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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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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从身边徐缓驶过,车轮扬起碾碎的花瓣,搅和着尘土在阳光里翻卷飞舞。老乞婆这才站起身,抱着树干,冲着经过她身边的柳碧瑶低低地喊了句,“我看见了!”
第29节:世情如汤(2)
柳碧瑶自顾低头走过,她的心情低落极了,莫名的。
老乞婆抱着树继续叨念,“我看见娘来找孩子,孩子不认娘……打!打!打!嫌娘穷呗!还是这家有钱,可以做千金小姐……有钱真好……”
柳碧瑶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老乞婆唠叨得更起劲了,“那娘也真可怜,被打得浑身是血,也奇怪那孩子怎么不心疼。哦……天下只有疼孩子的爹娘,哪有疼爹娘的孩子。可怜!用草席一裹,扔了!扔到江里喂鱼去了!”老乞婆疯劲一上来,又呼呼地挥着竹竿起舞,“死了!死了!”
柳碧瑶听得难受,飞快地跑远了。疯婆子骂劲不敛,返回去站在林家大门口,那根干裂的黄竹竿权杖似的咚咚咚敲打着地面,一手叉腰,邋遢门神般开骂了,“秀丫!你这死丫头!你娘找你来了,你不认,偏认那贼阉人做爹!”
骂声未落,一只獒犬低吠着冲出门外。
身后的那声惨叫把沉闷炎热的正午扯开一个口子,柳碧瑶的心陡然疼了一下,积在胸口的那滴泪终于沿着面颊滑落。她抬手拭去,滚落的泪珠是冰冷的。
这是怎么了?
宽敞的马路上,淑媛绅士结伴而过,远处高耸的白石灰尖顶被阳光照得如雪般耀眼,晴空不见一丝浮游的云。一只不知名的大青鸟顺着气流平展翅翼,清越的鸣声乘了风,宛若细丝般袅袅而去。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在身后响起,柳碧瑶赶紧避到道旁。汽车重新慢吞吞地启动,吐出一股浓郁的黑烟,汇入车水马龙。
柳碧瑶回到古董店。乌泽声前所未有地忙碌,身前身后指挥新来的杂工老李该怎么搬这些脆弱珍贵的古物,他对柳碧瑶的问题也是模糊地应答了事。乌泽声说了生平最快的一句话,“赝品满天飞,真品谁都没见过。”
柳碧瑶对乌掌柜闪烁其词的回答有些失望,她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又不能说那幅画就在她这里。柳碧瑶不愿意娘的画落入他人之手。出了店,铜铃咚咚咚地打响,柳碧瑶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慢慢走着。
她想到那位溥伦先生,他也在找这幅画,是否就表明他知道这画里的秘密?问他,他会告诉自己吗……会不会太莽撞?想得烦了,柳碧瑶捡了块石子,用力往道旁树梢扔去,石子蹿入阴浓的枝叶里,瞬间又啪地垂直落下。
小跑着回到段家,柳碧瑶见阿瞒在烈日下搭着一个小架子,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株枸杞子,说是段小姐喜欢喝枸杞茶,就在园里的石井旁搭起一个藤架,等到那株细弱的枸杞有朝一日能蜿蜒摸爬上去,覆满架顶,结出相思红豆般鲜亮饱满的果实。
柳碧瑶是跑着进来的,小素刚巧也挎了个菜篮子要出门。小素是从来不会让路给柳碧瑶的,今天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她眉淡眼细地等着柳碧瑶侧身让她过去。柳碧瑶没收住惯力,况且她这次也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就这么直接冲撞过去了。小素瘦如平板的身材哪是柳碧瑶的对手,一下子被撞得坐到了地上,掉落的篮子滴溜溜地在地上转着圈儿。
小素的目光马上透出狠意,柳碧瑶本来就够烦,也不示弱,立马回瞪道:“下次长点儿眼,要不然撞伤的可是你!”说完,她大步跨过园子,噔噔噔地上了阁楼。
待门在身后合上,柳碧瑶吐了口气。她返身插好门闩。
阁楼位于楼顶,正午的太阳晒顶,房间里比外面还闷热,繁杂的心事如被施了魔法的藤蔓,执拗地向上攀升,盘绕在她的心间抽枝散叶。
那幅画还在。柳碧瑶比任何一次都要小心地摊开画卷。麻纸泛了黄,触在指尖是微刺的涩感。渔夫还在执著地收着他的钓竿。原来他什么都没钓到。水墨轻薄的彩色已淡去,相比林老爷的那幅赝品,这幅画的线条更为流畅写意,或许是倾注了作者浓厚的情感,凝固的墨彩保留了许多年前的万种风情,在纸上仍能寻得当年缓缓晕开的痕迹。
柳碧瑶收了画,取出针线,捻好线脚,沿着潘惠英当年缝下的针迹一针一针地缝入小红棉袄里。
她下了决定,要去找那位先生。
起了风,突来的急风吹散了舞在空中的小蜻蜓,翻滚天际的云压住日头,开始泛青。弄堂里的阿姆探出半个身子,利索地收了晾在晒台上的湿漉漉的绒线衫,过道里只余下一摊水。风鼓荡着路人的长衫,如横风斜雨里一面面扬起的帆。教堂的尖顶仿佛能触及那块黑沉的乌云。
午后雷阵雨要来的兆示。
柳碧瑶找到了那棵断枝的梧桐树,断枝旁边长出了新叶,遇暖盛发的叶子遮住缺口,柳碧瑶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这棵梧桐。距离刚来的那年,算算也有几年了吧……树似乎越长越年轻,不必担心岁月刻下的印记,风吹日晒反而越加飞扬,不像人,心事随日子点滴增长,慢慢地就沉淀到眸子里,随即显到脸上来。
第30节:世情如汤(3)
柳碧瑶绕着梧桐旁的宅子走了一圈,摸到正门。黄铜门关得紧紧的,雕花缝隙间淤了层灰,人迹久未光临的模样。柳碧瑶重新绕到梧桐树旁,心想着,再爬一次吧,起码能看得清楚些。说不定再次掉下去的时候,他就站在园子里的那棵大树下,清风扬起他柔软的黑发,他笑着对她说,门在那边。
柳碧瑶摩挲着梧桐清润的树干,犯了犹豫:自己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娘的这幅画吗,还是仅仅想再见他一面?
又一阵疾风掠过,密密的叶子间嘶鸣出叶片吹响的细长哨音。
柳碧瑶这才发现梧桐树下不只自己一人。
“这位小姐,”穿着黑制服的警员正了正帽子,似笑非笑地露出个暧昧的表情,“我看您转来转去也有段时间了。怎么,又想爬树?莫非这个园子里有什么东西那么巧有幸让您给看上了?”
警员的表情弄得柳碧瑶浑身不适,“……没有……我只是路过。”
“我看您绕来绕去,不迷路也绕迷路了,爬上树观观方向也正常。”警员念在柳碧瑶是段府的佣人,话里九分嘲弄一分客气。也许是日复一复无新意的巡街让其觉得颇为无聊,今天抓个新料子戏弄一下,况且面前的姑娘面白肤净的,长得也不错。他又问:“小姐,您这么爱爬树,难不成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没有!”柳碧瑶见他这腔调,反感地回了句。她转身走了几步,见警员没叫住她,加快脚步拐了个弯。
警员失了兴致,耷拉下脸,也走了。他边走边自言自语,“我们督察长亲戚的房子,哪容得乡里巴子随便瞅……让你走是给你面子!”
黑云沉沉压顶,被隔断的阳光笼得整座城泛起某种奇异的暖光,马路上立刻空阔了不少,淑女们的绢伞被吹反了,尖叫声飘着挤进风里。
柳碧瑶来到孟神父路的天主教堂,她期望能在这里碰见他。可她忘了,今天不是礼拜日,教堂的大门敞着,从正门看去,神像暗暗的,风雨欲来的隐晦面色。偶尔有包裹严实的修女出入,几个女校学生轻笑着结伴而过,再无他人。
柳碧瑶在教堂石阶上坐了一会儿,天空越压越低,仿佛辰光已入夜。柳碧瑶的心情也是低沉的,她微敛眉梢,起身拍拍尘土。柳碧瑶没发现林静影正坐在教学楼的窗口,看见她,一脸的顾虑不安。
回去的路上空空荡荡,平时拥嚷的马路上只有一辆黄包车在疾奔,拉车的人满头大汗,愁苦地看了看天色。坐在车上的人跷着二郎腿等着车夫拉到家门口。
虚拟暮色下,教堂的钟声变得诡秘而乖戾,豆大的雨点猛地撑破云层,漫天泼洒下来。段家就隔一条街,柳碧瑶躲到了道旁的房檐下。雨点哗啦啦地倾泻着,荡漾着摇入了人的眼帘。
晃荡的雨幕里,柳碧瑶看见了林小姐潮湿的身影,她没猜错的话,林小姐是跟在自己后面过来的。柳碧瑶变得有些拘谨,她不擅长和内敛沉默的人打交道,况且是林静影这种稍显傲气又有些敏感的富家小姐。
她可能是来找段小姐的,想想又不对,段小姐在学校里。那就是来找段少爷的。
“我找你。”林静影全身湿透,长发黏腻在被雨水浸泡得苍白的脸上,眉间结着如水的愁怨,有点儿吓人。她盯着柳碧瑶,开口就问:“你都知道了?”
大雨瓢泼着,将整条街道都迷离成了一江烟水。林静影似乎有点儿冷,哆嗦着双唇,湿透的校服紧贴在她的身上,紧密地勾勒出其身体轮廓。她的眼睛里透出的信息是不友好的,甚至是咄咄逼人。
忽然而至的林小姐和这骤然而降的暴雨一样,让人不自觉地触到丝丝凉意。柳碧瑶的心突突地跳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股凉意伴着雨水从她脚底蹿上来,连问的时候都颤颤的,“我,我知道什么了?”
两人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
柳碧瑶的神情是无辜的,表明了她的确不明白这莫名的问话。林静影突然哭了,滚热的泪水从眼眶滚出来,掺和着冰冷的雨水合流而下,隐隐的啜泣压在喉咙,这使她的双肩止不住地抖动着。横风烈雨中,柔弱宛若一朵莲花。
猛地,她朝柳碧瑶喊:“你来这里干什么!”
柳碧瑶被这尖利的叫声吓了一跳,她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脑子里晃过无数个导致林小姐冲自己发火的可能性,可她找不到。
“我是来送画给林老爷的。”
平常看着温顺的人突然发起火来就尤其让人心惊,被风吹过来的雨水洗刷着柳碧瑶的面颊,冷得她起了一身寒栗。柳碧瑶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马上离开。
林静影哭出了声,喉咙发出的嘤嘤声被风雨打散,她一脸苍白,像是命令似的,哭着对柳碧瑶说:“以后不要再来了。”
第31节:世情如汤(4)
这下轮到柳碧瑶不满了,哪怕你哭得再伤心,也是要讲道理的。她正色问道:“为什么?”
“你不该来这里,回家去。”林静影仍立在雨中,微红的眼眶里又浮起一汪水影,她淡淡地说,“回柳家村去。”
林静影抿了抿冷薄的双唇,唇下那点黑痣就跟着跳动。柳碧瑶哇的一声哭了,刚缓过来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被这一句话点醒,奔腾着冲出来。她上前抓住林静影的手臂,一面哭着,“姐——”
“你别碰我!”林静影恶狠狠地甩开柳碧瑶的手,冷清的表情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偏狂的目光,“我不是你姐!”
“是的!是的!你是的!”柳碧瑶很激动,不让林静影这么说。刚抹去泪水,新的热泪又蜿蜒而下。柳碧瑶压了压神,说出心里最想问的,“姐,娘来上海找你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别跟我提他们!”林静影近乎歇斯底里,她讨厌这段阴郁入骨的记忆,她敏感的性格源于此,“我恨他们!”
柳碧瑶更难受了,“你知道娘在哪里的,是不是?”
“不知道!”林静影十分坚决地回了话,“我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末了,又加一句,“和你也没关系。”
柳碧瑶看着那张潮湿悸动的面容,仅剩余的那一点点亲切感也没有了。林静影死盯着她,说:“潘惠英死了,她早就死了。”
她的目光是如此决绝,迫使柳碧瑶不得不相信。
暴雨缓释,捻成飘零细丝。冷雨落着,头顶那方漏雨的天还是青灰色的。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林静影愤懑怨艾的言语细细切切的近似呜咽。
“……从小,我就怕,怕他手中的棍子哪天会落在我的身上……我甚至希望,如果有一天他们死了,那么我的日子会好过点儿,起码不用每天担惊受怕……那是什么地方,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我受够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摆脱了,为什么我还要回到过去?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有钱的日子,喜欢只和有修养的人打交道……”
林静影的表情陷入某种癫狂状态,残留的雨滴顺着她乌亮的发丝滑下,聚成水滴,点点坠落。她凝视着柳碧瑶,继续说:“我知道你也喜欢这里的生活,不过你不属于这里,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我是不会给你钱的……”
两人都没发觉,湿润的街角,段睿安静地站在那里。没带伞,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他站在这里很久了。雨丝清冷,笼起的薄雾摇摇欲坠。他转身离去。
急至急收的午后雷阵雨消尽了蔓延在空气中的黏人热气,天空重新换上某种程度的亮色。天色虽然明亮了些,终究接近黄昏,暗色如织的天边缓缓浮起一抹淡月,清得近乎透明。
段睿换了套干爽的衣服,窝躺在他爷爷的竹摇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懒散的目光没了定向,从旁边望去,还以为他是看着窗外阔叶上的雨水发呆。段老爷子的滴水观音在水汽阴浓的角落里尽情舒展大片大片心形的叶子,根茎扎在青瓷描画的小花盆里,给人一种饱满的视觉感受。
楼板上响起了段依玲富有弹性的脚步声,声音相比以往,多了份急促和气愤。段睿微微收了涣散的思绪。果然,段依玲推门进来,颇为愤慨的样子,见他就嚷:“阿睿,你给我出来!”
她脚上的花雨靴迅速在楼板上摊开一汪水迹,她是冒着雨从学校跑回来的。
段睿没理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片被雨水濡湿的叶子,身下的摇椅加快了摇晃的速度。
段依玲顾不得擦靴上的雨水,气鼓鼓地踩过珍贵的波斯地毯,几步并在一起来到弟弟面前,伸手拍了他一下,“你对静影说什么了?她哭成那样。”
段睿懒洋洋地转过头,随后又慢慢转回去,毫无精神地说:“我能对她说什么,我们两个星期没见面了。”
“那她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我怎么知道,”段睿的嘴角牵起一丝嘲弄的冷意,“你该去问她。”
“你们吵架了?”
“面都没见,怎么吵?”段睿不耐烦段依玲的问题,起身离开了躺椅。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在他心里,林静影曾是完美的,人如其名,柔静如一朵在掌心绽放的百合。她风铃般的笑声和蝶一般轻盈的脚步沾了阳光的清冽,柔美如拂面春风。虽然有时候过于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儿敏感,这在他看来不啻为一种可以理解为温柔的优点。
段睿容不得心里完美的女友有任何缺点,可雨中的那番话让他彻底颠覆了原先对林静影的美好印象,他终于明白了这段日子女友对他若即若离的原因,原来是怕自己知道她的身世,还有她那可怜的妹妹,她竟然可以对自己的亲妹妹说出那样的话……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抵不过她要的虚荣。
第32节:世情如汤(5)
人已走到门口,他还是回过头,一手扶着门,笑问段依玲:“姐,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挺会装的?”
这句话把段依玲给得罪了,她甩了手里的雨具,来到段睿面前,指着弟弟训开了,“还说自己不知道!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她弄哭的?”
“不是。绝对不是我。”段睿摆摆手,下了楼。
“我回学校问她去。”段依玲摇着步子,经过段睿身边的时候挤了他一下,抢先下了楼梯。
段睿无精打采地来到园里。贴墙的树梢又长出一截浅浅新绿,雪蜜子剥了旧衣,露出丰实的内瓤。月掩在枝梢后,黄昏欲来未来。
阿瞒不在园里。一会儿,他出现在通往阁楼佣人房的外梯上,一手提个小袋子,急匆匆地往柳碧瑶住的地方走去。他来到紧闭的门前,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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