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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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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德·圣埃尼昂想走开,国王把他留住。
这样体贴的对待,一个当廷臣的最好能免掉。
他只好跟着路易走进拉瓦利埃尔的屋子。
国王来到的时候,年轻姑娘正在擦眼睛,她擦得那么匆忙,引起了国王的注意。他象关心的情人那样问她,一定要她回答。
“我没有什么,”她说,“陛下。”
“可是您哭过了。”
“啊!没有,陛下。”
“您瞧瞧,德·圣埃尼昂,难道是我弄错了?”
德·圣埃尼昂应该回答,但是他感到十分为难。
“可是您的两只眼睛还红着,小姐,”国王说。
“路上的灰尘吹进去了,陛下。”
“不对,不对,您脸上没有了使您显得如此美丽、如此迷人的那种心满意足的神情。您连看都不看我。”
“陛下。”
“岂止是不看我!您在避开我的目光。”
她确实是把脸转过去。
“看在天主的份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路易问,他已经不耐烦了.
“再说一遍,什么事也没有,陛下,我准备向陛下证明,我正象陛下所希望的那样没有一点儿心事。”
“您没有一点心事,可我看见您的全身,甚至连您的手势,都显得心神不安,会不会有人欺侮您,惹您生气了?”
“没有,没有,陛下。”
“啊!应该讲给我听!”年轻的国君说,两眼冒着火星。
“没有人,陛下,确实没有人冒犯我。”
“那好吧,您就恢复今天早上我喜欢的您那种沉入梦想之中的快乐表情,或者说,那种快乐的忧郁表情;哦……求求您吧!”
“好的,陛下,好的!”
国王跺着脚。
“简直没法解释,”他说,“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望望德·圣埃尼昂。德·圣埃尼昂也清清楚楚地看出拉瓦利埃尔郁郁不乐,同时还看出国王不耐烦。
不管路易怎么请求,不管他怎么想办法和这种不幸的心情作斗争,都没有用处,年轻的姑娘已经垮了。即使是面对死亡也不能使她振作起来。
这种一再否认,不讲实话的态度使国王想到一定有什么会使人不快的秘密。他开始疑心重重地朝四周围张望。
在拉瓦利埃尔的房间里正好有阿多斯的一幅肖像细密画。
国王看着这幅肖像,他和布拉热洛纳非常象,因为这幅肖像是在伯爵年轻时画的。
他用威胁的眼光盯着这幅画像
拉瓦利埃尔当时心情沉重,根本没有想到这幅画像,她不可能猜到国王的心思。
然而国王陷在一个可怕的回忆之中,这个回忆曾经不止一次地缠住他的心灵,但是他每一次都把它赶开。
他记起了这两个年轻人从小亲密无间。
他记起了这亲密关系的后果是订婚。
他记起了阿多斯来求他答应把拉瓦利埃尔嫁给拉乌尔。有他猜想拉瓦利埃尔回到巴黎以后,得到伦敦来的消息,这些消息抵消了他可能在她心里产生的影响。
他几平立刻感到我们叫做嫉妒的牛蛇在鳌他的太阳穴。
他重新又怀着苦痛的心情盘问。
拉瓦利埃尔不能回答,要回答就得全盘托出,就得控告王太后,就得控告王太弟夫人。
其结果将是跟这两位有权有势的后妃进行一场公开的斗争。
她首先觉得,既然她完全不打算掩盖自己心里所想的,国王就应该能够透过她的沉默看到她的内心。
如果他真的爱她,他就应该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能猜到。
如果爱情不是一种会照亮心灵的神圣火焰,使真正的情人们可以不必使用语言,那又是什么呢?
因此她保持沉默,光是叹气,流泪,用双手捂住脸。
这些叹气和眼泪,起初便路易十四感动,接着使他惊恐,现在使他恼怒。
他不能忍受任何反对,哪怕这反对是用叹气和眼泪表示出来的。
他的话变得尖刻、坚决和咄咄逼人了。
这是在年轻姑娘原有的那些痛苦之外,又加上一种新的痛苦。
她认为她的情人这样做是不公正的,她不仅要集中力量忍受原有的那些痛苦,还要鼓起勇气来忍受这种新的痛苦。
国王开始直接地指责她。
拉瓦利埃尔甚至不想为自己辩护,她承受着他所有的指责,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有从无限悲痛的内心深处发出下面这几个字: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
但是,这痛苦的呼声非但不能平息国王的怒火,反而使他的怒火越烧越旺。她这是在向比他强大的一股力量发出呼吁,是向能够保护她不受他侵犯的一个存在发出呼吁。
况且他还看到自己得到德圣埃尼昂的支持。德·圣埃尼昂正如我们说过的那样,看到风暴起来了;他不知道路易十四的爱情能够达到什么程度,他已经预感到三位王妃的打击和可怜的拉瓦利埃尔的毁灭近在眼前,他不是那种骑士,能够不怕白己被卷到这场毁灭中去。
因此德·圣埃尼昂只用一些低声说出的单词和断断续续做出的手势来回答国王的问话,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事情变得更糟和造成不和,最后可以使他摆脱烦恼,不必再在光天化日之下,陪着他的地位显赫的同伴穿过院子到拉瓦利埃尔的套房来了。
这时候,国王越来越激动。
他走了三步,想出去,但是又回来了。
年轻姑娘没有抬起头,虽然她从脚步声应该听出她的情人走了。
他抄着手,在她面前停了一会儿。
“最后一次问您,小姐,”他说,“您愿意开口吗?您愿意讲出为什么会变卦,为什么会三心二意,为什么会反复无常的原因吗?”
“您要我对您说什么呢,我的天主?”拉瓦利埃尔低声说。“您看得很清楚,陛下,我现在己经垮了!您看得很清楚,我没有了意志,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说话能力!”
“难道把真情实况说出来有这么困难吗?不超过您刚才说过的这句话的时间,您就可以说清楚了!”
“可是,哪一方面的真情实况?”
“一切方面。”
真情实况确实已经从拉瓦利埃尔的心里升到了她的嘴边。她的双臂做了一个张开的动作,但是她的嘴依然说不出话来。她的双臂又垂了下去。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没有感到自己有这么不幸,下不了决心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吞吞吐吐地说
“啊!这不止是卖弄风情,”国王叫起来,“这不止是反复无常,这是背叛!”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拦阻他,他内心里的斗争也不能使他往回走,他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冲出了房间。
德·圣埃尼昂跟着他,巴不得赶快走掉。
路易十四到楼梯上才停下,他紧紧抓住栏杆,说:
“你看,我被卑鄙地欺骗了。”
“怎么回事,陛下?”宠臣问。
“德·吉什是为了德·布拉热洛纳子爵决斗。这个布拉热洛纳!……”
“怎么样?”
“啊,她还爱着他!说真的,德·圣埃尼昂,如果三天以后我心里还留有一点儿对她的爱,我会羞愧而死的。”
路易十四接着又拔脚朝他的套房奔去。
“啊!我早就对陛下说过了,”德·圣埃尼昂低声说,他继续跟在国王后面,同时战战兢兢地观察所有的窗子。
不幸的是出去时跟来时情况不一样。
一幅窗帘撩起来,窗帘后面是王太弟夫人。
王太弟夫人看见了国王从侍从女伴们的套房里出来。
等国王过去以后,她立起来,急急忙忙走出自己屋子,两级一跨地爬上通往国王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的楼梯。


第一六四章 绝望

国王走了以后,拉瓦利埃尔站起来,伸出两条胳膊好象是想追上去拦住他。后来,一扇扇门在他背后重新关上,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她仅仅只有力气走过去跪倒在她的十字架下面。
她精疲力竭地跪在那儿,淹没在痛苦之中。她除了痛苦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了。就是这痛苦她也仅仅是通过本能和感觉才理解到的。
在心烦意乱之中,拉瓦利埃尔听见她的门又开了,她打了个哆嗦,转过身来,还以为是国王又回来了
她弄错了,是王太弟夫人。
王太弟夫人与她有什么相干!她重新又跪下,头搁在跪凳上。王太弟夫人神情激动,满面怒容,咄咄逼人。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王太弟夫人停在拉瓦利埃尔面前说,“跪着,祈祷,假装信教虔诚,我承认,这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但是您既然对天国的国王这样顺从,那您就应该也多少执行执行人间的君主们的旨意。”
拉瓦利埃尔费力地抬起头来表示敬意。
“我好象记得,”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不久前您刚受到过一次劝告?”
拉瓦利埃尔的既呆板而又慌乱的眼神,表明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了。
“太后曾经劝告您,”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下去,“要您好自为之,别让人再散布与您有关的谣言。”
拉瓦利埃尔的目光变成讯问的目光。
“嗯,”王太弟夫人继续说,“刚从您这儿出去的那个人.他在这儿出现,这件事本身就说明您有罪。”
拉瓦利埃尔仍旧一声不响。
“我的侍从人员是最尊贵的王族的侍从人员,”王太弟夫人继续说,“不应该让我的侍从人员给宫廷做出坏榜样。而您会是这个坏榜样的根源。因此,小姐,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我向您宣布,因为我不想使您出丑,我向您宜布,您从现在起可以自由地离开了,您可以回到布卢瓦令堂家里去。”
拉瓦利埃尔不可能有比这更坏的下场了。拉瓦利埃尔不可能有比这更大的痛苦了。
她的脸色没有改变,她的双手象圣洁的玛大肋纳①那样十指交叉地放在膝头上。


① 玛大肋纳:基督教《圣经》故事中的悔过的女罪人。


“您没有听见我的话?”王太弟夫人说。
拉瓦利埃尔的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栗,这是她唯一的回答。
因为这个受害者再没有别的反应,王太弟夫人就走了出去。
拉瓦利埃尔的心停止了跳动,她的血好象在血管里凝结,这时候她慢慢感觉到她的手腕、颈子和太阳穴的脉搏跳得快起来,而且越来越快,很快地变成了一种使她头晕的发烧感觉,在意识模期中她看见她的朋友与她的敌人在斗争,一张张脸在迅速地旋转。
她同时听见一些威胁的话和一些情话的碰撞声,几乎把她的耳朵都震聋了。她已经不再记得她自己了。好象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翅膀把她托起来,使她脱离了她原来的生命,在眩晕驱使她走上的那条路的尽头,她看见盖在坟墓上的石头升起来,让她看到了永恒黑夜的阴森可怕的内部。
但是这种恶梦的痛苦纠缠渐渐平静下去,让位给她性格中对命运的习以为常的顺从。
一线希望钻进了她的心房,正象一线阳光照进一个可怜的囚犯的牢房一样。
她回想起从枫丹白露回来的路上的情景,她看到了国王骑着马,待在她那辆马车的窗口,对她说他爱她,要求得到她的爱情,他让她发誓,自己也发誓.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和,决不过夜,当天晚上就要作一次拜访,写一封信,或者用别的什么表示,使夜里的安宁能够代替晚上的烦恼。这是国王想出来的,是国王让她发誓说的,也是国王发誓说的。因此国王不可能不遵守他自己要求的这个诺言,除非国王是一个象他强迫人顺从那样强迫人爱的暴君,除非国王是一个遇到障碍就会立刻打退堂鼓的冷心肠人。
国王,她的这个温柔的保护人用一句话,仅仅一句话,就能够解除她的所有的痛苦,这么说,国王一定是跟她的那些迫害者串通一气了。
啊!他的怒火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既然他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一定感到了她所感到的痛苦。但是他不象她这样被缚住了手脚,他可以采取行动,可以走动,可以来,而她,她,她,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可以做。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真心诚意地等待着,因为国王不可能不来。
这时候才十点半钟。
他就要来了,或者写信给她,或者派德·圣埃尼昂来对她说一句安慰话。
如果他来了,啊!她会怎样迎着他扑过去啊!她会怎样把她现在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的种种顾虑抛在一边啊!她会怎样对他说“并不是我不爱您,是她们不愿意我爱您。”
应该说一说的是,她这样一考虑,觉得路易没有过错了,而且越考虑,越觉得他没有过错。事实上他什么都不知道。她这样固执地保持沉默,他对她的固执应该怎么想呢?大家都知道国王性子急躁,容易发脾气,奇怪的是他居然保持冷静保持了那么长时间。啊!毫无疑问她不会这样做。她什么都会理解,什么都会猜出来。但是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伟大的国王。
啊!如果他来了!如果他来了!……她会原谅他刚使她受到的一切痛苦!她会因为自己受过痛苦而更加爱他!
她的脑袋朝门那个方向伸去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在等待着——天主饶恕她这个不圣洁的念头——国王的嘴唇在他早上说出爱情这两个字时所酿出的如此甜蜜的吻。
如果国王不来的话,至少他会写信,这是第二个机会,没有头一个机会那么甜美,那么幸运,但是它同样能够作为爱情的证明,只不过是一种比较胆怯的爱情。啊!她会怎样贪婪地看这封信啊!她会怎样迫不及待地写回信啊!等到信使一走,她会怎样吻这张幸运的纸,它给她带来了休息、安宁和幸福,她会怎样再一遍遍地看它,她会怎样把它压在心口上啊!
最后,如果国王不来,也不写信,至少他会派德·圣埃尼昂来,或者德·圣埃尼昂自己会来对一个第三者她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国王陛下不在场,她到嘴边的话都能说出来,到那时国王心里就不会再有任何疑窦了。
因此拉瓦利埃尔整个人,她的心和眼睛,她的肉体和精神,都处在紧张的等待状态中。
她对自己说,她还有一个钟头好盼望,在午夜前国王可能来,也可能写信,或者派人来。仅仅到午夜以后整个等待才会变得徒劳无益,整个希望才会化为泡影。
只要王宫里有一点响声,可怜的女孩子就以为这响声是她引起的,只要院子里有人走过,她就以为这些人是国王派到她这儿来的信使。
十一点钟敲响了,接着是十一点一刻,十一点半。
一分钟一分钟在这焦虑中慢慢逝去,然而它们还是跑得太快了。
十一点三刻了。
午夜!午夜!最后的、唯一的希望终于来到了。
随着时钟的最后一下钟声,最后的灯火熄灭了;随着最后的灯火,最后的希望也熄灭了。
这么说,是国王本人欺骗了她,是他先违背了他当天向天主发下的誓言,在发誓和背誓之间仅仅相隔十二小时!抱有幻想的时间倒并不长。
因此,国王不仅仅是不爱她,而且鄙视人人都在凌辱的她。他鄙视她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听任她蒙受被驱逐的耻辱,被驱逐,这就等于是一次屈辱性的判决,而正是他,国王,是她蒙受这次耻辱的根源。
一丝苦笑在受害者天使般的脸上闪过,是在这场长时间的内心斗争中出现的唯一的愤怒征兆。一丝苦笑出现在她的唇边。
真的,对她说来,除了国王以外在人间还剩下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不过天上还有天主。
她想到了天主。
“我的天主啊!”她说,“请您亲自指点我该做什么吧。从您那儿我指望得到一切,从您那儿我可以指望得到一切”
她望着她的十字架,虔诚地吻着十字架上的受难耶稣像的脚。她说:
“这一位在天之主永远不会忘记和抛弃那些不抛弃和不忘记他的人。我们只应该把自己奉献给他一个人。”
这时候,如果有谁能够把目光投进这间屋子,他一定会看到,这个绝望的可怜的姑娘下了最后的决心,在心里决定了最后的计划,终于爬上雅各①梦见的引导灵魂从人间登上天堂的那架高梯子。
这时候她的双膝已经支持不住,渐渐地从跪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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