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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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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推开她们向车子跑去。
“外公,外公……”
车停了,外公一下车我就扑进他的怀中:“外公,挽挽想死你啦!”
外公像是突然年轻了好几岁,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念乔,脸上的笑一直没有停过。不知哪个太太说了句“白老爷子真是好福气,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儿,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外公听了更乐了,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堆。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那些太太们一个比一个热情,你一言我一语没个消停。坐了那么多天的船我本来就已经很累了,没想到回到上海还要忍受她们的聒噪。要怪也只能怪我有个商界泰斗的爸爸和一个政界权威的外公。
直到进了沈公馆的大门我耳边总算安静下来。外公送我到家就回去了,他和爸爸一样有着忙不完的公事。
沈公馆还是旧日的样子,园子里栽满了我最爱的栀子花,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它们的香气。曾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秋千挂在槐树上,风吹过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所有下人都站在正屋前,一见我们同时躬身道:“欢迎小姐回家。”我点了点头,金姨马上抢过话茬:“还愣着干吗,赶快把两位小姐的行李拿到房间去啊!”
“张妈,快让厨房准备点心,小姐们肯定饿了。”
“小翠,还不沏茶去。”
“小兰,……”
下人们各自忙开了,我们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进了屋。金姨说:“挽素啊,你们的房间我可是吩咐下人天天打扫的,什么东西都没动过,就等着你们回家呢。”
“金姨费心了。”我朝她微笑。
“见什么外啊,我可是一向都把你们当亲闺女的。”
金姨和凤姨虽不见得是真心待我好,但她们向来挺尊重我这个沈家大小姐,对念乔也还好,不似那个女人那般叫我生厌。我对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着起码的礼节,不管怎么说她们也算是我的长辈。
小翠把茶端给我,我正要接过来喝,楼梯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那个女人穿了身大红绣花旗袍像条蛇一样扭着腰肢走下楼来,她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哟,我当是谁那么大的排场呢,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啊。”我没理她,继续喝我的茶。
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抓起一把张妈刚端来的瓜子边嗑边说:“大小姐在英国过的怎么样啊,和那些红毛绿眼睛的洋人呆一起想来挺有意思的吧,要不大小姐怎么一呆就是十年啊,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我放下茶杯,冲她笑得特别灿烂,“梅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啊,我怎么能不回来呢,那岂不是正合了您的意吗。”
“你——”梅姨气得脸都绿了。
金姨和凤姨幸灾乐祸的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梅姨愤愤的瞪了她们一眼,费力挤出笑容:“这里是沈公馆,你挽素堂堂沈家大小姐想进这个门我还会拦你不成?沈家的大门当然是为沈家人开的,至于——”她瞥了一眼念乔,接着说,“至于外人硬是要赖在这里,我当然不乐意了,你说是吧,念乔。”
大家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念乔身上,念乔脸色发白,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梅姨说的极是,”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要说这外人嘛,你的宝贝儿子好像真的不应该赖在沈家,你说是吧梅姨。对了,怎么不见我这位大哥啊——小翠,还不快去把大少爷找回来,要是让别人撞见他又去哪个窑子寻花问柳,坏的可是我们沈家的名声。人家会说我们梅姨教子无方的。”
凤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梅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哼了一声,扭着腰肢上楼去了。
凤姨娇笑道:“挽素啊,这沈家恐怕也就只有你能治她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有多嚣张,还真把自己当正房了。虽然大姐不在了,但怎么也轮不到她来作威作福啊,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和你金姨再不济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啊。”
凤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看来这些年她们的确受了那个女人不少气。
梅姨原本只是个小戏班的戏子,后来唱红了,也就有了点名气,被爸爸的朋友方司令娶回家做了姨太太。她倒也争气,过门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孩子。方司令膝下无子,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宝贝的很。梅姨母凭子贵,一来二去也就骄横起来了,连方司令的原配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可惜好景不长,方司令被诬陷与日本人勾结,不久之后就被枪毙了,他的那些个姨太太全被卖进了窑子。他临死前求爸爸答应他娶梅姨续弦,替他好好照顾梅姨母子。为了保护他们,方司令的儿子也跟爸爸改姓了沈。
当时因为这件事我还跟爸爸闹过。我讨厌梅姨,自然也不会喜欢她的儿子——沈煦之。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大哥我没多大印象,小时候的他似乎不太爱说话,总是呆在房间里。有这样一个爱显摆的母亲,沉默寡言的他自然很难吸引大家的视线。
梅姨在方家蛮横惯了,到了沈公馆依然性情不改,得罪了不少人。只是爸爸一味宠着她,对沈煦之的疼爱也不亚于我。
从码头回来的路上金姨和凤姨跟我说了很多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提到沈煦之的时候她们可没吝啬贬义词。据说这沈煦之是上海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平日里整天无所事事,除了进赌场就是逛妓院,就知道大把大把的花钱。金姨气愤地对我说,这样下去沈家迟早要被他给败光。
难怪刚才我拿沈煦之说事梅姨脸都气歪了,想来这宝贝儿子定是她的软肋,戳准了她就没话说了。
凤姨说:“挽素啊,你回来就好。你可要好好治治这娘俩。不然这沈公馆的房顶都要给他们掀翻了。”
“就是!”金姨在一旁帮腔,“免得她太拿自己当回事!”
正说着,我似乎闻到一股酒气,门口好像有动静。我刚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往屋里走来,金姨和凤姨一见他进屋立刻闭上了嘴。
小翠赶紧迎了上去:“大少爷你可回来了,刚才大小姐还吩咐让我去找你呢。”
大少爷?沈煦之?
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金姨和凤姨只说他是个声明狼籍的主儿,怎么没人跟我说他长得这么好看,真是白白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听小翠这么一说,沈煦之问她;“大小姐回来了?”
小翠点点头。
沈煦之的目光向我飘了过来,马上换了一张大笑脸:“挽素妹妹,真的是你啊!”
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嫌恶道:“别这么叫我,听着牙酸!”
沈煦之倒也不介意,又问我:“妹妹在英国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向他笑,“看不见你我饭都吃得特别香呢。”
金姨凤姨听得直乐呵,掩不住满脸的得意。
沈煦之依旧没心没肺地对我笑:“刚回家就给我吃子弹啊,我说你至于吗!得罪你的是我妈,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谁让你是他儿子呢,不撒你身上撒谁身上啊。我心里想着但没说出口。我走到沈煦之身旁,捂着鼻子说:“大哥您别光顾着说话啊,还是先去洗个澡去去酒气吧,您若是再这么熏下去我恐怕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我今天又坐船又乘车的,肚子可真饿坏了呢,你不会想害我吃不下东西吧?”
沈煦之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苦笑:“好好好,我这就去洗,你们慢慢聊啊——小翠,快去帮我准备洗澡水。”
看到沈煦之就这样走了,金姨的眼睛都发光了:“哎哟我的大小姐嗳,你可真行!这母子俩见了你啊,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没那个心情故意去和他们吵,今天只不过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沈挽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但今后免不了要和他们玩心眼儿,沈煦之看上去不像特别在意我,他恐怕每天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缠绵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理会我。梅姨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一回来,她每天不和我吵上几句晚上想睡着都难。
回到房间我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爸爸没有回家吃饭,餐桌上除了沈煦之都是女人,颇有阴胜阳衰的味道。沈煦之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照样有说有笑。也难怪,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肯定在女人堆里呆习惯了。
梅姨时不时含沙射影的刺我们几句,我又累又饿,只顾自己吃饭,眼皮都懒得抬。念乔见我不说话也装作没听见梅姨的冷嘲热讽,慢慢拨弄着碗中的饭粒。难得的是金姨和凤姨居然也异常安静,整张桌子就梅姨一个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后来沈煦之忍不住回了她一句:“妈,你就少说几句,挽素她们刚回来肯定很累了,让她们吃顿清净饭吧。”
梅姨马上来了气:“这么快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啊,我可是你妈,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倒好,帮着别人来对付你妈了,翅膀硬了想飞了就和我对着干了是吧。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子啊,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梅姨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扒下最后一口饭,搁下筷子径直上了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金姨、凤姨、念乔,甚至连沈煦之也在我离席后不耐烦地离开了餐桌,任梅姨一人唱独角戏。
我独自在房里徘徊。金姨说的不错,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这给了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张花梨梳妆台静静呆在原地,连位置也没挪动过一丝一毫。镜子一层不染,想来也是刚擦过的。旁边隔着一只紫檀木镶红玛瑙的首饰盒,里面有我小时候戴过的头花和其他小玩意儿。拉开抽屉,一本陈旧的《诗经》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将它拿起,轻轻抚平卷起的书角。这本书是妈妈买给我的,当时我还不能看懂。妈妈让我念给她听,我就似模似样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妈妈听了会微微抚摸我的头。
楼下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和梅姨骂人的声音。她还是老样子,没人理她她就会把气都出在下人身上,以前的脾气到现在还是没改。
我无聊地翻着书,一本翻完的时候天也黑了,正好我的眼睛有些累,于是早早的上床睡觉了。不知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但我已经没有了睡意。可能这个时候英国是白天所以我习惯性地醒了。睡了一觉我嘴巴很干,房间里面没有茶,我只能穿上衣服下楼去找水喝。
走到楼梯口我看见爸爸书房的灯亮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看看爸爸在干什么,却不经意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确定他是跳海了吗?”
是爸爸的声音。
另一个人回答说:“恐怕是真的。他们的人把船搜了个遍,结果什么都没找着。”
“这样也好,东西丢了总好过落到日本人的手上。”
“人虽跳了海,不过尸体没有找到。不知道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应该不可能,听说还中了一枪。对了,是在哪艘船上?”
“和平号。”
“什么?”爸爸非常吃惊。
我更是全身颤栗。和平号?原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高蒙奇!
爸爸究竟和高蒙奇有什么关系?他今天接到消息后马上离开了码头,难道和高蒙奇的事有关?听他们刚才的谈话应该还不知道高蒙奇没有死的事,也许爸爸死都不会想到正是他的女儿救了高蒙奇。
我觉得自己像是卷入了一场巨大的纷争之中,危险的气息将我逼到死角,无法动弹。
本来我还想继续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和爸爸说话的那个人却告辞离开了。我连忙往回走,躲在走廊的拐弯处。一个戴礼帽的黑衣男子从爸爸的书房里走了出来,慢慢下了楼。他一直是背对着我的,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回到房间我的心好久都没有平静下来,口干舌燥的,我这才想起自己出去的目的是下楼喝茶,于是又从床上下来向房门走去。
一开门我就看见爸爸站在外面,正伸手作敲门的动作。大概是刚才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有些心虚,看到爸爸突然出现在门外我吓了一大跳,忙掩饰心中的慌乱:“爸爸,你……找我有事吗?”
“看到你房里的灯亮着所以过来看看。怎么到现在还没睡啊?”
“刚睡醒的,口渴了,正想下楼找水喝。”
爸爸走了进来,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床头的《诗经》上。他拿起书翻了几页又放回原处。想了想之后爸爸问我:“一路上辛苦了吧,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听说最近有一伙海盗非常猖獗,打劫了不少入境的船只。”
我猜到了爸爸来找我的目的,回道:“前些天有一帮日本士兵劫住了油轮,说是要搜查什么人,后来没有搜到就走了。海盗倒是没有遇见。”
“没搜到?”
“是的。听说是跳海了,甲板上还留着血迹呢。”
“你也别想太多,现在天还没亮,好好休息吧。”爸爸说完就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把真相告诉爸爸。这样也好,他知道我和这件事有牵连无非是多操一份心而已。

对影成三人

应外公的要求今天晚上沈公馆要办一场宴会为我和念乔接风洗尘,一大早下人们就忙开了。外公的面子大,上海各界名流都会应要前来,所以沈家和白家对这次宴会都格外重视。
洋行来的人送了一大堆礼服让我挑选,我向不爱穿得太扎眼,随便挑了几件素色洋装和一条狐皮披肩就打发他们回去了。屋子里闷的慌,我正要出去透透气,凤姨安排给我的丫鬟小桃急急忙忙跑来跟我说,三姨太太请了云裳阁的裁缝来给我做几身旗袍,一会儿就到。我只好回到大厅里等着,约摸过半个钟头裁缝才到。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到我一脸恭敬,量尺寸选样式竟花了大半个钟头。我已经很不耐烦了,裁缝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我说不要太艳就行,便让小桃领他去了念乔的房间。
忙活了半天我整个人轻飘飘的。在英国的时候我和念乔两个人住习惯了,一回到家有这么多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我一时无法适应。趁着眼下没事我悄悄去了院子里,闻着花草的味道人顿时精神了很多。
我坐在秋千上漫无边际地想东想西。想伦敦的十年生活,想姗妮和她的牧羊犬洛吉……想得太出神了,沈煦之走到我的面前我都没有发现。
“挽素在想什么呢。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摇摇头:“不去,我累了。”
沈煦之不由分说的把我从秋千上拉起:“走吧,保证不让你失望。”
他力气大,我一时挣不开只好跟着他走。
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他能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像他那种浪荡公子平时流连的除了赌场就是风月场所,而这两者我都没什么兴趣。
昨天从码头回来我们是坐在车里的,旁边还有金姨和凤姨像麻雀一样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所以也没怎么留意车窗外的景象。现在出来一看,上海果然如我预料的那般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找不出往日的痕迹。路上时不时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这让我产生了一种仍然身处英国的错觉。我不由的想起姗妮,离开那日她在码头为我们送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面人……面人……”
大街上回荡着小贩的吆喝声。
“你看,是面人!”我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兴冲冲地拉起沈煦之向路旁的面人摊跑去。
各种小人捏得栩栩如生,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捏面人的老人很慈祥地对着我们笑,他说:“少爷小姐看着喜欢就买一个吧,都是刚捏的呢。”
我拿起一个递给沈煦之:“看这个,像不像你啊?”
沈煦之瞥了瞥我手里的猪头面人,声音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幼稚!”
“就你沧桑!”我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先说好了,我可没兴趣陪你去看你那些莺莺燕燕。”
我就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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