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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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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同时,有一个戴着假面具的女人出现在两幅门帘中间。
太后还没有开口,这个陌生夫人就先说了:
“我是布鲁日的一个贝吉纳,我确实带来了可以治好陛下病痛的药。”
每个人都保持沉默,贝吉纳没有再朝前走一步。
“说吧,”太后说。
“等到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贝吉纳补了一句。
奥地利安娜朝她的同伴们望了一眼,她们退了出去。
贝吉纳子是向前走了三步,恭敬地朝太后行了一个礼。
太后不信任地望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用她那双从假面具的窟窿里露出的明亮的眼睛望着太后。
“法国的太后一定是病得很厉害,”奥地利安娜说,“连布鲁日的贝吉纳们都知道她需要医治?”
“谢天谢地:陛下的病是可以医治的。”
“好吧,您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陛下在弗朗德尔有一些朋友。”
“是这些朋友打发您来的?”
“是的,夫人。”
“把他们的名字说给我听。”
“不可能,陛下,而且没有用处,既然您的记忆力还没有被您的心唤醒。”
奥地利安娜抬起头,竭力想从假而具的遮盖下和从神秘的语言里,发现这个说起话来随便得近乎放肆的女人是谁。
接着她对有损她的自尊心的这种好奇心感到了厌倦,突然说:
“夫人,您不知道,脸上戴着假面具跟王族说话是不允许的。”
“请您原谅我,夫人,”贝吉纳谦恭地回答。
“我不能原谅您,除非您脱掉假面具,我才能饶恕您。”
“我发过一个誓言,夫人,我要帮助受苦受难或者疾病缠身的人,而又决不让他们看见我的脸。我本来可以给陛下的肉体和灵魂带来慰藉;但是,既然陛下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只好走了。再见,夫人,再见!”
这番话说得声调和谐,而又语气恭敬,具有那么强的一股魅力,使得太后的怒火和怀疑完全消失,不过好奇心并没有降低。
“您说得对,”她说,“疾病缠身的人轻视天主送来的安慰是不应该的。说吧,夫人,但愿您能象您说的那样,给我肉体……带来慰籍。唉!我相信天主准备要对它进行严酷的考验。”
“请让我们稍微谈一谈灵魂,”贝吉纳说,“谈一谈可以肯定也在受痛苦的灵魂。”
“我的灵魂?”
“有一些折磨人的癌,它们的搏动是看不出的。这些癌,太后,仍旧让皮肤呈现出象牙般的白色,它们没有用它们淡蓝色的蒸汽使肌肉呈现出大理石般的花纹,医生俯在病人的心口上,听不见这些怪物的贪得无厌的牙齿在肌肉里,在流动的血液下面,怎样发出格格的响声。铁和火从来没有能够消灭或者缓和这些致人死命的灾祸的热狂;它们保留在思想里,腐蚀着思想,它们在心脏里长大,最后把心脏胀裂,夫人,这就是另外一些对王后们说来是致命的癌症。您不是害的这种病吗?”
安娜慢慢地抬起她那象年轻时一样白得发亮,外形完美的胳膊。
“您谈到的这种疾病,”她说,“是我们这些人世上的君主的生活条件。天主交给我们教化巨民的职责。这种疾病太重时,天主就让我们用忏悔来减轻其重量。我们就这样放下负担和秘密。但是您不要忘记,正是这一位至高无上的天主根据世人的力量来安排他的考验,而我的力量对我的负担来说绰绰有余。别人的秘密,有天主严守秘密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自己的秘密,光有我的忏悔师的严守秘密还远不够。”
“我看得出您对您的敌人还象以往那么勇敢,夫人,我感觉不到您对您朋友的信任。”
“王后们没有朋友,如果您没有别的事要对我说,如果您感到自己象一个女先知那样受到天主的启示,那就请您出去,因为我害怕未来。”
“我看,”贝吉纳果断地说,“您害怕过去。”
她这句话还役有说完,太后就立起来,用生硬、蛮横的口气大声说:
“说吧,说吧,赶快给我解释清楚,解释完全,否则……”
“不要吓唬人,太后,”贝吉纳温和地说,“我满怀着敬意和同情来看您,我是代表一位女友来看您的。”
“那就拿出证明来!您应该宽慰我,而不应该激怒我。,“这很容易。陛下这就可以看到我是不是您的朋友。”
“行。”
“二十三年来陛下遇到过什么不幸?……”
“噢……巨大的不幸;我不是失去国王了吗?
“我不是谈的这一类的不幸。我想问您,自从……国王出世以后……是不是有一位女友一时冒失给陛下造成了痛苦。”
“我不懂您的意思,”太后回答,她咬紧牙齿来掩盖她的激动。
“我这就解释得让您能够懂。陛下记得国王是生于一六三八年九月五日十一点一刻吗?”
“记得,”太后吞吞吐吐地说。“中午十二点半,”贝吉纳继续说,“王太子已经由德·莫主教大人在国王眼面前,在您的眼面前施了代洗①,被确认为法兰西王冠的继承人。国王到圣日耳曼老城堡的教堂去听感恩赞美颂。”
“说得一点不错,”太后喃喃地低声说。
“陛下的分娩是在已故的王叔还有亲主们和宫廷贵妇们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国王的医生布瓦尔和外科医生奥诺雷立在前厅里。陛下您三点左右睡着了,一直睡到差不多七点钟,对不对?”
“不错。但是您跟我说的这些人人都知道,就象您和我一样。”
①代洗:天主牧的一别简单的洗礼仪式。
“夫人,我这就要说到只有很少人知道的事了。我说很少人吗?不对!其实我应该说只有两个人,因为在从前也只有五个人,这些年来主要参加者一一死去,秘密就更加保险,不会泄露出去。我们的先王已经跟他的祖先长眠地下,收生婆佩罗纳紧跟着也去世了,拉波尔特早已经被人遗忘了。”
太后张开嘴想回答;这时候她正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在她冰冷的手底下她发现了密密麻麻滚烫的汗珠。
“到了八点钟,”贝吉纳继续说下去;“国王十分高兴地在吃晚饭,在他周围只有快乐,叫嚷,满杯满杯的葡萄酒。老百姓在阳台下面喊叫,瑞士兵、火枪手和卫士被喝醉酒的大学生抬着在城里游荡。
“举国欢腾,那可怕的喧闹声传进来,吓得王太子,未来的法国国王,在保姆德·奥萨克夫人的怀里轻轻地呻吟。他的眼睛要是睁开的话,一定会看见在摇篮里有两顶王冠,突然间陛下您发出一声尖叫,佩罗纳夫人立刻又来到您的床头。
“医生们在远处的一间大厅里吃饭。宫里由于老百姓涌进来,美有岗哨,没有卫兵,一片混乱。接生婆检查了陛下您的情况,惊讶得叫起来,您这时泪流满面痛苦得发了疯,接生婆把您抱在怀里,并且派拉波尔特去通知国王,说王后陛下想在她的卧房里见他。拉波尔特,您也知道,夫人,他是一个沉着而又机智的人。他来到国王跟前时并不象有些仆人那样因为事关重大自己吓坏了,而且还想吓唬别人,况且国王等着听的也并不是一个吓人的消息。总之,拉波尔特嘴上挂着微笑,出现在国王的椅子旁边,对国王说:
“‘陛下,王后很高兴,如果能见到陛下,一定更加高兴。’”
“那一天,路易十三可以把他的王冠给一个要饭的人去换他的一句‘天主保佑!’国王愉快,轻松,活泼,他离开餐桌,用也许只有亨利四世才可能有的腔调说:
“‘先生们,我去看我的妻子。’”
“他到了您房里,夫人,正好佩罗纳夫人捧给他第二位王子,象头一位一样漂亮、结实,她对他说:
“‘陛下,天主不希望法兰西王国落到女人手里。’”
“国王在本能反应下,朝这个男孩扑过去,喊道:
“‘谢谢,我的天主!’”
贝吉纳说到这儿停住了,看到了太后有多么痛苦。奥地利安娜仰坐在她的扶手椅上,头低着,眼神呆滞,她在听,但是听不见,她的嘴唇痉孪地动着,不是在向天主祷告,就是在咒骂面前的这个女人。
“啊!不要相信,如果在法国只有一位王太子,”贝吉纳大声说,“不要相信,如果王后让这个孩子在远离宝座的地方过默默无闻的生活,不要相信她是一个坏母亲。啊!不……有人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泪,有人能够数出她给了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多少热吻,来交换根据国家利益判处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过的这种悲惨和阴暗的生活。”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太后有气无力地喃喃低声说。
“我们知道,”贝吉纳连忙继续说下去,“国王看到自己有了两个年龄一样,权利相等的儿子,开始为法国的安全担心,为他的国家的安宁担心。我们知道,路易十三为此召见了德·黎塞留红衣主教,他在陛下的书房里考虑了一个多小时,说出了这个判决词:‘一个国王先下来是为了继承陛下的王位。天主又让生下另一个国王,是为了继承头一个国王的王位,可是现在,我们只需要头一个生下来的,让我们把第二个藏起来不让全法国的人知道,正如天主曾经把他藏起来不让他的生身父母知道一样。’一位王子,对国家说来,是和平和安全,两个竞争者,这就是内战和混乱。”
王后猛地立起来,脸色苍白,两手紧紧握成拳头。
“您知道得太多了,”她用低沉的嗓音说,“因为您接触到了国家机密。至于让您知道这个秘密的那些朋友,他们是卑鄙小人,是假朋友。在今天犯下的罪行中您是他们的同谋。现在,把假面具除掉,否则我就叫我的卫队长把您抓起来。啊!这个秘密并不使我害怕!您掌握了这个秘密,我不会饶了您!它将冻结在您的心里,不论是这个秘密还是您的生命,从这个时刻起都不再属于您了!”
奥地利安娜一边威胁,一边做手势她朝贝吉纳走了两步。
“您应该学会认识被您抛弃的朋友们的忠诚、荣誉和谨慎,”贝吉纳说。
她突然除掉假面具。
“德·石弗莱丝夫人!”太后叫起来。
“唯一和陛下一起共有这个秘密的心腹人。”
“啊!”奥地利安娜低声说,“过来拥抱我,公爵夫人。唉!象这样拿朋友的悲痛开玩笑,是成心不让朋友活下去。”
太后把头靠在老公爵夫人的肩膀上,辛酸的眼泪象泉水般涌出来。
“您还是这么年轻啊!”公爵夫人用低沉的嗓音说,“您哭了吧!”
第一八三章 两个朋友
太后高傲地望着德·石弗莱丝夫人。
“我相信,”她说,“您谈到我的时候一定说过‘幸福的’这三个字。可是,公爵夫人,我直到如今还是相信,比法兰西王后更不幸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了。”
“夫人,您确实是一位生活在痛苦中的母亲。但是,在我和您这两个被邪恶的人心分开的老朋友刚刚谈起的这些了不起的苦难之外,我是说,在这些王室的不幸事件之外,您还有快乐,这些快乐固然不很显著,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却非常羡慕。”
“哪些快乐?”奥地利安娜悲伤地说,“您怎么能够说出‘快乐’这两个字,公爵夫人?您刚才还承认我的肉体和精神都需要药物治疗。”
德·石弗莱丝夫人思索了一下。
“国王们离其他的人多么远啊!”她喃喃地低声说。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离老百姓那么远,忘了其他的老百姓还需要一切最起码的生活必需品。这就象非洲山区的居民一样,他们住在雪水浇灌的绿色的高原上,不懂得平原的居民在被太阳晒焦了的土地上为什么会饥渴而死。”
太后脸微微有点红,她终于懂得对方话里的意思。
“您知道,是我不好,不该抛弃您。”她说。
“啊!夫人,听说国王继承了他父亲对我怀有的仇恨。国王如果知道我在王宫,会把我撵走的。”
“我不能肯定说国王对您有好感,公爵夫人,”太后回答;“但是我,我原来可以……秘密地。”
公爵夫人流露出轻蔑的笑容,使她的交谈者感到了不安。
“再说,”太后连忙补充说,“您到这儿来,这很好。”
“谢谢,太后。”
“至少可以揭穿说您已经死去的谎言,使我们感到快乐。”
“确实有人说我已经去世了吗了?”
“到处都这么说。”
“可是我的孩子们并没有戴孝。”
“啊!您也知道,公爵夫人,宫廷经常挪动地方。我们难得见到阿尔贝·德·吕依内斯先生家里的人,①而且我们经常生活在忧虑之中,许多事我们都忽略了。”
“陛下不应该相信我去世的谣言。”
“为什么?唉!我们都要死的,难道您没有看见,您的妹妹——您从前就是这么称呼我的——已经离坟墓不远了吗?”
“陛下,如果您相信我去世了,那一定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没有收到我的音信。”
“死亡有时候是突如其来的,公爵夫人。”
“啊!陛下!心灵里装着象我们刚谈到的这种秘密的人,总想一吐为快,应该在死以前先得到满足。在我们为来生做准备的事情中,有一件是清理我们的文件。”
太后打了个哆嗦。
① 德·石弗莱丝夫人是德·吕依内斯公爵的遗孀,后改嫁。
“陛下,”公爵夫人说,“您将十分准确地知道我去世的日期。”
“怎么会?”
“因为陛下在第二天将会接到一个里外有四层的信封,里面装的是我们从前如此秘密的书信来往中所剩下的全部东西。”
“您没有烧掉?”安娜恐俱地叫起来。
“啊!亲爱的陛下,”公爵夫人回答,“只有叛徒才烧掉王室的信件。”
“叛徒?”
“是的,毫无疑问。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假装烧掉,保存起来,或者卖掉。”
“我的天主!”
“忠诚的人却相反,他们仔细地收藏这种宝物,然后,有一天,他们来找他们的王后,对她说:‘夫人,我老了,身体感到很不舒服,对我来说有死亡的危险,对陛下的秘密来说,有泄露的危险;因此请您把这份危险的文件拿去,亲手烧掉吧。’”
“一份危险的文件!什么文件?”
“我,我确实只有一份,但是它非常危险。”
“啊!公爵夫人,说出来,快说出来!”
“是这封信……日期是一六四四年八月二日,您在信上托我到诺瓦西勒塞克去看看那个亲爱的、不幸的孩子。信上有您亲笔写的‘亲爱的、不幸的孩子’。”
接下来是一阵深邃的沉默。太后在探测深渊的深度,德·石弗莱丝夫人在设陷阱。
“是的,不幸,非常不幸!”奥地利安娜低声说,“他过的是怎样悲惨的生活啊,这个可怜的孩子,而且落到这样残酷的结局!”
“他死了?”公爵夫人好奇地连忙问。从她好奇的语气里太后听出她是真诚的。
“死于痨病。他死了,早已被人忘了,早已枯萎了,就象情人送给情妇的那些可怜的花一样,情妇为了不让任何人看见,让它们枯死在抽屉里。”
“死了!”公爵夫人又说了一遍,她沮丧的神色,如果不是掺杂着一点怀疑,太后一定会感到非常高兴。“死在诺瓦西勒塞克?”
“当然,死在他的家庭教师的怀里,这个可怜的善良的仆人没有比他多活几天。”
“这是可以理解的。象这样的悲痛,这样的秘密,份量太重,叫人难以承担。”
太后没有去理睬她这句话里含有的讥讽。德·石弗莱丝继续说下去:
“不过,几年前,夫人,我还到诺瓦西勒塞克当地去打听过这个如此不幸的孩子。有人对我说,这个孩子似乎没有死;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没有立即向陛下表示哀悼。啊!当然,如果我相信这件不幸的事是真的,那我也决不会提到它来激起陛下完全合乎情理的悲痛。”
“您说在诺瓦西勒塞克有人说这个孩子没有死?”
“是的,夫人。”
“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不过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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