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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公主-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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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罗府的花园里,那些被园丁摘掉了黄叶的树木,恰在这时候,长出了嫩绿的新叶,看起来好像春天才到一样。
坐在窗台上,罗卿卿望向窗外。看着跟时令不协调的嫩绿,和那些远山上苍凉的秋意。久久地望着,一时间有些失神。直到南天明走到身后,她才回过神。
“家宴快开始了。”南天明道。
她猛然转过头,问:“他到了?”
南天明点点头。
她扶住窗框,半天低头不语。
南天明问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她摇着头,喃喃:“是怕见他。”
南天明走过来,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戏都演了一个多月,还在乎这个晚上。这场家宴,想来也是总司令有意安排,让崎岛国人看到你跟瞿家没有关系。瞿东风是聪明人,未必看不出蹊跷。”
“爸爸也是聪明人,要是有破绽,也难逃他的法眼。我们还是把戏演的象些吧。”
“是啊。熬过今晚,等出了府,你就能去见他了。”
她看了眼南天明,他正望向窗外,窗外的夕阳映在他脸上。她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有些失落,还是有些释怀。
“天明,谢谢你。没有你……这个孩子保不到今天。”
南天明嘴角皱出一道看似微笑的纹路:“我们不是朋友吗。何必如此客套。”
罗府的家宴特为两位客人而设。一位是代表华北军出席谈判的瞿东风。一位是崎岛国使节团团长松井寿夫。松井寿夫是崎岛国天皇的干儿子。这个从小在中国长大的崎岛国人,是个中国通,上到庙堂大事,下至陋巷传闻,似乎无所不知。一坐下来,就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松井寿夫讲话幽默,知道许多地道的中国笑话,经常逗得满场一片笑声,唯独坐在他身边的瞿东风,一直抿着嘴,没有一丝笑意。
松井寿夫似乎对罗静雅有份特别的关注,说话时,目光时常转向她。后来,索性坐到罗静雅身边,时不时跟她单独攀聊着。
当松井寿夫的笑话又一次惹得满场大笑时,罗卿卿和南天明双双出现在楼梯口。两人穿着盛装,她穿了件粉红色的礼服,他上身是件银灰色西装。协调的衣色使两人走在一起更显般配。
两人并肩走向楼下大厅,立刻吸引了满场的目光。
瞿东风抬起眼,终于亲眼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好象听到心里炸开一声轰然碎响。他不想看,眼睛却被钉住,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两个人。俩人挨得那么近密,没有一丝缝隙。他的卿卿还是那么美,南天明也生得俊美。真是一对碧人。老天早就打造好似的。他忽然咬着牙地苦笑,想,是不是该祝他们琴瑟合鸣白头到老。
家宴是西式晚餐。罗卿卿和南天明下来之后,大家各自落座,晚宴正式开始。
罗卿卿和南天明坐在一起,瞿东风坐在两人对面。三个人的座位,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张力充盈犹如铁铸。谁都想冲破这个尴尬的三角,然、谁都只能隐忍沉默。
瞿东风没有吃什么,只一味倒着红酒。
罗卿卿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一口也咽不下去。有时抬眼,会正好跟瞿东风的目光对上。好像突然碰触到滚烫的炭火,急忙闪避开去。她知道父亲正暗自观察着他们,即便侍候在餐桌旁的仆人恐怕也被父亲交待过什么。这个家是个皇宫,也是监牢。大家同时扮演着狱卒和囚犯。她不敢给瞿东风一点消息,即便一个眼神的暗示也不敢。怕功亏一篑。要坚持住,一定要把孩子保住。只要再坚持过这个晚上,她就能扑进他怀里,流着幸福的泪,告诉他:风,我有了咱们的孩子。
瞿东风坐在那儿,越喝越醉。知道自己醉得很厉害,连视线也有些模糊。心里更压着不断上蹿的大火。担心自己会失态,家宴刚一完,便早早起身,告辞离去。
回到专使住处,上楼时候,脚步有些踉跄。崔炯明上前扶住他,他一把甩开,道:“给我拿瓶白酒。”
“参谋长……”崔炯明想劝阻,看到瞿东风的眼神,只好咽下后面的话,去取白酒。
放下酒,崔炯明从瞿东风房间出来,侍卫禀告说有位胡小姐求见。崔炯明心中有数,知道是胡冰艳来了。
虽然夏天已过,胡冰艳依旧穿着一身蝉翼纱的银色旗袍,旗袍衩一直开到大腿根。一径带着妩媚的微笑走进屋里,看到屋里没有瞿东风的人影,笑容在她眼角略微滞了一下。不过,好在崔炯明也是位青年才俊,她媚眼子里马上又蓄起吟吟笑意,
“胡小姐请坐。”
胡冰艳在崔炯明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斜靠着扶手,身子几乎贴到崔炯明的肩膀。逼得崔炯明不得不向椅子另一边略略挪了挪,从抽屉里取出一方锦匣,朝胡冰艳打开,里面一款翡翠项链闪动着诱人的光泽。胡冰艳是识货的人,这般色满、质净的翡翠,绝对是稀世珍品。
崔炯明道:“参谋长交待,这是送给胡小姐的。”
胡冰艳睁大眼睛,嘴角依旧吟吟地笑着:“无功不受禄。参谋长的意思是……”
“据我们所知,在金陵,你有个妹妹,正跟土肥贤二交好。”
“是。我那个妹妹的确正跟一个崎岛国人好。”
崔炯明道:“土肥的实际身份是崎岛国特务头子。”
胡冰艳故作聪明道:“我明白了,崔副官是想让我那妹子从崎岛国人那探听情报?”
崔炯明摇头:“我们是想让你妹妹故意散布个情报给罗臣刚的人。”
胡冰艳不解:“给罗臣刚递情报?”
崔炯明解释道:“土肥住在金陵,他身边有不少人是罗臣刚的特工。你让你妹妹故意散布给罗臣刚一个消息,就说她听土肥说崎岛国想扶植南宗仪,在金陵建立伪政府。”
胡冰艳眉头蹙得更紧:“南宗仪?这是为什么?”
崔炯明道:“别的话你也不必多问。总之,事成之后,参谋长还有重赏。”说罢,把翡翠项链递到胡冰艳手中。又取出一只首饰匣:“这个送你妹妹。”
胡冰艳笑吟吟地接过来,又听崔炯明说道:“不过,参谋长一向赏罚分明。如果,这件事你透露给别人,你应该知道后果。”
听到这话,胡冰艳唇边的笑意终于敛了去,道:“我懂。”
崔炯明起身,正要送客,听到隔壁瞿东风的房间里“哗啦”响起一阵碎响。担心瞿东风醉得太厉害,只得对胡冰艳道:“抱歉,参谋长喝醉了。我要去照顾一下。恕不相送。”
崔炯明推开瞿东风的房间。看到酒瓶已经碎在地上,参谋长坐在床沿,垂着头,拳头放在膝头,箍紧的手背上青筋凸现。
“炯明。”瞿东风忽然把手掌放在胸口,道,“我在流血吗?”
崔炯明望向瞿东风手掌下的位置,什么异样也没有:“参谋长,您醉了。”
瞿东风捂着心窝子地方,摇着头喃喃:“我中了颗子弹。我身上有颗子弹……一定有颗子弹。”
崔炯明紧蹙眉头,上前一步:“参谋长,您醉了,还是休息吧。”
“我没醉。”瞿东风一把推开崔炯明,“胡冰艳该到了吧。”
没想到瞿东风还记着这件事,崔炯明也摸不准参谋长到底醉到什么程度,只有如实回答道:“已经来过。”
“事情交待了?”
“嗯。那件事应该没有问题。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下一步。自然是坐山观虎斗。”瞿东风发出一串冷笑,传到崔炯明耳朵里,比叹气还悲哀。想再劝上几句,看到瞿东风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他强睁眼,看着崔炯明走出去把房门关上。心中冷笑:笨蛋,难道也喝多了,怎么就看不出我受了伤。他伸手到上装里面,捂住胸口,不让鲜血流得满地都是。他想,他真是喝得太多了。要不然也不会让自己伤得这么厉害。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他抬起头,朦胧视野里,看到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银色旗袍。他就想起那天晚上,卿卿穿着银色旗袍走进他书房……只是,旗袍上怎么没有海棠花呢?
“我喜欢你穿那件。”他放任自己胡言乱语,一字一句却说得很认真。不想看清进来的女人到底是谁。
瞿东风的醉态让胡冰艳的媚眼子笑成了两弯月牙。她向来有迷倒男人的功夫,也有迷倒男人的瘾头。尤其,象瞿东风这样骄傲的男人。想象把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征服在自己的温柔乡里,她忍不住蠢蠢挑逗的欲望。
“参谋长,那您喜欢哪件?我脱了这件,换给您。”
一颗一颗解开斜襟上的盘花纽扣,胡冰艳斜睨着坐在床边的瞿东风,见他只是沉默,并没有表示拒绝,她更壮了胆气,半裸的身子倚贴在他身边,一双白腻的胳膊、蛇一样攀住他的脖子。
当胡冰艳将脸贴住他胸口,瞿东风一把推开,把她掼倒在地上。
胡冰艳惊魂未定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见瞿东风满眼充着血丝,捂住胸口,道:“这里中了枪。”胡冰艳吓得一哆嗦,仔细看,瞿东风胸口根本没有任何血迹,这才明白他在说醉话。她定了定神,爬起来,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摩挲他戎装的纽扣,极力压抑住心慌,话音拉得又软又滑:“伤了哪里,我给你看看。”
“滚。”瞿东风低吼了一声,手上却一把揪住胡冰艳的衣领,把她扔到床上。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怎么喝也喝不醉。喝了这么多酒,还在想着她,越发感到痛苦和耻辱。酒精和愤怒的力量在浑身熊熊燃烧,焚烧起五脏六腑,一切美好的记忆顷刻之间烧成焦炭,灰飞烟灭,无可挽救。剩下的,只有一个血腥的竞技场,报复,无休止的报复。让自己痛苦,让别人也不得超生。酒精不能麻痹,就拿女人来麻痹。
刺啦——他一把撕开胡冰艳银光艳艳的旗袍。
这时这地,他痛恨一切,所谓的爱情,所谓的道德底线,那些骄傲,那些仁人君子的外裳,全统统滚蛋吧。什么英雄,他就是一个流氓,一个强盗,踩着别人的骨头,喝着别人的血往上爬。得不到,也要抢到。这个自私混账的人世,从此,他不打算再施舍一丁点温情。
黑夜好象无底的海洋,一颗流星倏然滑过天幕,沉沦,消逝。
罗卿卿莫名地打了这寒颤,虽然屋里一点也不冷。那些在温室里培育出的、不合时令的鲜花,更让满屋春意融融。可是,她就是觉得冷,回头,对南天明道:“我想,今晚就去见他。”
南天明道:“这么晚出去,不大好。就等不过一个晚上?”
“他乱了。”她声音发着颤,“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乱了。他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糊涂起来……”她说着,鼻子有些发酸,只好忍住后面的话。
南天明有点慨然,道:“关心则乱吧。”说罢,拿来两人的外衣,“也好,我今晚就送你过去。”
汽车停在专使住处,南天明让秘书进去跟负责守卫的官员交待一番。
负责守卫的官员本是南天明有意安排好的亲信,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罗卿卿跟着南天明走过几道大门,走进一座二层洋楼。走上二楼,南天明在楼梯口驻足,对卿卿道:“他在 房间。”
看着楼道尽头他住的房间,她呼吸陡的急促起来,手心也渍出了汗,无法抑制难言的激动。这别后的重逢,不知多少次在梦里预演,每次醒来都是泪湿枕巾。太想念他,太想念他了。连那些过往种种不开心的事,也因着思念化成了刻骨的回忆,让人好不眷恋。
楼道好长,好漫长。她的脚步忍不住地加快,加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跑向那扇门。巨大的幸福,如今、和她只隔一道门板。心,怦怦地跳跃。想象已在心里素描出重逢的画面。握向铜门把的手忍不住剧烈地颤抖。
想象着她亲口告诉他,我们有了孩子。他会如何高兴?会不会流泪?会不会抱着她的肚子,让里面的孩子叫他“爸爸”……
胡冰艳赤裸着,从床上爬起来,想帮瞿东风脱掉军靴。瞿东风拨拉开她的手:“还不快滚。”
瞿东风冰冷粗暴的态度让胡冰艳心里泛了一阵酸。这个男人,真是傲慢自大。她胡冰艳跟过那么多男人,从来没有一个穿着衣服跟她上床,更没有哪个才完了事就让她滚。
心里有点恨,胡冰艳抓起衣服,瞪了眼瞿东风。瞿东风没有看她,斜躺在床上,脸转向门口。床头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半睁着眼,眉峰微微蹙着,眼里有几分醉意,眉间带着苦闷。瞿东风这时的样子映进胡冰艳眼里,无比的好看,有无比的男人的味道。她只觉着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似的,刚才的气恼也丢在了脑后,忍不住俯下身,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调情:“我的衣服都被你撕破了,可怎么走啊?”
头疼得厉害,瞿东风没心情跟这个女人厮磨,直待再说一声“滚”,看到,房门被推开,门外站了一个女人。
卿卿。他第一个念头是自己果然喝醉了。当他再次看清门外的女人之后,只觉一大桶冰水从头顶一直浇到脚底。
人整个清醒过来,脑子却象被冻住,只有一大片寒冷的空白。
呕吐,只想呕吐。她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扇跪在地上,一阵干呕,五脏六腑都像要被吐出来了。晚上没吃东西,呕出的是粘丝丝的酸水,粘在衣服上。脏啊,真脏啊。污渍让她更加恶心。恨不能把一颗心都吐出来,落得干净。
看到,他从床上坐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浑身象筛糠一样发起抖,巨大的恐惧随着他走近、阴森森地压迫上来,把她的心都快压碎了。
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力气,她豁然站起来,像一个求生的疯子、拼命逃向楼梯口。天明该没有走吧?天明,天明等等我,带我走——
分不清是逃跑?是追赶?拼命跑,拼命地跑。没有前欢,没有旧爱,没有痛苦,没有思想,只有奔跑的喘息。可是……身后竟然听到另一个人的喘息,他的喘息。越来越近。不,不要被他追上。她在极限上,又狠狠加了一把力气。可是这最后一把力气竟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腿不受控制的突然一软,一跤、正摔在楼梯口。
身子向长长的、冰冷的楼梯跌下去。
一刹那,脑子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手、下意识抱住小腹。
“卿——”
瞿东风拼上所有力气,一个纵身前扑,整个人摔在地上,不知道哪里磕破了,血溅了满脸,迸进眼睛,他隔着血雾,在电光石火的一瞬,抓住了卿卿的一片衣角。
点滴芭蕉心欲碎
衣服被瞿东风抓住,得到缓冲力,罗卿卿一把抓住楼栏杆。身子撞在栏杆上,死死抓住,才没让自己跌下去。
片刻的安静,只有喘息,和一滴一滴涔涔渗出的冷汗。两个人保持一个姿势,都死死地抓着,死死地抓着。
惊魂卜定,她回过头,看到他脸上的血。
“风……”她一把抱住他,擦着他的脸。他脸上有血,有汗,还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慢慢地淌下来。
心如刀绞,小腹隐隐传来疼痛,心里和身上的疼让她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
他的胸口也破着洞,这一刻的面对,更在那洞上狠狠挖了一刀。强迫自己隐忍住痛苦,牙齿锉出声响,一时间,一句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卿卿?”楼下传来南天明的声音。
罗卿卿回过头,东风却比她更快地回应南天明道:“你也来了。”
听到他牙缝里滋出的声音,她浑身一凛,没等她回过神,瞿东风已经冲下楼梯。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疯狂地冲向南天明。
“风——”她嘶喊,想制止他。
可是,发怒的狮子怎会在瞬间放下猎物?在他眼里,站在楼梯下的那个男人,就是他此时此刻,今生今世,最想痛饮其血的猎物。
“风——”她的嘶喊,在楼梯上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他冷笑,他已经足够理智,否则,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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