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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百年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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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炖摊还是老样子,瑟瑟的江风拂面,红红的炉火忽明忽暗,清清的馄炖汤飘着几颗葱花,喝下去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我听说冯先生年轻的时候还在十六铺码头扛过包”,丁力想起自己曾经和冯先生说过的这句话,心里一酸,端起汤碗猛喝了一大口。
卖馄炖的老周就说,“丁先生,您今天还来光顾我,真谢谢了,唉。”“你也快收了吧,看就要下雨了。”“恩,老婆子说了,今天天气不好,晚一会儿说要下雨的,但明天星期天,所以我想还是做完这个礼拜吧。”
今天是星期六?丁力想了想,不记得了,但今天是冯先生的忌日。
早上,他‘溜’出去了一阵,他和常贵阿彪说,如果强哥找我,就说我妈找我,我去去就回。在路上,他坐在驾驶盘后面,就笑了,笑他自己,还用得着找什么借口?他这是操得哪门子心?强哥会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他去了冯家墓地,他看见了程程。她穿着一件白缎暗花的长袖滚边儿旗袍,梳着细密的刘海和光光的髻,连耳钉都没有带,就头边簪了一朵小白绒花,旁边还有汪月祺。
他觉得程程差不多悼念完了,才走上前去,和两位女士打招呼。汪月祺下个月要做新娘了,虽然穿着一身灰黑色条纹的旗袍应景儿,脸上可是一层红润的喜色,掩也掩不住。他看了,心里也觉欢喜,道:汪小姐好。程程听见是他,转过头来,和他点了点头。他看见程程的脸上犹有泪痕,嘴唇也没有血色,还是一如好几个月以前的稍稍消瘦,可是眸子是黑黑的亮亮的,很平静,带一点暖暖的平静,丁力心道:强哥对她真是好的。他走上前,在墓前鞠了几个躬,然后转脸对程程说,“我知道你今天会来,强哥他。。。”他本来要说强哥可能没时间来,程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说:“爸,丁力也来看你了。”然后,他的泪刷得就下来了,一下子在墓前跪了下去。程程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再陪爸爸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两位女士走了以后,丁力从怀里掏出买好的香,用打火机点了,插在冯先生墓前,和程程带来的花并排,开始和冯先生说他的心里话。好一半天,止住了流泪,正要起身,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左肩。他感觉到,这是祥叔的手,温暖而有力。祥叔在文强执掌冯氏以后,就宣布退休了,至少在道儿上是这样宣布的,虽然丁力还是常常见到他。
祥叔吩咐手下,摆好了供品,让他们撤去远处,然后自己鞠了几个躬,才转脸对着他。他看见祥叔穿着黑色厚绸的长衫,脸还是胖胖的,很慈祥的样子,只是头发比一年前白了许多。而且在丁力的记忆里,祥叔从来都只穿布衣。
第一部 (六)
星期天的早上,文强一般会在家里待得比较晚,或是陪程程一起去做礼拜,然后出门去处理一些公事,下午四,五点钟就回来,也就是比平时早很多,算是一周里的休息日。
这个星期天,他睁眼的时候,日光明媚,他听到院子里有程程的笑声,好像来了什么客人。昨晚上她怎么没有说起?
昨晚上,嗯,大家都比较累,他和程程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程程在说,然后发现她靠在他的腿上就在地毯上睡着了,说了些什么,应该就是说爸爸,他看见程程的卷发密密地软软地披散在肩上,熟睡的脸上眼泪还没干,他轻轻地为她拭去,起身抱起她,轻轻地放她在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关了顶灯,扭亮了床头灯,脱去外面的睡袍,自己也进了被子,在她身边靠床头坐了一会儿。
他也没想什么,就是坐了一会儿,然后俯身亲了亲程程的额头,关灯,睡下。他抱了一下程程,就像有时候他看书,程程先睡了,他睡的时候会抱她的一样,程程一般早就睡熟了。但是今天,程程不安地动了两下,然后翻身面对他,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可她没有醒。所以他也不敢动。
外面很黑,还在下雨,文强可以听见雨敲窗棂的声音。被子很轻暖,有一股隐约的肥皂的清新,混合着程程的馨香,他觉得心里很舒泰,虽然程程的手压在他的脖子上,有一点沉,他又不能动,维持了一个姿势好长时间,不免浑身酸疼。他眼前又浮现了在金大中的那个仓库里,他曾经让程程靠在他肩上睡觉和给她讲故事的情景来。他想,现在终于由他来全全爱护程程了,可能这就是冯先生都不能给她的幸福,冯先生如果知道程程真地嫁给了他,会怎么想?他又想,如果冯先生没有。。。那自己今天会怎么样,会在哪里,程程又会怎么样?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看看程程,亲亲她,可他不敢动。然后他听见她说, “文强,你没事就好。”他知道她在说梦话,她又说,“爸爸,我很想你”,停了两秒,又接了一句,“文强也是。”然后就放开了他,翻了个身。见她的手滑去了被子的外面,他轻轻地抬起身,想把它拉回来。程程就醒了。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我都睡着了?”“现在很晚了。”“那你还没睡?”他在黑暗里笑了一下,说,“现在就睡,我的大小姐。”
文强在床上睁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他有点儿陶醉在雨后泥土和草地的气息里了,又听见下面程程的声音隐约在说,“你们要留下来,晚上在家里一起吃饭。”他想这肯定是汪月祺和陈翰林了,程程很少留客人在家里吃饭。他于是起身,刷牙洗脸,下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汪月祺和陈翰林是冯程程的大学同学和挚友。汪月祺是冯程程的死党。陈翰林对冯程程一直有意,汪月祺还从旁帮助,期间自己爱上陈翰林。陈翰林的父亲因陈氏纱厂地皮与冯敬尧冲突,最后被迫自杀。因文强丁力兄弟由冯敬尧委托办理此事,陈翰林纱厂事件及冯程程曾经和文强丁力有心结。其后,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源自《新上海滩》)
第一部 (七)
“那冯先生的仇。。。”丁力坐在沙发上,愤怒地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文强坐在书桌后面,截断了话头,简短地回应。
“英国人和法国人我们现在还要靠他们,”祥叔在房里另一张椅子上目无表情地说,“我们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的,都一年了,还要怎么个长法?”
文强看了看丁力,示意他少安毋躁,“我们现在渐渐地也可以少做帮会生意了,这总是跟着洋人做事的好处。”
“好个头,和仇人们天天一桌吃饭,我天天都咬牙切齿!”丁力愤怒地站起来,“我说不下去了,你们聊!”扬长去了。
文强头略低了低,眼睛里有一点黯淡,他明白这两天丁力心情不好。但他又很快地抬起来,对祥叔说,“您下个礼拜生日,程程说请您来家里,她要亲自下厨。”
祥叔道:“那怎么敢当,你和小姐说一声,老陈心领了。”
文强道:“您还是来吧,自从。。。程程这一年。。。就让她高兴高兴,您和冯先生是最久的,比她和她爸爸还久。”
祥叔道:“文强,小姐嫁了你,就是她最大的高兴。冯先生也不会怪我的,呵呵。”
文强道:“真的,谢谢您。就当我感谢您,您也要来。”
祥叔不答,换了个话题:“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文强道:“还在准备,我还没有和程程说,您都知道,丁力我也没说。”
祥叔说:“恩,早点告诉程程。”
下午文强回家的时候,让司机在路上的“联生西点店”停了停,自己进去买了一个芝士蛋糕,程程和汪月祺都喜欢吃这个。
文强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陈翰林一个人在打桌球,百无聊赖。两位女士去了恒大百货还没回来。文强就笑道:“你还真有闲工夫,陪女士们陪一天?”“太太不能不陪啊。。。嗯,准太太,我这不还没结婚吗?”“怕她跑了?”陈翰林一笑,说,“她跑不了了,反正我今天也不上班。倒是你,礼拜天也不着家,谁受到了你?”文强不语,笑了笑,拿起了球杆。
第一部 (八)
等两位女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六点了,文强站在车边,扶她们下车。程程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已经等了你们两个钟头了吧。”陈翰林也道,“月祺,买这么多,我们真要破产了!”“嘿嘿,都是程程付的钱!”汪月祺不无得意地说。文强戏谑地看看程程,程程有点不好意思,道:“你知道他们要结婚,还什么都没买,我看好的就顺便给买了。。。”文强轻轻地道:“只要你高兴。”汪月祺捅捅在一边不知说什么好的陈翰林说:“看见没,学着点儿!”
张妈上来说是不是开饭,文强道:“不用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啊,多浪费,我还叫他们做了好多菜的。”程程第一个抗议, “你不是也不喜欢浪费的吗?”文强道,“就下不为例吧,难得他们两今天一起来,我白天又走不开。我们去吃牛排好不好,汪小姐最喜欢的。”说完看着汪月祺。汪月祺会意,道:“程程,一起去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去外面吃饭了,还是牛排哎,我的最爱!”程程道:“好吧,馋猫!”又转脸对文强,“我去楼上换件衣服,你们等我们一下。”
两位女士上了楼,进了卧室。程程道:“我穿哪一件呢?”汪月祺道:“你穿哪一件都漂亮,你结婚以后做的衣服都很漂亮!”程程正对着一大排衣服,于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可惜爸爸看不见了。”然后就下意识地拿了一件月白起小菊花滚绿边的旗袍出来,文强今天用的是绿底白点的领带。
等女士们消逝在楼角,陈翰林对文强道:“这怎么行。。。”文强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翰林,我和你,程程和汪小姐,我们不是一般的朋友,你别介意了,就算是我和程程恭喜你们百年好合。”陈翰林于是说,“你和程程也是。”文强看着他,道:“当然。”
四个人坐了两辆车,一对夫妇一辆。文强买的芝士蛋糕放在了准夫妇的车上。看汪月祺兴高采烈,陈翰林忍不住说,“你怎么能让程程付钱?”汪月祺认真地道:“程程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她想付就让她付吧,你没看见她在百货店张罗的时候高兴的样子,她结婚的那一阵,大家都为别的事挺愁云惨雾的。”陈翰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汪月祺于是调侃他,“你不会还想着程程吧?”“我觉得她和文强不容易,两个人都不容易。”
另一辆车上,夫妇俩手挽着手,程程侧依着文强,用头抵着他的肩。文强道:“我们多久没一起出来吃饭了?”程程并不答话。文强又道:“吃完饭我和你去看电影好不好?”程程说,“有好片吗?”文强道,“这我还真没留心,我们吃完饭过去看看,好不好?”“嗯。”
第一部 (九)
从红玫瑰西餐厅出来,一辆车开过来载了陈汪,送他们回各自的家。文强和程程的车也驶近。程程对文强道:“我们走走吧。”文强侧脸看她,她外面套着的一件浅黄色的敞领针织小卦,头发还是盘在脑后,用一支桃红的发夹别住,耳边还带着以前那对白色的珍珠耳钉,薄施脂粉,还是一如少女般的脸庞在留海和霓虹的掩映下,淡淡生辉。他有点儿恍惚,说:好。然后又问:“你冷吗?”程程笑了,说:“有点儿。”于是文强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给她披上,细心地拉好领子,“走吧。”
已经快九点了,街上还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两人手牵手在人群里慢慢地走着,黑色的大车在不远处慢慢地跟着。他们准备走去美华看电影。转过一个街角,程程见有小吃摊,就说:“我们一起去吃吧?”文强道:“可能不是太干净。”程程笑道:“我知道你就经常吃。”文强道:“那是以前。”程程道:“我不怕脏。”于是,她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文强笑了,也上前加入了她。他们俩要的是桂花酒酿圆子,两碗热腾腾地冒着白气。程程道:“真好吃!”文强逗她,“家里也做过的。”“家里的和这里的味道不一样!”文强说:“那我可没吃出来。”“你们男人味觉麻木!”
程程很快吃了一碗,文强道:“还要吗?”“不要了,其实我刚才牛排就吃得很饱了。”文强于是自己继续慢慢地吃。程程坐在一边到处看,什么都看,她一分神,脸上就又明快起来,文强觉着了这种快乐的气质,也不打扰她,想让她在这状态里多待一阵,于是吃得更慢了,吃完了还叫了第二碗。程程看了一阵,目光转回文强身上,说:“我今天很高兴。我知道你叫他们出来吃饭也是为了让我出来散心。”文强对她笑笑,接着吃汤圆。“文强”,程程继续说,看她停住,文强应了一声,“嗯”,程程想了想,可能是在想要怎么说,然后说:“我很幸福,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幸福。”
夜风凉凉,两人继续向美华走去。转进一条安静一点的街,昏黄的路灯里,迎面来了个叫卖玫瑰的小姑娘,文强买了一朵,拿给程程。程程嫣然一笑,把它执在手上,继续走,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斜斜地延展开去,大车还是无声无息,缓缓地跟在后面。文强看见她的婚戒在流光里闪动,心里充满了种种感慨。程程知道他在注意婚戒,索性拿起手来晃了晃,道:“这是我最好的宝贝。”又走了几步,文强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是我最好的宝贝。”
两人停在美华戏院的门口,戏都散了,人也都散了。程程说:“太晚了,下次再来看吧。”两人正准备上车离去,就看见另外两个人从对面的丽都并肩走出来。那是凌小珊和丁力。两夫妇于是站下来,转身,面对他们。丁力喝了酒,有点儿微醺,但是还能觉得,这时候在这地方看见这两人,有点诧异,迎上来打了个招呼:“强哥,程程。”凌小珊从后面慢慢地跟上来,微一颔首,道:“许先生,许太太。”
第一部 (十)
方艳芸的墓在上海郊外。其实那不能算是墓,就是一个衣冠冢。文强回冯家以后,抽空一个人去了原来她在霞飞路的房子,拿了她常穿的几件旗袍。然后自己寻了这个地方,亲自将它们折好,抚平,掘土埋了,立了碑,上面写着:方艳芸小姐之墓;生于光绪××年,卒于民国××年。此后,他很少再来,一是没时间,二是来做什么呢?
冯敬尧一死,不仅是很多问题都解决了,当然也有很多的新问题出来了,而且他的死,对文强,就象是一种重生。死人,文强是见得太多了,有时候一天就见好多起,这里面好多是不相干的人,但也有他视为朋友的人,比如陈连山和刘明,视为亲人的人,比如说接下来的艳芸。但是不同,因为他是冯先生。冯先生当然会死的,文强也没觉得他真能寿终正寝。但是,那一天,冯先生倒地的时候,文强的心突然就空了。上一秒,文强还在心里愤怒之极,恨不得杀了他或是被他杀了;下一秒,他就没留下一句话,没吭一声地死了。他的愤怒是没处安放了,怨恨也没处安放了,虽然还没如冯先生的生命一样立刻消逝殆尽,但是一种震惊,一种悲凉,一种戚戚然,一种愤恨,一种哀伤混杂在一起,像洪水猛兽一样随即攫住了他,压倒了他心里面其他的一切。也许就因为这样,他冲上前,抱起了冯先生的身体,叫醒了丁力,再自己去逃命。冲上去的那一刻,他觉得根本不是自己在控制自己,就好象有另外一只手在他身后猛推着他去的。也许这就是命,如果当时他没有去抱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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