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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师的兴起与没落-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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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辖地,而是在河南。
不要紧!河南也好办,雍正的另一个心腹田文镜先生,正好在那里担任主要领导工作。圣旨一下,田文镜不敢怠慢,立刻派专人将贾士芳先生送往了京城。
关于贾士芳道长的故事,二月河的《雍正王朝》中描述甚详。这本书是历史小说中难得的佳作,作者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其敬业精神令人敬佩!书中,贾神仙身怀绝佳道术,说不上是什么好人坏人,但为人相当的浮夸、油滑。俗话说,物以类聚,雍正本人是个严肃、刻薄的家伙。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要治病,对贾神仙还算是以礼相待。但越到后来,两人之间的性格矛盾便愈来愈尖锐了。这多少有点像唐玄宗之于李白,更何况,这贾神仙不管怎么说,还是远远不及李白的。
雍正对干掉贾士芳先生,是有一番说辞的。他告诉臣下,贾士芳的“按摩之术”、“密咒之法”,起初确实是“见效奏功”。可是,“一月以来,朕躬虽已大愈,然起居寝食之间,伊(指贾士芳)欲令安则安,伊欲令不安则果觉不适。”“其调治朕躬也,安与不安,伊竟欲手操其柄,若不能出其范围者。”雍正愤怒地斥责贾士芳,“公然以妖妄之技,谓可施于朕前。”
如果雍正皇帝说的是真话,那么,从现代的医学角度来看,贾士芳道长死得也许有点冤枉。贾先生的本事,除了吹牛皮、玩幻术之外,在医学上就只有两个招数:“密咒之法”——多半是故弄玄虚,但可能也会有类似于心理治疗的作用;“按摩之术”——这个多半是真功夫,按摩的功用,是被现代医学所证实了的。
去按摩过的朋友都知道(注意:真正的按摩!),被职业按摩师蹂躏半个小时,是相当舒服的事情。飘飘欲仙,似乎身体百病不生。遗憾的是,按摩是治标不治本的,当时按了会轻松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便旧症复发,又得请人来一回。按摩惯了的人,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依赖的现象。这大概就是雍正所说的,“伊欲令安则安,伊欲令不安则果觉不适。”。毕竟,所谓的“欲令安”和“欲令不安”,都是雍正皇帝自己单方面的疑心。给贾士芳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按着按着,就指着雍正皇帝的鼻子说,“皇帝老儿您听好了:这一次,俺会让您舒服五天,不舒服的天数将是二又二分之一天!”
真正让雍正皇帝下决心宰掉这个贾士芳先生的,是他的“密咒之术”。据说,贾先生在按摩时,嘴巴也没有闲着,一边按摩,一边念所谓的密咒。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闭着嘴巴按摩,只是一种医术;但一边按摩一边念咒,就是一种仙术了。
我们来听听贾神仙是怎么念的吧:“天地听我主持,神鬼听我驱使。”
可以想见,雍正皇帝听在耳里之时,心中的那股无名业火,几乎快把头发都点燃了。只要是皇帝,谁听了这话,心里都不会受用的。——天地听你主持,那么寡人该放哪里呀?鬼神听您使唤,是不是改天您不高兴了,随便叫一个神将前来,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取寡人的项上人头而去呢?
雍正一边任由贾神仙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暗自叹道:“最危险的人往往就在自己的身边!”——古之人不吾欺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干脆利落地,不留痕迹地干掉这个妖道贾士芳?
二月河的《雍正王朝》中是这么写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干掉贾士芳的,是当初推荐他的总督李卫大人,一个在官场和江湖都很吃得开的家伙。李卫知道贾士芳先生有道术,怕他练有先天童子功,运起气来刀枪不入。便想了个下流的办法,他请贾士芳先生观赏了一场生动的色情表演。贾先生毕竟也是男人呐,欲心一动,道法便抛诸脑后了。李卫趁他看得正入迷的时候,一剑下去,贾神仙便仙头落地了。
令人愤慨的是,李卫先生这样做,明摆着欺负贾神仙是全真教的,不能近女色。如果贾神仙是正一派的,这方面的知识丰富,李卫先生便无计可施了。最多只能请他喝酒,把他醉死;请他吃肉,把他撑死;或者干脆把这堆美女全都送给他,使他精尽人亡!
——顺便说一句,李卫杀贾士芳这一出,历史上查无此事,二月河先生的资料来源是《阅微草堂笔记》。情节大致相似,不过,动手杀人的是郑成功的大将刘国轩,被杀的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妖僧。刘国轩先生杀了人之后,还有一番理论讲解:“(妖僧刀枪不入),此术非有鬼神,特练气自固耳。心定则气聚,心一动则气散矣。”
不管怎么说,贾士芳妖道是头颅落地了,雍正皇帝很高兴。但高兴了没几天,他便笑不出来了:《西游记》中,唐太宗的噩梦在他身上重演了!晚上一闭眼,贾士芳先生的影子便在面前血淋淋地飘来飘去,这次他没有念什么“天地听我主持,神鬼听我驱使。”,而是凄厉地叫着: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由于休息不好,雍正的病体一天天地沉重下去。他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姓贾的死了之后,功力仿佛更加厉害了。这不,还学会了轻功。更麻烦的是,他的头都被砍了下来,你还拿他有什么办法?
(九十八)
对付恶鬼的方法,历来有很多种。儒家的最假,自称能“以德胜妖”。明清笔记中,这样的例子很常见。儒生们多读几本孔夫子的书,每天斗私批修,狠抓灵魂中的一闪念。等到修养得像朱熹、曾国藩那样变态的高,所有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见到你自然就会绕着弯走。这个方法的好处在于不必舞刀弄剑,坏处在于自己实在难以达到圣人的高度。而且,即使达到了,效果也不是那么好。顶多能让恶鬼敬而远之,却不能彻底地消灭之。
所以,雍正皇帝根本没有想到请儒生来帮忙,朝廷里的那几个官儿的底细,他个个摸得很清楚。——雍正的谍报工作是很有名的。他们不多招几个冤鬼来,就该感谢孔夫子了,还指望请他们来赶走死鬼贾士芳?
那么和尚怎么样呢?——似乎效果依旧不能令人满意。佛家讲究慈悲为怀,德被众生,他们的办法是念经、纸钱(这招是从道士那边学来的)、超度。后人讥讽曰,“经忏可超生,难道阎王怕和尚? 纸钱能赎命,分明菩萨是赃官!”可见还是不管用,尤其是对于贾士芳这种见过世面的恶鬼。他生前就喜欢与和尚们对着干,未必死了还稀罕你那几张纸钱?
思前想后,雍正觉得,还是应该请道士来驱鬼。一则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二则道士驱鬼从张道陵先生那会儿算起,已经累积了千年以上的经验了。请他们来做这种事情,显得比较专业。
就这么定了!不过,这一次雍正怎么说,也不敢再请全真派的道士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既然白云观的道士不可以,那应该请哪里的高道呢?雍正皇帝眯缝着眼睛,他的目光越过森严的午门,投向了千里之外的龙虎山……
为皇上驱邪除妖,这本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接到谕旨之后,龙虎山上下却意外地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情势之中。为什么呢?原来,圣旨到的时候,正一派正处在历史上一个相当郁闷的时期:天师宝座是空的!——天师这个尊贵的职位,居然无人继承!
事情要从雍正五年说起,那一年,龙虎山第五十五代天师张锡麟,携弟子娄近垣等奉帝命上京礼斗祈雨。本来,求雨之于道士,是一项基本的工作。反正不下雨的因素很多,而求来求去,总有一天会下雨的。一般情况下,等人们觉得“情况严重了,应该找人来求雨了”的时候,天已经旱得差不多了,基本上该轮到下雨的天气出现了。中国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使历代道士们求雨的准确率保持了较高的水平。
于是张锡麟天师施施然上京去也!读过《聊斋》的朋友都知道,那年头的中国,遍地狐仙恶鬼,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所以,张锡麟先生很聪明带了一大口袋龙虎山驱鬼天师符,走一路,卖一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如有破损包换,批发打还可以打九折。这样,等到他慢吞吞地赶到京城时,那里的百姓都旱得快哭了。张锡麟先生粗略地算了一下:扣除来回的路费,剩下的盈余,还足够在京城的各百货商场大肆采买一番。
所以俗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张锡麟天师心满意足地等上求雨法坛,令牌一响,法水施为。只等老天爷看在张道陵先生的面子上,早一点洒下甘霖,张锡麟先生就可以功德圆满,打道回府了。
但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突如其来的两个变故,弄得他有点手足无措:其一,今年的天气就是怪!求了好几天,令牌都敲破了好几面,但天上还是没见半点雨星子。其二,这雍正皇帝果然是个刻薄寡恩的家伙,见还没有下雨,便当众公然威胁张天师:“十日不雨,汝道教可废矣。”吓得“天师惶恐伏地”,一句话也不敢说。天子无戏言,何况是这么一个刻毒的主子!
还好,危急之时,张天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道教今天能不能逃过这一场大劫,恐怕就要靠他了。
此人叫娄近垣,字朗斋,号三臣,又号上清外史。松江娄县(今上海松江县境内)人。早年学过道,据说会“五雷正法”。娄近垣当初上龙虎山,有一段奇异的经历。他从小父母父母双亡,被一个中表亲戚抚养成人。一成人之后,他就犯了一个成人应该犯的错误:和亲戚的丫环勾搭上了。
不就是一个丫环吗?勾搭就勾搭了吧,贾宝玉小小年纪都勾搭了,俺们娄先生就勾搭不得么?可惜这位亲戚远远不如贾家大人那么开通,他一怒之下,把娄近垣先生逐出家门。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娄近垣先生被赶走之前,也没有客气,卷了中表亲戚的五百两银子。当下落荒而逃,但,天高地迥,眼空无物,该往哪里走呢?他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了《水浒传》中的鲁提辖,这位老兄犯了法之后,也是没有退路,只好出家了事。娄先生虽然没有杀人,但毕竟偷了银子。——大家千万不要被武侠小说所蒙蔽,认为古代人花银子都是以“万”为单位的。要知道,在清朝那个时候,五百两银子,是个足以把人吓一跳的数目了。所以,没有办法,娄近垣先生私下琢磨着,出家应该可以躲开恢恢法网吧?
不过,娄近垣先生感到万分苦恼的是,难道真的要去当和尚么?大家回过头去想想看他最初犯事的原因,就该清楚他是多么不愿意从此就过上青灯古佛,身无二色的生活了。还好,除了刻薄死板的佛家外,还有极富人情味的道教。——尤其是龙虎山上的正一道。去龙虎山,当个正一道的小头目,应该是个不错个选择啊!
主意已定,事不宜迟,娄近垣先生星夜往龙虎山奔去。在半路上,他遇到一个自称是龙虎山天师府法官(——不是现在那种“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法官)的陈章先生。陈章先生好心告诉他:你想去天师府当法官啊?就凭你那区区五百两银子,做梦吧您呐!张家是有收费标准的,要想上天师府学习当个法官?可以!——十足纹银一千两。还是一样,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五百两银子?娄近垣先生大惊失色:“吾实带此数,金少奈何?”
陈章先生笑道,不要紧,俺借给你。说完,就叫旁边的侍者递了个口袋给娄近垣,里面不多不少,正好纹银五百两。
据道教的记载,送完银子后,陈章法官便“趺坐桥下而化”。娄近垣提着这一千两银子上了龙虎山,找到了掌门人张天师。天师见到他很高兴,说:“陈法官望汝久矣,汝来陈法官死,岂非数耶?”
书上没有提到张天师是否因为这件“异数”,而慷慨地给了娄近垣先生一个五折优惠。在后来的日子里,娄近垣便从此安安稳稳地在龙虎山当了一个法官,生活过得很是惬意。不过,那年张天师上京求雨之时,起初并没有打算带上娄法官。但是,张天师在夜里做了一个怪梦:梦中,早已死去的前法官陈章,哭哭啼啼地来对他说:“道教将灭,非娄某不能救。须与偕入京师,万不可误!”
张天师对这个梦半信半疑,有俺张天师在,道教怎么会灭呢?这不是说梦话么?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遇到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宁可信其有吧!所以,最后的上京工作人员名单中,张天师还是加上了娄近垣法官的名字。
结果还真的出事了!张天师惶恐之中,猛然想起了陈章先生的梦中之言。现在,不正是道教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么?他不敢怠慢,马上请娄近垣法官代替自己登台作法。果然,娄近垣先生登台后脚都还没有站暖和,天边黑云涌起。须臾,大雨倾盆而至,不一会儿,便下得京师一带沟满河溢。
雍正皇帝大喜,马上召见了娄近垣先生。在金殿面君之时,娄近垣先生发挥了他的第二个特长:口才好,应对称旨,俨然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张留孙先生。雍正对他很是欣赏,特别下旨,命娄近垣先生留京师之中,随侍天子左右。至于那位求不来雨的张天师,雍正皇帝心情好,没有多难为他,只是吩咐让他赶快回山吧,走得越快越好!
不幸就发生在张锡麟天师回龙虎山的途中。他在杭州病倒,并且最终一病不起,客死他乡,享年仅仅二十九岁。仔细想来,他这一趟进京,担惊受怕,丢尽面子吃尽苦头,的确也是够可怜的了。
更可怜的是,他死去的那一年,其子张遇隆尚是一黄口幼儿,根本就没有办法来继承他的天师大位。
九十九)
天师大位轮空,这是张家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情。本该轮到继位的,是张锡麟先生的儿子张遇隆小朋友。据张家的历史记载,这位张小朋友“生而歧嶷,英俊秩伦。钦差刘公以神童目之。”
后人多怀疑这位钦差刘公看人的眼光,或者怀疑他收了张家什么好处。如果张遇隆真的有刘钦差说的这么厉害,他老子死后,为什么不干脆就让他继位得了?张家的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先例,著名的神童张继先天师,九岁嗣教,照样把众人管得服服帖帖。这一回,张家不敢沿用旧例,可见这位张遇隆小朋友即使是“神童”,怕也是神得有限。他长大以后的经历,将充分地证明这一点。
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张家采取的权宜之计,是推选了两位代理天师,正式的名称叫“属理真人”。一位是张锡麟先生的二弟张庆麟先生,另外一位叫张昭麟,是张锡麟先生的三弟。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嫡传长子张锡麟先生死得早,张家丧失了质量优势。干脆,便派了两个人上场,用数量的优势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这下便有些热闹可看了。遇到哪家人倒霉,家中冒出一个大妖怪,或者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张氏两兄弟便联袂下山,一人一把桃木剑,降妖捉鬼的效率相当高。在中庭摆好香案之后,你做法,我便烧纸;你画符,我便念咒。如果妖怪见势不妙,想溜,便一个“属理真人”堵前门,另一个“属理真人”守后门。妖怪们会飞还好,不会飞的便只好大叹生不逢时了。
雍正皇帝对这种双剑合璧的做法深表怀疑。首先,那可恶的贾道士生前就有“神仙”之称,死后自然便会飞来飞去。其次,皇宫不像那些土老肥的四合院,大门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十个八个“属理真人”,怕也守不过来。算了吧,雍正不屑地想,连正牌的天师都求不下雨来,何况这两个“代理的”?
说了半天,看来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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