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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晚秋-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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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更是面面相觑,裔凡厉声道:“凤盏,你胡说什么!”
霍翁氏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让你媳妇说完。”
凤盏也不敢看他,虽然心里跳得厉害,却豁出去了似的,信誓旦旦地道:“上月初九,素弦就趁裔凡跪祠堂之时,潜入书房偷看账本,结果被裔凡撞了个正着,我劝他告诉爹娘,可他素来偏袒妹妹,说什么都不答应。娘,三妹,你们想想,素弦明明紧跟在爹后面回府,为什么你们那么晚才知道爹失踪的消息?若论咱们府里亲眷,也只有张晋元手下豢养的那帮爪牙,有绑架爹的本事!”说罢回了头,却正与站在门口的素弦四目相视,心里一虚,顾不得许多了,便如发疯一般地指着她:“就是她,肯定是她!”
第一百零四章 痴惶一念,却陷涡心(四)
素弦霎时便怔在那里,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听霍翁氏发话道:“依我看,倒并非没这个可能。张晋元把所有的宝压在商会会长上面,到头来却是白折腾一场,想报复我们霍家也说不定。”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异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咏荷回想了一刻,赶忙劝道:“娘,爹被劫走之前,张先生还没有得知大哥连任了会长啊。等二哥救了爹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凤盏一听“真相大白”四字,登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似乎生怕素弦再多说什么,激动地冲到她面前,那眼神里却又含着几分乞求,劝道:“妹妹,你就认了吧,你早点认下,爹娘也好从轻发落你啊。”
素弦已是万分愕然,锐利却冰凉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定住,却是一字、一顿地道:“姜凤盏,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霍翁氏显然不愿过多纠缠,吩咐道:“先把凡二奶奶关入柴房,等老爷回来再作发落。”
裔凡便要阻拦,霍翁氏当即严厉起来:“你不要忘了,现在出事的、生死未卜的人,是你爹!你偏要袒护她,也得分场合!”
素弦却并未辩解什么,眼神空荡荡的,谁也没有看,便跟着张贵下去了,两个小厮在后面跟着。裔凡眼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担心起来,犹豫了片刻,给咏荷递了个眼神,便匆匆出府去了。
凤盏站在那儿,心脏跳得缓不下来,咏荷本是气冲冲地要出去,又回过头,愤然道:“大嫂,你太过分了!”
咏荷追到后院的柴房去,素弦呆呆地站在角落里,盯着斑驳的木窗发怔。洪旺见三小姐要跟进去,很是为难,一向和气对待下人的咏荷罕见地冲他吼道:“让开!她不是犯人!”
素弦迷茫地望了望咏荷,她一双澄澈的眼眸透着纯真,有如清灵见底的湖水,她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浅浅笑容里泛着些许哀戚:“咏荷,你来陪我,太好了。”
咏荷满脸的恼火,埋怨道:“这种时候,大嫂怎么可以这样诬陷你呢?素弦,你不要着急,等大哥二哥把爹救回来,一切就不攻自破了。”
素弦勉强对她笑笑,“别担心,我不怕。过了今夜,就好了。”
而此刻,她却觉得仿佛被人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她一心遏止大错酿成,自己有心仁慈,可是姜凤盏会领情么?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蒙受了这不白之冤,却并不觉得多么委屈。霍彦辰落入霍方一手设下的陷阱,已然危在旦夕,倘若他因此受到伤害,她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月影沉沉,残灯昏黄,简陋的小柴房里,两个姑娘抱起膝盖,在稻草上坐着,全然没有了往日谈笑的心情。素弦一直担心着咏荷的事,问道:“你为什么又决定不去上海了呢?再过十天,谭家的花轿就要抬来了呢。”
咏荷扬起下巴,望着渺渺窗外一弦苍茫的月,“我想过了,如果我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爹娘一定会痛心,会失望。他们给了我生命,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就这么走了,是不负责任的。”圆圆的小脸突然轻松了许多,饶有兴味地道:“我写了信,约谭大少爷喝咖啡,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很好说话,我对他说明了我的意思,他表示理解,答应不会强求我的。”
素弦舒了口气,也是欣喜非常,“这样岂不是很好?看来,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咏荷的性子是喜则喜之,忧则忧之,方才起了兴致,这会儿又纠结起来,“可是,他请求我给他一段时间,说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打动我的。素弦,我该怎么办呐。”
素弦亲昵地搂住她:“傻丫头,你遇到真正的好男人了。”见她仍是忧心忡忡,于是劝道:“咏荷,未来的人生路还很长,你应该向前看。至少现在,你不像以前那么抗拒他了,不是么?”
咏荷习惯地嘟起了嘴,把头往她肩膀一靠:“我最烦遇上感情问题了,好头疼。”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知心话,素弦便劝咏荷回去,“娘还在焦急地等着消息,你去陪她吧。爹有了消息,你再来通知我。”
咏荷离开以后,她又陷入了纠结的思索之中。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老爷的安危,才是她此时最忧心的事。那姜韶琨只是一个赌混,既然欠了债,裔凡拿了赎金过去,应该就可以放人了。然而,凭着霍裔风的性子,他又怎么可能让绑匪就此逃之夭夭?
后来眼皮渐渐发沉,本就暗淡的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乌云遮住,漆黑的夜被寂静笼罩着,她也不知不觉地入了梦。
将近夜半,一阵呛鼻的烟熏气味突然袭来,素弦猛然惊醒,才发现并不是梦,烧焦的气味是从上方的窗缝溢入,渐渐漫入屋内的。借着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她赶忙拍门唤人,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是短暂的工夫,她已然呛得睁不开眼,才发觉烟气已弥漫了整个屋子。
她没时间多想,便使劲地推门、撞门,令人绝望的是,门已经从外面牢牢上锁。她慌忙去推窗户,一簇簇火苗竞相腾起,涨潮般慢慢地将窗户包围,自己竟仿若置身孤岛之上!
她脑中突然嗡的一响,这种可怕却熟悉场景再一次撕开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只是恍惚之间,多年以前难以磨灭的骇人景象,竟再一次真实地在眼前重现!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愣来,任凭那火越燃越旺然后向屋里袭来,她只是僵直地站着,似乎再一次看到姐姐痛苦扭曲的面孔,生命最后一刻她还是叫自己先逃,可自己的脚步迟迟地不敢挪动,突然房梁压下,砸在姐姐的腿上,素弦惊吓地几乎失去了心智,只是没命地去搬挪那根木梁,指甲磨掉了,整只手都被压得没了知觉,紧接着,是她一辈子都不愿回想、也不敢再想的一幕,姐姐为了让自己逃出去,拿起了地上的剪刀……
她瞪大了双眼,思维瞬时停滞,整个人几近窒息,仍旧那么定定地站着,通红的火舌,近若咫尺……
就在她即将被火魔包围的那一刹那,门板突然被踹开了,一只大手有力地揽过她,抓起她的手往外跑去,然而她已经不能作出反应,用力一拽竟歪倒在地,他来不及多想,抱起她飞快地冲出火海。
柴房外,霍方和张贵正指挥着小厮们,一桶一桶地向房里泼水。裔凡把素弦放在空地上,揽着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昏迷,他不停地摇着她:“醒醒,素弦!”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去,他身上浇过水,浑身都湿透了,一绺头发黏在额前,正焦灼地盯着自己,她若有所思,很奇怪地问了一句:“是你?”
他以为她被吓坏了,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烘热的气流袭来,她突然似被电击了一般,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的地方,几乎映红了那块夜空,她眼中突然骇异得可怕,浑身抽搐了一下,突然死死抓住他的袖口:“你救她,你快去救她啊!”见他怔了一下,竟急得掉下泪来,不住地乞求道:“再晚就来不及了,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吧!”
裔凡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素弦,你要我救谁?”
她如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得几乎要把他的衣袖攥烂,情急之下竟然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她们……”
裔凡赶忙扶住她,“素弦,你这是怎么了?”
霍方正在指挥灭火,见状过来道:“大少爷,二姨娘恐怕是受了惊吓,一时失去了心智。”
素弦却不理会其他人,见裔凡不动,自己便拼命地要往火场里闯,裔凡只得抱住她,她仍是没命地挣扎,最后急火攻心,竟然晕死过去。
他把她抱回房里,急忙叫大夫来看。汪大夫施了几针,说是并无大碍。她已然镇定下来,沉沉睡去。
他坐在床沿,用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回想着她今天极不寻常的反应,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如果她只是受了惊吓,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要自己到火里救人呢?又是什么人,一定要他来救呢?
他的心隐隐一坠,一段时间以来积累的种种疑问,倏然间拧成一股琐碎的线,指引他通往谜底揭开的彼岸,但是,他心中怀有疑虑,要触及它,不是因为能不能,而是因为敢不敢。
这时凤盏进来,望了眼床上睡着的素弦,却是一声冷笑:“好一个苦肉计。”
裔凡不愿与她多说,只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也帮不上忙。”
凤盏气不过,走上前来细瞧了几眼,说:“裔凡,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她这是故意的,以为装个疯卖个傻,就能逃脱罪责了,裔凡,你可不能着了她的道啊。”
裔凡脸色阴沉,低声喝道:“不要再说了,出去!”
凤盏心里悬着老爷的事,也不顾他脸色铁青,又问:“裔凡,爹……他能平安回来么?你的赎金,可交到绑匪手里了?”
裔凡沉声道:“我一会还得去。”
原来裔凡将二十万现大洋装箱以后,便送到绑匪指定的一处偏僻山洞。然而绑匪十分狡猾,知道霍裔风带人就在附近埋伏,于是取消了交易,叫他们再等消息。裔风怕家里人着急,就叫大哥先回来报个消息。却没想到,刚巧碰上后院起火。
第一百零五章 数点残红,天涯犹叹(一)
凤盏惴惴不安地出了房门,当初传来绑匪索要赎金的消息,她是一时吓得厉害,才冲动之下把罪责推到素弦头上。然而事到如今,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仿佛隐隐可以想见,自己今后即将面临的可怕处境,不由得胆战心惊。方走到花廊下,霍方刚好迎面过来,凤盏心想可算是抓到救星了,便急急对他道:“我有事跟你说。”她本想求霍方带自己逃跑,却不料他只是一脸冷淡:“大少奶奶,真不巧,小的也有急事求见大少爷。”
凤盏暗一犹豫,“那好,你说完以后,就去找我,我在老地方等你。”忧心地望了他一眼,匆匆去了。
霍方嘴角一勾,笑里却带有几丝嘲讽之意,眼角瞟了下她的背影,抬脚进了卧房。
“大少爷,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太太交代,老爷的安全要紧,若实在不行,请二少爷务必不要跟随。”
裔凡微一点头:“霍方,你便留在府里,保护二姨娘的安全。”望了一眼素弦,又道:“另外,查一查今夜的火,究竟是因何而起。”
裔凡赶到山下,已是凌晨五点,远山的天色雾蒙蒙的,太阳隐于云后,迟迟没有出来。裔风派人在山脚下扎起帐篷,其余警力则是轮番进行搜山。
裔凡问守在这里的呼延辉:“绑匪可有新的信息传来?”
呼延辉神情有些凝重,“回禀霍大少爷,自从绑匪取消了山洞的交易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信息了。不过按理来说,为了以防夜长梦多,他们应该很快传来信息才对。”
裔凡心下大紧,这时无线电对讲机里里传来了声音:“总部,我是尉迟铉,找到霍老爷了!请速派医护人员支援!”
天上飘起了雨点,裔凡跟随呼延辉等人赶往山中约定地点,开始驾驶着三轮摩托,后来山路崎岖,机动车无法成行,只得步行赶路,为求尽快到达,便抄了一条荆棘丛生的小道,由一警员挥刀在前面开道。穿过这片野生森林,前面是几近直立的陡坡,不易攀岩,呼延辉展开地形图查看了一下,道:“副总长交代我们等候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了。”
雨渐渐大了,裔凡心里焦急,不停地向远处瞭望,不久一名警察身手轻便,几步蹿下坡地,大声唤呼延辉等人过去。紧接着裔风背着一个人,慢慢地坐在坡上,用一根粗枝撑地,小心地向坡下滑。裔凡跑到跟前,只见伏在二弟背上,双眼微闭满面苍容的老人,正是失踪了将近一日的父亲。
裔风一手紧握着粗枝,另一手护着背上的爹,尽量放慢下滑的速度,身后另有一人撑起雨布为老人挡雨。尉迟铉指挥几人在坡下搭起人梯,个矮敦实的呼延辉扎稳马步,在最下方支撑住,“霍大少爷,来吧!”
情况紧急,裔凡微一点头:“多谢了!”便踩着他的膝头上去,小心翼翼地接应二弟,将父亲接至平地,放在摆好的担架上,林世安撑起大伞遮雨,裔风顾不得缓口气,连忙去唤父亲,却不见有什么反应。
随行的医生连忙诊脉,面色却慢慢凝重下来,看了裔凡裔风一眼,欲言又止。
裔风忙拽了医生到一边,“我爹他怎么样?”医生面露为难,“抱歉,霍副总长,拖得太久了……”
裔风正欲发怒,却听大哥惊声唤道:“爹,你醒了!”
裔风赶忙跑去看,霍彦辰倚在大哥怀里,面色苍白虚弱,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裔风赶忙双手握住他的手:“爹,医生就在这里,您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能送您到医院了!”
霍彦辰孱弱地喘了几口气,一只苍老的手艰难地摆了摆:“爹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明白,以后,爹不能陪着你们了……”
裔凡裔风几乎同时说道:“不会的,爹!”裔风更是激动,厉声唤道:“医生!”
霍彦辰无力地笑笑:“风儿性情秉直,在官场很难……不得罪人,你娘说得对,能抽身……还是尽量抽身。凡儿个性随爹,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重蹈……爹的覆辙。爹最对不起你的,就是让你和……裴素心分开,好在……你现在有了素弦……记住,从今以后,你们兄弟两个……要和睦相爱,爹要留给你们东西,都在书房的……密室里……面对神圣,你们一定要谦卑……”话未说完,却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干裂的唇微微张着,向那天幕的熹微晨光望去,想要极力看见什么,那目光却越来越长,越来越空,直到,空荡荡的散尽了最后一点光茫。
“爹!”
大雨滂沱的山谷里,众警察纷纷脱帽致意。
霍家大办葬礼,府里府外,一片白孝。霍彦辰入殓以后,需在府里停灵七日。翌日,霍氏族长霍廷耀、霍翁氏坐于正堂,裔凡、裔风披麻戴孝,跪于堂下。
霍翁氏一脸悲愤:“当着族长、叔伯的面,你们说,明明送了赎金,你爹为何还是西归而去?”
裔风沉声道:“儿子不孝,虽然搜山严密,发现爹时却为时已晚,绑匪已然不知所踪。儿子已经派人守住各个下山出口,现已抓住两名嫌犯,正在审问,相信很快便可抓住主犯。”
霍翁氏愤然一拍桌面:“抓住幕后主使,我们霍家绝不轻饶!”
这时张贵引了林世安进来,林世安禀道:“副总长,主犯在山里被困两日,忍耐不住,已经投案自首了。”
霍翁氏忙问:“是谁?”
林世安面露难色,暗中朝在座的人们瞟了几眼,并未发现要找的人,这才放心说道:“此人姓姜,名韶琨。据他交代,因是欠了高利贷一大笔赌债,债主逼催得紧,这才铤而走险的。”
霍翁氏双眼一瞪:“姜韶琨?你可确定?”
林世安倒被她这架势怔了一下,说:“正是。他们绑了霍老爷到了一处山洞,霍老爷一路顽抗,他手下气急之下,用枪托打了老爷,以致急火攻心,后来见势不妙,这才落荒而逃……”话未说完,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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