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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公主-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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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寻了这么多年的人,却是她眼里毒瘤一般存在的元素素,其实上天对她又何其不公。她曾答应王一虎寻到元素素,却又好几次让她差点断送在她手上,她该好好照顾她,却用她换了三省之地。
魏真一直默默跟着老虎,元素素在虎背上时不时转过头,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看他。红线也一言不发地看着院中的两人一虎,自小姐回来以后她才真正明白,帅府没了,真的没了。
院门被推开,元常显的勤务兵送来元素素的药。魏真走过去接了递给红线,正要将门关好元素素却哭叫起来,两人连忙走过去,却见元素素面朝着门缝,抱着老虎的脖子,含糊地喊了声,元宝。
不止魏真和红线,就是老虎也似一震。元小宝甩甩脑袋,背着元素素冲出院门,元素素顿时破涕为笑,高兴地大叫。
“你去告诉大帅,我去追小姐。”魏真推推红线,红点回过神,连忙点头,魏真便追了出去。
元常显将东三省拱手让人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各大军区都发来急信询问。元常显对这些密电一概不理,只对三军公告,擅离值守者,军法处置。
沈阳军区分驻在东三省的逾六万人誓与东北共存亡,剩下的十二万北军并入天津军区,济南军区十万人投奔东军,剩下八万留守济南,兰州军区总委员长当众掀桌表示对元常显的不满,众叛亲离,只是时间的问题。
日本从大连登陆,争分夺秒地将武器士兵送入东北,东三省的百姓为了避祸自发地向最北地集中。日本人的目标是整个大陆,他们只要一个地方进驻,然后慢慢往大陆的中心延伸。
西南联军已经与日本人合作,东军与北军决裂,北军内部四分五裂。所谓内忧外患,不过如此。
会议间里,元常显正在与北平军区几个军长开军事会议,勤务兵悄悄走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元常显点点头,摆摆手,勤务兵便走了出去。
元常显对着地图继续刚才的话,几位军长对望一眼,心思各异,却依旧不动声色。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他们日夜都在开会商量军力布置,密电所日夜都在工作,电报进进出出从没停过。勤务兵在开会时进来打断也不是第一次了,通常只是为了一个人。
等会议一完毕,元常显便风一样快步离开了。
老虎驮着元素素满校场乱跑,正在操练的士兵纷纷停下来让路。元常显身后跟着朱方年,匆匆朝赶到校场,老虎甩甩尾巴,朝元常显奔去。
元常显从虎背上抱起元素素,看向随后而来的魏真,魏真郑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元常显眼里的光亮瞬间熄灭,他紧紧抱着元素素,也不顾着她的挣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元素素,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把我忘了。”
元素素还在元常显怀里“呜呜啊啊”叫着,魏真不忍心看,把头偏到一边。朱方年微微叹了口气,但愿小姐能早点好起来,不然大帅,也太可怜了。
“大帅,小姐还没有喝药。”红线小跑过来,“孙先生已经等在院里,说要给小姐复诊。”
元常显半合着眼,点点头,将元素素交给魏真,转身离开。元素素停了哭闹,吸吸鼻子,撅着嘴看着元常显远去的背影,看了会儿,又“咯咯”笑了起来。红线站在一旁,突然落下泪来。
这个年很不好过。沈阳军区与天津军区合并,元常显下达调令,两军最高执行官却不是资历派的沈阳军区总委员长马络,而是年轻派的天津军区申七行。第一,沈阳军区的士兵不服,第二,天津军区的士兵质疑,第三,申七行他自己也不愿意。
多累啊。
申七行率天津军区的高官与沈阳军区的高官吃饭,面上一副小辈的谦恭样子,还把主位让给马络那老头,心里却脏话粗口成片出来。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他会坐在这里陪笑?元常显那伪君子,把自己的烂摊子抛给他,就吃准他不会自立为王?他大可以一纸联盟信发到兰州军区,张乾坤那王八蛋与他一起打仗那会儿,裤子都是混着穿的!
越想越气,平时的张飞脸便摆了出来,副官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正烦躁,开口便骂:“你活腻歪了敢给老子脸色看!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正在马络身边给他倒酒的副官瞬间石化,马络的脸阴沉下来,饭厅里立刻安静下来。申七行嘴角抽搐一下,又开始陪笑:“马司令误会了,我方才说的是蒋刚那小孙子。”
饭厅里空气滞留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喧闹。副官蒋刚擦擦冷汗,给一桌人都满上酒。得知沈阳军区的人要来天津,他们委座立刻给兰州军区张乾坤委员长发了电报,顺便提了提裤子那事。张委员长后来回信曰:老子就穿了你一回裤子你就耿耿于怀,老子不认你这等同僚。
另一头,天津军区的士兵也觉得很无辜。沈阳军区合并过来,地方更挤了,他们本着良善的心接纳,可是大帅的调令下来以后,沈阳军区的兵友始终拿怨恨的眼神看他们。连同东三省的事情,他们一致认为,大帅大概疯了。他们委座怎么看都不像是比沈阳军区马委员长更适合的,能好好协调两军的人。
这个年确实不好过。北平军区气压一直很低,北军丢了三省两城,主力军第三军丢了军长,济南军区几乎崩盘。大帅用三省换回的掌珠成了痴儿,主帅勤务班的小兵们吃饭时说起这事,都红着眼。三军战士心里神抵一般的北军最高统帅,看起来并没有被外界的指责压垮,却似乎已为院子里那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女子受尽情伤。
大年初一,值班员小周去小院当值。小院里的小姐不要喝药,送一碗洒一碗,一口都没喝下。大帅半身都被药汁浸湿,也不恼,只是不停哄,不停示意朱夫人再去端药。
小姐紧紧抿着嘴,使劲想把大帅推开,朱副官想要过来帮忙,大帅摇头制止。朱夫人端了八回药,第八碗药尽数洒在大帅胸前。小周心里一紧,很想上去告诉大帅,平时小姐自己喝药,是很乖的,她只是不想见到你。其实屋里的人都知道这些,只是见着大帅一碗一碗固执地喂药,谁也不忍心多说什么。
也许是累了,第十碗药洒了少许,喝了大半。大帅坐在床沿,竟露出个孩子般满足的笑容。小周听到大帅对小姐说,元素素,再也不许推开我。
前几日孙医生来复诊,小周站得远,没听到孙医生怎么说,只是看到他不住地摇头。后来朱副官去跟大帅汇报,大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西南军联盟,日本人在东北登陆,东军蓄势待发,损伤最严重的北军也在日夜部署。西南军虽与日本合作却隔了大半江山,东军虽与北军决裂却有着共同的敌人。
北平城里形势也很紧张,前段时间城里戒严了几天弄得人心惶惶,后来戒严令刚解除便听说东三省没了。西边要打仗,北边要打仗,方一个月,城里已有近一半的商贾政要把家属送往上海。
元常青自帅府出事后就被接回元府。帅府早上出事,元素素失踪,元常青一言不发守在帅府。她自负,胆小,懦弱,才会让素素挡在她前面。元素素爱元常显,她可以为了他勇敢,为了他保护其他人,她元常青爱李木,却不能为李木保住元素素。于是夜里元府着人来接她回元家大宅,她毫不犹豫离开。帅府一丝消息都没流出去,元家却在这时来接她回去,这不是一句事有蹊跷就能说明的,她要亲自回去看看。
上次天津事件后元家老夫人被送回北平驻兵看守,元素素央求元常显把元家老宅解封,于是后来老夫人一直被严密监视在元家老宅她自己的院子里。
元素素被掳后胡若成千方百计把她藏起来,后来行踪暴露了,便被人送到元府。谁也想不到一直重兵把守的元家会是私藏元素素最久的地方。
这期间元常青见过元素素一次,那时元素素还没疯,只是一直哭。老夫人没有瞒着元常青,元常青也不辜负老夫人,风风火火闯进主院见元素素。元素素彼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交给她一封信,信未塑封,大概已经被很多人阅过。元常青拿了信,文复亲启,信封里什么都没有。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第二天,元素素就疯了,几天后老夫人联系元常显,东三省便落入日本人手里。早在天津事件后她就听元素素说,那批军械是从日本运过来,而现在元家与日本人的关系终于一目了然。
东三省沦为日本属地的消息传开后元常青便离开了元家,老夫人没有挽留。事到如今再说母女之情未免有些过于苍白,而事实上她确实是念及骨肉亲情才动了将她从帅府接回,择日尽早送去日本避开战祸的念头。
元常青去了福平巷,日日去常青学堂教书。正月初一,她在荣福宫发起募捐,昔日北平名媛的号召力不容小觑,所得钱财珠宝尽数送到军部物资办。
正月初十,一封信被送到北平军区主营,信封上的字迹却是属于此时神志不清的大小姐元素素。
爹地亲启:
爹地吾爱,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局势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候。我的布庄去年始已在西部开了布庄,为西北边界城镇供布,江州回来以后我让文复暗中在滇境扩张,现在已小有成效。七家染织厂,一家成衣场,三十二家布庄,两家学堂,西边的产业就开在西军军部附近,南边的布庄开在香格里拉,现在应已扩张。每一处都布了暗线,暗中收集各军信息。我与文复商量过,我们扩张太快,所以不会有太多盈余,但都会在战时充做军用,而所有暗线也都为军部所用。这是素素的心愿,爹地务必接受。这封信为文复保管,若有一天文复将此信交予爹地,素素只有一个要求,放我离开。
素素敬上。
那一夜,元常显在元素素床边从天黑坐到天亮。天亮时分红线进屋,跪在地上,抓着元常显的衣袖哭着说,大帅,让小姐走吧。
那天常青小姐对胡若为说,素素只是二哥的挡箭牌,二哥挚爱之妻与子都好好生活在府外。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红线的心里,每每看到这样的小姐,想到这句话,心里就阵阵刺痛。也许离开了,小姐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吧。
元常显什么也没说,直起身子,快步离开。元素素小脸皱成一团,似乎要醒了,红线收了哭声,元素素翻个身,又继续睡去。
如果有一天不是我亲口对你说这些,说明我已经没有再见你的必要,也许我已经死了,也许我们已经分手,那么我把我的所有都留给你,独自离开。
、不是挽回
正月十二日这天,北方下起了大雪。孙亦青背着药箱进屋,一边拍着身上的残雪,一边对着元常显大吼。
“你这是害她!你明知道这天气她不该外出!”
元常显正在帮元素素穿棉袄,他穿得很仔细,扣好扣子又把衣服拉展,然后蹲□帮她把棉鞋穿上。孙亦青还在一旁骂骂咧咧,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停嘴。
元素素睁着大眼睛,眼珠子转来转去,被裹成个粽子也不闹,反而笑嘻嘻地扯着老虎毛玩。老虎在一边东张西望,偶尔打个哈欠。
收拾停当,元常显接过红线递来的棉帽戴在元素素头上,转过身,似乎才看到孙亦青,淡淡地冲他点点头。孙亦青正吼得口干舌燥,对对方轻轻松松一个眼神秒杀,顿时仿佛受了极大打击,愤愤地闭嘴。
“大帅,车已经备好。”
朱方年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冷气,元素素坐在床边像小猫儿一样一阵哆嗦,然后又呵呵笑起来。
元常显点点头,红线递来军服外套,他接过来穿上,看着元素素红红软软的脸蛋,笑说:“走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主营。元素素早上起早了,加上出门前喝了中药,上了车就开始犯困,头一歪一歪,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孙亦青在前座时不时转头看元素素,再看看元常显,一会儿唉声,一会儿叹气。元素素变成这样,他孙亦青不说立了头功,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过了这么长时间,元常显既没有追问他,也没有追究他。
元素素正东倒西歪睡得云里雾里,突然感觉被握住的手越来越疼,一下子清醒过来。罪魁祸首偏头看着窗外,似没有察觉。元素素扁扁嘴,挣扎着甩甩手,“嗯嗯啊啊”地哭了起来。
元常显和孙亦青一起看过来,以为元素素无法适应天气。司机立刻停了车,孙亦青从车上下来,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元常显恰好松了手,元素素哼哼两声又不哭了,看到孙亦青站在眼前还对他笑了笑。
从昨夜雪落开始到现在,元素素一直没有表现出不适。孙亦青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病还须心药医”,早前他就跟元常显说过,元素素的后遗症大部分是心理作用,现在这样,或许也算一种因祸得福。他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元常显闻言微怔,缓缓呼出口气,然后摸摸元素素的头。
车子一路行至玉山脚下,停在一座宅邸外。玉山和南山一南一北屹立在北平城郊,山腰处是王一虎时期几位军部大阀的别馆,后来元常显上位后人员大肆调配,几位大佬离开北平,几处宅子便空了下来。
而山脚处大多是北平城里富商权贵的别院。
朱方年下了车,正要问门,铁门里有人匆匆跑出来将门打开,然后恭敬地立于一旁。两辆军车驶进院子停好,朱方年立刻上前为元常显打开车门。
“贵客,我家小姐请几位里边请。”大宅的管家走过来,站在朱方年身后躬身说。
司机停车的时候惊醒了正睡得昏天暗地的元素素,她这会儿正坐在车里闹脾气,朱方年已经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等在外面。
管家并没有从小姐那里知道客人的身份,这时见了停在院里的军车,车上人的气度,心里多少猜到了些。再微微探头,便看到了那一袭军装后的小粽子。那小粽子攥着身旁人的衣袖,撅着嘴,泄愤似地扯来扯去,过了一会儿晃着脑袋整个人爬到身边那人的腿上,开始捏对方的脸。而身边那人一直任那小粽子捏圆搓扁,侧脸的线条透着些哭笑不得,却不阻止。
同行的几人心里都有事,都偏过头不语,反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面上露出些笑意。元素素晃着脑袋看到管家尚未收起的笑,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常显摸摸元素素的后脑,将她抱出车子。
“管家请带路。”朱方年转过身,客气地开口。
管家心里有些懊恼方才的失态,这时立刻收了情绪,将几位引到茶厅。
元素素十七岁这一年的正月十二,第一次见到了陆元。当然,这个日后在祖国历史上挥洒出浓重一笔的惊世人物,现在还是个动辄就哭的小屁孩。
茶厅里只有一个正在摆弄茶具的小男孩,此时听到人声,慢慢抬起头来。朱方年与孙亦青当即一惊,就连元常显自己也愣在原地。这孩子虽未长成型,但任人一看都会深信这是元常显的孩子,实在是太像了。
窗边的陆青宁自元常显进来便一直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见到那张脸上一瞬的诧异,她缓缓笑了开来。
元常显把元素素放到沙发上,然后直起身看向陆青宁。元素素在沙发上滚了滚,看着对面不亦乐乎玩着紫砂茶具的陆元,眼珠子转了转,也慢慢挪了过去。而刘凌站在陆青宁身旁,看着元素素跪在厚毯上,慢慢爬过去,插在裤袋里的右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
院子四周布满了刘凌的人,车子进入玉山范围内他就得到了消息,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早晚要见面的。东三省的事情发生后元素素被元常显带到军营,那以后刘凌再也探不到一点元素素的消息。而染织厂那边陈文复一直守口如瓶,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见到元素素,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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