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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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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来时,我们会提醒他们这件事。”
士兵基金会来了三位客人,一个很高,一个很矮,一个很胖。他们三个都是退伍军官:高的那个来自海军,矮的来自陆军,胖的来自空军。矮个子作了长篇演讲,告诉我们,我们的士兵干得很棒,我们的国家很棒,我们的总理很棒,我们很棒,所以我们的捐献也应该很棒。他们拿着篮子挨个走过我们,大家把钱投进去:有给五个卢比的,有给十个卢比的,有给一百的;有位女士把自己的金手镯放了进去。萨利姆没有钱,把他的两包泡泡糖捐献出来。博旺·辛格没有出席;他说自己感冒了。
“你有没有参加过战争?”库卡尼先生问那个退伍的陆军上校。
“当然,我参加过两次战争,1965年的和1971年的。”
“1971年你在哪里参战呢?”
“在查姆勃,在那儿目睹了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役。”
“那你在哪个团呢?”
“我属于步兵师,伟大的锡克团。”
“你在1971年得到了什么奖章呢?”
“事实上,我得到了MVC——大英雄之轮。那可是很大的荣誉。”
“你是怎么获得这个荣誉的呢?”
“在曼迪阿腊渡口一役。第35锡克营干得非常棒。”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得到了奖章,却否认他人的功劳。没有那些人的帮助,你是无法夺回桥头的。”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我们自己的战士,在1971年查姆勃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的那位英雄。他应该获得PVC——勇中之勇奖。但他得到的仅有泪水。您看,上校先生,我们只是市民,不知道你们军队的规矩和守则,但我们这里有位士兵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你能不能看看现在还可以做些什么呢?奖赏一个勇敢的士兵是永远不会太迟的。”
“这个伟大的灵魂在哪里?”
“他就住在我们的分租公寓。”
“真的吗?那太棒了,我非常愿意向他致以我的敬意。”
我们领着他去博旺·辛格的房间,把门指给他,并看着陆军上校走了进去。我们没有离开,在屋外徘徊,忍不住想偷听。
我们听到很吵的声音,像是他们在争论什么,然后是乒乒乓乓的响动。大概十分钟之后,陆军上校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这就是你们抱怨没有得到PVC的那个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大无赖。我真想勒死这个卑鄙小人。”
“你怎么敢对我们的英雄这么说话!”达米勒夫人警告道。
“他?英雄?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是个该死的叛徒,一看见查姆勃有危险就溜走了。我告诉你们,他是锡克营最大的耻辱和污点。应该关他个十四年的禁闭。不幸的是,临阵脱逃案在五年后就逾期了,否则我现在就去告发他。”
我们都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上校?他向我们讲述了关于他在查姆勃的伟大战绩,他甚至在战场上失去了一条腿。”
“那全是谎言,我来告诉你们真相,其实那也很可悲。”上校整了整皮带,“博旺·辛格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情绪一直不稳,因为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在帕斯科特。他不顾一切地要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如此强烈的渴望,导致他一看到巴基斯坦人全力攻击乔里安就丢弃岗位逃走了。他设法回到帕斯科特,然后躲到他家的祖堂里。他一定以为他把战争抛得远远的了,但战争并没有放过他。他到家的第三天,巴基斯坦的空军轰炸了帕斯科特的空军基地。敌军并没有炸到我们的飞机,却把两个千磅炸弹投到了飞机场附近的一栋房子上。那房子正好是博旺的。他的妻子和婴儿当场死了;他也被霰弹击中而失去了一条腿。”
“但是……他怎么能如此详细地描述战场上的一切呢?”
上校气得脸都歪了:“我不知道他给你们讲了什么故事,但是二十六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足够熟读几个伟大的战役。这个懦夫从木屋里爬出来,就是要在这么多年以后,用他那些虚假的英勇故事来愚弄你们,赚得一丝廉价的兴奋。看到他,毁了我所有的好心情。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再见!”
上校摇着头离开了分租公寓;高个子和胖子走在他旁边。我们也回到防空洞。对我们来说今天同样不是个好日子。我们想知道博旺·辛格在做什么,但那天晚上他一直没出来。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他租住的单人房间里找到了他。牛奶和报纸原封不动地摆放在他门口,他的拐杖也端端正正地靠在墙上。木制的床推到了角落,床头柜上有一个剩了点儿棕色茶叶渣的空杯子。屋里唯一的椅子倒在地中间。他用粉红色的床单套住脖子,吊在吊扇上自杀了,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橄榄绿的制服,头垂在胸前。他那无力的身体左右摇晃,使得吊扇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红灯闪烁的警车开来,警官到处翻看他的东西,粗鲁地跟邻居打手势、问话;摄影师打着闪光灯照相。然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随救护车到了。一大群人聚在博旺的门前。
他们在他的尸体上盖上白床单,用担架推走了。公寓里的居民沉默地站着;普特和迪海尼西,还有萨利姆和我,怯怯地看着大人们的后背。当我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的尸体时,在满心的恐惧、悲伤和负疚外,一缕理智的清泉缓缓流过了已经麻木的心灵——对我们这些第一次经历战争的人来说,现在终于知道了战争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它会夺走生命。
丝蜜塔看起来严肃而抑郁。
“打仗的时候你在哪儿?”我问。
“就在这儿,孟买,”她答道,急忙转移了话题,“我们来看下一个问题吧。”
普瑞姆·库马尔旋转椅子,面向着我,“托马斯先生,你已经正确回答了七道题目,赢了二十万卢比。现在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回答出第八个问题,奖金五十万卢比。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回答
“好,现在请听第八题,下面的哪一个奖项是授予印度军人的最高荣誉?我重复一遍,什么是印度军人的最高奖项?A,MahaVirChakra;B,ParamVirChakra;C,ShauryaChakra;D,AshokChakra。”
充满悬念的音乐响起;倒计时声越来越大。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嗡嗡声。他们同情地看着我,准备跟这个友好的、就住在他们家附近的餐厅服务员说再见。
“B。ParamVirChakra——勇中之勇。”我回答。
普瑞姆·库马尔扬起了眉毛:“你知道答案,还是只是猜测?”
“我知道答案。”
“你确定吗,百分之百确定吗?”
“是的。”
鼓声渐强。正确答案闪出。
“完全正确,百分之百正确!”普瑞姆·库马尔大声喊道。观众雀跃;掌声和欢呼声持续不断。
我笑了。但普瑞姆·库马尔没有。
丝蜜塔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杀人执照(1)
你若是心不在焉地走在孟买的街头,会碰到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毫无防备地踩到一块香蕉皮,然后滑个嘴啃泥;或者好端端地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已陷进一堆软稀稀的狗屎中;你还可能突然受到惊吓,只因为身后一头横冲直撞的母牛顶向你的屁股;又或许,一个久未谋面,而你一心要回避的朋友,从混乱的车流人海中奇迹般地出现,突然将你紧紧拥抱。
这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这一天是6月17日,星期六。分别五年之后,在马哈拉克西米赛马场前,我与萨利姆·伊利亚西撞了个满怀。
三个月前,我从阿格拉回到孟买,打定主意不与萨利姆联系。下这个决心着实不容易。在德里泰勒家当仆人的那些年,还有阿格拉那些艰辛的日子里,我一直很想念他。现在,与他同在一个城市却不能相见,实在是我心上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我还是决定,不将他卷入我谋划参加知识竞赛节目的事儿中。
“穆罕默德!”见到我的瞬间,萨利姆惊呼起来,“你怎么会在孟买?啥时候来的?这么多年你都在哪儿啊?”
与一个久不联系的朋友猝然相遇,我猜想,那感觉类似于吃一顿自己最喜欢却很久没吃到的饭菜。过了这么久之后,你无法知道自己的味蕾会作何反应:食物还会像以前一样美味吗?漫长的五年后,与萨利姆再度相遇,我情绪复杂。我们的团聚还会像我们曾经的友谊那样温暖吗?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坦诚相见吗?
一开始我们没怎么说话,只是就近在一张连椅上坐下来。头顶上盘旋着的海鸥的叫声我们充耳不闻,路上玩足球的小男孩引不起我们的注意,我们对一大群走进哈吉·阿里清真寺的虔诚信徒视而不见。我们只是紧紧拥抱着彼此,泪流不止,为那些我们一同度过的时光,为那些我们彼此失散的时光。接着我们开始诉说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确切地说,是萨利姆在说,我听。
萨利姆长高了,更加英俊了。十六岁的他看上去与任何一个宝莱坞电影明星一样出众。艰辛的城市生活并没有如磨蚀我一般磨蚀他。他一如既往地热爱印地语电影,崇拜宝莱坞明星(当然阿玛安·阿里要排除在外)。每个星期五,他仍然会去哈吉·阿里神殿做祷告。但最最重要的是,手相大师的预言终于要成真了:他不再是一个饭包快递员,为孟买的中产阶级递送午餐,而是进了一家昂贵的艺术学校。在那里,他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演员。
“你知道谁帮我付艺校的费用吗?”他问我。
“谁呀?”
“是阿巴斯·里兹维。”
“就是那个拍了好多轰动一时的电影大片的人?那个大腕制片人?”
“没错,就是他。他答应等我十八岁时,让我在他的下一部电影里演一个英雄。这部片子两年内会开拍;现在他正在培训我。”
“太酷了,萨利姆,这等好事是怎么来的?”
“这故事说起来可就长了。”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故事会太长,萨利姆。快说呀,从头说起。”
下面就是萨利姆自己讲述的故事。
“你突然就不见了,把我独自留在分租公寓。我继续当了四年多的饭包快递员,但也还是继续梦想着成为一个演员。
“一天,我到一个叫穆克什·拉瓦尔的人家里收午餐盒饭。他太太是我们的一个客户。我注意到他家房子的墙上挂着好些照片,净是他和著名的电影明星们的合影。我问拉瓦尔太太,她丈夫是不是在电影圈里工作。她说她丈夫只是制药公司的推销员,但不定期地在电影厂兼差,也就是做做临时演员。
“听到这个我高兴坏了。当天下午,我就急冲冲跑到穆克什·拉瓦尔的办公室,问他我能不能也像他一样当上临时演员。穆克什看着我笑了起来。他说当一个演员我未免年纪太小了点儿。不过有些电影里会有类似学生和街头混混的角色,也许适合我。他答应把我介绍给临时演员经纪人帕普先生,然后叫我拿几张照片给他,要摆不同的姿势,八乘六大小,而且得印在亮光相纸上。假如帕普喜欢我的形象,他也许会选我在某部电影中演一个小角色。穆克什还告诉我,一个临时演员是不需要什么演技的,关键是要穿什么像什么:穿上西装要看起来聪明,穿上流氓的衣服要让人害怕,穿上学校制服要显得可爱。他坚持让我到照相馆找专业摄影师拍些照片。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找了家照相馆。一问价格,哇,天文数字!几乎要花掉我一整个月赚的工钱。我对摄影师说,‘算了,先生,我付不起这么多钱。’于是他建议我买个便宜的一次性相机,自己给自己拍些照片,就是用完便可以扔掉的那种。我照他说的做了。买了个一次性相机,跑到街上请过路人给我拍照。在教堂门前面,我骑在不知什么人的摩托车上。嘿,那姿势帅得就像阿米特巴·巴克强在电影《战胜命运》里的样子。在焦伯蒂海滩,我骑在一匹马上,摆出阿克夏·库马尔在电影《假戏真情》中的姿势。在阳光沙滩饭店前,我站在那儿,像模像样地学《这就是爱情》里面的赫里尼克·罗斯汉。手里拎着个空的尊尼沃克酒瓶,我醉醺醺地装出沙鲁克·汗在《宝莱坞生死恋》中的样子。在花卉喷泉前,我露齿畅笑,就像葛文达在他出演的所有影片中那样。
“我找人给我拍了差不多二十张照片,但这个胶卷一共可以拍三十六张。我得拍完所有的底片才能拿去冲印,所以我决定拍些有趣的建筑和人。我拍了维多利亚火车站和印度门,在滨海大道上抓拍了一个漂亮女孩,在班德拉抓拍了一个老头,甚至在戈拉巴给一头驴子拍了张特写。
“最后一张照片,我拍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坐在马希姆的连椅上抽烟。他的手指上戴满了各种颜色的戒指。我按下快门之后,猛然反应过来我拍的是谁,立时吓呆了。”
“什么意思?”我问萨利姆,“难道他是个著名的电影明星?还是那个大流氓阿玛安·阿里?”
“不是,穆罕默德,是一个你跟我都很熟悉的男人。是巴布·皮莱先生,化名叫马曼的,那个把我们从德里带到这儿、差点儿把咱们弄瞎的男人。”
“哦,我的天!”我不由得捂住嘴,“他认出你了?”
“是啊,认出来了。‘你是萨利姆,没错吧?你就是那个从我这儿逃走的小子。这回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他吼叫着朝我冲过来。
“我想都没想,立马转身朝大路跑去,正好跳上一辆正在启动的公共汽车,把喘着粗气的马曼抛在后头。我坐在公共汽车上,正庆幸自己成功逃脱,猜猜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
“公共汽车在红绿灯前停下,一群扎着头带的恶棍,手拿刀、长矛、三叉戟拥上车来。”
“噢,我的老天!难道你遇上了一群暴民?”
“没错,是暴民。我立刻发现我们的车正停在暴动地区的中心:一辆已被砸毁的汽车残骸冒着烟,正好挡在我们的车前面;店铺都已被石头砸得惨不忍睹;人行道上鲜血四溅;石头、棍棒、拖鞋扔得满街都是。司机迅速从车上逃离,而我却被吓得僵在那里。我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原以为早已被我淡忘的声音在我耳边再次回响——母亲的尖叫和哥哥的哭喊。我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
“这帮恶棍对公共汽车上的所有乘客说,有个穆斯林暴民放火烧了印度教徒的房子,现在他们是来复仇的。后来我才知道,整个事件一开始,只是贫民窟里为了一个水龙头而起的小小争执。但人们的脑子被仇恨灌满了,所以事件很快发展成了大规模的骚乱。不过才几个小时,公共汽车被烧毁,房屋被点燃,人们遭到屠杀。‘你们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名字。所有的印度教徒都可以下车;所有的穆斯林都坐着别动。’恶棍们宣布。吓得直哆嗦的乘客一个接一个说出他们的名字:阿凡德、乌莎、贾丁、阿伦、瓦珊蒂、杰格迪什、纳尔默达、甘尕、米林德。公共汽车渐渐空了,暴民们用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每一个乘客。他们检查女乘客眉心的朱砂痣,问男乘客一些问题,确认他们的宗教信仰,甚至逼着一个小男孩脱下短裤。我为这种野蛮行径感到恶心,在座位上不住地发抖。最后,只有两名乘客还留在公共汽车上: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隔了两个座位坐在我身后的男人。
“你也知道,穆罕默德,电影里出现这样的情节时,英雄总是会挺身而出,唤醒暴民的良知。他会告诉暴民,穆斯林与印度教徒的血管中流着相同颜色的热血,人们的脸上并没有写着宗教归属;爱的力量胜过仇恨。我知道好多好多这样的电影台词;每一句我都可以背给这些暴民听。可是当你真正与这些野蛮人面对面时,你什么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只留下一样东西:活命!我要活命!因为我还没有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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