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容颜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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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前边儿一个小摊儿附近的叫好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一个中年大叔提着一樽龙嘴大铜壶，右臂上抬，手腕随着上升，左手捧着一只大碗，使了一个酷似海底捞月的招式，那龙嘴儿中喷出的液体就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同时腰一抖，上身斜向左边，铜壶随之倾斜向左，壶嘴嗖地冲出一柱热水，正好注入左手迎上来的大碗里，只听水声在碗壁内一碰那叮咚哗啦的声音实在引人食欲，说时迟那时快，那大叔又是腰一抖，身子立刻就回复正直，龙嘴铜壶也随之立正，那人紧接着松开右手，左手回收，一碗满满的热茶汤就端在眼前了，却是一滴也不曾流出。
李忘看了不禁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他虽知这倒茶汤的手法不是武功，但能将这龙嘴大铜壶使得如此精巧也必是下过很大一番功夫的。李忘柔声问白小莫道：“想喝么？”
白小莫其实已经有些难耐寒冷了，见到这热气腾腾的茶汤狠狠的点了点头。李忘便买了两碗茶汤，也为了多看看这中年男人抖弄龙嘴大铜壶时的手法。片刻间，两碗热腾腾甜滋滋的茶汤已经弄好，递到了两人的眼前。白小莫吃了一口，结果被烫到了，连连的吐舌头。
李忘一边拍她脑袋一边说：“慢点啊，吹吹再吃。”他一边说一边就帮她吹，正低头的时候，忽然见街上一个着蓝布长衫的人好生眼熟。
李忘顺势就把头转向了白小莫，那姿势就像是要吻她一般，白小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把身子向后躲，却被李忘的右手拦背阻住不能后躲。
只听李忘趴在白小莫耳边轻声说道：“你吃完之后，自己回客栈，小心点，前边那人我要去追他。”他说完拍拍白小莫的肩，便轻步疾走缀上了那蓝布长衫的男人。
那男人走出三十步外，也发现了尾随的李忘，便越走越快起来，直到两人略微走到一处行人稀少的地方，那男人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对李忘道：“都半年了，阁下还紧追不舍？”
李忘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阁下取了不该取的钱财，自然应该交出来。”
那男人道：“天下钱财随君取之，只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谁用不是用？”
李忘听他这句话说的气度不凡，颇有英雄自视，睥睨凡俗之意，不过这种话什么人也都能说，搞不好便是借口，只见李忘一抱拳道：“还请阁下留下万来，我李忘追你不过，打也是个手平，能得知阁下姓名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那男人哈哈大笑道：“在下太行山飞狐陉铁爪飞狐孟义华。”
李忘一抱拳道：“飞狐陉，阁下可认识韩延平和秦仲？”
孟义华说道：“那二人都是我山寨里的头目，怎么？李兄弟也认识他们？”
李忘道：“曾有一战之缘，后来也便结为知己。”
孟义华道：“未敢问李兄弟和那铁血三千骑是何样的关系？”
李忘道：“家父是卢老爷的结拜大哥，但小弟并不在军中任职。”
孟义华哈哈大笑道：“如此，你也算得上是江湖道儿上的人了，可愿意随我上太行山干一番事业？”
李忘道：“承蒙孟大哥厚爱，只不过小弟在此间还有事未了，不能全其美意，一旦此间事了，必会上太行拜望三位哥哥。”
孟义华道：“可用得上愚兄帮忙？”
李忘道：“不必了，此事已经托付了更为便宜之人，便不麻烦兄长了，如若真个到了需要兄长帮忙的那一步，小弟也绝不客气。”
孟义华道：“好吧，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也便不说什么了，愚兄先走了，兄弟你自己保重！”
李忘道：“事出紧切，没能请兄长喝上一杯，实在惭愧。”
孟义华哈哈一笑道：“行了，别说这些了，有空上山来寻我，咱们喝个不醉不归！走了”说完，轻功一展，俊俏的上了房檐消失在街巷深处。
李忘看着他离去，再回到茶汤摊儿上的时候，白小莫已经不见了。李忘心想白小莫应该是听了他的嘱托自己回逢春楼去了，便赶快回到逢春楼。
谁知到了他们俩的房间，竟没有白小莫的踪迹。
这下可把李忘急坏了，他问了老板和小二，都说没见白小莫回去，再赶回茶汤摊儿问那中年男人，却只是指了一个西北的方向，李忘头也没回，一个垫步就窜了出去，此间步步皆险地，白小莫又貌美出众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遭逢不测。可是李忘这一个动作，却惊起了周围人的警觉。津城中奇人异事虽多，但在大马路上使轻功，高来高去的却还是十分扎眼。这便吸引了一队巡逻的皇协军，也就是由中国人组成的，帮助日本人管理治安的部队。
这一队皇协军大约有十余人，都端着枪，正在大街上巡逻，没成想李忘突然就如弦一样窜了出去，为首的一个立刻大声喊道：“站住！”
李忘余光回眸一扫，见是这些人，心道不好，两个起落已经上了屋顶，足下迅捷一动便到了另外一边的街面上。那些皇协军倒也不赖，分做两拨，合围过来，李忘落地之后直冲进一个小胡同里，那些人却早已形成合围之势，虽不能将李忘拿下，但口袋阵却已经布成，只等一收口袋就将李忘围在中央。
李忘也有些惊讶，一直以战斗力低下混吃等死著称的皇协军，怎么忽然这么有战斗力？他哪里知道这一对皇协军恰好当年都是衙门里的捕快，改了民国之后依旧在巡捕房里做事，现在日本人来了，民国政府的巡捕房被解散了，他们就成为皇协军。论起捕捉盗匪，擒凶拿人的本事，这些个人可是老行家了。虽然说帮着日本人维持治安不是什么好听的事，但毕竟城里边安稳了，百姓也好过日子，军队该打仗打仗，可是小老百姓的，怎么着不都得活着么？
所以这几位老捕快们一琢磨，捕快可以干，巡捕也可以干，皇协军也就凑合着干了。他们一开始以为李忘是个小偷小摸的毛贼，打算带回去打个几十大板教训教训就算了，没想到李忘这两手功夫一使出来，倒把几个老捕快吓一跳，这明明是江湖道上练家子的身手和招子啊。怎么逃，怎么躲，怎么看路，怎么放青子，一看就是老江湖。可是这孩子看着也就十八九岁，哪里想到能这般老成？
那为首的一个心里就已经嘀咕了，这估计是绿林或者江湖上哪位高人的弟子，来津城办事的，可不能伤了他，但是追已经追了，不能没有后文啊，先给拿了再说吧。
不过这些老捕头们心里当然明白，拿归拿，自己现在番号也没什么英明，千万不能开枪，真要是开了枪，惊了关东军的部队，可就坏了，所以宁可把李忘放走，也绝不打草惊蛇，毕竟有些个事儿中国人自己跟自己家里解决好办。
果不其然，李忘虽然轻功好，弟子足，但毕竟是第一回跑路，以前都是他追别人，自己哪跑过？一个慌不择路，把自己逼得死胡同里了。这下可好，胡同口站着五个人，两边胡同墙上各守着五个，十五条枪死死的瞄准着自己，为首的那个老捕头就说话了：“老头子姓黄，道上的朋友都叫一声六爷，你小子什么来路，报个万儿吧。”
李忘心里一寻思，这些人看样子没打算真的要把自己抓走带回去，那么怎么应答就是个问题了，一个答不好，可能就让他们枪毙在这胡同里了。
李忘心里百转千回，瞬间就已经想好了答法。

　　第二十四章、江湖
李忘一抱拳道：“在下李忘，原先在逢春楼当伙计，后来日本人打了进来，就和老板一块逃难出去，老板现在让我回来看看当初的酒楼什么样子，我初回津城，还不知道城里的情况，见几位穿的也是一身黄皮，勿以为是日本人，所以……”
黄六爷哈哈一笑道：“原来这么回事，小兄弟身手不错啊，就做一个小伙计可惜了。”
李忘道：“我原先给老板家里当小厮，老板请的护院的师傅是个跑江湖的，传授了我几手功夫。”
黄六爷道：“逢春楼之前的老板，我也耳闻过，他贵姓啊。”
李忘心说，你这是试探我啊。
“姓赵，赵老板现在在河北。”李忘哈哈一笑说道。
黄六爷凑近李忘说道：“兄弟，给你透个底，我们也不是一心跟着日本人干，你也甭瞒着我了，看你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小厮，没有十几年的功夫练不出来，你这年纪，家中不是有高手哪里会从三四岁上就习武的？跟你照实了说吧，那逢春楼原来的老板，跟着铁血三千骑的卢大帅抗日去了，你究竟了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李忘心里想，哎呦，坏了，这人真是老油条，还真的知道赵管家的身份来路，这可怎么说是好，要说是有关系，他们是皇协军，真给自己抓起来，人还救不救了？要说不是的，刚刚就是在扯谎骗人家，这话怎么讲都讲不通。本来自己要是孤身一人，是生是死倒不怎么在意。只可是现在白小莫还没找到，身上还有和柳生又卫门的约，要真个折在这儿可是亏大了。
李忘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手就往暗袋里伸，要拿铁丸子射倒几个人，想办法杀出去，他这手刚伸到一半，突然被黄六爷一把抓住：“小弟弟，你还是别费劲了，我们都是老江湖了，有话你就照实说，中国人还能对付中国人嘛？”
这黄六爷一边抓住李忘的手，一边就和李忘较量膂力来，其他的捕快们都端着枪看着他们，一个个紧张得也可以。原来这黄六爷是捕快中的一把好手，年轻的时候追凶捕盗那是叱咤风云，手底下的功夫算得上是全直隶捕快里最棒的。这一次他们见黄六爷和这孩子较量膂力竟好像有落下风的意思，哪里有不担心的道理？
只见两人僵持了片刻，黄六爷便松了手道：“小伙子力道不错，还瞒着六爷我么？”
李忘见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要自己亮出身份而已，但是毕竟对方是皇协军，说与不说实在是难以拿捏。
黄六爷道：“小兄弟，六爷我敬重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要是也敬六爷一分，咱们交个朋友，我见你神色慌张，似乎是有大事未了，六爷在津门道儿上也有些个朋友，帮你不难。可是你要是不给面子，哼哼，你一个人两只手能逃得出我们这十五条枪么？逃不出，带你到衙门少说是五十板子，到时候你再说出来，六爷可就不把你当兄弟了。”
原来这天津卫地处九河下梢，历来是漕运必经之所，自朱棣建卫之后历五百余年，形成了自己特有的码头文化。这里无论是道儿上混的英雄好汉，还是平民百姓，都懂得如何不惹事，规避麻烦，也会由衷的从心里去敬佩有本事有能耐的人。这里的人把出头的人叫冒傻气、叫愣子，但是心里却由衷的对这种冒傻气的愣子有一喜爱之情。天津卫的混混不同于别的地方，其他地方的黑道叫板找场子打架都是看谁把对方打残了，比的是出手狠、硬、辣。天津卫的混混不这样，他们比的是谁敢自残，我断一根手指，你有本事你也断，你不敢那我就是爷。你卸一条胳膊，那我也得卸一条胳膊，我不卸，那你有本事，你是爷。这黄六爷的逻辑就是这样，你李忘有本事，咱敬重你是一条汉子，可是这毕竟是老子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不给面子，那咱公事公办，你给面子，那你就是我的兄弟，这就是江湖逻辑，本来也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
李忘寻思几遍，想到即使真的被这老油条黄六爷给骗了也可以想办法找柳生又卫门帮忙，也就决定向这位黄六爷和盘托出了。这也是在李忘的心中，第一次觉得一个异族人比中国人更可靠。
李忘一抱拳道：“现在日本人铁蹄踏遍，江湖上风声又紧，晚辈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在前辈面前使起了小手腕儿，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前辈的法眼，实在惭愧汗颜。”
黄六爷被他这几句话拍得十分舒服，便笑眯眯的说道：“无妨，像你这样的雏儿，在我手里废掉过好几个，你比他们机灵多了。”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只等着李忘自报家门。
李忘只好如实说来：“家父是铁血三千骑卢天远卢元帅的结拜大哥，我这一次来到津城一来是为了追一笔被盗匪偷走的款子，而来是为了救一位朋友的母亲和兄长。”
黄六爷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你们先撤了枪吧。”
李忘接着说道：“刚刚我遇到那位盗走款子的盗匪，得知他是太行上抗日的英雄，便也就没再追究钱的事情，只是我回到下处，却不见了那位朋友，所以才……”
黄六爷笑着说道：“我懂，那朋友，是个女孩子吧？”
李忘见被黄六爷猜中，脸竟然也红了起来。
黄六爷道：“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了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功夫，从常理上说，如果不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断不会像刚刚那样魂不守舍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偷盗的小贼呢。”
李忘此时却也只能任黄六爷奚落，说不出话来。
黄六爷接着说道：“你要找的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在哪里走散的，你说我知道。”
李忘道：“她叫白小莫，十四岁了，长得很白净漂亮，今天穿着一件碎花袄，身上披着我的褐色外套，我们是在卖茶汤的大叔那里走散的。”
黄六爷道：“老胡，你受累带几个弟兄把那附近几条街都找一找，见到这位姑娘带到我家里去，我现在和这小兄弟去喝几杯。”
李忘连连推辞道：“六爷，我不……”
黄六爷道：“别客气，你要不跟我喝酒去，我还把你抓到衙门去打板子。”
李忘道：“六爷，晚辈不是客气，只不过身上的事情着实太多。”
黄六爷道：“你刚刚说的那两件事，追款子的事情已经完事了，但是救人还没有结果，你到我家里去喝一杯，见见我的老婆孩子，你再和我仔细说说救人的事情，可好？我的弟兄找人那是没的说，一会儿就带着你的小情人儿到家里来找咱了。”
李忘见黄六爷实在盛情难却，便只好舍命陪君子，随他到了家里。
黄六爷为人豪爽，经常带兄弟们到家里喝酒吃饭，他的妻子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来的兄弟不论老少是一般的好，黄六爷的有三个孩子，长子早年就当兵打仗去了，长女已经出嫁，次子还在读书，此刻还没在家。
黄六爷和李忘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下，黄夫人早就烫了一壶好酒，放在桌子旁边，桌上摆着花生、炸小鱼等下酒的好菜。
黄六爷道：“你且说说吧，你要救的是什么人？”
李忘道：“就是刚刚要寻的白小莫姑娘的母亲和兄长，她的父亲本是一名铁匠，不知道为什么被日本人抓起来杀害了……”
黄六爷喝了一口酒说道：“然后她自己就被送去了日本人的慰安妇行营，后来跑了出去，她自己以为母亲和哥哥下落不明？她的哥哥叫做白小约，今年二十一岁？”
李忘一下子就惊呆了：“您……您怎么知道的？”
黄六爷哈哈一笑道：“傻小子，我他妈是白小莫的舅舅，她妈妈姓黄你不知道么？”
白小莫母亲的姓氏李忘又怎会知道，女子出嫁之后的姓氏本就是一件很隐晦的事情。
李忘道：“那您可有他们的消息？”
黄六爷眼睛里一湿慢慢的说道：“我那妹子，已经去了，当日白振生死时，我的妹子就要自尽，却被那个伊贺中兴给拦下了，百般的折磨，想从中问出一些有关白振生打造的兵刃的事情，却没想到我那妹子也是个硬骨头，硬是让他们活活刑讯到死，也没说一个字，我老黄一辈子在六扇门里干，手底下刑瘐的犯人也不少，没想到在自己妹妹身上得了报应……”他越说越伤心，眼泪已经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来。
李忘道：“白大哥怎样了？”
黄六爷道：“那日本鬼子要把小约杀掉，被我救下来了，那孩子聪明机灵，当时就表示要跟着舅舅，为……为皇军效力，所以我就给了他一身儿黄皮，现在跟着我当这狗日的皇协军。”
李忘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