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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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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得缩回了手,脱口问道:“是谁?”
“惊着姑娘了,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如无风之日水平如镜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我呆住了,若不是声音听上去明显不同,我甚至会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曾用过同样平静的语气对我表明心意的那个人,可惜不是。
我笑得很无奈,沈煦之见到我却没有认出我,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的面前呢。说好要忘记他的,说好要从此淡出他的生命的……原来忘却是那么的难。
“姑娘,姑娘?”
“啊?叫我啊?”他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刚才不好意思啊,我和那些小孩子闹着玩呢,对不起。”
“没关系。姑娘刚才发呆了,在想什么事情吗?”
我想了想,如梦呓般回答:“嗯,是在想一些事情。我在想,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看不见你的脸,不过……不过……”
“我的声音像你的故人?”
“不是,你的声音跟他一点都不像。就是感觉想,呵呵,让你见笑了。”
我才和他聊了几句,孩子们不耐烦地喊我:“漂亮姐姐你怎么和言先生聊起天来了,你都不来找我们啊。”
言先生?我愣了一下,原来孩子们认识眼前这个人。没等我发问,阿凤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她说:“姐姐,他是我们私塾新来的老师言先生。”
“小调皮鬼,见了先生也不知道问好,看先生不打你们手心。”
被我这么一说,他们都嚷嚷开了,问好声此起彼伏。言先生忽然笑了:“看来这帮小毛头很听姑娘的话啊,你的话比我管用多了。”
“呵呵,在一起混久了,熟呗。以后还要劳烦先生多多管教他们。”
“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娘费心了……”
“哎呀姐姐,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玩啊?”小虎子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们都等着你呢。”
我笑了笑,告诉他们:“你们自己去玩吧,姐姐玩累了。你也看见了,刚才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回家晚了会挨板子的。”
“不会吧?梅姨这么坏啊,还打你板子?”
“是啊,你们要是不想看见姐姐被梅姨打就乖乖听话,玩去吧。”
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给打发走了,我心里偷偷乐着,转念一想,是该回家了,梅姨虽不会真打我板子,但是她唠叨起来比打板子更令我痛苦。
我向言先生告别:“言先生,我先回家了,再见。”
“姑娘的眼睛不方便,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被人看见了不好。我眼睛不碍事的,这段路我熟悉。”
“我看姑娘不像是迂腐之人,难道还计较这个?呵呵,放心吧,快到你家我就离开,不会让人看见的。”
仔细想想,一个人回家的确不怎么方便,这位言先生也不像什么坏人,我点点头,说:“那好吧,有劳先生了。”
“姑娘请。”
可是才走了一会儿我就后悔让他送我了。这个言先生的确是个文人,问题一堆一堆的,我回答完一个他又接着问下一个,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听说姑娘是上海来的,我很奇怪,上海那么繁华的地方姑娘不呆,怎么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
提到上海我不禁有些伤感,勉强笑着回答:“大鱼大肉吃厌了,想换换口味,我觉得青菜萝卜未尝不好。”
“呵呵,姑娘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这个比方好。”
“过奖了,随口胡诌而已。”我不好意思道。
他又说:“姑娘的眼睛很漂亮,不知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看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忽然就瞎了,也许是我命不好吧。天意如此,我也只有认命了。”
“我有个在上海的朋友认识一位很有名的眼科医生,若是姑娘愿意,或许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我忙打断他,“先生好意我心领了,若真是天意,强求也是没用的。再说,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暂时还不想回去。”
“你真的不想回去?”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急促。我一愣,他马上道歉:“不好意思……既然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难道姑娘不想在念上海的亲人吗?”
“我……我在那里没有亲人。”我尽量掩饰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先生似乎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抱歉,我不想再说了。”
说完我仓皇地想走,走得急了,不小心绊倒了脚下的石头。言先生叫了一声小心,连忙搀扶住我:“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我急着和他拉开距离。
有那么一刻我是不清醒的,就在他扶住我的瞬间,我有种错觉,好像沈煦之就在我的身边。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言先生和沈煦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还是自欺欺人地沉迷在这种错觉中。待我清醒过来,连忙赶跑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由嘲笑自己,明明不是他,为什么我硬要把别人当作他呢。他们的声音不同,气息不同……他根本就不是他!
我痛恨自己的懦弱忽和优柔寡断。不曾料到,沈煦之给我的印象已经这么深刻了,深刻到了骨子里,深刻到我习惯在别人身上寻找他的感觉……
咬了咬嘴唇,我又清醒了很多。不远处传来狗吠声和刘妈呼喊她孙子吃饭的声音,我顿时感觉解脱了一般,对他说:“言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家了,再见。”
“再见。”
“挽素啊,你个死丫头一声不吭跑哪去了,整天就知道和一帮小孩子鬼混。”梅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应该是看到我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还知道回来啊!啊——你你你……”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尖叫起来,支支吾吾的。
我问她:“我怎么了,梅姨?你说话啊,怎么了?”
“你们……你们……他他……”
“哦,你是说言先生啊,他是镇上新来的私塾先生,他是见我不方便才送我回来的,你可别乱想啊。”我急忙解释。
可是没人理我。我叫了好几声梅姨她还是没有反应,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是要配合这种气氛,福婶家的狗居然也不叫了。

烟涛微茫信难求

我知道梅姨这个人特别喜欢胡思乱想,回家后我向她解释了好几遍我和言先生没什么。可她反常得很,什么话也不说,弄得我很尴尬,倒像是我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这样的气氛感觉很奇怪,喝过药之后我就直接回房间了。梅姨在厨房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神游太虚,猛地被开门声给惊了一跳。我说:“梅姨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药喝了吗?”
我蹙眉:“喝了呀,刚才不是你递给我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哦,是吗。呵呵,瞧我这记性。你歇着吧。”她开门出去
“梅姨你等一下,”我叫住她,“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事,你歇着吧。”
我总觉的梅姨奇奇怪怪的,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都怪我眼睛看不见,要不光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七八分。梅姨这点和我很像,心里有什么事总会在脸上表露出来,就是撒谎也会很快露馅。既然她不肯说,我也不好再问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是会有不想说出来的事情的。
第二天小虎子再来找我出去玩,我一口拒绝了,搞不好又会碰上他们那个问题一箩筐的言先生。昨天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嘴巴就没有停过,害的我紧张兮兮的。
小虎子软磨硬泡:“漂亮姐姐,你就去吧,阿凤她们那些女孩子很烦人的,她们喜欢跟你玩。”
我很有耐心地跟他耗:“你就饶了我吧,昨天溜出去玩害我被梅姨骂了,我可不敢再去了。”
“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好吧,我走了。”
听他的语气挺失落的,我忍不住又心软了,叫住他:“虎子啊,你等等,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不要走太远就行 。”
他一扫刚才的可怜样,笑呵呵地拉我走了。我就是拿这些孩子没办法,每次他们只要稍稍一使性子,我就会很没出息地投降。
走了一会儿我就听见了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心情顿时大好。我问小虎子:“他们又在玩什么啊?”
“那些女孩子在跳房子呢,”小虎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说,“唉,跟你说了也没用,姐姐你又看不见。”
我听了像吞了一个鸡蛋卡在喉咙口似的,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拍了一下小虎子的后脑勺:“小坏蛋,让你取笑我,我不跟你玩了,你去把阿凤和丽丽叫过来,我和她们玩去。”
总是跟这些孩子混在一起,我的性格也被磨砺成另一个样子了。开朗了很多,也乐观了很多。我也不再把眼睛看不见的事情当作负担天天紧绷着神经费心思去想,偶尔孩子们说错话在我面前提到这事,我也只是一笑了之,不会放在心上,渐渐的他们也不再忌讳了。
梅姨说这么长时间过去我非但没有长大,反倒越来越像小孩子了。不过她说她还是喜欢现在的我,以前的那个沈挽素太锋芒毕露,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自以为是,只要自己认为对的就会不顾一切去做。
我听了她的话后直接反驳她:“那是因为我以前总是找你麻烦,现在的我多听话啊,你让我往东我肯定不会往西;你让我洗衣服我绝不会去扫地。若是你现在还想骂念乔,我不但不会帮她,而会和你一起把她往死里骂,让她一个人哭去!”
梅姨笑得发颤,她说:“我的大小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容易啊,不过念乔那个丫头确实可恨。那我问你,如何我和你金姨凤姨吵架,你帮谁啊?”
我想了想,狡黠地回答:“如果你以后让我少洗几次衣服,我就帮你。”
说完之后两个人一起放声大笑。
“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丽丽一开口我马上回神,我笑着说:“没什么,见你们玩得那么开心我就笑了。”
一说到这个阿凤马上就来劲了,她喋喋不休道:“姐姐我们在跳房子呢,我已经盖到第八层啦,要不是你让小虎子叫我们来,我们肯定赢了。对了姐姐,梅姨说过些时候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是不是啊。等你能看见了,我教你玩吧,我们可以盖好高好高的房子……”
“梅姨说的?”我有一丝窘迫。
“是的,梅姨跟我阿妈说的。”
这个梅姨啊,怎么和小孩子乱说,就算是医生也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复明,她倒好,还夸下海口了。
丽丽又问:“姐姐,是不是真的啊,你真的可以看见吗?”
“好像是吧。”我口是心非地回答,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绞起了衣角。
“太好啦太好啦……”
听见她们那么开心地叫,我挺不好意思的,但愿我真的如梅姨所说,能很快复明吧,这也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了。
我说:“你们先玩去吧,盖好房子再来叫我。丽丽你扶我到树底下坐一会儿吧。”
“好。”
她们扶着我坐到了树荫下。自从来到江南,我的好多时光差不多都是在这棵树下面度过的。我嫌屋子里面闷,梅姨不放心我到处走,总是会让刘妈带我到这里坐着。这儿离小溪不远,可以听到流水声,可以听到鸟叫声,还有就是这些孩子们嬉戏玩闹的声音。失去光明之后,聆听各种声音成了我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
“沈姑娘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一听这个声音我有种想逃跑的冲动,又是他,那个问题多多的言先生。我差不多已经做好了回答他的准备。结果他没有马上问问题,而是简单说了句:“沈姑娘今天气色不错。”
“嗯,你也不错。”我随口回答。
他笑了:“沈姑娘怎么知道我也不错,不是看不见吗?”
又来了!我以为他今天会收敛一点,没想到才一句话就发问了。我赌气似的说:“哼,你少欺负人,我马上就可以看见了,你信不信?”
“当真?”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哈哈……”他笑了。很大气的笑声,让我又联想到了沈煦之,曾几何时这种笑也是属于他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总爱把他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就像以前在上海大家都喜欢把我和周欣欣联系在一起。尽管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言先生,我就是觉得他能给我一种沈煦之才能给我的感觉。
忽然,他止住了笑声,换了一个很低沉的声音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很可爱。”
“什么,你说什么?”我蒙了。他的声音很小,我还是听见了。我不明白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我现在很可爱?他认识以前的我?一个胆大的想法跳出我的脑海。
“你……你是?”我腾的从石头上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我敢相信。
言先生问我:“沈姑娘你怎么了?”
“你是谁?”
“在下姓言,单名一个默字,姑娘不是知道的吗。”
“你以前见过我?”
“上次在桃林见过,姑娘不会忘记了吧?”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我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可能是沈煦之呢,沈煦之现在应该好好的呆在上海才是。
“没有,呵呵。失礼了,抱歉。”
我不再说话,他也没有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我挺尴尬的,想找个借口溜走,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幸好他没有向上次那样一个问题接一个。我后退了一步,靠在树干上发呆。我身上火辣辣的,总感觉他在看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过了一会儿,孩子们都过来了,我才松了口气。
言默对他们说:“你们别光顾着玩,昨天我教你们的诗会背了吗?明天上课谁还不会可是要打手心的哦。”
大家都沉默了,小虎子说:“先生,你教的诗好难啊,比李先生教的难多了。我只会背一点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什么什么,在水一方。什么什么……在水中央。”
我哽噎了,多么熟悉的诗,沈煦之第一次带我出去玩,在琴语轩的水墨画屏风上写着的就是这首是诗,这也是妈妈最喜欢的诗,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梦见妈妈或是沈煦之轻轻搂着我,低声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想到这些,我不自觉地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小虎子大叫:“哇,姐姐你好厉害,你会背整首啊!”
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言先生问我:“看来沈姑娘学问不浅啊,呵呵,以前应该念过很多书吧?”
“不是的,见过而已,喜欢就记下了。”我回答。
不过是背一首诗而已,这样他也能看出我学问不浅?我暗自好笑,这个言先生还真是有趣。
梅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挽素啊,回来吃药了。”
“来啦。”我正愁找不到借口回去,于是对言默说,“我妈叫我呢,我先回去了。言先生再见。”
“你妈?”言默似是很惊讶。
我凝眉:“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这倒不是,上次不是听你叫他梅姨的吗?”
这次轮到我说不出话来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不知不觉中早就把梅姨当成我的妈妈。或许这是我最难以想象的,梅姨和念乔在我生命中的位置互相来了个天大的转变。
我回答言默:“梅姨不是我的亲妈吗,但是对我来说就像亲妈妈一样。”
话音刚落梅姨已经走过来了,她说了句“回去吧挽素”然后又停住了,像上次见到言默时一样,沉默了好久。我怕她又胡思乱想,赶紧把她拉走了。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这几天梅姨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听她说,裁缝铺掌柜的小儿子娶媳妇,所以暂时关门没做生意。不仅如此,掌柜一高兴还给她涨了月钱。上次沈煦之来的时候给过她一笔钱,还清我看病所欠下的钱之后还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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