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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晚秋-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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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看起来短暂却无比漫长的时刻,面前的男人依旧不动声色,素弦只得忍着石子的硌痛,跪着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抓紧了他的袖子:“哥,算我求你……”
他目光幽幽地转向她:“‘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只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这声哥吧?”他说完这一句,挑逗似的抬起她的下巴,目光里蕴含着深重的意味:“素弦,你是第一次跟我么?你可见过,我张晋元做出的决定,有收回的时候?你是很聪明,想到把那个女人藏进寺庙,佛光普照之地,任我本事再大,也难以接近。”
他眨了眨眼睛,“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明晨太阳升起之前,如果波月庵里没有见血,就算我输,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何如?”
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使她的头脑一团混乱,起初她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来他这里试试,可她现在已经绝望得不能再绝望了,他开出这个赌注,无疑是一个无比残忍的玩笑,她几乎不敢再与他对视,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如是豁出了命似的,说:“只要你能放过金萍,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无论什么!”
张晋元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凭你,也配跟我讲条件么?”
第九十四章 怕水叶沉红,梵香易冷(二)
他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一只大掌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目光里透着阴寒的狠冽:“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赐予你的!你生死攸关的重大秘密,都掌握在我张晋元的手中,呵呵,你说要和我谈条件?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不过是强行占有了你一次,那又怎么样?是我张晋元,造就了你的今天;是我张晋元,赋予你现在的一切!你就因为这样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怀恨在心,还想拿住我的女人跟孩子,来要挟我?我告诉你,金萍的死便是我给你上的一课,你要是还想跟我耍什么花样,咱们还可以接着玩,我有这个耐心。”随手一甩,将她掀倒在地。
她怔忡地头脑发木,直至一片空白。经过了漫长而可怕的沉默,他转过头,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似是调侃一般:“怎么,你不再求我了么?”
“如果我说,霍裔风已经根据死去的翠菱身上的线索,怀疑到你身上了呢?”她扬起脸,琥珀色瞳孔透出的光如月般清寒,“仅仅为了惩罚,你就宁可冒这个险?”
张晋元腾地起了身,“这不可能!那丫鬟的尸体已经处理妥当,任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他看着她麻木冷笑的表情,突然怒火横生,“你想诓我,就凭这点,你就想唬住我么?”
素弦淡漠一笑:“我比你了解霍裔风,自从他对你产生怀疑开始,就一直在暗中留意你的举动。他苦于找不到你的犯罪证据,而你却在这要紧关头生出事端,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么?”她看出张晋元有些许动摇,又道:“哥,当前我们要对付的,是霍家,而不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妇人。”
她顿了一顿,“我已经确定烧死我们全家的幕后主使了,就是霍翁氏。”
“哦?”张晋元咧嘴一笑,突然摆出一副殷勤的态度来,“你办事效率很高嘛。既然如此,你要怎么报复,我都支持你。”
“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我要找机会,制造一起事故,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素弦恨恨地道,“然后,我会抽身出来,从此不再踏入临江一步。”
“你不要忘了,你承诺过,要帮助我扳倒霍家的。”张晋元道。
“我没忘。”素弦道,“你设套借给裔凡二十万大洋,要他拿煤矿的股份作抵押,三个月之后,我若是猜得没错,他必然是还不上的。到时候,煤矿的控股权就归你了。”
“我要的不止这些!”他突然激动了起来,“我还要商会会长的位置,霍家珍藏古董宝贝,我要霍彦辰和霍裔凡彻底对我俯首称臣,从此在临江城的商界销声匿迹!”他稳定住自己激昂的情绪,目光忽然变得阴柔:“素弦,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你的帮助啊。”
“我会帮你的。”素弦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绝不会食言。只是,我希望行动可以尽快,我不想陷在泥潭里抽身不得,我讨厌这种感觉。”
他微微一笑,手指沿着她面庞的轮廓划出一条曲线,“素弦,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呢,你不想和我一起共享荣华了么?我造了这样富丽的一所大宅,说白了,都是为了我们将来的美好生活打算啊!”
她心里已经空虚到浮凉,只呆呆地望向远处的山石,喃喃地道:“我……消受不起。”
“不,你必须消受得起。”他强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语调放缓了道:“素弦,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告诉我,你想不想我?”他的眼光变得极其暧昧,两只手似乎蠢蠢欲动,素弦吓了一跳,陡然间又回想起一年前公馆里可怕的一幕,起身便欲逃走,他已然牢牢地制住她的肩膀,那种阴鸷的笑容令她不寒而栗,她只能拼命地躲,“你疯了么?放开我……”
这时老彭远远地小跑过来,见了这情形只得站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来,小声道:“少爷,来客了。”
张晋元一怔,难不成霍裔凡这么早便赶来了?阴下脸色:“谁?”
老彭凑上前来,对他耳语了几个字,张晋元脸上越发阴云密布了,松开了素弦,命道:“把小姐请到卧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说罢便匆匆地赶去了。
老彭颔首道:“对不住了,小姐,请吧。”
素弦无奈,只得跟了他走,边走边问:“来人是霍大少爷么?”
老彭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素弦心里一下子凉了,想到进了屋便再无脱身的可能,便请求道:“彭叔,能不能帮我个忙,拨电话告诉霍大少爷一声。”她急切着等待着老人的回答,然而他只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姐,我不能背叛少爷。”
正在此时,红漆回廊里走来了两名西装革履的客人,看样子大有来头,张晋元陪在旁边,一副低眉顺眼的恭谦模样。转过廊子,几人便朝客厅去了。素弦便问:“彭叔,那些是什么人啊,我好像没有见过。”
老彭似有难言之隐,“小姐,您还是别问了。”
素弦方一进卧房,身后便传来锁门的声响。卧室的装潢看起来花费不菲,家具都是上好的紫檀,张晋元的奢靡程度可见一斑。只是,他既富裕到了这般程度,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煤矿的股权呢?难不成这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这里既是他的卧室,就一定有些蛛丝马迹可以寻到。机不可失,她开始仔细地在各个抽屉、柜子和箱子翻找。然而,张晋元似乎早有防备,她忙碌了一阵,却是一无所获。
她知道张晋元很快便会回来,必须尽快找到逃走的出口,于是检查了各个窗户,发现一面窗口是朝向池塘的,只有外围的水泥台可以站脚,正预备跳窗逃走,转头的功夫突然留意到墙上的一幅画,是唐寅的《秋风纨扇图》,看样子是幅精致的仿品。她想起张晋元向来不喜附庸风雅,过去在洋河公馆,他的卧室里时常挂着西洋的印象派油画,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重新跳下窗台,仔细观察着那幅画作。
她曾在裔凡书房的水墨画后面,发现了多年以前姐姐的画像,这幅看似普通的画作背后,难不成也藏着什么奥秘?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掀开了那幅画,后面只是一面雪白的墙壁。
青苹说得对极,想和张晋元这样心思深重,办事又不讲人情的人作对,无疑比登天还难。
她叹了口气,怔怔凝视着画中颇具神韵的仕女,目光再一次扫过室内的种种陈设,从雕花木床,描金立柜,巨幅相框,一直到镶大理石的竹节圆桌。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床边地毯翘起的一角上,她俯下身去,将那卷起的一角掀开,是极普通的木地板,她试着轻轻地敲了敲,里面并不像是空心的,再探到第二格,第三格,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果真有一格地板发出了沉闷的回音。
再三确定了以后,她试图搬开那块地板,却没有成功,于是在屋子里四下翻找工具,果然,在墙上挂着的麂皮套子里,找到了一把精巧的撬棒,正欲撬开地板,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站在那处地毯上,一个丫鬟端了托盘进来,放下一样茼蒿鸡丝面,一样清拌苣菜,还有一碗红枣蜂蜜羹。
那丫鬟并未说话,只微微颔首,便转身欲走,素弦赶忙叫住她,问:“少爷现下在什么地方?”
丫鬟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口,原来是个哑巴。想不到张晋元连这点都在防着自己。素弦登时失望至极,突然却又萌生了一个想法,关好门,友善地拉了她过来,从手包里取出一支钢笔,在手心写了个字,问她是否认得,那丫鬟显得很慌张,点了下头,又忙不迭地摇头。
素弦耐心地比着手势,解释道:“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那丫鬟领会了她的意思,渐渐放下了戒备。素弦又问道:“今日少爷的客人是什么来历?”伸过手心,“你只需写在这里即可,画也可以。”
丫鬟犹豫了一下,用钢笔画了一个长方框,里面画了一个圆圈,便匆匆走掉了。
素弦自然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还是先看看地板下的玄机再说,于是撬开了地板,里面放着一个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封口用火漆封住。素弦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匕首,用刀尖小心地将封口划开,是一份看似名单的信件,没有任何汉字,只有“M1903*100,M1918*100”等字样。名单并不长,可是没有标明名称,她不明白是些什么东西,当前没有纸张,于是仓促撕开了手包里面的衬布,迅速抄好,然后将地板和信封一切复原。
她从窗户跳了出去,避开看守的视线绕到屋后,旁边就是结冰的水塘,只有一条窄小的路可以通行,整座宅邸面积很大,她根本不熟悉道路。正在踌躇的当口,突然听见侧面墙里有人说话,抬头一看,原来是上方的雕花小窗透出的声音,于是附耳去听,屋里的人说的竟是日语,口气听来极其严厉,似在指责什么。她这才摊开掌心来看,原来那丫鬟画的是日本国旗,张晋元的神秘客人,竟然是日本人啊。
她想起张晋元并不懂日语,一会儿定然要有人翻译,于是静下心来想多偷听一些,果然,一阵叽里咕噜的日语停下,有人说起汉语,声音却几乎低不可闻,她正尽量地把耳朵贴近墙面,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鼻,顿时吓得几乎窒息,那人扭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向后拖去。
第九十五章 怕水叶沉红,梵香易冷(三)
她看不到那人模样,恐慌之际只得奋力挣扎,却听那人在耳边低语道:“小姐,是我,彭叔。”
素弦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地,老彭松开了她,不容置否地令道:“小姐,快跟我走。”
素弦只得跟了他回卧房去,老彭关上门,严厉道:“小姐,您不要命了么?您知不知道,方才若是被少爷发现,将是什么后果?”
素弦感激道:“彭叔,多谢你了。”她想这彭管家良心未泯,与张晋元并非一丘之貉,便趁此机会问:“彭叔,你可否告诉我,哥哥和日本人这般神神秘秘地接触,究竟是在谈些什么?你也知道,现下日本人对中国虎视眈眈,你也不愿意眼看他走上歧途,不是么?”
老彭似有难言之隐,“小姐啊,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好,我不为难你。”素弦正色道,“彭叔,先前那一幕你也看见了,如果他再逼迫于我,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便跪了下来:“彭叔,我不求别的,你只需给霍家拨个电话……”
老彭赶忙扶她起来,面上很是纠结:“小姐,您也明白,若让少爷知道,是老奴通知的霍大少爷,老奴必当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请小姐放心,老奴会见机事的。”说罢,便离开了屋子。素弦当前别无他法,只得坐卧不安地等待消息。
却说晚间霍家人围在一桌吃饭,咏荷便问裔凡:“大哥,怎么不见素弦呢?说好了下午我们要一起去波月庵祈福,可是一整天都没见到她了。”
裔凡道:“方才晋元兄来了电话,说是受凉生病了,要留在娘家住几晚。”
咏荷觉得奇怪,“上午见面时,她还好好的呢。大哥,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吧。”
霍翁氏白了她一眼:“就你这丫头事多!好好吃饭吧。”
裔凡心里其实也在想,素弦向来不喜欢与她兄长过多接触,这会儿突然说要在张家多住几天,不由得让人心生疑虑。
回到东院,见青苹倚着梧桐树干,悠闲地剥橘瓣吃,便问:“姨娘回娘家了,你怎么没去?”
青苹怔了一瞬,连忙回道:“奴婢身体不适,我们小姐说不必随行。”
裔凡回了书房,伏案查看这几日的账目,却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索性合了本子闭目养神。忽一睁眼,目光落在红木书柜最底层的抽屉上,那里放有他一把半自动的特制手枪,他心中蓦地一紧,忙起身拉开来看,果不其然,已是空无一物!
他想起上次偷送咏荷出府的时候,曾当着她的面取过那把手枪。这抽屉平时上着锁,钥匙在自己身上,想来是她偷拿了钥匙,然后取走了手枪。
裔凡突然攥紧了拳头,那枪里并无任何子弹,她既然备下手枪,想必要面临极其危险的状况,手持一把空枪,岂不是险上加险?
可是,她预想自己将要面对的危险,会是来自张晋元吗?
他立马叫了老刘,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牡丹花巷的张宅。
张晋元似乎有事在忙,过了十几分钟才出现在客厅,见了裔凡面露不悦:“你们小夫妻俩,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不过才一晚,妹夫都要亲自上门。”
裔凡歉然道:“晋元兄见谅,我是听说素弦发烧了,才连夜过来看看。”
张晋元挑眉使了个眼色:“去叫小姐。”
裔凡忙道:“不必了,我还是去卧房看她吧。”
张晋元脸上堆笑,道:“妹夫稍安勿躁,知道你喜欢君山银针,已经叫人备上了。”
不久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话道:“少爷,小姐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张晋元懒散地转了转脖子,“妹夫,你看吧,今儿个来的不是时候。”
裔凡看了看手表,不过才晚上八点,素弦一般是不会这么早睡下的,自己必须要见上她一面,方才安心,于是笑道:“晋元兄,不如我去看她一眼,再走也不迟。”
张晋元笑容凝了一下,道:“素弦已然安寝,我看妹夫就不必去看了。”干笑了几声,“妹夫是个大忙人,好容易碰上了,现下时辰还早,不如摆几样小酒小菜,我与妹夫对饮一番?”
裔凡心想多在这里逗留一刻,素弦便少一分的危险,于是便答应下来。
圆桌上很快备齐了酒菜,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起来,几杯过后,裔凡眼光已现迷离,笑道:“晋元兄今儿个好兴致,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张晋元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妹夫。我张晋元向来大方,但凡有好事,定然要拿出来与妹夫分享。”
“哦?”裔凡道:“我倒真真有些好奇了。”
张晋元眼珠滴溜一转,故作神秘,“妹夫,我碰到个绝好的生意,仅这一笔就能大赚特赚。妹夫素来眼界开阔,不知道有没有胆量一试?”
霍裔凡笑道:“我还欠晋元兄二十万巨款,现下正是发愁的时候,若说有发财的路子,只要不惹麻烦,小弟自然愿意。”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赚钱又安全的买卖,自然要首先想到妹夫了。”张晋元笑了几声,忽然神秘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道:“我有个外地朋友,专做茶叶出口生意,去年秋天出海遇上风暴,船翻了,一百万斤特级龙井全部受潮。到了今年,各大债主催上门来,已是走投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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