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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遇良夫-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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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里安静的出奇,只有角落更漏声不紧不慢,缓缓的敲打在柴倩的心头。赵青舒被褫夺了逸王的封号,往来的宾客少了大半,他本就不是实权在握的皇子,如今愿意跟他结交的人更少。再加上前线大战,作为朝臣,对夹杂在这其中突如其来的婚事多少有些微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头点起儿臂粗了红烛,满屋子的鲜红在橙黄的烛光下跳动着,柴倩伸手摸了摸铺满各色糖果的床铺,一颗糖莲子落在她的手中。
没过多久,赵青舒从门外进来,他手中捧着一个檀木匣子,缓缓的放在桌案上,谴走房中的丫头,红烛高照,赵青舒在外头喝了几口小酒,脸上带着一抹艳丽的酡红。
柴倩坐在床头,正想伸手揭开盖头,赵青舒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有很多事你不能帮我做,就比如这一件。”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短秤,轻轻的挑开柴倩的红盖头。
红影滑落,四目相对,赵青舒看着她,眼波流转,红烛倒影在她的眸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柴倩看见桌面上的紫檀木匣子,微微一愣。
“这是迎亲时青染偷偷塞给我的,她说你没有这个东西,会睡不着觉,这里是什么?”赵青舒眼神流转,扫过匣子上精美的纹饰,上面的清漆已经磨损,露出紫黑的原木之色。
柴倩伸手,将那简易的青铜搭扣打开,里面躺着十几颗形态各异的糖莲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发黄发黑。
“这就是当时毒死我哥哥的东西,上面的东西是砒霜,但是量很小,哥哥生病要吃药,我舍得不吃,就全给了他,结果把他害死了。”即使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每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对柴倩来说,都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噩梦。
赵青舒伸手按住柴倩的手背,扣起匣子,轻声道:“从今天起,我替你保管这个匣子,我替你找出凶手,相信我。”
柴倩收回手,烛光下她的神色很柔和,少了平日器宇峥嵘的模样,多出几分女性的柔美。她点了点头,又抬眸看着赵青舒道:“我们喝下了合卺酒,才算是正式的夫妻。”
赵青舒端然一笑,从轮椅上起身,亲自倒了酒送到柴倩手中:“夫人,你今夜很美。”他微微启唇,执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两人轻轻一碰。
“合。”柴倩抿唇,勾住赵青舒的手腕,仰头将交杯酒灌下喉中,辣辣的酒液灼烧着自己的胸口,她看着赵青舒,笑的春光灿烂。
你答应为我撑起这一把伞,而我却不想成为你伞下唯一的一人。你应该撑起更大的伞,庇佑整个大周的百姓。
柴倩轻轻一笑,看着赵青舒略带惊讶的眼神渐渐涣散,然后阖上眸子,斜斜的歪在椅子上。
柴倩将他抱到床上,一件件解开他的衣服,盖上喜被,解开发髻,随后,她从脖子上拿下随身携带的金手指,绑在他的颈上,藏好。
做完这些,柴倩才开始脱自己的嫁衣,一层又一层,她将嫁衣折好放好,最后从怀中拿了一封信出来,她的字不好,所以只写了标题,两个字《休书》,空空如也的信笺底部,有着她自己的签名:柴倩。
她解开衣襟,钻入被窝,将赵青舒牢牢的抱在怀中,她的唇瓣一遍遍的摩挲着赵青舒脸颊,最后在他的耳边低低轻语:“赵青舒,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而我可以为你做的,却那么少。”她咬了咬牙,忽然无比坚持的开口道:“所以我要把属于你的东西要回来,更要保住这赵家的江山,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笑了笑,最后坐起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我走了,不要想我。”
夜风忽然呼啸的很厉害,柴倩换上夜行衣,解下满头的朱钗环翠,她推开窗,最后一次怔怔的回望着床榻上安然入睡的赵青舒,心中的不舍似乎再一次涌起,然而她最终没有停留,身形利落的翻了出去。
新房之内,依旧红烛高照,赵青舒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很悲伤的梦,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却始终不能从梦中醒来,他的泪落湿了枕上的鸳鸯戏水。

☆、第五十七章

月上中天,更鼓打过三下;清冷的夜风拂过早抽枝的柳叶,在墙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巷子里的野狗都睡了;月下一个疾驰的身影;穿过空荡荡的长街;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容貌;黑色的斗篷烈烈作响;柴倩停在宫门外;神色肃然。
看守宫门的侍卫打着哈欠;卷缩在避风的角落。柴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赵明辰所住的乾清宫,房内却依旧灯影灼灼;这位自诩勤政爱民的皇帝,似乎还未就寝。她伏在房梁上,听里面似乎有皇帝的怒骂声;紧接着陷入一片沉默。
元宝公公从里面出来,端着没有动过一口的参汤;卷起袖口擦擦了额际的汗;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柴倩从梁上一跃而下,吱呀一声,推开沉重的殿。
“说了出去,不要来烦朕,都给我滚出去!”赵明辰阖眸躺在软榻上,言语中皆是不耐,地上的奏折散落成片,一直从榻上蜿蜒至柴倩的脚下。
柴倩弯下腰,捡起几份奏折,里面有军报,有灾情,有贪污受贿的检举,但更重要的是,里面有朝臣上书册立太子的奏议。柴倩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如今朝臣能推举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厉王赵青铭。
赵明辰似乎对下面人的动作很不耐烦,他睁开眸子,一抹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刚想开口大喊,那人忽然抽出匕首,欺身上前,抵着他的下颌道:“皇上,我不是来行刺的,我只是有话想说。”
赵明辰企图挣扎的身子松懈了下来,随意的瘫坐在龙榻上,脸上透出几分无奈,看着柴倩,痴痴笑道:“朕最钟爱的皇儿都被你给毁了,这跟杀了朕,有什么区别。”
柴倩收起匕首,垂下眼眸,单膝跪地:“皇上,我自知配不上逸王,可是我不忍拂他一片心意,所以我已拟下的休书,只要他肯签字,我们两个此生再无瓜葛。”她当然一笑,脸上透出几分满足,一瞬间泪已注满了眼眶,她却倔强的抬起头,看着赵明辰道:“柴家绝不可能做对不起大周的事情,我父亲是铁骨铮铮的将士,柴家祖先的血不能白流,如果皇上认为是我勾结了射月,那我愿充当先锋,身先士卒,驱除射月蛮夷,保住大周的大好江山!”
赵明辰冷笑道:“朕凭什么要信你?朕又怎么可能把一国的安危交到一个叛将的手上?”
柴倩垂眸,虽然下跪,脊背弧线却绷得笔直,她忽然抬起头,清冷的眸光中带着跳动的烛火,左手握拳,撸起袖子,咬紧牙根,锋利的匕首在脉搏上划开一道血线,殷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她的袖子,滴落到膝下的金石地面。
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刺激着人的嗅觉。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鲜血滑落的声音,啪嗒啪嗒,沉重的仿佛一只有力的手,掐紧了人的脖颈,让人无法呼吸。
柴倩的神色依然冷峻,咬牙道:“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皇上也不用再纠结,大周的存亡,从此与柴家无关。”
“你!”赵明辰陡然竖起躺在软榻上的身子,看着地下的那摊血液渐渐扩大,那鲜血在幽暗的烛光下,越发的刺目蜿蜒。而烛光下柴倩的神色却一直未变,依然是坚定的、从容的、没有一丝一毫要退缩的迹象。她的脊背越挺越直,唯有渐渐发白的唇色和额际的汗出卖了她此时的状况。赵明辰想起那些有关她的传言,大周第一的女将军,茹毛饮血,杀人无数,恍如在世修罗……
“好……朕,再相信你一次。”他颤抖着开口,拂袖不去看她。
柴倩握住流血的左手,封住穴道,在身上撕了一块布,将手腕紧紧裹住,她支起身来,正要起身离去,忽然间眼前漆黑一片。柴倩用力眨了眨眼,却还是一片漆黑,明明控制好了力道,不至于因为血流的过快而失血过多,为什么……还会这样?来不及思考答案,柴倩脚下一软,仰头晕了过去。
空气中流淌着龙涎香的气息,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方才赵明辰躺着的软榻。一道屏风挡在面前,外头的两个人正窃窃私语。
“你是说……她有了身孕?”赵明辰的眸中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然而比他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躺在榻上的柴倩。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那一夜山中情不自禁,居然已种下情果。怪不得方才只流了那么一点血,自己居然就支持不住了。
值班的太医惶恐不安,这三更半夜的居然弄出这种事来,只怕日后是非会更多,他小心翼翼的回答:“微臣不敢欺君,虽然脉象很弱,但是根据臣的经验,的确是喜脉。”
赵明辰心烦意乱,甩了甩手道:“行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对外透露半句,否则朕要了你的命。”
太医猛吸了两口气,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微臣遵旨。”
等太医走后,柴倩已绕过屏风从软榻上起身,她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收敛了方才那一脸肃然的神情,面容变得柔和起来,她单膝跪地道:“事不宜迟,援军过不了几天就要到宛城了,臣这就出发。”
赵明辰此刻却有些乱了心神,见柴倩这般,不禁问道:“你……你真的要去?”
“我和射月的七皇子哈姆达以前一起围堵过犬贼,对他的用兵还算熟悉,两军如今兵力相等,打败他我有七成的把握。”柴倩说起战场,眸色一亮,方才的病容都被掩盖了下去。唯有赵明辰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看着柴倩,心中正疑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欲言又止,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实在太大了。他后宫的妃子们,个个养尊处优,若是怀上了龙裔,他更是捧在掌心宠着,含在嘴里爱着。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和她们截然不同,而她肚子里怀着的,却是自己的亲孙子,大周皇室的长子嫡孙,怀在肚子里就要跟着母亲带兵打仗……赵明辰简直不敢想,可他,更不敢说!
柴倩的拳头紧了紧,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看着赵明辰道:“不要告诉他。”
赵明辰一愣,他看了眼那女子的背影,伸出手道:“等等,现在京城没有兵能跟着你走,朕给你写一道密旨,沈灼以前是你的旧部,朕命你即日起赶上先锋部队,代替先锋一职,领兵出战。”
柴倩转身,恭恭敬敬的行礼,朗声道:“臣领旨。”继而起身,身如松柏,跨门而出,转头看了赵明辰一眼,终是压低了嗓音,道:“父皇,在我没有剿灭射月大军之前,不要伤我父亲,我会用我的血,洗清柴家的冤屈。”
那道身影入敏捷的黑猫,轻快的消失在紫禁城的夜色之中,更鼓响了五声,赵明辰瘫坐在榻上,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缓缓道:“传赵青舒进宫觐见。”
遥远的天际露出一缕霞光,柴倩牵起狮子骢,跨过澄河、经过凤凰楼、路过胭脂巷,步下来燕桥,踏出帝都的城门。巍峨的城墙在她身后延绵不断,身后的阳光为她洒下万道金光,那一瞬间她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最迷人的光彩,另天地为之失色,晨风卷起她玄色的披风,她挽缰控马,表情刚毅从容,看着远处青灰色雄壮的城墙,反手挥起马鞭,口中喃喃道:“赵青舒,我,爱你!”

☆、第五十八章

赵青舒睁开眸子,大红的帐顶上贴着一个喜字。他怔怔的看着这个字,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扭头,也没有起身,只有泪水从的眼角缓缓滑落,漫过颈下的鸳鸯戏水枕巾,床上只有一个人的体温,他自小畏寒,这种天气逸王府还没有撤下暖炉,但是为了将就柴倩,他前几日已命人把府中的暖炉都收了库。

自从出宫之后,穿衣洗漱之事基本都用不着人服侍,赵青舒从床上起来,在床沿端坐了良久,红烛垂泪天明,依旧摇曳生辉,赵青舒慢慢的支起身子,一瘸一拐来到桌案前,低头吹熄那一缕烛光。

外头候着的人听见里面动静,才开口道:“殿下,宫里一早派人来,说皇上请您进宫,奴婢寻思着今日是你和夫人的大喜之日,没敢吵你们。”听口音说话的人正是花嬷嬷。

赵青舒清了清嗓子,才发现昨夜又受了寒凉,声音哑的说不出话来,他自悬崖回来之后,断断续续的风寒就没有断过。赵青舒穿好衣服,开门放了服侍的人进来,花嬷嬷在房中扫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柴倩的身影,有些好奇道:“一大早的,夫人去哪儿了?”

赵青舒脸上神色蔫蔫的,却异常平静,避过了花嬷嬷的问题,随口道:“嬷嬷,你去备轿一起进宫吧。”

花嬷嬷也正有进宫的意思,她明面上是赵青舒的人,自然不能私自和沈贵妃有任何接触,只断断续续听说赵青舒和沈贵妃在福王的出殡之日有些不快,但其间的细节却不甚了解,所以只有在赵青舒的眼皮底下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去探望沈贵妃,才不会让人怀疑。

花嬷嬷抑住脸上的一丝松快,点头应了,随即转身出门备轿。

街市上春光尚好,澄河岸边的垂柳已抽出了青芽,长乐坊的茶馆生意一如既往的好,热血将军和绝色王爷之间的故事,成了整个帝都的美谈。一家说的是将军为了王爷,放下武装学红妆;另一家说的是王爷为了将军,抛弃爵位甘愿闲云野鹤,真正的弃江山爱美人。

可这些人谁都不知道,也许过了今天,将军还是将军,王爷还是王爷。

紫禁城的城墙一如往昔庄严巍峨,顺级而上的汉白玉阶梯把平凡人渡到权利的中心,清明的天际没有一缕浮云,苍穹渺渺。赵青舒觉得,再没有权利和*的人,只要站在这高处遥遥望去,也势必会生出俯瞰苍生的气魄。

赵青舒知道,再没有什么时候,能比这种时候,更想让自己站起来。

然而他却只是跪着,膝下的汉白玉地砖冰凉刺骨,他低下头,脸上很少显出这样听天由命的神色。他们两人是如此的相似,却也如此的固执。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固执,才会让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走到一起,却没有办法携手一生。

一抹明黄的衣袍从大殿内出来,下朝的大臣们从赵青舒的身边缓缓经过。第一次,赵青舒没有在乎众人的眼光,他扶着栏杆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赵明辰的身后。

这是大周朝最尊贵的人,今上的嫡长子,手里搭着栏杆,一瘸一拐的跟在皇帝的身后。众大臣纷纷侧目,他没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逸王,但这却也称不上失态。他脊背挺的笔直,脸上的神色确实平淡的。

晨曦洒在他微微汗湿的额际,他站的笔直,跨出一步又一步。

赵明辰停下来,转过身子,日渐浑浊的双眸闪过慈父的光芒。他似乎看见了希望,自己的儿子赵青舒,从今天起,真正的活了过来。

御书房内,厉王早一步恭候在内。他看见赵青舒,假作恭敬的笑了笑,嘴角却勾起一丝不屑,继而对龙座上面带怒容的人开口道:“父皇何必动怒,众卿家也是为了大周社稷,不过父皇现在如日中天,立储一事虽然不急,但此时毕竟是两军交战,众卿家此举,大抵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如今群臣推举的人都是自己,赵青铭便刻意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做派,生怕赵明辰反而对他起疑心。

赵青舒擦去额际的细汗,仍旧端然落跪,只浅浅的笑了笑道:“如今三皇弟去了,二皇弟聪慧过人,是父皇的左膀右臂,虽然张贵妃出身低微了一点,但承蒙父皇的恩典,如今张家也封了侯爵,不过,依儿臣之见,若要立储,最合适的人选还是七皇弟。”赵青舒口中的七皇弟,就是吕贤妃去年年底为赵明辰生的儿子,如今不过才四五个月大的奶娃娃。

赵青铭的脸上顿时闪过一阵肃杀,赵青舒却只视而不见,继续道:“父皇正直盛年,七皇弟虽然年幼,但以后即位之时,却正是如日之龄,且吕丞相忠君爱国,定然会好好辅佐七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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