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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漫热带雨林-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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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那就辛苦你们啦。”
龙小鹰把张医生送到门口,转身回来却看见夏莲用惶惑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她已经意识到坠入了绝望深渊,鼻子不免一阵发酸。有经验的医生不在了,卫生所医疗条件又差,只觉得两眼昏黑,后果不堪设想。
住进病房,挂上吊针后,夏莲一直高烧不退,整日都在昏睡。
点滴打完,已经很晚了,龙小鹰对留下来的人进行了分工,对她们说道,“我负责值夜班,就守在这儿了,你们抓紧时间睡觉。”
见龙小鹰执意要留下来值夜班,小兰就从卫生所抱来被褥让龙小鹰在病房过夜,她带着张雅倩另找房间休息。她们走后,龙小鹰在夏莲床前坐了一会,见她呼吸匀称睡着了,为了不影响她的休息,就把电灯关掉,躺上床准备休息一会,结果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夏莲突然惊醒!因为,她听到从半山坡的坟头上传来苍老的哭声,凄凄惨惨、飘飘荡荡,让人魂断。
“儿……儿……儿呀……”
似乎是父亲在呼唤儿子。王所长刚被安葬,半夜就赶来哭坟?猛地睁开双眼,惊恐地发现独自一人躺在深邃的黑暗里,并且,房门半开,一缕白光偷偷溜了进来!
顿时头皮发麻,身上发冷,直起鸡皮疙瘩。有鬼魂进屋吗?
是月光透过半开的房门照进来,四周还不算太黑,紧张地四下观看,还好!龙小鹰就睡在旁边的一张床上,要不然,都要被吓死了。
令人心悸的哭声还在响,她发觉凄惨的哭声不是从山头传来,而是——而是……细心倾听,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就在身边!吓得几乎要跳将起来,但没有力气。
“唉……唉……唉呀……”
绝望的呻吟声不断,声音一阵紧过一阵。原来不是哭坟,而是从隔壁病房来痛苦的哀叫声,也够恐怖的了!
住进来时,就听说隔壁住着一个晚期肝硬化的湖南老工人,每天都得抽腹水,如果腹水量太多排不出去,他就会很痛苦。看来除了王所长,其他人都不会抽腹水。没人照管他,腹水会不会越积越多,越涨越高,漫到喉咙?到最后,病人会不会被自己的腹水痛苦地淹死?想想都为他感到担心。
山林瘴气迷漫,病房哀声阵阵,夏莲感到出奇地清醒,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如果还有力气,恐怕需要爬起来留封遗书?
写给谁呢?前些日子,她已经把龙小鹰没有上成大学的有关疑点写信回家,让他们在省里帮忙查一下。母亲在上封信里告诉她,发现其中有利用职权的舞弊问题,一定会做出处理。此事还没有结果,现在还不能写遗书。
身上越来越冷,头也越来越痛,病魔准时袭来,浑身像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痛苦哀号不绝于耳,剧烈颤抖像波浪般一阵阵涌来,并且不断掀起高潮,就好像来到了拥挤的冥河渡口,到处流淌着炽热岩浆,身上却是冰冷的。
突然觉得口渴得要命,哪儿有水呢?黑暗中抬头四望,看见床头柜上有个热水瓶。本想喊龙小鹰,但想到他太累了,为了让他多睡会,夏莲准备自己去拿。
想爬起来,但又没有力气,只好忍住抖动,艰难地扭动身子,慢慢向床头柜方向挪动。花了很长时间挪到床边,想起身体去抬热水瓶,但不停的抽搐已让她精力耗尽,手臂软弱无力,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但她不泄气,喘息一会,再慢慢往上爬。一次、两次、三次,终于离热水瓶越来越近啦。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反正时间也没有用,现在终于可以摸到热水瓶了。用劲一抬,空的!这让她极度失望,半夜三更,即便叫醒了龙小鹰,也不便打扰别人到处找水。
失望地倒在床上,过了不久鸡叫了,身体慢慢地不抖了。叫了一夜,隔壁病人的呻吟声也渐渐变小了,最后终于停止了呻吟。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夏莲睁大眼睛看着昏暗屋顶,痛苦的病人终于睡着了,但自己的口渴还得忍着。
几分钟后,隔壁有人在走动,可能是病人起床了?突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了起来。
“爹!爹!爹呀——”
死了吗? 夏莲赶紧侧耳细听。
“你没有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龙小鹰走过来了。
“没有睡。”夏莲惊恐地问道,“隔壁怎么了?”
“恐怕是死人了。别怕!我过去看看。”龙小鹰说着就要出门。
“等等!别去!别离开我。”夏莲近乎绝望地叫起来。
寂静夜空里,一阵嘈杂脚步声传来,医生跑来了。片刻,听见他们在说,“没救了,办后事吧。”
“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夏莲喃喃自语道,“我真的还想再活一百年。”
“你不会死。”龙小鹰安慰道,“我们都能活到一百岁。”
一夜之间她就变得如此胆小、变得精神恍惚、变得失去了勇气,这些都是油灯将尽的征兆!龙小鹰忧伤地看着她,她不想死,有着炽热愿望,非常非常地想活下去。本想劝导她两句,安慰安慰她,不过从他这个粗人嘴里说出来的,往往都是些不加思考的话,搞不好,伤人哪!还不如做个沉默的人。
看到她痛苦可怜的莫样,自己又没有办法,心痛得长吁短叹。
“唉——唉——”
“你叹什么气?”夏莲问道。
“就是王所长……”
不敢把心里话告诉心爱的人,眼眶也湿润了。
“快去找水!我口渴了。”
夏莲告诉龙小鹰,挣扎了一夜,没有找到一滴水,再不喝水就要渴死啦。
“失职!失职!以后我再也不睡觉了。”龙小鹰赶快提起暖瓶去找水。
打水回来,小兰她们也赶过来了。刚住进来,接二连三就发生死人的事,大家心里都很紧张。




133  濒死

接受教训后龙小鹰不敢麻痹大意,白天有人值守时,他就躺到床上歇息一会,到了夜晚,就一直坐在夏莲床前守候,实在太困了,就爬在她的身边打个盹。
精心照料,夜夜祈祷,又遇上了仅凭坚强意志不可克服的困难。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夏莲的病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啦!住院第四天,她几乎不行了,全靠一滴一滴的液体维持生命。这个时候她水不喝了,话也少了,仅在偶尔醒过来讲上几个重要的字,其余时间都在昏睡。
“翻身。”从她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龙小鹰赶快起身,将她由侧卧放平。长久输液,钢针一直扎在胳膊肘,快要长在血管里了。现在她的手臂只能挺直地伸着,不能弯也不能动,稍一弯曲,胳膊肘就会象折断了般的痛,因此,翻个身都要费很大的劲。
黄昏时分,张医生进来了,摸了摸脉搏,量了体温,把龙小鹰拉出门外,悄声对他说道,“有麻烦了!刚才到仓库里翻了一下,葡萄糖只剩下两瓶,如果明天没有车上景洪,拿不到药,夏莲就有生命危险了。”
听他一说,龙小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去年雨季,痢疾暴发,有两个上海知青同时住院治疗,葡萄糖只剩下一瓶,给其中一人用了,另一个人没得到及时救治死了。主耶稣的天国原则是:凡有的,还要加给他;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猪肉没有、蔬菜没有、鞋子没有、肥皂没有、煤油没有、电池没有,这些都可以克服。救人的时候,药品没有,不就连命也夺去了!
“上哪儿拿得到药?我去拿。”龙小鹰着急地问张医生。
“总场医院。但明天必须有车上景洪,希望机务组的车没有坏掉。”
“你们看好病人,我这就找场领导反映情况。”
情况万分紧急,龙小鹰连忙向场部走去,保卫干事郭春子已被提拔为副场长,分管机务组,找到他是第一要务。
来到场部,郭春子正要出门,看见龙小鹰神色紧张,第一句话就问,“出事了吗?” 
“就要出事了!”龙小鹰对他说道,“郭副场长!卫生所没药了,急需派人上景洪拿药,你赶快打电话给机务组,看能不能派到车。”
“好的!别着急。夏莲的病好点了吗?”
“已经四天没吃任何东西,快要滴水不沾了。以前疑难杂症全靠王所长顶着,现在他不在了,谁来给夏莲看病啊?”
“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前几天,听说从首都北京来了一只看望知青的医疗队,已经下到各分场,我这就跟老罗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让医疗队立刻赶到这里救人?”郭春子对他说道。
“真的吗?这可真是个想不到的好消息,快打电话!先找车。”
郭春子拿起电话,很快就摇通了机务组,可是情况不妙,车子都在景洪,只有杨向东的手扶托拉机在队上,因为坏了没派出去。
“手扶托拉机也行啊,能修好吗?会死人的!快去把他叫来,我亲自跟他讲。”郭春子向对方说道。
不一会,杨向东来接电话了。听说夏莲有危险,立刻向郭副场长保证,就是不睡觉连夜挑灯抢修,也要在天亮出发。
找到车子,松了一口气,郭春子又拿起电话摇起来。也许下班了,摇了好几次,终于接通了总场,找到时任总场副场长的罗震江。
罗震江与朝夕与共的知青战友们结下了深厚友谊,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听说夏莲有难,心里也很着急。经过一番交谈,罗震江告诉他,医疗队员们都下基层去了,但是他一定设法找到医生,让郭春子明天派车来接人就是了。
把一切都联系好,回到卫生所一商量,张医生决定派所里的人去拿药,为了与罗震江接头,就让小兰跟着去好啦。
解决了问题,龙小鹰又安心守在夏莲身边。
从夜幕降临一直守到万籁俱寂的深夜,都没见她睁开过一下眼,也没有听见她叫一声“翻身。”为什么她昏睡了整整一天,还不见醒来?
躺在幽谷山坳,凶恶病魔牢牢缠身,屋顶小风飒飒,屋内的人动也不动。龙小鹰悲伤地看着她。
人不行的时候,竟然是形销骨立!几天下来,病魔已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脸色更加苍白,光洁额头上似乎都能看见淡淡的血管,如丝的长发因无人打理而变得零乱且粘在一起,长长睫毛下眼眶显得更为凹馅。啊!她气息微弱,薄薄鼻翼仍在轻微煽动,似乎正在艰难地与病魔抗衡。为了多活一分钟,她决不屈从于死神淫威,坚强意志实在令人难忘。不一会,就连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汗珠。
龙小鹰赶快找来块湿毛巾,细心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珠,以帮助她战胜病魔。
毛巾擦上去后,她还是动都没有动一下。边疆地区缺医少药有瘴气,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走着来医院治病,第二天就会被硬梆梆地抬出去。身强力壮的当地人尚且抵抗不住,一个外来的弱小女子又如何抵抗得住?捏住她搁在床边发烫的手,担心着某一天早晨醒来,这只手就会变成冰冷。
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她身上飘起,龙小鹰赶快起身揉揉双眼。这里点的是电灯呀!又不是煤油灯,为什么会有轻烟飘起?低头再看时,发现她的鼻翼不会煽动了,薄薄的嘴唇也变得苍白且毫无血色。她怎么了?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伸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全然感觉不到往日的灵性,寒气立刻传遍全身。
几乎认定她必死无疑!龙小鹰赶快起身去摇她。 
“夏莲——”
她一动不动。
“夏莲!夏莲!”
还是一动不动。
眼前的美丽顿时化作狂风,只剩下一片可怜的黄叶在空中飘零,他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树根枯槁了,枝条为何还要生长?”还不如一头在大树上撞死算了!
“夏莲——回答我呀!”龙小鹰伤心地叫了起来。
听见他这么一叫唤,把靠在一旁打盹的张雅倩和小兰都吓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小兰奔跑过来问道。
“她没有呼吸了!”
“夏莲!夏莲!”小兰在叫唤。
“夏莲——醒醒!小鹰在叫你。”张雅倩也跟着叫唤。
病人还是没有动静,他们紧张地相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好?




134  在云端

小兰急忙用手去试测夏莲的口鼻处,没有测到气息,又用双指去按压病人的颈动脉,也没有搏动!
“摸不到!做人工呼吸。”
小兰把枕头挪到夏莲的肩下垫起,让她的头微向后仰,一手捏紧她的鼻孔,另一只手掰开嘴巴准备吹气。
刚俯身下去,“嗯——”垂死的人终于应答了一声。 
“活过来啦!活过来啦!”张雅倩高兴地叫起来。
张开双眼,看到慌乱的人们,夏莲不解地问道,“你们都怎么啦?” 
“抢救你!你刚才昏过去了。”小兰告诉她。
“刚才是睡着了。”夏莲回答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身体比空气还要轻,飞到云端,飘来荡去无比的舒适,思维也特别清晰。在天上,看得见躺在病床上的我,还看见小鹰坐在床边。虽然飞得很高!很高!可是一点也不害怕,没有一丝痛苦,还觉得特别好玩……”
与先前弱到仅剩一丝嘘息的哀声相比,这般婉转嘹亮的嗓音反到让人感到紧张,难道她的魂魄真的离开了一会?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搞不好连今夜都熬不过去。
“别说太多!免得伤了精力。”龙小鹰连忙打断她的话。
“你看见我飞起来了吗?”夏莲愉快地问他。
“我——”龙小鹰一愣,不能告诉她。马上反问道,“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起飞的时候,你在看着我。”夏莲肯定地对他说。
“哦——是的!的确,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真的?你看见她飞起来了?”这让张雅倩和小兰都大吃一惊。
“我是说一直都在看着她,没有说看见她飞起来。”龙小鹰回答道。
“吓我们一跳,以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张雅倩说道。
总之,此事不宜展开讨论。龙小鹰对张雅倩说道,“你快去把张医生叫来,她的精神不应该有这么好。” 
不一会,张雅倩带着张医生和其他卫生员来了。张医生摸了摸夏莲的脑门,看到葡萄糖输完了,就把针头拔下,让夏莲好好休息,吩咐小兰也早点睡,收拾起药瓶走了。
还剩最后两瓶,龙小鹰心里暗自数着。如果到了明天晚上,药还拿不回来的话,还是只有去撞大树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向东就把拖拉机开到卫生所,小兰她们立即动身出发。中午时分到达总场大门口,罗震江已在此等候多时。
一下车,小兰就拉着罗震江的手痛哭起来,“罗副场长……夏莲……她……就要不行了。快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别着急!我都安排好了。吃过饭吗?”罗震江问他们。
“不吃了!不吃了。救人要紧!”大家忙着回答。
“也好!为了阶级姐妹的生命,大家都克服一下。我现在就带你们上总场医院去拿药,然后带着医生快赶回去。”
来到总场医院,被紧急抽调回来的两位女医生正在屋里等候,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对付热带疾病的急救药品。杨向东搬来药箱,一行人爬上拖拉机,连忙往回赶。
天黑了才来到卫生所,顾不得歇一口气,喝上一口水,北京医生直接奔病房展开抢救。打开急救箱,一位医生拿起听诊器,刚凑近夏莲就惊叫起来,“哎呀!好烫啊!高烧多少天了?”
“加上在连队的时间,七天了。”小兰回答道。
“我先量个体温。”
女医生收起听诊器,拿出一只体温表帮夏莲夹在腋下。过了一会,她拿出体温表对着昏暗的灯泡看了看,对张医生说道,“这只表坏了!把你们的体温表拿一只来。”
卫生所的人急忙找了一支递给她,甩了甩,又给夏莲夹着。五分钟过后,把体温表拿出来凑近灯光一瞧,女医生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体温都量不出来!”
“不会吧?刚才她的头都是烫的。”龙小鹰告诉她。
“不是说她不发烧了,而是体温计满啦!”
“满啦?让我看看。”另一位女医生接过体温表,对着灯光仔细一看,吃惊地说道,“好家伙!水银柱都顶到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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