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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水中画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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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哥!’瞧见挤在最前线的云笙,他连忙赶上去问明白:‘怎么回事?’ 

‘你回来了。’云笙一扫原有的冷静,凹陷的眉宇间布满了担忧与冷汗:‘里头有盗匪,今天家里没人在,他捉了小良和小苗作人质。’ 

‘什…他想做什么?要钱吗?’ 

‘不知道,听说是小苗偷偷打了电话出来,警方才知道这里有人被挟持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连记者都招来,怕是吓着了那个盗匪,只叫我们别轻举妄动,到现在根本没再跟外头联络。’ 


屋内,小良和小苗双手被紧绑在背后,蹲坐在方老爷书房的角落,干等了一时半刻,只见那满脸胡渍的中年男子把书房都翻遍,也还没找着他要的东西。 

‘你还好吧?’小良察看妹妹额头上的擦伤,瘀青和些许血迹:‘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方才他对你动粗可快把我吓死了。’ 

‘没关系,这不是把警察找来了吗?’小苗低声地笑一笑,说:‘待会儿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盗匪猛然摔下一只抽屉,转身对她们大吼:‘安静点!不准说话!’ 

背着他,小良愤恨恨睨瞪:‘他简直有病,咱们方家到处都是值钱的东西,他是瞎子还是眼光太高啊?还不拿了快走?’ 

‘他好像别有目的,你瞧他连续找了好几间房都没搜着,我看这里也没指望了。’ 

‘你还替他想啊?真倒楣,我本来要参加一位将军的舞会的,现在竟然被困在自家房子里,手还被绳子绑得疼死了……都是你,也不早早承认对少京有意思。’ 

‘我?你大可不问啊!这种时候你竟然牵怒到我身上!’ 

‘喂!’人质的音量实在太过目中无人,盗匪再度凶恶地落下警告:‘你们不要命啦!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们喉咙割断!’ 

‘你找你东西,别管我们姐妹吵架呀!’小良气头上,回了嘴:‘要不,你就先叫方小苗闭嘴。’ 

‘你…明明是你先挑衅的!’ 

‘好了!’他勃然大怒地抓起手枪,指住她们愣住的脸,忽然又想起什么,喃喃自语念了起来:

‘方…方小…方小苗!’ 

‘咦?’她才听见自己的名字,马上就被粗鲁地自地上攫起:‘好痛…’ 

‘就是你!我想到了!方小苗!’原本气急败坏的男子突然有了希望,迫不及待拉着小苗就往外走:‘画!我要画!快点带我去拿!’ 

‘什…什么画呀?’ 

‘小苗!小苗!’ 

小良着急地看着妹妹被强行押走,自己一个人留在又黑又乱的书房里,胡思乱想一阵后,她才自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谁知前方的壁炉突然‘砰’地一响,似是有东西或是人自烟管掉下来了。

小良害怕地躲到被翻箱倒柜的书橱边。从烟囱下来?第…第二个抢匪? 

‘小良?’ 

那一刹那,她认出这个声音的刹那,小良失了气力地踉跄一步,壁炉里扬起的煤灰渐渐在微弱光线中散尽,如同她所有的紧张与恐惧也瞬间烟消云散。

‘小良?’那个人又唤了一声,伸手擦抹镜片上的灰尘,这才看清楚直立在书橱边的小良:‘你没事吧?那盗匪不在这儿吗?’ 

怎么办?她好想哭,可若放任这莫名的情绪纵横,她定是嚎啕大哭,还会哭得跟小孩子一样,但是…但是……… 

‘总之,我先替你松绑吧!’ 

云笙匆匆进前来,甭说他的米白色衣裳,连清秀的脸孔都沾染上焦黑的煤烟,看起来小良并不比他狼狈。她想好好发一顿脾气,因为云笙去听那个该死的音乐会,害她在家里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事,都是他不好。 

小良真的哭了,哭的淅沥哗啦,没等他松绑,就将头埋靠在云笙近身而来的胸膛,一如预料之中,无论云笙怎么好声好语地安慰,小良净是哇哇地掉眼泪。

而盗匪强拉着小苗跌跌撞撞朝她的房间走,嘴里不停嚼念她的画作,彷彿当它是稀世珍宝、毕生所愿。 

‘你想要什么画说清楚呀!我画了一堆,有的摆家里,有的在学校,连美术馆里头都放了数十件,难道你全都要吗?’ 

小苗被他这样漫无目的地拉着走,心中不禁有些光火,而这名中年男子登时被点醒了,放慢脚步,自个儿忖度起来。

‘学校…美术馆……上回的画展就是在美术馆办的,难道画在那里吗?你说!’ 

小苗着实对他的不知所云感到不耐烦,索幸在房门前停住,说:‘要不,你先搜我房间吧!’ 

他吃吃低笑几声:‘有了它,我就要发财了……’ 

不料门把还没转开,那扇门马上被重重踢开,将他整个人撞飞出去,紧接着玺亚从房里冲出来,小苗可以从敞开的门口看见自己的落地窗已经破碎了一大面。 

‘小苗!’ 

他还没得以进前半步,鸣起的枪声便阻止了所有人的动作。小苗张着嘴发不出声,刺眼的火光、惊天动地的声音全都吓僵了她每一根神经,玺亚还是动的一方,顺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谁…谁叫你要乱来…你…’ 

盗匪明显是个开枪的生手,抖地连枪都握不实,一见血就软了腿,玺亚趁机对小苗大喊: 

‘快逃!小苗!快逃!’ 

她回过神,转身就朝楼梯跑,逃到了客厅中央又功亏一溃被捉住,和乱了手脚的盗匪扭成一团。 

‘放开我!你杀了少京了…凶手…凶手!’ 

‘我…我只是想要那艘船…我没有……’ 

小苗挣脱了绳子,盲目挥舞的手无意间抓到桌上的水晶花瓶。
 
玺亚捧着受伤的肩膀赶到楼梯口时,大厅没动静了,平静得出奇,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横趴在地毯上的是那位来不及解释的盗匪,头顶边有一截断掉的瓶角,而小苗喘着气站在他前方,另一半的水晶花瓶正让她紧紧握在手里。 

玺亚看着,看着,禁不住发出一阵轻笑,他在扶栏边坐下,还是笑个不停。小苗丢下那半截花瓶朝他走来,现下实在没什么力气,不然她一定要质问这阵笑声背后的意义。 

‘你也挂彩了?’ 

玺亚心疼地拨开她的浏海,不料小苗一张手就抱住了他,没用什么力,只觉被她身上轻轻柔柔的衣裳环抱,他还愣着,就听见倚在耳边的小苗说: 

‘他开枪的时候,我以为你死定了,那么接近死亡的感觉好可怕……我现在只想化作铜墙铁壁,牢牢地罩住你,不让你再伤一分一毫。’ 

‘小苗…’她此刻的担忧是双倍的,因为小苗又想起玺亚了。他瞥了那只分散两地的破花瓶一眼,匆匆转移话题,笑道:‘方先生的宝贝花瓶又摔破了,他若知道不气诈才怪。’ 

咦? 

这时,云笙带着小良自楼下书房走出来,玺亚一步一拐地迎向他们,大批警察也分批自前门进驻包围,将昏迷的盗匪给抬出去,很快,灯光乍现,方家宅邸终于恢复光明,也照亮小苗依然伫立在扶栏边的直挺身影,她若有所思、雪亮的目光笔直投映在谈笑风生的玺亚上,前一分钟与五年前的回忆超越了时间、空间,在这凌乱的大厅里巧合地重叠了。 

又?他的确说了‘又’来描述水晶花瓶的二度毁损,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目击者是她与少京,上一次的,五年前,则是她与玺亚。

翌日,方家事件成为报纸的新闻头条,而云笙和玺亚则是头条中的大英雄,纤纤素手一握,捏皱了所有赞扬的文字。 



小良照常睡到十点多才起床,呆坐一会儿,才注意到枕边的空位上搁了件脏衣服,她马上忆起昨天惊险可怕的一晚,可是,那盗匪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就只清楚记得云笙从壁炉里出现的片段,虽然狼狈,但帅气极了。 

轻哼着歌曲,拎起那件衣服反覆翻看。 

‘哎呀!这个人…衣服脱了就乱扔。’呵!她连说话都跟一般的妻子一样呢! 

然而小良清早的好心情只维持到拿起那件脏衣服之前。 

她敛起笑容,专心揣度衣服上的污渍。黑色部份是正常的,那是昨天的煤灰;粉红的色泽却是非正常的,闻起来、看起来都像口红的印痕,浅淡、年少的粉红,绝不是她那一盒子口红中的任何一支。 

‘天啊…宋琳?’ 

停止梳拨浏海的手,她想到了小苗的同学,那位少了一分热情的女孩就是擦抹这般淡冷的红。 

那么他们…他们在她昨晚身历险境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足以让云笙胸口前的衣服烙上神秘诱人的胭脂? 


‘小苗,要不要去老地方吃蛋糕?’放学途中,同学忽然有了好主意:‘冲着你历劫归来,咱们切蛋糕庆祝。’ 

‘你想解嘴馋倒拿我当藉口啦?既然要庆祝,不如再开一瓶法国香槟吧?’ 

‘好呀!好呀!上一回喝香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过瘾刺激,这会儿又可以重温旧梦啦!’ 

‘又’。昨天晚上,少京将‘又’用得太不合理、太过自然了,让她胡思乱想到至今,愈是想,疑点就像雨后春笋地接踵而来。 

他的声音和体形都像玺亚,甚至连思想、感觉、习惯都有所交集,家里的人,包括她自己可以很快同他相处融洽,熟稔得犹如老朋友,家颢更是黏他黏得紧,“红酒”对他也不拒生了,从前除了小苗以外,它硬是只认玺亚一个人的。 

可这说不通啊!他们两人的脸完全不同,玺亚更不会拥有一口流利的英语,他长年在方家工作,哪有机会学习各门科目呢?最重要的是,玺亚早就死了,埋葬了。 

‘小苗?小苗!你在发什么呆啊?’同学摇摇她,要她留意过往的车辆:‘咱们正在聊圣彼得的杨少京呢!报纸没把你们的脸登出来,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可以蛮不在乎的样子?难道你不感动吗?有个人,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呢!’ 

‘我姐夫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英雄啊!’拜托别再谈他了,她会变得不对劲的。 

‘这可不一样,你姐夫救你姐姐是理所当然的,但少京那么勇敢地冲进屋子里,可见你是个特别的人物,至少意义非凡,你不这么认为吗?’ 

她不该认可,有纤纤在就不行。可是,真的,当她看见少京出现的时候,高兴极了。 

小苗想问,是否少京也像她这样地喜欢着她?是否?
纤纤把玺亚硬拉进暗巷里,她为了救援行动跟他闹脾气,没有理由嘛!她的男朋友根本没必要为方小苗冒险受伤。 

‘人命关天,麻烦你先收起你的嫉妒,好好看这整件事,我不是为了方小苗,是为了屋里头的人质。’ 

玺亚大叹一声,靠着墙,不看面前鼓着腮梆子的纤纤。为什么女人会这么麻烦?解释的话完全听不进去,只想听道歉和甜言蜜语,偏偏他现在又没兴致说。 

‘你把话讲得正气凛然的,若是人质换了人,我就不相信你还有这样的英雄本色。’ 

‘我不是英雄,我只凭着直觉行动。’ 

‘那…方小苗和我,你会选择救哪一个?’ 

男人最厌烦的选择题出现了。他脸一别,漠然应声:‘都不救,行了吧!’ 

‘你怎么能那么残忍?’纤纤快哭出来,纠拉着他袖口要他正视她的脸:‘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跟我交往的理由,我们虽然走在一块儿,我却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吗?若不是,咱们为什么会成为男女朋友呢?’ 

纤纤的怨艾突然让他歉然不已,她要的实话很伤人,足以将她的自尊和感情伤得粉碎。 

‘我是喜欢你的。’ 

下一刻,纤纤绽露欢欣的笑靥,然后她眼角余光还瞥见了更令人雀跃的因素。 

‘那么,吻我吧!你吻我,我就相信。’ 

‘什…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来证明?’ 

‘你不肯吗?刚刚冠冕堂皇的那番话是假的吗?只要一个吻,我就深信不疑了。’ 

他被金先生的警告一如泰山压顶地监制,不只得狠狠背叛纤纤的深信不疑,还有他最真实的灵魂。玺亚紧紧闭上眼,试图将脑海中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远远逐离。 

他于是出卖了自己。在暗巷中,轻轻将她拉近,俯下身,吻了纤纤。 

原本应该没人会注意到。 

‘你瞧,你瞧,好不害躁啊…’ 

‘就是嘛!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 

巷口飘来路人们交头接耳的低语,玺亚侧过头,愣住了。 

那经过的三名少女中,中间的是小苗,她愕望着他们,有些不敢相信,有些骤然的伤楚。 

‘小苗…’ 

他不想让她看见的。 

同学匆匆挨近小苗耳际,小声问:‘你认识他们吗?’ 

原来,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不认识……我们走吧!’ 

她们离开了,留下巷内的昏黄光线与不同情绪的胶着。 

‘你早知道她在那儿?’ 

‘怎么?’纤纤难掩沾沾自喜的神气,对着他的背影玩弄起俏丽的发卷:‘她不能看吗?我瞧她是无动于衷啊!’ 

但是他不能不无动于衷,当时小苗的凝视像一把利刃,缓而深地割划他的血肉,到现在,还插在他的心脏里,隐隐作痛。
 
与同学在咖啡店外分手没多久,天又下雨,刚开始是细微的毛毛雨,小苗用手挡着头顶快步跑,后来雨势转大,她的双手再也无法阻止雨点的侵袭,匆忙之中瞧见了街道旁的排排屋檐,这条路上的行人纷纷进去躲雨,唯独她停下脚步,见到屋檐下的人们正举头望天,估量这场骤雨何时会结束。 

‘小姐,这雨要恐怕要下个把钟头,快找地方躲吧!’ 

一名好心的车夫路过提醒,她讷讷应声,看着衣服上的水晕已散开了一大片,而且还在不停扩张,一如头顶上的云潮正势如破竹地滚滚而来。 

“下次再替我送伞,不管有没有其他程咬金出现,我就只撑你的伞。” 

她垂下空洞的双手,停伫在积水窜流的原地,视野飘飘忽忽,彷彿她正随波逐流。 

‘淋雨好玩吗?你看起来像在享受。’ 

一把油纸伞阻隔了她头上雨水,在伞面上奏出好听的乐音,小苗出神聆听,说: 

‘我从没好好听过雨点打在伞上头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唱歌,可惜那语言我听不懂。’ 

‘那就把伞撑着,撑着回家吧!’ 

她侧过身,寻着那比铮錝雨声要稳重许多的音调,安静沉着:‘医生,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伞只有一把。’ 

宋昱见她的双手有如千斤重地下垂,根本没有撑伞能力。可她是玺亚心疼的女孩,为了玺亚,他不能置之不理。 

‘这是你的伞,上回借给我的,今天还你了。’ 

‘你本来在茶馆里坐着的吧?我瞧见了,可你又特地出来,你原不是要还伞的,我知道。’ 

‘随你怎么说,要不,你就撑回去,要不,就到茶馆避雨。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选一样。’ 

她稍稍低下星眸,浅浅一笑:‘医生…真是个温柔的人。’ 

‘嗯?’冷漠惯了的他一时受宠若惊。 

‘医生的温柔不伤人,很安慰人的,我以为都是这样……可原来也有不同的温柔,潜伏着刀光剑影,还来不及发觉,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了……你遇见过吗?医生。’ 

她的浏海不停淌水,宋昱却发现一道滚烫的愁绪在她湿透的脸颊上划下一道光痕。 

‘你在哭吗?’ 

小苗深深合上眼:‘是雨水…是雨水吧…?’ 

她的眼泪决了堤,宋昱没辄,忙拿出手绢替她擦拭湿淋淋的头发和脸庞,要她把伞接过去,小苗摇摇头,痛哭失声: 

‘我不撑伞了…不撑了……’ 

她不要伞,因为伞能勾起再甜蜜不过的回忆;而宋昱也不能撑伞,小苗埋藏在他怀里哭得厉害,随时有昏倒之势,他必须腾出双手搂住那纤细的身子。 


婳姨见到小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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