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热带雨林-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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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莫——你火点着了没有？”龙小鹰问蹲在灶洞口的小黑子。
“阿莫莫——全是湿的，点不燃。”
小黑子和阿旺都是墨江来的少数民族，一开口就是“阿莫莫”，因此只要见到他们俩在一起，大家就会开他们的玩笑。“阿莫、阿莫、墨江人。”
“阿莫莫——你不会把灯里的煤油倒点上去吗？”
小黑子拧开马灯上装油的盖子，在劈柴上浇了点煤油，总算是把火点燃了。外面响起组织学习的哨音，看来“天天读”时间到了，龙小鹰就离开伙房回去参加学习。
吃过早饭，雨又大起来了，值班员顶着个雨帽沿途叫喊，“今天不上山了，各班组织学习毛主席著作。”
在阿旺忙着招集人员时，龙小鹰坐在屋外等候。看着眼前万马奔腾的洪流，轻松地哼起歌谣《梭罗河》。旱季来临，你轻轻流淌，雨季时波涛滚滚你流向远方……此刻他并没有想到，马上就要与眼前的洪水展开一场生死博斗。




39　抢救电线杆（2）

人到齐后，阿旺翻了翻《毛泽东选集》，从中挑选出一篇《为人民服务》递给龙小鹰去读。这个时候罗震江走过来了，他在一旁静静坐下，要利用下雨天不能出工的时间，加强与知青的勾通了解，多掌握知青的思想动态。
文章读完，龙小鹰抬头对罗震江说道，“报告队长！读完了，请指示。”　
“大家听完后有些什么感受？”罗震江问道。见都沉默不语，又启发道，“除了劳动之外，学习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大家都要谈出自己的想法，互相帮助才能进步。小鹰！你是知青班长，结合年青人的想法，带个头，谈谈你的认识。”
下乡后，龙小鹰常被点名发言，为此平常就注重加强政治学习，每日都坚持读书看报写心得。听见队长点名，他就开口了，“那我就谈点粗浅认识，不对之处还请大家批评指正。《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我读了好多遍，每次读后都深有感触。毛主席在这篇文章中教导我们，‘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在硝烟弥漫、缺衣少食的战争年代，我们的共产党人不惧艰苦，抛头颅、洒热血，为劳苦大众前仆后继，为祖国的解放事业流血牺牲在所不辞，这种大无畏革命精神是我学习的板样，也是下乡后克服困难的动力……为人民利益而死，重于泰山！在今后的工作中，我要像张思德同志学习，向雷锋同志学习，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用实际行动，为祖国的橡胶事业谱写一曲甘洒热血的青春赞歌。”
“好！发言能联系思想实际，也算是对今后的奋斗目标表了个态。下面谁接着发言？”罗震江转向坐在身边的尚骁岗，“尚骁岗同志，你平时话最多，能说上两句吗？”
“我——”
突然被点到名，尚骁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啥？马上拼命思考，但耳边响起的都是龙小鹰刚说过的句子，联系实际自己平常想得最多的是什么？他终于想起来了，开口问道，“罗队长！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的都是革命传统教育，学的都是雷锋、张思德，为什么还要到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有人开了个头，知青们七嘴八舌嚷起来，问题都集中在为什么要下乡这个方面。
听着大家的问话，罗震江感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家长把孩子交到这里，除了每天要照看好他们的生活，不要出安全事故外，还得肩负起培养教育革命接班人的重任。遇到思想上想不通的，还得耐心细致做好政治思想工作。想到这里，罗震江提高嗓音对大家说道，“同志们！大家能联系实际踊跃发言这很好，说明大家都很重视学习。但你们还太年青，党的事、国家的事，许多还不了解。现在，资产阶级同无产阶级争夺青年一代的斗争很激烈，为了抵御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保证党和国家永不变色，我们就需要不断的加强学习。过去，你们在学校接受教育的同时，或多或少也接受到了封资修的东西，因此，有必要到农村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学习他们为国家、为人民默默奉献的高尚品德。到农村也不是单纯安置劳动力的临时措施，而是培养和造就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的重要途径……”　
龙小鹰竖着耳朵听队长讲话，目光却被汹涌的洪流吸引住了。靠近山脚的那片“汪洋”很平静，因为那儿水浅，下面是一大片河滩，而靠近连队的主流河道却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狂奔腾咆哮。上游弯道处，堵塞在那里的一股急流正在不断掏空河岸，只一会功夫，哗的一声河岸坍塌了一大块，泥土一坠入急流就不见了。他发现洪水越涨越高，越来越大，原先河中心还可以看见几个芦苇尖，现在连芦苇尖都看不见了。也许上游在下暴雨，如果大雨一直不停地下，可能还得尽快动手，把房子搬到山坡上。
滔滔洪水卷走它所碰上的一切物体，一段被烟火熏黑的梁柱、一团裹着杂草的篾箩筐、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小树，甚至连傣族的半截草屋也打着滚漂来了。看着看着，汹涌波涛里出现一根电线杆。看到辛辛苦苦砍来的电线杆被洪水卷走，龙小鹰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对正在学习的人叫道，“电线杆！快看！我们的电杆，被洪水冲跑了。”
两根、三根，更多的电杆漂了下来。这些电杆集中堆靠在上游山脚，看来随着洪水的上涨，它们全都要被冲走。
“快到河边捞电杆！”罗震江起身向坐在屋檐下学习的人叫道。
各班立即行动起来，抓起锄头就向河边冲去。站在齐腰深的水中离电杆还远，拿了长竹竿来也够不着，再往前走就会掉进河道，翻滚的急流让人望而止步，只有眼巴巴看着一根根电杆漂过去。
“绑住我的腰，我再往前走。”
阿旺拿来一根麻绳，让人捆绊在腰部当安全带，凭借往日经验，摸索着向河岸突出部位走去。刚走出几米，脚下突然垮塌，一个旋涡就将他卷到洪水里。好在身后的人已有防备，赶快拉绳子把他从洪水里提了出来。刚冒头，又被一个大浪把他打得沉没下去，负责安全的人赶快拉紧绳索往回跑，终于把他拖到岸上。就这么一下，阿旺已经挣扎得精疲力竭，坐在地上大口地吐浑水。
抢救电线杆的行动受到挫折，大家一时束手无策。正当人们焦急地看着电线杆一根根漂走时，龙小鹰和韩红伟穿个裤衩跑来了，对站在浅滩的人叫道，“下水去，把它们捞上来。”说着扑通！扑通！先后跳到浑浊的洪水里。
“站住！别下水。”罗震江大声喊叫，想要阻止他们，但已经来不及了，立刻转身向岸边的人大声叫道，“其它人不要下水，电杆漂走了还可以再砍，人才是第一可宝贵的！”
龙小鹰他们一入水，就像片微不足道的落叶一样，转眼就被洪水冲跑了，翻滚的波涛里只剩下两颗小脑袋在垂死挣扎。见此情景，岸边的知青谁还敢下去？都在拼命叫喊，“游回来！快向岸边游回来！”
看到下水的人有生命危险，罗震江对身边的人叫道，“快跑！拿着绳索，到下游去救他们。”
在洪峰中挣扎的人跟本就不知道岸上发生的事，一入水，龙小鹰发现整个人轻飘飘就像根羽毛似的，眨眼功夫就被卷到河心的急流中。从小他就在滇池、南盘江、大观河里捞鱼捉虾摸蚌壳，自认为水性很好，再深的水都不当回事，这一下他才明白，原来洪水不是好惹的！在急流中根本就驾驭不了自己。
豆大的雨点猛烈击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让人难以睁开眼睛。眯着眼睛细看，河面浊浪翻滚，根本就不可能看见电杆漂在何方？他想摆脱急流的束缚，双臂一用劲，糟糕！这下风险冒大了，刚才一时激动，忘记手臂肌肉被拉伤就跳进河里，现在双臂使不上劲，自身都难保了。想到韩红伟，他身强力壮，遭遇要好一点吧？扭头向后看去，没料到他就紧跟在身后。
“我控制不了自己，你怎么样？”龙小鹰对身后的韩红伟大声叫道。
“流速太快，被冲着跑，要设法摆脱河心这股急流。”韩红伟回答他。
“我双手无力，能挣扎着不被卷入河底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也很困难，坚持不了多久。”
“风浪太大，看不见漂在水里的电杆，即便看见也不可能追得上。”
“这里太危险，快调头，我们快向岸边靠拢。”
抢救电线杆无望，他俩只好调头向岸边游去，但湍急的水流紧紧拽住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丝毫摆脱不了急流的束缚。与洪水逆流抗拒时，恶浪卷着成团杂物不断从身边流过，如果被这些翻滚的漂浮物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还得拿出一部份精力来避让从身后漂来的杂物。
龙小鹰手臂使不上劲，拼命挣扎几下后双手就发软，只能靠脚蹬水。现在他彻底失望了，就他现在的体质，根本就不可能摆脱洪水，如果一慌张，脚再抽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决定放弃挣扎，用剩下的这点力气在水面上漂着。但是要做到漂在水面也不容易，稍微一松劲，河底就有股力量将他往下拽。不一会就全身无力，身子直往下沉。




40　抢救电线杆（3）

“小鹰！快跟上。”
看见龙小鹰被洪水冲跑了，韩红伟赶快向他游过去。
“我……咯……游不回去了。咳咳……你先游回去吧。”说不上两句话，龙小鹰就被浊浪连灌几口水。
“晚了！快看前面，我们走投无路了。”韩红伟叫了起来。
龙小鹰转头一看，惊恐地发现正前方河道上突然筑起一道浪墙，湍急的水流正咆哮着从障碍物上翻滚而过。阻碍急流的，是离水面三米多高的独木桥，这座曾经给人带来过美好时光的独木桥，此刻却变成了潜伏在急流中的杀手。
怎样才能越过这道障碍？还来不及想撞上去会发生什么事，就被洪水冲到浪墙面前。龙小鹰不由自主伸手去挡，没料到一下子就抱住了“浮桥”，泡在水里的双腿立刻被水流冲得紧贴在桥下面。
从身后冲下来的韩红伟几乎同时抱住“浮桥”，差点撞在他身上。
涌起的大浪不断从脑后翻过，眼前都是混浊水花，空气稀少得让人呼吸困难，险恶处境让人心里万分紧张。韩红伟马上采取行动，他想跃上木桥，双手按住桥面用力往上撑，在急流中拼命挣扎了几次，但起身都过不了腹部。水压力太大，拖住下半身没能上去，蹭了几下到把胸膛都磨红磨破了。
看到韩红伟抱着木桥大口喘着粗气，被浪花呛得直咳嗽，龙小鹰对他说道，“爬不上去，水流拽住你的脚。要不你骑到我脖子上，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好的！试一试。革命成功了再拉你上来。”
韩红伟一抬腿，身子一歪，差点没让洪水给冲跑了。试了几次，在急流冲击下他没有办法骑到龙小鹰脖子上，只好用双腿夹住龙小鹰的腰想往上爬，但又怕一用劲把龙小鹰搞到水底下，爬了几下都没成功。紧张过度带来大量的体力消耗，不一会又精疲力竭落了下来。
“上不去。快没有力气了。”韩红伟失望地说。
为了将韩红伟送到桥上，几经挣扎，龙小鹰已经疲劳到了极限，没有力气再抱住桥身了。他想起桥面钉有防滑木条，赶快摸到桥面的防滑条拉住，这才免于被洪水卷走。
刚才被洪峰裹着跑没想到什么，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再往下，河道就变窄、变陡，有个大跌坎，被冲到跌坎，今天会不会就到缅甸干革命去了？这也难说。麻木地抱着木桥，呼吸困难，浑身发冷，体温在不断下降，就要拉不住桥面了，他对韩红伟说道，“身上直发冷，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把你举上去，看你能上去吗？”韩红伟靠拢过来，腾出一只手去托龙小鹰。
“我手软了，连桥面都拉不住，还是另想办法吧。”
一股股急流从身后涌来，浪涛不断拍打着脑袋，他俩谁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大口喘着粗气，拼命顶住身后的急流，努力维持现状。
桥身在洪水冲击下剧烈颤抖，颠簸着上下沉浮，似乎这根救命稻草马上就要被折断？龙小鹰不敢浪费力气再做无谓的挣扎，但他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坚持太久的，也许下一分钟洪水就会将他们葬送。谁能把爱献给垂死的人？龙小鹰想起了夏莲，再过些时日，他俩就要走到一起了，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勇敢地向她表明爱心……冥冥之中，天上似乎传来夏莲细小的呼唤声？奇迹果然发生了！赶快抬头四处搜寻。
“小鹰——小鹰——”
声音更清晰了，龙小鹰转头一看，岸边站满了人，夏莲站在齐膝深的水里，紧张得又跳又叫，拼命向他们挥手示意。耳边洪水大声咆哮，虽然听不清她在喊些什么？但从比划中可知道身后有危险正在逼近！
“岸上的人在叫我们，快看身后，是不是傣族看田的小屋滚下来了？”龙小鹰对韩红伟说道。
韩红伟再次努力，双手压住桥面奋力起身跃起。扭头看去，从上游漂下来一棵电线杆，在汹涌的波涛中上下起伏，如同脱缰野马对着他们的后脑勺直冲过来。在这危难时刻，他们要抢救的电线杆却变成了凶恶的杀手，韩红伟赶紧抓住龙小鹰向一旁避让。
“危险！电线杆对着我们冲来了，快躲。”
精疲力竭的人在急流*速度极慢，刚移动开一点，电杆的头部就撞上桥梁。
“还好！躲过一劫。”
还不等话落音，电杆尾部就向他们横扫过来。潮湿的树木有多沉重他们心里都清楚，避让不开了，眼睁睁看着沉重的树干压了过来。刚碰到身上，电杆头部突然没入水中，后半段也打着旋涡沉了下去，差点把他们带入桥底。洪水似乎更大了，不断有电杆和被折断的树枝向他们冲来，这些被阻挡的物体开始翻越桥面，承受不了太多压力的独木桥晃荡得更加厉害。
“前后遭到夹击，这里呆不下去了，得快想办法。”龙小鹰焦急地对韩红伟说。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今天算是革命到头了，看样子我只能平凡地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要放手了。”韩红伟脸色苍白地回答他。
“别忙着走！有什么遗言要告诉我？”龙小鹰开玩笑地问道。
“还没有想好。就是我妹妹……”
话还未说完，一个大浪打来，龙小鹰又被压进水里。满目都是浑浊的黄水，他惊恐地发现，手里已经没有抓住任何东西了！别人的遗言还没有听完，难道自己就先葬身异乡？下乡短短几个月里险象环生，不明白魔鬼怎么就这么爱自己？撞上一块硬石头，感觉已经滚到河底，想到远方亲人还在盼望，不能就这样结束，憋住气双脚用劲一蹬，求生的欲望让他又看见了光明。
露出水面，回头看去，韩红伟也跟来了。
“游过来！桥要垮啦！快向这边游过来。”岸上人们在大叫。
由于木桥的阻挡，桥后水流趋缓，现在已经能听见岸边的叫声了，他俩赶快向岸边游去。新的情况又出现了，岸边还有一股急流，一游进急流就被洪水冲着跑，麻烦的是正前方隆起一个大波浪，上面堆积着许多杂物。
“当心！前方有暗礁。”岸上的人叫道。
龙小鹰心里清楚，凭他现在的力气，撞上礁石已不可避免。说时迟那时快，一头就撞在杂物上，在浪花推动下一个筋斗就翻了上去，稳稳坐在上面。紧接着，韩红伟也翻了上来。虽然下半身还泡在汹涌的急流中，但他们知道，已经闯过了鬼门关，现在需要的是坐稳。
“再下去就完了。”到了这时，罗震江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看到龙小鹰和韩红伟稳坐在礁石上，就将手中的绳子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