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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闺秀-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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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源皱眉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赵家的祭田应该是从姚老爷你这里买的吧?我们手里有田锲,还有当时买卖的契约。”
姚老爷知道魏清源是举人,却不像从前见到举人老爷那样恭敬。他当即乐呵呵地笑道:“魏举人说笑了。五两银子一亩上好的良田,您上哪儿买去?这么说吧,如果把田还我,一切好说。如果要是不还,我就上县衙告状去,就告赵举人逼迫我以低价将良田卖给赵家……嘿嘿,如果你们不怕在赵举人灵前闹起来不好看,本老爷奉陪到底!”
见姚老爷如此无耻如此肆无忌惮,赵家人都不禁火冒三丈,气得不行。当初明明是他非要低价卖的,现在却想诬陷赵世华,眼看人都死了,还要往人身上泼脏水,他们赵家什么时候得罪他这样狠了?
魏清源隐约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回头问赵世荣和安南:“你们看怎么办?要不然把田给他吧!”
赵世华怒道:“那田地分明是我们拿银子买的,怎么能还给他?说到哪里都没有这个道理!”
安南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姚老爷将买地的银子还回来,我们将地契还你吧!”
魏清源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赵世荣看了看儿子,想着儿子已经是秀才了,自己当面驳了他的话不太好,也就没有再坚持。
谁知姚老爷却桀桀笑道:“赵秀才,魏举人,这帐可不是这样算的。你们赵家强买我家的良田,这几年得利多少银子?现在本老爷宽宏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还想要银子?没门!”
“你,你实在欺人太甚!”安南怒指着姚老爷道,“就算我二叔出了事,我还有功名,下一届就会参加乡试;我姑父还是举人,我岳父还是湖州知府!你不要小人得志看不起人……”
“呵呵,知道,知道!本老爷还知道你们赵家和李知府关系也挺好的。对了,听说还有位姻亲在西南边境的一个小县城里当县令?”姚老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洋洋得意地说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想着要以势压人?好大的威风啊!告诉你们,本老爷不怕!”
魏清源听了,皱着眉头让个小厮立即去找安然过来。
安然在照顾娘亲,这半个月来,顾宛娘的情绪很不对,又因为哭得太多,眼睛里满是血丝,让安然很是担心。听说有人闹事,小姑父请她过去,她赶紧哄着娘亲喝了药,让玉兰一刻不离地看着,自己匆匆到了前院大厅。
一边走,一边听传话的小厮说明情况,还没到大厅,安然已经知道那个姚老爷是有备而来的,只怕背后的靠山很硬。而他们赵家除了得罪了卢家,并没有别的仇人。看样子,卢家杀了爹爹还不够,竟然还想将他们赵家赶尽杀绝么?
这一刻,安然真想提把刀出去将那姚老爷杀了。可是,等她走进大厅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还有整个赵家。而且,这姚老爷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杀了也不解气。
姚老爷见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孝服的七八岁的小女孩,不由微微一愣,而后便笑道:“这就是赵举人家的姑娘了吧?听说许了那个小芝麻官的儿子?”
安然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顺手从矮几上端起一杯茶就泼在他脸上。
姚老爷没想到安然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被泼得跳起来,指着安然就要怒骂。
安然先他一步厉声道:“姚升达,你不过是个白丁,乡下人无知,叫你一声老爷,你就以为自己真的是老爷了?你有什么资格侮辱朝廷命官?就算我贺伯父只是个七品县令,那也是皇上亲自封的!你侮辱他官职小,就是在侮辱皇上!”
那姚老爷一怔,指着安然急切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然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之前的知县卢大人是怎么死的吗?就因为他派出来的爪牙黄师爷说了一句话,黄师爷说‘我家大人说的话就是律法’,这话可是暗示卢家有谋朝篡位之嫌。所以,卢大人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那黄师爷死的更窝囊,他是掉在粪坑里淹死的!卢大人是什么人?他是大隋八大世家卢家的嫡子,可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还不是说杀就杀了?而你这个小卒子,一旦说错了话,卢家杀你灭口就跟捏死一只蚊子一样,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说起来那姚老爷,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从没认真读过两天书,也没见过多大世面,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大人了,他哪里听过这些?当即就被安然的话镇住了。
安然冷笑一声,对大伯父道:“请大伯将地契取来,让他拿着立即滚出去!”
刚才魏清源派人去找安然的时候,安南就让人去祖母房里将地契取了来。安然一开口,他立即便让人拿给姚老爷。
姚老爷接过盒子打开来看清楚了,正要说几句狠话,安然又及时抢在他前面道:“看清楚了就滚!下次你再敢进我赵家的门,我就敢让人将你打死!再到县衙里告你到我赵家盗窃杀人!虽然现在我赵家是被人打压的小卒子,可你姚老爷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倒要看看我杀了你,你主子会不会为你报仇!你以为你背后有人,我们赵家上面就没有人吗?”
一番话说得姚老爷又惊又怕,抱着地契盒子,轻轻哼了一声,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想着,真是邪了门了,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怎么就有那么强大的气势?
这是赵世荣和赵安南第一次见到安然如此机敏如此强势的一面,心下也不由得震撼。难怪小姑父曾言,说然姐儿若是个男孩儿,必是封侯拜相的料!
这时,王氏在女儿安柔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出来了。见那位姚老爷已经走了,她忙问道:“地契呢?你们把地契还给他了?银子呢?银子要回来没有?”
安南皱眉道:“娘,这些事不该你管的,你赶紧回去吧!”
王氏也不听儿子的,反而着急地哭叫道:“你二叔没了,家里就剩下这点田地和宅子了。我不管,我不管谁管?以后日子怎么过?”
安然心中有气,冷笑道:“你是要命还是要田地?”
“然姐儿,你怎么说话的呢?”王氏一惊,震惊又愤怒地盯着安然。这是一个侄女跟长辈说话的语气么?
安然懒得跟王氏一般见识,反而认真地对安南和魏清源道:“既然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大家最好都有个心理准备,那卢氏不将我们赵家弄得家破人亡,他是不会罢休的!不但田地保不住,我估计这宅子多半也保不住,还有舅舅那边,肯定也会受打压的。
幸好小姑父没打算考进士,不然……”
赵家人一听,都不禁面色苍白,头冒冷汗。
“然姐儿,真的有这样严重么?你会不会危言耸听了?”安南还是不相信有人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抢夺,难道朝廷的律法就是制定出来看的吗?
“是啊,朝廷还有律法在,那卢氏应该不会……”魏清源也觉得安然想得太严重了些。就算二舅兄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就算那姚老爷来要回祭田背后有人,就能说明那是卢家?就表示卢家还有后手?
安然摇头叹息道:“小姑父,你还是不明白,朝廷的律法那就是为有权有势的人制定的。别说他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就算有证据证明是卢家的人动的手那又怎样?大不了卢家扔一个下人出来顶罪罢了。我们万万不能心存侥幸,不然失去的,可能就是生命!”
“那,那难道就这样算了?”安南想着他们好好一个幸福的家,眼看二叔就要飞黄腾达,却被人一下子斩杀,甚至还要踩到尘土里去,叫他如何甘心?
“想要报仇?”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看我们赵家男人的本事了!大哥哥你,我哥哥,还有安平,或者你们以后的儿子孙子。若有一天你们能站在与卢家同样的高度,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候。如果没占到那么高,你们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几个男人深思着安然的话,心里却涌出无限的无助悲哀和绝望……
真的会有那一天么?赵家的男人能站在与卢氏相同的高度?
四月底,赵世福和安齐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带棺木回来,赵家人正要欣喜是不是弄错了,二老爷没死,就看到安齐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青花白瓷坛子。
看到安齐怀中的青花白瓷坛子,安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她缓缓走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坛子外面,无声地说道:“爹爹,你回家了。总有一天,然姐儿会想办法给你报仇的……”
原来,等赵世福和安全赶到金州镇坪县的时候,见到的尸首因为被野狗撕咬过,虽然后来用了石灰,还是已经开始腐烂变形,哪里还认得出来?而且,尸首身上的饰物早就被人取走,甚至连尸身上几件好料子的衣服都被人剥走了。只有赵世华的身份文书对方以为是无用的东西,还扔在那里。
安齐仔细辨认了爹爹的身份文书,确实没有错,而看那尸身上的内衣的布料是自家家里惯用的,那针脚也像是娘亲的,心里便再无疑惑,认领了尸体带出来。
本来,他们是打算买一口棺木将尸身慢慢送回来的,但安齐想着爹爹尸身因为野狗撕咬而不全,又已经腐烂变形,如果就这样带回去,只怕爷爷奶奶娘亲见了更伤心。更何况天气越来越热,带着棺木不便行走,家里又还等着他们的消息,便做主将爹爹的尸骨烧了直接带骨灰回来。
赵家二老还吊着一口气就是等着赵世福和安齐回来,内心里还是期盼着不过是误会,却不料安齐却带回来一坛子骨灰。容氏又伤心又愤怒,血压猛然上升,只见面色涨红,随即就七窍流血而亡。
而顾宛娘知道儿子竟然将丈夫的尸首烧了,让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气得晕了过去。
短短几个月里,赵家连死母子两人,前程什么的也没了,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么?
安然让哥哥写信给钱鹏阳和贺明朗。然而信刚刚送出去,又听到外祖母病逝的消息……
据说,顾朱氏也是听到消息知道女婿被人杀了,女儿眼睛都要哭瞎了,本来身体就差,哪里承受得住?病倒没几天就去了。
顾宛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哭得昏厥过去。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了。安齐请了大夫抓了药,可是因为她总是哭,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安然着急地摇着娘亲的,哭道:“娘,爹爹不在了,你也不管了我们了吗?哥哥才十一岁,女儿才八岁,我们需要你啊!难道您就不想看着哥哥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当官?难道您就不想看着女儿出阁?爹爹不在了,我们都很伤心,可是您也不能不管我们啊!”
顾宛娘听了女儿的话,这才开始振作起来,每天哭得少些,吃了药也渐渐有些效果,可视力到底受了影响,看什么都模糊,很多精细的活计都不能做了。
长房那边,赵世荣的眼睛每天看着都是红的,安南和钱颖也瘦了一大圈儿。安南每次想起最疼爱自己的二叔和奶奶,就忍不住难过,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安齐的性子原本还算开朗,如今却变得极为沉默,除了安然和顾宛娘,他几乎不跟别人说话。那双眼睛时时都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和隐忍的愤怒。
安然担心他,曾私底下劝道:“哥哥,我们要为爹爹报仇,你就得努力读书才行。
你可以让仇恨成为你前进的动力,却不能让仇恨侵占了你的心。哥哥,你应该想着爹爹对我们的爱和期望,不能一味沉浸在悲痛里,你是爹娘唯一的儿子,娘亲和我,以后就靠你了。”
安齐抱着妹妹哭了一场,迅速成长起来。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了,他要支撑起这个家,他要保护照顾娘和妹妹,他不能让爹爹在地下都不安心。
赵世福与赵世华向来感情好,自从确认了二哥的尸体,他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磨盘似的,时常会觉得沉重地很,觉得喘不过气来。接着又是母亲过逝,让他甚至有一种天都要塌了的感觉。
五月,赵世华和母亲容氏一同下葬,就葬在三月里开满油菜花的小山坡上。
然而,就在那天,家里的人都出去送葬了,只留下几个下人,却不想赵茂生从床上翻了下来,摔倒在床下的踏板上。等赵家送葬的人回来,才发下老爷子已经没命了,而负责留守在家里的下人却卷了家里剩下的一点值钱的东西跑了……
?
短短几个月里,赵家不但失去了最有出息的儿子,二老也相继过逝,别说赵家人自己,就是外人见了,也忍不住要掬一把同情的泪。大家都想不明白,去年还是人人称羡的赵家,怎么一下子就家破人亡了?到最后,也不过感叹一声是世事无常罢了。
在接二连三的打击面前,赵家的人都悲痛到麻木了。饭,饭吃不下,觉,觉睡不着,一个个眼窝深陷,充满了血丝,头发枯黄,短短几个月,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
特别是何氏,她还怀着孩子呢,可是家里重孝,只能吃素。丈夫接连死了兄长、母亲和父亲,实在太过伤心,不但不能照顾她,反而要她安慰照顾。再加上还有个三岁多不懂事的儿子,她六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也不过像三四个月的样子。安然见了都担心,不知道孩子会不会营养不良,会不会体质不好。
安然忍不住想,难道卢氏真的要他们赵家家破人亡吗?赵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卢氏满意了吗?还会不会有后手?夜里,她经常会睡不着,然后就去看看哥哥和娘亲。只有看到哥哥和娘亲都好好的,她才能安下心来。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想着,怎样才能保住她余下的亲人,连哥哥安睿都许久没有想起过了。原来在生存面前,爱情什么的都是奢侈品。
赵世华过世,赵家没有了举人,乡亲们的投田都拿回去了,赵家的祭田也没有了。
办完祖父赵茂生的丧事,家里真是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如今赵家就剩下一栋宅子和原来的十几亩田地。这样的家资如何还能养得了下人?安然便将爹娘以前买来的仆人都遣散了,也没要他们的身价银子,就当结个善缘吧!只是玉兰无论如何不肯走,安然只能将她留下。
可是大嫂钱颖陪嫁的还有几个下人,人家也没要她给月钱,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赵家长房依然使着下人。可是,以前家里的开支都是二房赵世华的,如今赵世华不在了,家里也没钱了,这吃饭用度从哪里来?安然年纪小,又是晚辈,自然只能找大伯和三叔。
现在也就是长房还有余钱。王氏一听要她拿钱出来养着二房和三房的人,以她那只进不出的性格怎么可能?王氏一听,便道:“爹娘都不在了,还住在一起做什么?把家分了自己过自己的吧!”
那天,三房人都聚集到长房这边的大厅里,商量着要不要分家,怎么分的问题。
长房这边,赵世荣王氏和安南都来了。
二房只来了安然一个,安齐得留在房里照看顾宛娘。这段时间,二房的事情都是安然在做主,顾宛娘和安齐也习惯了让她当家。所以,就连分家这样的大事,也让安然来了。
三房赵世福也是一个人来的,何氏还怀着身孕呢!
本来,分家应该请长辈来主持,请亲朋来见证的。可赵家在王家村本就是独户,也没有别的长辈,至于要不要将三房的娘家人请来一起见证,他们都觉得现在没有这必要,不过先说一下大家的初步意见罢了。等正式分家的时候,再请人来做见证就是了。
王氏道:“二老都不在了,二房三房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了,自然该分家的。”
安然也直接道:“我们这一房同意分家,越快越好。”
赵世福有些迟疑。他倒没什么,他相信自己能养活妻儿,可要是分了家,二嫂怎么办?二嫂现在眼睛也不好了,齐哥儿才十一岁,然姐儿再聪明能干也只是个八岁的丫头,怎么能养活一家人?
“大哥,要不等齐哥儿成年,娶了媳妇儿再分家吧?”赵世福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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