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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穆皇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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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虽然不是美婵娥,却也不是哥斯拉啊!用得着看见我就一屁股倒地上?
多年的世家教养到底是改变了这个现代人,她脸上不显,极沉得住气的说,“大师傅既然谢过了,那边走吧,你与我家的缘分到此尽了。”
西光自然不肯,甚至这刻全沉浸在相术学究的冲动上,“您务必要让我算卦,小僧并不要钱。”
不要钱,我也不想让人说死我的命。
无论是古代还是在现代,春华都不喜欢让人给算命。
算准了,便会有“这就是我的命啊,太平淡了,没有大富大贵”这样的不满足感;算错了,平白被人从头唾到脚又算什么。
生命本该是自己去奋斗的,它的魅力便在于未知,未知所以才会有希望,才会有憧憬。
“请回吧,命数之道乃天定,凡人何可多泄天机?”
她这么说完,却更让西光下定了心要算这卦:平常的六岁女孩,哪来的这般应答机敏?
便是连说话都条理不清,逻辑不通,这丫头却把他哽得说不出下句。
西光到底又想到,“前会儿,听闻姑娘您家有贵亲礼佛,可否让小僧拜访”
春华一边想家里哪一个下人嘴这么不牢,一边和他说道,“您若这么想,便出此东门,县中不乏有人家礼佛,当奉师傅为上宾。”
这么说完后,也不多说了,直接转身背对而入。
又暗中吩咐说,“他若求财,再给个一百文便可,偏闹的,直接捆了给县尉去,就道是‘妖僧’。”
县尉是自己人,不用通就同气连枝了,这年头被冤打成“太平道”的人还会少?
春华还算客气,总先礼后兵,先全了家里名声,如果他再不识相,遇上无赖也不必客气了。
事实上混江湖的西光哪里就不懂了,刚才进去时候这家小娘子脸上的威吓也不是假的,一边心说,这女孩好生厉害,一边收了钱财走了。
隔天归家好歹又被宁氏留过了午后,刚回来便见她母亲的正屋前院子凑满了奴婢子,春华微皱眉头,身边的吴妈早站出来呵斥这些小蹄子们没规矩。
她却是没心听,一眼望上了母亲正屋里,西光那货,正神叨叨着变成了座上客。
见女儿来了,山氏老远便给她招了手,“我儿,快给过来。”
春华压低了脸,恭恭敬敬地给拜过,其母早让其到身边坐。
她也不推辞,平步地过去坐下。
西光也真是会说话,“这位便是夫人的女公子了,昨日幸得一见,小僧才得了小姐的推荐而来。”
春华想到,我可是让你去别家,可不是我家。
头上戒疤都没一个,这真的是个僧人吗?
却又怕这个时代的常识毕竟和她所知的不同,在没有一击必死的把握下,春华却是什么都没说的,在旁边听。
这西光倒还有几分本事,或者说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佛理佛经什么的倒还能自圆其说,但就因果说而言,这个才在中国思想史上萌芽的学说,西光又不是鉴真玄奘三车这些大和尚,自然也没能讲得精彩。
春华暗自翻个白眼,连百家讲坛的水平都不到啊。
但骗骗这个时代的内院妇孺是绰绰有余了。
她听着听着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西光和她母亲说道,“今日见了您家公子小姐,也容小僧冒昧说一句,汝家小姐天生贵相,比其弟……”她二弟也正被抱在此屋,傻傻地吸手指,“当贵百倍。”
春华眨眨眼想,这个西光来之前肯定把她家的情况给打听清楚了。二弟是个庶子,她是母亲嫡亲的女儿,这话母亲当然爱听。
在给了顶高帽子把山氏奉承开心了,西光才说出目的来,“小僧也略习得些相人之术,何可让小僧一试?”
靠。
回头看她娘,您可别把我给卖了啊!
山氏看着女儿担忧的目光也觉得好笑,说道,“多说占卦问期多是要得好时光,如今已过午,日欲落,今日便作罢。”
这才让春华松了口气。
当晚山氏就口述让人给丈夫写了封信,说到有个僧人铁了心要为女儿算卦,并说女儿比儿子贵相的事。
换做平时张汪一点也不会放心上,当成这人是个来要钱的无赖,然而因去年做过的那个奇怪的梦境,不由有了些多的考虑。
梦中祖父厉声地让他带着女儿去洛阳,而友人的回复“其女当贵”更让他有不解。
两件分开独立看都像是玩笑的事,和在一起,却不由得张汪谨慎起来。
“让把那个僧人叫来,就说为故去的老太爷祈福念经。”
山氏办事自然牢靠,她信佛,自然对僧人也礼遇,让坐车而去,同行者女儿春华另坐了辆车,美其名是“为曾祖父同祈福”,实则怕她爹像她妈一样被这僧人的妖言所惑。
真是杞人忧天了。
西光先见过张老爷,便去老太爷墓前念经(反正大家都听不懂)。
然后屏蔽了其他人,张汪和这僧人单独聊,却又没法,女儿被他宠惯了,歪缠在一边。
说了一会儿话,便又说起命相的问题。
张汪心里本有个疙瘩,便道,“请师傅不吝看看。”
春华心里一紧,觉得被父亲出卖了,待被问起生辰的时候更犹如吃苍蝇一样恶心。
西光在席地铺开稻草,这会儿却不再像是张汪算账用的算数棒了。
两手分数。
等一卦完,僧人自地上站起,激动不可言色,“果如吾所料。”
张汪心里颇有种“来了,总算来了”的尘埃落定感,“请给说说?”
西光便指着卦象说,“汝家女姬,当属坤相,坤以载物,必然会水涨船高。”
又压低了声说,“当为凤仪,美后妃之德。”
张汪这个全古代人是懵了;春华这个半古代人却还抱着唯物现实的态度马上截口,“一派胡言,这个六三又是个什么意思?又不是正坤之相,性口雌黄。”
西光恼羞成怒,“小娘子嘴上太刁毒!便让老夫与你解读,坤六三……”
这假僧一激动,便不小心露出了昔日江湖看相时的谈吐。
春华压根就没想听他说,倒是张汪心里擂鼓,颇想听听他是个什么说法,“师傅当个甚么说法?”
西光卖弄起老本行那可比装和尚老练多了,“ 坤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春华听了是两眼一抹黑,她对于《易》的了解能说得出个“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都该去谢谢她中学语文老师了,要她机敏地马上给“驳”上一回,那实在是太高看了她的古文素养了。
然而张汪作为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或者说只要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对“六经”的了解那是极度超过江湖卖艺的。
坤六三,勉强算是好卦吧,当然《易》中最吉也再超不过乾坤的正卦了。
听得懂的老张捋了胡须给深思,一知半解的小张却绝不含糊地抱着“死命要把这货打成□,伪科学”的坚持歪理道,“如你这么说,前些年无极的甄氏女也道被相为‘母仪凤德’,师傅觉得自己如名相刘良何?”
刘良是个知名度极高的相士,小张用他相比,也真是为难老假僧了。
然而无论这一小一老两人谁嘴上更会辩,裁判却还是要归老张。
小张呐,你即便说他个舌灿莲花,你爹老张他不捧场还是白做功了。
其实张汪只是心里已先见了些异兆,又是个古人,难免要咨询几句,更何况请西光到家里,连咨询费都付了,总要把这钱出得理所应当。
便说出了去年时候的怪梦。
鉴于当时人对梦的态度,都觉得是现实的预兆,并不如在《梦的解析》出版后一百年来现代人普遍的唯物思想。
就算是在现代,还有相当部分的城里人喜欢看解梦。
西光听了后,和他所占相符,正好可以拿来所用,便道,“汝家祖所言,此女当贵。”
这后四字更是砸中了张汪心中的巨石!
很久,张汪都愣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假僧在旁边等了会儿,见主人没啥反应,原以为算得这卦,一是为平时难得的见识,一也是觉得该得巨赏。
哪知主人半天没有打赏的意思,不由有些悻悻。
索性说道,“贫僧言尽于此,张老爷自考虑。”
说完后,便有些儿做出高人清高之态,拄着拄杖下山。
这便也是他在江湖上行骗时的惯用招数。
愈是高傲,愈是怪异,反倒让世人觉得其有正本事。
他又岂会正离开,套上张家这张饭票,至多是下山会张家本家祖宅,自有主母山氏会留他。
西光走后,张汪仍是神情恍惚,楞着不说话,让女儿春华担心地叫道,“爹爹?”
却多过了些时间,她爹才反应上。
“哎?怎的了?”
更是让春华不安起来。
怕是暑气让她爹给煞着了,春华正要让人给打水绞了干巾来,却听到从半山腰里远远传来的古谣声。
苍髯古朴的歌声,怪异地隔着林子,在山间传诵,空灵中两分鬼气。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坟,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二桃杀三士。

二桃杀三士(一)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二桃杀三士!
张汪犹如醍醐灌顶,忽的就恢复了往日的果断,抬首便道,“阿兴,阿兴何在?”
张兴本就在不远处预备着伺候,此刻马上跑来跪地,“老爷叫小人来何事?”
能让一家预发战机而逃回家乡,乱世中保全一族安康的张汪本就不是个简单角色,此刻他早恢复了清明道,“快带人去拦住那个出家人,务必不能使他到得县内。”
张兴一听,心中一凛,然而为奴者却没有质疑的权力,低头道,“是,小人速去办。”
果然招呼了几个家丁作人手走了。
春华听了,却是想到,不使其归县,难道说她爹是起了杀念?
抖索地问道,“爹,您这是?”
她爹这时候脸色严肃,毫无平时对她的和颜悦色。
没回答她。
春华不死心,“难道是要……杀他?”
张汪转过脸,骇得她揪紧了心。
“此事一旦传出,则吾族之祸不远矣。”
“您何出此言呢?不过就是个相士所说,连个小孩都不相信。”明显春华说的小孩就是只指她自己。
“荒唐!”张汪脸色铁青,“真是小女儿无知。昔日甄氏比我族如何?”
这两家,父亲做的官都是个“令”。
春华老实答道,“可相比。”
“他家自出了个要当皇后的女儿后,你看如今他家可还有安稳日子可过?”
“此女为强聘与袁氏次子,而今其家如何?”
春华说不上话。
联系历史中,似乎在甄氏日后不断的显赫后,其家族却再难在官场上觅得踪影的?
为何……
忽然恍惚地明白过来。
天下动乱,天子尚且难保平安,民间一小女孩被说是“皇后命”又如何?传出这种谣言的女孩,如果不嫁给真龙天子,则其命运也实在悲惨。
甄氏首嫁的是豪强袁氏,而袁氏早便有了称帝之心。生在袁氏管辖地区,又传出这种谣言的甄姬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张汪的考虑并不是没道理的,春华后知后觉地想起,到了几百年后的隋末,也有一被预言皇后命的小女孩,其家里因为害怕而要杀相士的。
杀成功了吗?没,否则旁人又怎么知道的。
在这一则故事中,这个相士有了半仙之能,竟然硬生生地让他逃走了。
父亲的所为果然是极谨慎的。
春华从这一刻起似乎又认识了父亲一些,或许张汪实在不是一个能辅佐王相的人,乱世中他缺乏了英雄必备的冲劲,但他的安妥,却又是这个家族可以依托的人。
首次面对杀人,却又总不免心软,“把他送远离县便也行,他……毕竟是僧人呢。”
东汉末年战乱连年,死亡者无数,这个时代人的生死观早就不能与现代人相比,身边的人不断的死亡,病死或战死,对活着的人来说早是麻木了。
便不是这样,在旧去时代里僻远的县镇,地主打死几个长工也不是没有的事。
张汪这个时刻为了家族计议,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没任何的文书,也说不上自己是哪个寺来的,可见就是个假僧!”
春华心说,爹,您还真是我亲爹呢,都想一块去了。
还是有区别的,她想的是,这和尚头上没戒疤肯定是个假的。
这也真是常识误区了,汉朝的和尚并没有戒疤。
但这么误解也有点好处,让她免了点心理压力。
张汪心里也并不是完全放松的,杀的是出家人呢!万一他不是假的是真的呢?
父女俩忐忑地等下人回来汇报,不过一会儿张兴便回来了,满脸的怪异表情。
“老爷,老爷,那僧人……”
张汪也很淡定,“是让他给跑了?”
张兴的话正卡在一个好地方,下一刻的话便让听的人脸上出现了戏剧性地变化。
“那僧人,他自己给摔沟里去了。”

如果说西光是假僧还能让春华心里安慰些的话,那么他离奇的意外死,让春华心里直接压了块巨石。
原本让她自己都当玩笑的预言,因为西光的死亡,却又有点天意的味道在。
当天回家夜里她就发起了高烧。
山氏在旁边看得着急,家中三个孩子只这个是她亲闺女,孩子高烧不见好,几乎都要去请神婆给叫魂了。
然而休息了几天,这小孩的高烧渐渐退了。
春华当然已经不是小孩心智了,人道小孩担不得怕的确是有道理,生理上她只不过是心里慌张了会儿,回家就生了病。
躺床上后第二天发现这样不对,成年人的心理一下就给调节过来了。
好了之后,人却比平时安静多了。
一天去上课,给小姐少爷一起教学的先生居冠也觉得往日聪明伶俐的女学生正失了灵气,忽的就听到她在独自嗫嚅: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这是在西光出事的那天,山中不知何老汉苍髯诡异的歌声。
居冠是个从县学出来的小文人,出事使然,不是个名门的他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去做幕僚,要么去教书。
听了他女学生说的句子,还算有些见识,便问她,“你在咕哝什么?”
春华见是老师教她,便把心中疑问说了出来,“先生您听着我这唱的是什么,前些日子刚听人唱过。”
“那是为师家乡的歌。”
春华惊奇地看着他。
居冠被女学生濡慕的眼神看得有些自豪感,“梁甫吟,齐鲁之地人人多会背,便是在乡里,不知其意的稚子们都会围着当歌唱。”
他所说的话中,似乎真在春华面前描绘出一群无知小孩一边玩闹一边唱着令人生寒的儿歌的光景。
二桃杀三士。
居冠道,“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春华当然不知,摇头。
一旁的张淮也是习字无聊,听说有故事听便也跟了过来,央求道,“先生,您可要给说说。”
居冠便说起了这个化自《晏氏春秋》的故事。
齐公手下有三能人,早年护君为国,开疆僻壤,立下卓越战绩。
齐相晏子便和齐公说,这三人如今功绩大了,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便请命杀死他们。
晏子的毒招很朴素,因而根本不会令人生疑。
对这三人说,国君为了嘉奖他们给了他们三人两个桃子,令三人〃计功食之〃——这个故事中的桃子原本不过是俗物,却因这四字而成了杀人的工具。
公孙接是个勇士,田开疆曾埋伏兵击退敌国大军,因为两人是武夫鲁莽,各自迅速各取了一个桃子。而后在一边沉默的古冶子便诘问:
〃有一次主君渡河时遇到大鳖,一口咬住马车的坐骑,主君掉入水中。当时我还年轻不会游泳,但却潜入水中、逆水百步,又顺流九里,才捕杀了大龟。这样还不值一个桃子的功勋吗?〃
前二人深觉自己的功劳不如古冶子,还回桃子,并因羞愧而自刎身亡。古冶子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过,独自存活是不仁,使人蒙羞是不义,亦自杀而死。
这便是蕴涵在齐地民谣后的历史故事。
《梁甫吟》字义极冷,而听完这个故事后春华的心更冷。
如今距春秋战国大抵已经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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