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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叔叔的小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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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这孩子长得真不错——有鼻子有眼,结结实实,身上的肉结实得不得了。”赫利说道。
“的确如此,可要养大他,那可是件麻烦事儿。”
“瞎说,黑孩子比什么都容易养!养他们和养小狗差不多。估计要不了一个月,这孩子就会到处乱跑了。”
“我能介绍一个养孩子的好去处,而且那地方也有此打算。我家厨子的孩子上星期死了——那孩子在她出去晾衣服的时候掉进洗衣桶里淹死了,我看你可以让那个厨子来领养这个孩子。”
赫利和陌生人又都默不作声地吸了会儿烟,他们似乎谁都不愿意先提出那个令人费神的价钱问题。最后,陌生人开口说:“这个孩子最多十块钱吧。反正迟早你也是要把他卖掉的。”
赫利摇了摇头,装腔作势地吐了口口水。“那可不行。”然后又接着抽起烟来。
“好吧,那你说什么价?”
“嗯,我完全可以自己先养着这个孩子或者让别人先替我养着。他长得这么结实,这么逗人喜欢,我想半年之后他就能卖个好价钱。只需一两年时间,只要我碰到好的买主,两百块钱卖掉他是绝对没有问题。至于说现在卖掉他的价钱,我看至少得五十块钱。少一分钱都不行。”
“兄弟,你也太贪心了吧。”
“我可是实事求是!”赫利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三十块钱,一分钱也不能多。”
“我看不如这样吧,”赫利说着,嘴里又吐出一口唾沫,表明他的决意已定。“我让你一步,四十五块钱成交,一分钱也不能少了。”
“行,我同意。”陌生人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成交!你在哪儿上岸?”
“路易斯维尔。”
“路易斯维尔,太好了。估计天刚黑那会儿,船就能到达那儿了。那会儿孩子应该已经睡着了,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悄悄地把他抱走,免得他又哭又闹的,这可真是妙极了。我喜欢做什么事都神不知鬼不觉,讨厌把事情搞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陌生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给了赫利之后,这个奴隶贩子又抽起了烟。
当轮船停靠路易斯维尔码头时,宁静的夜空明亮无比。这时候,那个孩子正睡得香甜。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那儿一动没动,这时听到有人喊路易斯维尔,她急忙将斗篷放在成堆箱子中间的一个凹陷处,然后将孩子放进这个临时搭建的“摇篮”里。随后,她跑到船边,盼望着能在码头上的旅馆佣人们中找到她的丈夫。她挤到栏杆跟前,探出身子到处张望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岸上那攒动的人群。这会功夫,已经有好多人挤在她和孩子中问。
“该你动手了,”赫利说着,伸手将熟睡的孩子抱起来,递给了那个陌生人。“千万别把他弄醒,如果把他弄哭了,那个女人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那陌生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很快便消失在上岸的人群里,无影无踪。
轮船又一次发动起来,烟囱里喷着烟,缓缓地离开了路易斯维尔码头,向前方驶去。那个女人转过身子回到先前的地方。赫利坐在那儿,孩子却不翼而飞。
“我的孩子呢?”她嚷着,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露希,你的孩子不在这儿了。我跟你明白说吧,我知道你没办法把孩子带到南方去,所以我给你的孩子找了个买主。买他的可是个好人家,孩子给他们养大比你自己养强多了。”赫利回答。
黑奴贩子赫利的宗教信仰和个人修养已经达到一个完美的境界。这个境界最近曾经被北方的某些传教士和政客们极力推崇过,他的修养使他完全克服了人道主义的弱点和偏见。只要引导合适,勤奋刻苦,你我也完全可以达到他的那种境界。面对女人那极端痛苦和绝望的目光,如果没有他那么老练,肯定会受不了的。可这个黑奴贩子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女人的这种神情他已见过无数次。你我对这类事情有可能也会无动于衷。最近,有些人为了美利坚的利益正在努力实现一个宏大的目标,那就是争取让所有北方人都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所以,即使这个黑女人由于极度痛苦而握紧拳头,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而赫利只把这些当作黑奴交易中不可避免的现象而已。他关心的仅仅是女人会不会大吵大闹,会不会在船上惹出事端,因为他对骚乱是极为反感的,正如同维护我们社会古怪制度的卫道士一样。
事实上,女人没有哭也没有闹。这致命的打击已经使她欲哭无泪了。
她头昏眼花地坐了下来,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船上的嘈杂声,机器的巨大轰鸣声交杂在一起,使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极度的痛苦已经使她变得麻木,她已无力哭喊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了。
这个人贩子的优点就在于他有一副和政治家一样的好心肠,他感到自己此时必须尽力给那个女人一些安慰,这是他的责任。
“我知道这种事开始都会让人很难受,可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总不会一直就这么活下去吧。你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哦,别说了,老爷,别再说了!”女人费力地说道,仿佛被窒息一般。
人贩子坚持说道:“露希,你是个聪明人,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保证为你在南方找个好归宿,像你这样一个招人喜爱的姑娘,很快就会再找到个男人。”
“哦!老爷,难道你就不能不说话吗?”女人痛苦地说道。人贩子只好站起身,因为他发现他的那套戏法在这个女人身上行不通。女人转过身去,把脸埋进了衣襟。
赫利看到这些,自言自语道:“她倒真是挺难受的,不过还算老实。就让她发泄一下好了,她慢慢就会想通的。”
汤姆一直在关注着这笔交易,而且十分清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可谓是无比的可怕和残忍!这个可怜无知的黑人完全没有从这种事中总结经验,开阔自己的眼界。如果他听过某些牧师的教诲,他可能就会把这桩买卖看作合法交易中一件司空见惯的平常事了。美国的一位神学家认为这种社会制度“除了和社会、家庭生活中的其他相互关系紧密联系之外没有其他弊端。”但是,汤姆这个可怜而无知的黑奴,除了《新约》之外,他没有读过任何别的书了。因此,类似这样的观点当然无法叫汤姆感到满意,内心得到安慰了。汤姆在为那个可怜的女人而感到痛心。那个女人像片枯叶子一样躺在成堆的箱子上。这是个有感情、有生命的人,她的内心流着血,她具有不朽的灵魂,可是她却被美国的法律规定为一种商品,和她身边用箱子装着的货物一样。
汤姆走到女人身边,想对她说些什么。女人只是在那哀吟着,汤姆不禁流下眼泪。他虔诚地乞求上帝的仁爱,基督的慈悲,永恒的天堂,可极度的痛苦已经使女人听不到这些,也感受不到这些了。
夜幕降临,宁静的夜空中闪烁着无数颗明亮的星星,它们看上去庄严肃穆,宁静美丽。天空静悄悄的,没有安慰的话语,没有关爱的手臂。欢笑声、谈生意的声音逐渐消逝,人们慢慢进入了梦乡,只有波浪拍打船头的声音还能清楚地听见。汤姆躺在一只箱子上,不时听见女人那悲伤的呜咽声和抽泣声——“哦,我该怎么办?主啊,帮助我吧!”她就这样不时低语着,渐渐地她的声音听不见了。
大约午夜时分,汤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看见一个黑影经过他身边直奔船舷,随后他听见噗通一声。只有他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了这些。
他往女人睡觉的地方望去——没有人了。他爬起来,四处找了找,没见女人的踪影。一颗流血的心终于可以安息了。水面依旧微波荡漾、晶莹闪亮,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忍耐!忍耐!看到人世间的不公平而愤怒的人们。荣耀的上帝,不会忘记苦难的人们,不会忘记他们所遭受的苦难和他们流的每一滴泪水,上帝的胸怀宽广得能包容人世间一切苦难。像上帝那样学会忍耐吧,用爱心去做善事吧。因为上帝应允过:“教赎我民之年必将来到。”
第二天,奴隶贩子很早就起床了,他要来清点他的货物。这次该他不知所措地到处乱找了。
他问汤姆:“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汤姆只说自己不知道,他认为保持沉默才是明智之举。他没有必要把自己昨晚看见的和心里的想法告诉这个人。
“她不可能在夜里从停靠的码头上偷偷溜走的。船每次靠岸,我都醒着,我很警觉,我的货都是我自己看管的。”
赫利将这番心里话说给汤姆听,仿佛汤姆会感兴趣,但汤姆没理他。
人贩子从船的这头找到船的那头,他把货箱、棉花包和木桶之间的角角落落都搜遍了,连机器和烟囱周围也查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喂,汤姆,告诉我吧,”经过一番毫无结果的苦战,赫利来到汤姆跟前,说道,“你肯定知道,你别想瞒我——我明白你绝对知道。我十点钟看见那个女人睡在这儿,十二点在,一点多钟还在,怎么四点钟她就不见了?你一直就睡在那儿,所以,你一定知道怎么回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是这样的,老爷。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个人影从我身边闪过,那时我还是迷迷糊糊的。接着我听见噗通一声,然后我就完全清醒了,就看见女人不见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赫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在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对于我们是奇异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司空见惯,早已习以为常。他就是见了阎王也不会害怕,因为他们已经打过几次交道了——在做买卖的过程中,他们已经相识相知了——他只是觉得阎王很难对付,总是妨碍他做生意。所以,他只好自认倒霉,嘴里咒骂着那个女人,还说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他肯定会破产的。总之,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顺,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个女人跑去的地方是不允许引渡逃犯的——即使美利坚合众国全体公民一致要求也是没用的。所以,赫利只好失望地坐了下来,取出一个小帐本,把那个女人的名字写在了“损耗”一栏里。
“这个黑奴贩子简直没有人性,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没有人会瞧得起这些奴隶贩子。他们到处都受到鄙视,上流社会从来都不接纳他们。”
但是,先生们,究竟是谁造就了黑奴贩子?是谁更应当承担罪责?是那些奴隶贩子,还是那些有教养、有文化的文明人?事实上,奴隶贩子只是奴隶制度的必然产物,而有教养的人正是这种制度的极力维护者。正是你们这些有教养的文明人造就了一种社会环境,让奴隶贸易能有存在的空间,使奴隶贩子道德败坏。你们这些文明人又比奴隶贩子强到哪里呢?
难道仅仅因为你们有文化,他们愚昧;你们高贵,他们卑贱;你们文雅,他们粗俗;你们聪明,他们愚蠢吗?
当最后的审判日来临时,他们所具备的那些条件可能使他们更容易得到上帝的饶恕。
在讲述了这么几个合法贸易中的小故事之后,您可千万不要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美利坚的立法者是完全没有人性的人。你们得出这一结论的理由可能是因为美国的立法机构竭尽全力保护奴隶贸易,并使其永远存在下去的事实。
人人都知道我国的杰出人物强烈反对跨国的奴隶贸易。我国出现了一大批以克拉克逊和威伯福斯为代表的人极力反对贩运奴隶,这个现象会使听见或看见这个消息的人大受教育。亲爱的读者,到非洲去贩卖黑奴的确是件骇人听闻的事。然而,到肯塔基州去贩卖黑奴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
正文 第十三章 教友村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48 本章字数:7248
在我们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宁静的画面:一间宽敞的厨房,油漆得干净而雅致,光滑的黄色地板被清洁得一尘不染;厨房里有只乌黑而干净的铁锅,还有那一排排闪闪发亮的白铁罐,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许多美味的食物;几把油光的绿色座椅,尽管已经用了许多年,却仍旧非常结实;一个做工精致、用几块颜色不同的呢绒布料拼结而成的坐垫,放在一张石板作底的摇椅上;旁边有张更大一点的摇椅,好像那张小摇椅的母亲一样,年迈而慈祥,两只宽大的扶手似乎在发出诚挚的邀请,而上面的鸭绒坐垫好像也在邀请客人——这把旧摇椅舒适,能给人带来美好享受,单就这一点,它就能和十几把丝绒或织锦缎沙发相媲美。我们的老朋友艾莉查现在正坐在这张摇椅上,她一边坐在椅上慢慢摇着,一边做着针线活。她的脸庞比她在肯塔基的时候更加清瘦,无限的哀愁和忧郁在她的眉宇间和嘴角边都流露出来。显而易见,在苦难的磨练下,她已变得更加坚定了,成熟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的小哈里像只蝴蝶般在地板上嬉戏着。她的脸上不时流露出深沉而坚毅的表情,这在她先前安逸的生活中是没有见过的。
一位妇人正坐在艾莉查的身边,膝头放了一只白色铁盘,她正仔细地把晒干了的桃子挑选出来放到那个盘里。这位妇人大约五十五岁到六十五岁之间,但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面颊上留下很深的印记,她看起来并不衰老,相反使她看上去很有味道。那顶白色镶边的绉纱帽子,是正宗教友会式的。一块白色的洋布手帕别在她的胸前,还有那身浅棕色的披肩服装,这些装束使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地道的教友会信徒。她有一张红润而健康的脸庞,使人容易联想到一个熟透了的桃子。她的头发是从中间分开,然后光溜溜地梳到脑后。岁月流逝,她那高高的,安详的额头上,留下的除了善良与平和之外,没有其他什么。那双清澈、真诚的眼睛,让你一眼就能看透她,感觉到她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人们总是热衷于谈论和赞美美丽的姑娘,我不明白,为什么没人注意到老年妇女的独特之美呢?我们的老朋友雷切尔·哈里迪正是这种美的体现。让我们来看看她坐在小摇椅上的姿态吧。这把摇椅平时总爱吱吱嘎嘎地响,就像患上风寒或哮喘病一样,要不就是精神紊乱。可当雷切尔坐在它上面时,它的声音却变得非常柔和,一点儿也不刺耳。难怪哈里迪先生觉得这把椅子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美妙,比任何音乐都要动听,而孩子们则认为他们最最思念的就是妈妈的摇椅声。为什么呢?因为二十多年来,他们在这把摇椅边听到的是母亲的谆谆教诲,感受到的是仁慈的母爱——无数次的头疼病和心疼病在这里得以治愈,各种精神和世俗的烦恼和难题都在这里找到答案——所有的一切全要归功于这位仁慈善良的女人。愿上帝赐福于她!
“那么,你还是想去加拿大吗?”雷切尔一面捡着桃子,一面问艾莉查。
“是的,太太,我必须向前进,不能停留。”艾莉查坚决地回答说。
“你到那儿去干什么呢?你可得计划好啊,闺女。”
“闺女”这词从雷切尔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非常的自然,因为她的神情、相貌让人觉得她太像一位母亲了。
艾莉查的手颤抖着,几滴眼泪落在她手里的针线活上,可她仍旧坚定地回答道:“找到什么就干什么,我想总能找到活儿干的。”
“你知道,你想在这儿呆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我知道,谢谢你,可是——”她指了指小哈里,“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心神不宁,昨晚我梦见那个人跑进院子里来了。”说完,她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
“哦,可怜的孩子!”雷切尔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你别这么想,逃到我们村里来的人没有一个被抓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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