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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迷雾-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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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时间做任何一件事。

因为艾拉已经扣动扳机。

一年前,我读过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一本书,书名叫《眨眼之间》。我不敢简化他的观点,但他在书中说过:我们需要更多地依赖本能一一我们大脑中的动物因素,如果有卡车正向我们冲过来,我们会自动地眺到路边去。他还说,我们可以作出瞬间判断,而且有时好像是基于极少的依据。过去,我们称之为预感,而且预感往往都正确。也许现在就是这种本能在起作用。也许是艾拉的站姿,或者他掏枪的方式,或者别的什么让我意识到:我已经无法再和他

交流,他会向我开枪,我会死。

我本能地立即跳开了。

但子弹仍然打中了我。

他瞄准的是我胸口正中。但子弹擦着我体侧飞过,像支热标枪,撕裂开我肋部的皮肉。我猛地倒在地上,拼命往一棵树后面滚。艾拉又开了一枪。这次没打中。我继续滚。

我一只手摸到块石头,不假思索地一把抓在手里,一面继续滚,一面往他的方向扔去。多可怜的举动啊,完全出于绝望,甚至只会爬的小孩子可能都知道这样做。

我扔出的石头并没有多大威力,尽管打中他了,但我想没起到什么伤害作用。我现在才意识到,这是艾拉精心策划的。这就是他要单独见我,还把我带到树林里来的原因。他想杀我。

艾拉,这个貌似温和的人,是个杀手。

我回头看看。他离我很近。我脑子里闪现出喜剧电影《特务亲家》中的画面:让阿伦·阿尔金跑“蛇形线”躲避子弹。但这里行不通。那人离我只有约两米远,手里有枪。况且,我已经挨了一枪,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流血。

我要死了。

我们正在往山下移动,我还在滚,艾拉跌跌撞撞地跑着,尽力不摔倒。他想让身体保持足够的平衡,以便再开一枪。我知道他会。我知道我只有几秒钟时间。

我唯一的脱险机会是扭转局面。

我使出全身力气,用双手撑住地面,让自己不再继续滚动。艾拉这时已经跑得失去平衡。他想减慢速度。我用双手抱住一棵树,飞起双腿向他扫去。我知道,这也是一个可怜的笨动作。只有鞍马上的蹩脚体操运动员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但艾拉这时离我只有一臂之远,刚好能把他踹倒。我的脚蹬在他右脚踝上。力量并不很大,但够猛。

艾拉大叫一声,向地上倒去。

枪,我想,赶快拿枪。

我向他爬去。我比他块头大,比他年轻,身体状况比他好得多。他是个老人,脑子已经不那么好使。当然,他还能开枪。他的胳膊和双腿仍然有力。但他毕竟上了年纪,还滥用毒品,反应肯定比我慢。

我骑在他身上去找那支枪。之前一直在他右手中。我把手向他的右臂伸去。想手臂。只想手臂。我用双手抓住他的右臂,用身体压住它,让它不能动弹。然后,我把那条手臂向后掰过来。

那只手是空的。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根本没看到左手打过来了。他抡圆左手向我打来。他跌倒的时候,枪一定掉了。现在,枪在他左手中。他正紧紧摟住手枪,好像那是块石头。枪柄重重打在我额头上。

仿佛一道闪电击穿头骨。我能感觉到脑浆在迅速往右边流动,好像小船离开了停泊处,开始慌乱起来。我的身体抽搐着。

我放开他。

我抬起头来。他正用枪指着我。

“不许动,警察!”

我听出了。是约克的声音。

空气凝固了,又破裂开来。我把目光从那支枪上移到艾拉眼睛上。我们离得那么近,那枪差点就抵在我脸上了。我看到了。他要开枪,他要杀我。他们没法及时阻止他。警察已经来了。他完蛋了。他一定知道。但他无论如何要先把我打死。

“爸爸!不要!”

是露西。他听到她的声音了。那双眼睛里的什么东西变了。

“马上把枪放下!放下!马上!”

还是约克的声音。我仍然死死盯着艾拉的眼睛。

艾拉也盯着我。“你妹妹死了。”他说。

然后,他掉转枪口,把枪管放进自己嘴里,扣动了扳机。

38

我昏迷过去。

这是别人告诉我的。不过,我也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我记得艾拉向我倒来。他的后脑勺已经不见了。我记得听到了露西的尖叫声。我还记得自己抬起头来,看到了蓝天,看到白云正从头顶飘过。我估计是仰面躺在担架上,正被抬往救护车。记忆到此为止。蓝天没有了,白云不见了。

然后,我开始感觉安宁平静。我想起了艾拉的话。

“你妹妹死了……”

我摇摇头。不。格伦达·佩雷斯说卡米尔从那些树林中走出来了。艾拉不会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科普兰先生?”

我眨眨眼,睁开眼睛。我躺在床上。在医院病房里。

“我是麦克范登医生。”

我打量着病房。看到约克在我身后。

“你体侧中弹,已经缝好了。你会没事的。但可能会有些痛……”

“医生……”

麦克范登正在表演他的医生独白剧,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插嘴。他皱皱眉头:“怎么啦?”

“我没事,对吧?”

“对。”

“那我们回头再说这些行吗?我真的需要先和这位警官聊聊。”

约克忍住没笑。我本以为会挨骂。医生甚至比律师更傲慢。但这位医生没骂我。他耸耸肩,说:“当然可以。你们谈完之后,再让护士叫我吧。”

“谢谢你,医生。”

他没再说什么,走了。约克坐到我床边。

“你怎么知道是艾拉?”我问。

“实验室的人在那个死者身上发现了相吻合的汽车垫纤维。”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们仍然没能确认身份,但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叫他吉尔·佩雷斯。”

“那好。”

“不管怎么说,他们发现了他身上的汽车垫纤维。我们知道,那些纤维是一辆旧汽车上的。我们还找到一盘录像监控带,是发现尸体的地方附近的一个摄像头拍摄下來的。我们在录像中看到了一辆黄色甲壳虫,登记车主就是西尔弗斯坦。因此,我们急忙赶过来了。”

“露西在哪里?”

“狄龙正在向她询问一些问题。”

“我还是不明白。吉尔·佩雷斯是艾拉杀的?”

“对。”

“毫无疑问?”

“毫无疑问。首先,我们在那辆甲壳虫的后座上发现了血迹。我猜,一定与吉尔·佩雷斯的相吻合。其次,那个康复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证实,谋杀案发生前一天,佩雷斯——登记时使用的是马诺洛·圣地亚哥这个名字——来看过西尔弗斯坦。那里的工作人员还证实,他们看到西尔弗斯坦第二天上午开着那辆车出去了。这是六个月以夹他第一次开车出去。”

我做了个鬼脸:“他们就没想到告诉他女儿?”

“露西·戈尔德第二次去时,那天看到过吉尔的护士不当班。此外,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说,西尔弗斯坦从来没被认定过是无行事能力或者类似性质的人,他来去自由。”

“我还是不明白。艾拉为什么要杀吉尔?”

“我猜,和杀你的理由相同。你们俩都在调査二十年前那个营地发生的事。西尔弗斯坦先生不喜欢你们这样做。”

我试着整理思路:“那么玛戈·格林和道格,比林厄姆也是他杀的?”

约克等了一会儿,好像期待我把我妹妹的名字也加在那个名单上。我没有。

“可能。”

“那韦恩·斯托本呢?”

“他们可能以某种方式联手作案。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的。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的人是艾拉·西尔弗斯坦杀的。啊,还有一件事:艾拉打你那支枪和打死吉尔·佩雷斯的枪的口径相同。我们正在进行弹道测试,但你知道结果会吻合。再加上那辆甲壳虫后座上的血迹,他和车子都曾出现在抛尸处附近的录像带……我的意思是说,这些证据已经具备超级杀伤力。不过,艾拉已经死了,你也知道,我们很难审判死人。至于艾拉·西尔弗斯坦二十年前做过或没做过什么事”一约克耸耸肩一“我也很想知道。但那是别人去解的谜。”

“如果需要,你会帮忙吗?”

“当然。很乐意。等你把一切弄清楚之后,为什么不到城里来一趟,我带你去吃牛排?”

“一言为定。”

我们握手。

“我应该感谢你救了我的命。”我说。

“对,你应该。只不过,我认为救你的人不是我。”

我想起了艾拉脸上的神情,他要杀我的决心。约克也看到了一艾拉想打死我,后果已经注定。与其说是约克的枪,还不如说是露西的喊叫声救了我的命。

约克走了。我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可能还有比病房更令人沮丧的独处地方,但我想不出来。我想到了我的简,想到她是多么勇敢,想到唯―让她感到恐惧的事情是独自躺在病房里。因此,我总是整晚陪着她。我睡在一张椅子里,是那种可以被铺成地球上最不舒适的床的椅子。我这样说不是为了博得喝彩。那是简的一个弱点。到医院的第一天晚上,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拼命想把声音里的绝望赶出去。她说:“请别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因此,我没把她一个人扔在病房里。后来也没有。直到很久之后,直到她回到家里,她想死在家里,因为她一想到要回到一个像我现在待的房间一样的地方,她就……

现在轮到我了。我一个人躺在这里,倒是不怎么害怕。但我想到了这个问题,想到了生活是怎样把我带到现在这个地方的。危急的时候,谁会在这里陪着我?我在医院中醒来时,希望谁在我床边?我首先想到的人是格蕾塔和鲍勃。去年,我切百吉饼时把手割破了,鲍勃开车送我上医院,格蕾塔照料卡拉。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仅剩的家人。现在,他们也离我而去了。

我又回想起上次住院的情景。当时我十二岁,患了风湿热。当时,那种病很少见,现在就更罕见了。我在医院里住了十天。我记得卡米尔常来医院看我。有时,她会把她那些讨厌的朋友带来,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们经常玩拼字游戏。男孩子们都喜欢卡米尔。她常常把他们帮她录的磁带带到医院去,比如斯蒂利·丹、超级流浪汉乐队和杜比兄弟合唱团的歌。卡米尔告诉我哪些乐队最棒,哪些乐队不行,我把她的话当圣旨。

她在那些树林里被折磨得大声尖叫了吗?

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韦恩·斯托本对她做过什么?他把她绑起来并恐吓她了吗,像对玛戈·格林一样?她挣扎过吗?她像道格·比林厄姆一样自卫过并受伤了吗?他是把她活埋的吗,像活埋印地安那州和弗吉尼亚州的被害者一样?卡米尔忍受了多少痛苦?她生命的最后时候有多么可怕?

现在……新问题出来了:卡米尔是否活着从那些树林中走出来了?

我把思绪转向露西。我想到了她一定正在经受的痛苦,看到亲爱的父亲把自己的脑袋打开花,却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去找她,说点什么,设法安慰她一下。

有人敲门。

“进来。”

我以为是护士。但不是。是缪斯。我冲她笑笑。我以为她会还我一个笑脸。但她没笑。相反,她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

“别沉着脸,”我说,“我没事。”

缪斯走到我床边。但她脸上的表情没变。

“我说——”

“我已经和医生谈过了。他说你甚至可以不在这里过夜。”

“那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缪斯拉过一把椅子,放到床边:“我们需要谈谈。”

我以前见过洛伦,缪斯的这种表情。

这是她的准备投入战斗的表情,是她“我要把你这个龟孙子捉拿归案”的表情,是她“你敢撒谎我会立即识破”的表情。我看到过她对杀人犯、强奸犯、劫车行凶犯和黑帮分子露出这种表情。现在,她正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出什么事了?”

她的表情没有缓和下来:“和蕾亚·辛格谈得怎样?”

“和我们预料的差不多,”我简单叙述了一下和蕾亚交谈的情况,因为,我的确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谈蕾亚不合适,“但最大的消息是,吉尔·佩雷斯的姐姐去找我了。他告诉我说卡米尔还活着。”

我看到她的表情发生了一点变化。毫无疑问,她是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人们常说,“真情流露”持续的时间还不到十分之一秒。但我看到了。她好像并没对我说的消息感到吃惊。不过,这个消息仍然让她内心震动了一下。

“缪斯,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和洛厄尔警长谈过了。”

我皱皱眉头:“他还没退休?”

“没有。”

我本想问她为何去找他,但我知道缪斯的作风。她自然要去接触负责侦破那些谋杀案的警长。这也从某个方面解释了她现在对我的态度。

“我猜猜,”我说,“他说我对那天晚上的事撒了谎。”

缪斯没说是或不是:“事情很蹊跷。你不这样认为吗?你正好在案发当晚擅离职守。”

“你知道是为什么。你读过那些日记。”

“是的,我读过。你和女朋友溜出去幽会。然后,你又不想让她陷人麻烦。”

“对。”

“但那些口记里还说你满身血迹。这也是真的吗?”

我看着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现在假装你不是我老板。”

我吃力地坐起来。腰上缝合的伤口疼得要命。

“洛厄尔说我是嫌疑犯?”

“他没必要这样说。你也不会因为我问了这些问题就成为嫌疑犯。你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撒谎是——”

“我想保护露西。这你已经知道了。”

“对,我知道你已经告诉过我的事。但你可以从我这个角度想想。我需要不按程序、不带偏见地处理这个案子。如果你是我,你不会问这些问题吗?”

我想了想:“明白了。好的。你问吧。想问什么都可以。”

“你妹妹怀过孕吗?”

我坐在那里,目瞪口呆。这个问题像一记左钩拳般令我措手不及。她可能是故意这样的。

“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样问?”

“回答问题。”

“没有,我妹妹从未怀过孕。”

“你确定?”

“我觉得,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我应该知道。”

“是吗?”她问。

“但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处理过这样的案子,女孩子出了这种事却瞒着家人。你知道的。有个案子中,甚至女孩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产下婴儿。还记得吗?”

我记得。

“嗯,缪斯,我现在滥用一下职权。你为什么问我妹妹是否怀过孕?”她审视着我的脸,目光像黏糊糊的虫子一样从我脸上爬过。

“别那样看着我。”

“科普,你必须拯救自己。你知道的。”

“我没必要做任何事情。”

“不,你有。洛厄尔还在调査这个案子。这是他的宝贝案子。”

“洛厄尔?十八年前他们逮捕韦恩·斯托本之后,那个乡巴佬就没再过问这个案子了。”

“但这仍然是他的案子。他是负责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句话:“洛厄尔知道吉尔·佩雷斯一直活着吗?”

“我把你的推论告诉他了。”

“那你为什么突然用这些卡米尔怀孕的问题来伏击我。”她没说话。

“好,那就这样演下去吧。嗯,我答应过格伦达·佩雷斯不会把她的家人牵涉进去。但你可以如实告诉洛厄尔。也许他会继续让你参与他的调査一一我对你比对那个乡巴佬瞀长信任得多。关键是,格伦达·佩雷斯说我妹妹活着从那些树林中走出来了。”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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