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江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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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今朝陌上又花开
朝堂一向是如大海般波涛诡谲的地方，一浪未平，一浪又起。近日，朝堂形势忽然逆转，先前弹劾昊敬侯的官员纷纷被披露了各种见不得人的丑恶行径，贪赃枉法、私占良田、受贿徇私、压榨百姓、强抢民女……几乎所有原先在奏章里对昊敬侯进行贬斥和鞭笞的官员都被冠以不同的罪名成为了在他人奏章里被弹劾的对象。一时间，朝廷坚壁清野，人人自危。但同时，由于这些官员的落马，关于先前昊敬候谋逆的事便无人再敢提及。

与此同时，民间也不甚太平。不知是何原因，玉器、盐铁和大米等重要商品的价格忽然动荡不停，时而飞涨时而疾落，弄得民众生活苦不堪言，市场秩序变得一片混乱。这些东西都是由民间承包，官府监管，对日常生活有着重要的意义，它们的价格除非发生大的变故，否则应该始终稳定在一个合理的范畴内，如此反常的现象，实属罕见。

而军事上也有重大变故。西域虽然隶属本朝管辖，但只是附属，与中原一直有不少矛盾冲突。数十年来二者虽小有摩擦，但一直相安无事，没有兵戎争斗。然而，近来西域有多个部族忽然起兵，在边境地区与守军发生多起械斗，已造成一定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并且派出去调和的使节均被扣押，似完全没有妥协与和谈的意愿，眼看隐隐就要兵临城下，发起对中原境内的进攻和掠夺。

当今圣上被这一系列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顾不得其他，不得不停止了对昊敬侯谋逆之事的追查，转而集中精力处理这几件大事。不管谋逆之事是否属实，当今圣上又有多想借此由头除掉心腹大患，现今的形势也容不得人再对此事深究下去了。

这场让昊敬侯差点性命不保的危机便这样解除了。

在朝堂风起云涌的时候，江湖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自碎玉阁覆灭之后，帮派联盟便派出了一队人马对碎玉阁余孽进行持续的追捕。近日，陆续有余党被抓获，而在那些幸存的碎玉阁成员之中，江湖众人得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碎玉阁确实暗杀了几位武林元老，但委托他们做这些的却是江湖新秀冷月山庄的庄主、人称冷玉公子的冷亦凡。

冷月山庄这几年的崛起其实是很招人眼红的，加上它一直处于朝廷与武林之中的中立态度和作风，让许多颓败的帮派以及古老的江湖世家对其始终保有敌对和蔑视的眼光。此次消息一经放出，就有不少人士响应，纷纷对冷月山庄产生质疑并发起追问。紧随其后，一直神秘隐居的雪魄宫宫主、剑仙雪涧瑛的独生女、冷亦凡的表妹雪蝶滟忽然现身江湖，让不少人惊叹其惊若天人的美貌和飘然若仙的气质的同时，还带来了冷亦凡雇用碎玉阁暗杀武林元老、私蓄杀手造成帮派灭门案以及最后栽赃给碎玉阁的有力证据和证词。

雪魄宫在武林中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它仿佛游离于江湖之外，却能对江湖局势产生很大的影响。雪蝶滟是剑仙的女儿，同时还是冷亦凡的嫡亲表妹。在这件事上，雪蝶滟与冷亦凡没有任何利益的冲突，并且出于情理的角度，她甚至应该包庇冷亦凡才对，此时却站出来指证其罪行，这让许多人认为雪蝶滟应是出于善良正义之心才有此举。而鉴于雪涧瑛和贤敏郡主的盛名，众人对他们这个唯一的女儿都有一种莫名的尊崇和信任。加上此女容貌倾世、清丽绝尘，犹若高岭白雪，纯净无瑕，皎皎明月，潋滟生辉，大家都对其心生好感，更是找不出理由来质疑其话语的真实性。

于是江湖上一致倒向，帮派联盟在雪蝶滟的带领之下攻破冷月山庄，朝廷方面因为近期自顾不暇，又见事已至此唯恐二者勾结联合之事被发现，不仅没有相助，相反还寻了一个借口派兵与江湖众人一起对冷月山庄进行了搜查，并且抓捕了许多冷亦凡私下豢养的杀手。然而，山庄内却遍寻不着冷亦凡的身影，众人没有抓到这幕后主使，自是心有不甘。

在雪蝶滟的力保之下，冷月山庄没有像碎玉阁一样被清剿，加上冷亦凡做事当真缜密，整个山庄被分成了明暗两部分，明的那一部分与这次的事件没有丝毫联系，并尚且有存在的价值。于是，在众人的推举之中，雪蝶滟担当了冷月山庄的新庄主，接管庄内事务。
***
说来奇特，在冷月山庄被搜查之后，一切杂乱纷扰之事忽的全部平息了。深宫内院之中，皇帝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看着眼前一堆奏章，头痛得抚了抚额。

事情虽已平息，然而为帝数年，他自然也是明白这背后藏着怎样的玄机。他从来便是看不惯江湖人的，觉得他们出身草莽，粗俗不堪，偏偏又拥有极强的组织能力以及令人畏惧的武功身手，在某些事情上对朝廷都形成了很大的阻力。自登帝位之后，更是想将江湖武林都收归囊中，实现那真正意义上的一统天下。因此，他与冷亦凡合作，欲借他之手先实现武林的一统，再将整片武林一举收获。

之所以选中冷亦凡，一是因为他有皇室血统，冷月山庄与朝廷也一向交好，如此行事便利；二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当今年轻一辈之中，冷亦凡算是其中翘楚，武功谋略均为上乘，如此堪当大任；三是因为他有欲望。冷亦凡的欲望是直白不加掩饰的，虽然起先是为情爱所趋，但是他看得出，像冷亦凡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被欲望左右的。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在乎，然而执念太深，极易深陷。在合作的过程中，他看着他一步步陷入欲望的泥沼，不能自拔。现今，驱使他的不仅仅是对所爱之人的欲望，也包括了对金钱、权力、地位的欲望。这些欲望交织在一起，让冷亦凡无法退却，也不甘退却。

不过，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如今却功败垂成。眼看武林统一就要实现，冷亦凡那个心心念念的表妹却将他亲手推入了火坑；而他一直想要铲除的昊敬候也借由最近出现的骚乱而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皇帝猛地将案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地，“混账！眼看成功唾手可得，却被一个女人搅了！当真是红颜祸水！”他不耐地伸手捏了捏眉心，眉宇深深皱起形成了一个川字，高大的身躯颓然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一道寒芒悄无声息地靠近，还没有待烦恼的帝王反应过来，便迅速地贴上了他的脖颈。哪怕是尊贵稳重如帝王也不由一时有些惊恐，要知道这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即使是刺客潜入，也不可能如此悄然无声、神鬼不觉。

“你是何人？”皇帝稳了稳心神，但那靠近动脉的剑芒实在太过锋利寒冷，仍是令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看不见的身后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像珠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既清脆好听又突兀异常，来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转到了皇帝面前，让他看清了他露在烛火之下的清晰的脸。

“是你？！”皇上的讶异是显而易见的，他既紧张又警惕地问，“你要做甚？这可是皇宫！”

“我自然知道这是皇宫，”来人却不予理睬，语气轻描淡写一般，隐隐带着笑意，笑意之下又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不然，怎么能叫做‘逼宫’呢？”

“你要逼宫？！”皇帝惊骇，眼前之人的能力他自是知晓，不过他从来自信他只会是自己手下的一粒棋子，从未想过这粒棋子会有反扑的时候。

“都说帝王无情，果然如此。咱们好歹合作了这些时日，关键时刻陛下居然如此毫不留情地与他人一起夹击我，这让我情何以堪啊？既然陛下不仁，也勿怪我不义了。现下，内宫的护卫都已被我控制，只要我一声令下，别说是皇后和后宫佳丽了，就算是陛下，也不见得有看见明日太阳的机会。”

冷亦凡的嘴角在烛光下微微翘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身上的气息依旧是那样清雅卓绝、一尘不染，但随着他的语音在空旷的房间内扩散，浓烈的杀气如雾气般笼罩，包围了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让他不由感到一股从心底蔓延的寒意：“想活命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第三十九章锁了，虽然本人认为尺度并不是很大，但是非常时期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反正就算不看也不是很影响剧情。
本文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有种“终于”的感觉，第一次尝试连载写文发现真的没有一件事情是简单的啊……原先的激情都被消磨光了……其实主要还是没有很多读者支持的原因（这是在拉人吗喂！），作者我没有动力啊……





第42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琴谷，雪魄宫。

萧凉伤势大好，而他的反击计划目前除了尚未寻找到冷亦凡之外，几乎算是大获全胜。既是如此，在雪魄宫呆了这么久，他也是时候离开去谋划有关碎玉阁重建的事情了。要重建碎玉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难不倒他萧凉。

冰心此时正在帮萧凉整理行装，一边收拾一边吩咐：“我给你带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你身上的伤虽已好得差不多了，但还需持续用药，未免复发。而内伤则需日日运气调理，切忌轻易动怒，最好半月内都不要触发内力运功。”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样子不像是一个侍候人的丫鬟，反倒更像是一位牵挂即将远行的丈夫的妻子，看着她娴静温雅的背影，萧凉恍惚间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然和平静。

这股恍惚让他一时晃了神，竟脱口而出道：“冰心，你可愿跟着本座？”问出口之后，不仅冰心，连他自己也是一怔。在他之前血腥而霸道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问过他人意愿的先例，一直都是他想要，便不择手段地去得到。

冰心一怔后很快反应过来，她的嘴角挂着一丝探询的笑，微侧过头看着他问道：“那么，萧阁主的身边是否今后只有冰心一人相随？”

萧凉自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当下眉头一蹙，答道：“自是不会。”他是什么人？从来在美人堆中左拥右抱，习惯了身边有数位佳丽环绕，对他言听计从、争宠献媚，又怎会从此青山独对，过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冰心的眼眸黯了黯，却只是一瞬便恢复了那往常的和善微笑，对他说道：“冰心自小受老宫主和夫人的影响，怕是与萧阁主的思想格格不入，日后若惹得阁主厌弃，岂非冰心的不是？”

萧凉闻言，面上阴鸷之色顿现，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射出冷冽而恼怒的光：“你这是在拒绝本座？”虽然对自己会问她意愿这件事感到些许不自在，但既然第一次这么做了，她就应该识相的赶紧感激涕零地接受才是，居然不识好歹地拒绝？！

看着眼前冰心那张淡然微笑的脸，虽是温和无比，却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一般，面对他的阴冷和怒意丝毫不为所动。萧凉愈发着恼，偏偏似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点，一甩袖子，冷着脸转身迈步离去，魅惑的嗓音吐出冰冷的话语，带着浓浓的轻蔑和不屑：“哼，莫要以为本座有多看得起你。天下女子何其多，冰心，你未免太不识趣了！”

冰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脸上和善的笑一直未灭，眼里却隐隐有落寞的光倾泻而出。
***
就快要出发了，碧玦却还不见踪影。冰心来到安置碧玦的房间想要略加催促，恰好看到室内男女交颈缠绵的一幕，不由霎时顿住了脚步。

片刻后，屋内传来冰雪闷闷的声音，似受了委屈，带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碧玦，你这次去一定要小心，要早点回来啊……”

碧玦的手抚上冰雪的肩，用了力道握紧，带给她安抚的力量，他难得的软了嗓子柔声地说着情话：“你放心，我会尽早回来。待助阁主重建碎玉阁之后，我便隐退，从此与你双宿双栖，白首不离。”

“真的吗？”冰雪的嗓音中终于带上了一缕欢快，但很快又奄了下去，她拖着哭腔撒娇道：“碧玦，我很想你……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你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碧玦心疼地蹙紧了冷峻的双眉，紧紧将冰雪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他细碎地吻她的发际，轻声低语：“冰雪，别这样……我也想你，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必须得走……”

冰心看着这两人如此，心中感叹万分，既为他们感到忧愁，又为他们感到高兴。碧玦之前是多么冷冽沉稳的一个人啊，为了冰雪竟也能成为如今这副模样，当真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他能这般对冰雪承诺，自是好的，起码他有这份心，冰雪真是幸运……想到某人，冰心微微垂了眸，不欲踏进屋中打扰那对有情人互诉别情，转身离去。
***
雪魄宫宫门口，萧凉与冰心久等碧玦不至，知晓他与冰雪二人定是依依惜别，情难自禁，难免拖沓不舍分离。碧玦向来是萧凉最得力的下属，萧凉对他也是青睐有加，不过，即便是如此，若放在从前，碧玦这样行事，他也定是要发怒治罪的。而如今他不仅没有发怒，甚至还先行一步离去，只因仍对冰心的拒绝耿耿于怀，他并无交代什么，而是径直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理会她半眼。

冰心看他先走，心下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给碧玦和冰雪两人更充足的时间话别，当下唇角微扬，正欲跟上，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止住了：“冰心，且慢。”

冰心回过头，看到冰清正朝她走来，便定住了脚步。冰清待走到冰心面前，才开口言道：“我随你一同出宫。”

“不必，”冰心摇头拒绝了，“这里是隐世的琴谷，谷外还有机关守卫，寻常人轻易进不得来。何况，我只是去送人，也不送出谷，你身子尚弱，好好休息才是。”

冰清见冰心拒绝便也没有坚持，只是语重心长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那我只奉劝你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应当清楚。”

冰心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轻笑，笑容里却隐含着一丝只有自己才尝得出的苦涩：“我自然清楚。冰清，多谢。”

两人谈话声音压得很低，走到门口的萧凉并没有听到。眼看着萧凉一闪身出了门不见踪影，冰心转头冲冰清简短又交谈了几句后就随即出了宫门。

宫门外便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桃林，漫天的桃花纷纷飞舞，像是下了一场淋漓梦幻的桃花雨。此时外界虽是初春，但寒冷依旧，而琴谷一年四季温暖和煦，其中的桃花常开不败，是一大奇景。此时，那个一身黑衣的霸气男子便立在一片桃雨纷飞之中，妖邪的眉眼平静得出奇，竟有了一丝水墨画般的写意味道，比这无边桃林和满天花雨更夺人眼目。

本是看惯的景色，冰心却仿似被刹那间震撼了一般，愣在原地。许是因为，这样的景中还站着这样一个人吧……冰心承认，方才拒绝冰清是有私心的，此次分别便是天各一方，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也许以后都不会有相见之期，既是如此，那便让她拥有最后一段可供独处的时光吧，这段最后的路途，会成为今后可供怀想的回忆。

冰心在那站着，直到萧凉侧过头来，她看见他蹙着眉的稍显不耐的侧脸，才恍然醒悟他这是在等她的意思。虽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放到她的身上，然而冰心就是能感觉得到。他先于她出来，却站在这等她，这样的举动，于他而言是多么难得，也许他自己都不自知；于她而言，当然也是难得的……

冰心上前几步，站到了距萧凉一步远的地方，他方像满意了一般，迈步往前走去。

两人一起走在纷落的花雨里，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无语地前进着，花瓣被鞋底踩到发出细小的声音，像是微弱的呻吟。

萧凉好像仍是不满的，始终不看她，面上神情含着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