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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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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微笑了,很难说清楚他是听天由命了呢,还是表示轻蔑。
“请您看,”他说,“我在这只日本花瓶里放了两朵玫瑰花,两朵美丽的玫瑰花,是我昨天晚上在典狱长的花园里摘来的,当时还是花骨朵,今天早上它们开了,在我的眼前打开了它们鲜红的花萼,花瓣分开,于是珍藏着的芳香散布出来,我的房间充满了香气。您看这两朵玫瑰花,它们比其它的玫瑰花美丽,而玫瑰花又是花中最美丽的。既然我有了最美丽的花,您为什么还要我希望得到其他的花呢?”
阿拉密斯惊讶地望着年轻人。
“如果鲜花就是自由,”囚徒又忧伤地说,“那我有自由,因为我有鲜花。”
“啊!可是空气呢!”阿拉密斯嚷道,“空气对生命是那样必不可少!”
“对的,先生,倩您走到窗口,”犯人继续说,“它是打开的。在天空和大地之间,风卷动着一团团的冰块,火焰、温和的雾气或者柔和的微风。我坐在这把扶手椅上,靠着椅背,胳膊绕过支住我的窗杆,空气拂着我的脸,这时候,我就想象自已是在空中游泳。”
阿拉密斯听到年轻人这样说,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日光吗?”他又说下去,“我有比日光更好的东西,我有太阳,每天来看望我的一位朋友,他既没有典狱长的许可,也没有看守的陪同。他从窗子进来,他在我的房间里,从窗口开始,划出一个很大很长的四方形,然后一直浸蚀到我的床帏的流苏。这个发亮的四方形从上午十点到中午,越来越大,下午一点到三点,渐渐缩小,它匆匆而来,这时好象很不情愿地离我而去。当它的最后一道光辉消失的时候,我已经享受了它四个小时的照耀。这难道不够吗?我听说过有些在采石场采石的不幸的人,有些在矿里干活的工人,从来没有见过太阳。”
阿拉密斯擦擦他的前额。
“至于繁星,是很好看,”年轻人继续说下去,“它们全都差不多,只是亮度和大小不一样罢了。我,我是受到优待的,因为如果您没有点燃这支蜡烛,您就能看见那顺我在您来以前从床上看到的美丽的星,它的光芒抚弄着我的眼睛。”
阿拉密斯低下头来,他觉得自己被这种可怕的哲理形成的辛酸的波涛淹没了,这样的哲理是被监禁的人的信仰。
“这就是鲜花,空气,日光和繁星。”年轻人依旧很平静地说道,“剩下的是散步了。难道我不是整天在典狱长的花园里散步吗,如果天气好的话?如果下雨,就在这儿散步;如果天热,就去凉快的地方,如果天冷,就在暖和的地方,冬天我有壁炉,所以很暖和。相信我,先生,”犯人用一种仍然带有一些辛酸的表情接着说,“人们为了我已经做了一个人所能希望、所能企求的一切事情。”
“人们,好吧!”阿拉穿斯抬起头说;“可是我看您把天主忘记了。”
“我确实忘记了天主,”犯人无动于衷地回答说,“但是,为什么您对我说这个呢?何必对犯人们谈到天主呢?”
阿拉密斯盯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望,年轻人露出不信神者的微笑,又象殉教者那样顺从。
“难道天主不在任何事物中存在吗?”他用责备的口吻低声说。
“还是说存在于一切事物的末尾吧,”犯人坚定地回答道。
“好啦!”阿拉密斯说,“我们回到开始时的话题吧。”
“我求之不得,”年轻人说。
“我是您的听忏悔的神父。”
“是的。”
“那好,您作为我的忏悔者,应该对我说真话。”
“我完全愿意对您说真话。”
“所有的犯人都犯了罪才进了监狱。您犯了什么罪呢?”
“在您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您就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犯人说。
“但是那一次您和今天一样避而不答。”
“那您今天为什么认为我会回答您的问题呢?”
“因为我今天是您的听忏悔的神父。”
“那好,如果您想我对您说我犯了什么罪,那就向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的内心对我有什么指责,我说我不是罪人。”
“有时候,在人间的大人物的眼里,有些人有罪,不仅仅是国为他们曾经犯了罪,而且是因为他们知道罪已经犯下了。”
犯人显出非常注意听的样子。
“是的,”他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说,自我懂了;是的,您说得对,先生,非常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大人物的眼里成了罪人。”
“啊!那么说您是有点儿知道啦?”阿拉密斯说,他觉得自己隐约看见的不是对方的弱点,而是产生弱点的原因。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年轻人回答说,“不过我有时候也思考,在那样的时刻我就对自己说……”
“您对自己说些什么?”
“我说,如果我要进一步思考的话,或者我会变成疯子,或者我将猜到许多事情。”
“那么后来呢?”阿拉密斯焦急地问。
“后来我不思考下去了。”
“您不思考下去啦?”
“是的,我的脑袋发涨,我的一些想法变得很优伤,我觉得烦恼不堪,我渴望……”
“渴望什么?”
“我一点儿不知道,因为我不愿意让自己去渴望我没有的那些东西,我对我己经有的很满意了。”
“您害怕死吗?”阿拉密斯略徽有些不安地问。
“是的,”年轻人微笑着说。
阿拉密斯在这种微笑里感到一股寒气,他哆嗦了一下,大声说道:
“啊!既然您害怕死,那您在这方面知道的要比您所说的要多了。”
“但是您,”犯人回答说,“您要我说请求见您,当我请求见您的时候,您上这儿来了,同时向我保证要对我揭露许许多多秘密的事情,怎么现在您不说话,反而我在说呢?既然我们都戴着面具,要么两个人都戴下去,要么一同拿下来。”
阿拉密斯感到了这句话的力量,也感到了它的正确性。
“我不是在和一个普通的人打交道,”他心里想,“哦,您有雄心吗?”他高声问道,没有让这个囚犯对这样的转变有一个思想准备。
“雄心,什么是雄心?”年轻人问。
“这就是,”阿拉密斯回答道,“一种推动人去渴望得到比他有的更多的东西。”
“我说过我是心满意足的,先生,但是我可能弄错了。我不了解雄心是什么,不过我可能有。请启发一下我吧,我求之不得。”
“一个有雄心的人,”阿拉密斯说,“就是妄想得到超出他目前状况的东西的人。”
“我一点儿也不妄想得到超出我目前状况的东西,”年轻人很有自信地说,这样的态度又一次使瓦纳主教不禁哆嗦起来。
他不说话了。但是,看到这个囚徒发着火光的眼睛,起皱的前额,在深思的神态,可以感觉到他期待的不是静默而是别的。这种静默给阿拉密斯打破了。
“从我见到您以来您是第一次对我说谎,”他说。
“说谎?”年轻人从床上坐起来大声说道,他的声调,他的眼睛闪出的光芒,使得阿拉密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我想说的是,”阿拉密斯弯了弯身子,说道,“您对我隐瞒了您所知道的有关您童年的情况。”
“一个人的秘密是属于他自己的,先生!”犯人说,“不是属于一个随便碰到的、不相干的人的。”
“这是对的,”阿拉密斯说,他的身子比刚才弯得更低了,“这是对的,请原凉,不过现在我对您来说还是一个随便碰到的、不相干的人吗?我请求您回答我,大人!”
这个称呼使得犯人感到微微不安;但是他对别人给他这样的称呼并不显得吃惊。
“我不认识您,先生,”他说。
“啊!如果我胆敢的话,我要握住您的手亲吻。”
年轻人做了一个动作,就象要把手伸给阿拉密斯一样,但是,他的眼睛发出的光芒在眼皮边消失了,他的冰凉的手不信任地缩了回来。
“吻一个犯人的手!”他摇着头说,“那又何必呢?”
“为什么您要对我说,”阿拉密斯问道,“您在这儿觉得很好?为什么您要对我说您什么也不向往?最后,为什么您要对我这样说,不让我对您说真心话?”
年轻人的眼里第三次出现了那同样的光芒,可是和前两次一样,什么效果也没有,就消失了。
“您不相信我吗?”阿拉密斯说。
“先生,这从何说起呢?”
“啊!道理非常简单,就是,如果您知道您应该知道的事情,您就应该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我不相信您,您就不必惊奇了,因为您怀疑我知道我并不知道的事情。”
阿拉密斯对这样有力的反抗说不出的钦佩。
“啊!大人,您使我深感失望!”他用拳头敲着扶手椅,大声说道。
“我,我不了解您呀,先生。”
“那么,您设法了解我吧。”
犯人盯住阿拉密斯望着。
“有时候,”阿拉密斯继续说下去,“我似乎觉得我寻找的那个人就在我眼前……接着……”
“接着……这个人就不见了,是不是?”囚犯微笑着说,“太好了!”
阿拉密斯站了起来。
“无疑地,”他说,“我对一个象您这样不信任我的人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我呢,”犯人用同样的语气说,“对不愿意懂得一个犯人应该怀疑一切的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甚至不相信他的老朋友?”阿拉密斯说,“啊!这太谨慎了,大人!”
“我的老朋友?您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吗,您?”
“瞧,”阿拉密斯说,“难道您不再记得起从前,在您度过童年的村子里曾经见过的一切吗?……”
“您知不知道那个村子的名宇?”犯人问道。
“大人,叫诺瓦西勒塞克,”阿拉密斯很有把握地回答。
“请继续说下去,”年轻人说,他脸上的神情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定。
“诺,大人,”阿拉密斯说,“如果您一心继续玩这样的把戏,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上这儿来是想告诉您许多事情的,这是真的,可是应该让我看到这些事情,在您那方面,是不是渴望了解它们。在说话以前,在讲出那些非常重要所以我一直隐藏在心里的事情以前,应该承认,我需要一点儿帮助,即使它并不真诚,我需要一点儿同情,即使它并不坦率。您把您自己关在所谓的一无所知里,这使我无法动一动……啊!不是为了您自以为的理由,因为,不管您多么一无所知,或者不管您装做是多么无动于衷,您依然是您,大人,任凭什么,您要明白,都不会使您变成不是您。”
“我答应您耐心听您说,”犯人回答说,“不过,我好象有权利向您重复这个我已经对您提出过的间题:您是谁?”
“您记得不记得十五年或许十八年以前,在诺瓦西勒塞克看见过一个骑马的人?他是和一位夫人一起来的,那位夫人穿的是普通的黑绸衣服,头发上系着火红色的饰带。”
“记得,”年轻人说,“有一次我问这位骑马的人的姓名,别人对我说,他叫德·埃尔布莱神父。这位神父的神态非常象军人,我十分惊奇,别人回答我说对这一点丝毫也不用惊奇,因为他曾经做过路易十三国王的火枪手。”
“是的,”阿拉密斯说,“这个从前的火枪手,后来的神父,再后来的瓦纳主教,今天的您的听忏悔的神父,就是我!”
“我知道。我已经认出您来了。”
“那好,大人,如果您知道了这些,那我应该补充一件您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这个火枪手,这个神父,这个主教,这个听忏悔的神父来到这儿,如果今天晚上被国王知道了,那么,明天,这个冒着一切危险到您身边来的人,将要在一间比您的牢房还要阴暗还要偏僻的牢房里看见刽子手的斧头发亮。”
年轻人听到这几句特别加强语气的话,从床上挺直身子,他的越来越充满热望的眼光凝视着阿拉密斯。
仔细观看的结果就是这个犯人仿佛产生了一点儿信任。
“是的,”他喃喃地说,“是的,我全都记起来了。您说到的那个女人有一次是和您来的,另外两次是和那个女人……”
他不再说下去了。
“和那个每个月都来看您的女人一起来的,对不对,大人?”
“对。”
“您知道不知道这位夫人是谁?”
从犯人的眼里好象快要冒出一道火光似的。
“我知道这是一位宫廷中的贵妇,”他说。
“您对这位夫人还记得十分清楚吗?”
“啊!我的记忆在这方面不会是十分模糊的,”年轻的犯人说,“有一次,我看到这位夫人和一个大约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在一起。有一次,我看到这位夫人和您,还有一位身穿黑连衣裙、有火红色饰带的夫人,以后我又有两次看到她,和同样的人在一起。这四个人,还有我的教师和老佩隆内特,我的看守和典狱长,是仅有的我对他们说过话的人,事实上,我也仅仅见过他们。”
“可是您已经在监狱里了呀?”
“如果我现在是在这儿的监狱里,相对来说,我以前在那儿是自由的,虽然我的自由受到很大的限制。一幢我不能走出去的房子,一座四周围着我无法越过的高墙的大花园,这便是我的住宅。您认识那座住宅,因为您到过那儿。尽管如此,我习惯了在这些高墙的范围当中生活,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出去。所以,您知道,先生,我没有看见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我就什么也不能想望,如果您要对我讲一件什么事情,您将不得不对我解释所有的事情。”
“我会这祥做的,大人,”阿拉密斯鞠着躬说,“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那好,请先对我说说我的教师。”
“是一位好心的绅士,大人,更是一位正直的绅士,既是您的肉体也是您的灵魂的导师。您有什么理由抱怨他吗?”
“啊,不!先生,完全相反,可是这位绅士常常对我说我的父母亲都已经死了,这位绅士是在说谎呢,还是讲的是事实?”
“他不得不服从别人给他的命令。”
“那他是在说谎了?”
“只在一点上说了谎。您的父亲是死了。”
“我的母亲呢?”
“她对您来说是死了。”
“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她活着,是不是?”
“是。”
“而我,”年轻人望着阿拉密斯,“我,我却被判处在监狱的黑暗中生活?”
“天哪!我相信是这样。”
“看来,”年轻人继续说下去,“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会泄露一个巨大的秘密。”
“是的,一件巨大的秘密。”
“为了把一个象我这样的孩子关在巴士底狱里面,我的敌人应该是十分有权力的了。”
“他是十分有权力。”
“比我的母亲更有权力吗?”
“为什么您这么说?”
“因为我的母亲保护了我。”
阿拉密斯犹豫了一下。
“是的,比您的母亲更有权力,大人。”
“我的奶妈和那个绅士被带走了,使我和他们这样分离开了,对我的敌人来说,我或者他们是非常大的威胁吗?”
“是的,是一个威胁,您的敌人使绅士和奶妈失踪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威胁,”阿拉密斯平静地回答道。
“失踪?”犯人问,“但是,他们是怎样失踪的呢?”
“用的是最妥当的方法,”阿拉密斯回答道,“他们死了。”
年轻人的脸色有点发白,用一只发抖的手掠过他的面孔。
“是用的毒药?”他问。
“是用的毒药。”
犯人沉思了片刻。
“这两个无辜的人,”他又说,“我的仅有的支柱,在同一天里遭到杀害,我的敌人这样做,那他一定是极其残酷的人,或者是由于需要而迫不得已这样做,因为这个可敬的绅士和这个可怜的女人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在您的家庭中,需要是无情的,大人。因此,我感到非常遗憾的是,一种需要也使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个绅士和这个奶妈都给杀害了。”
“啊!您告诉我的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犯人皱着眉头说。
“怎么回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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