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江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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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疾步走来，面上表情虽然清淡若水，但那快速的步伐和眸中隐隐的喜色却显露了他的欣喜和焦急。

雪蝶滟看着男子宽袍广袖踏风而来，嘴角缓缓显现了一个柔和的笑，她一贯清冷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抹欣然。望着走到她面前俯首凝视她的男子，她轻声唤道：“表哥。”

冷亦凡，江湖人称冷玉公子，玉质温润，清俊无双。冷月山庄现任庄主，前幽王冷漠和慧敏郡主寒雅芯的独子，雪蝶滟的表哥。

前幽王冷漠是靠平定番邦屡立战功封的王，迎娶了贤敏郡主的同胞妹妹，慧敏郡主为妻。晚年不愿参与朝堂纷争，退隐于草莽，在江湖中创立了冷月山庄，冷亦凡便是第二任庄主。

冷亦凡虽然年轻，但是才思过人，冷月山庄在他接手后发展迅猛，很快便成为武林中的佼佼者，足以影响武林大局的名门大派。许是因为父亲从前的身份，冷月山庄并不与朝廷划出明确的界限，一直中立于武林与朝廷之间，这让许多江湖人士猜疑和诟病。但因冷亦凡交际通达，能言善辩，并且懂得进退，始终保持低调，有时通过冷月山庄为中介可以给双方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因而大家都默许了其愈发强大的存在。

雪蝶滟与冷亦凡是表亲，二人的母亲是同胞姐妹，生前十分要好。雪蝶滟幼时曾在冷月山庄住过两年有余，与冷亦凡关系亲厚。如今多年不见，久别重逢后自是心头愉悦，喜不能言。

雪蝶滟并不太懂人世情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具体为何，但再见亲人的感觉还是令她不由动容。

冷亦凡冲雪蝶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若月色朦胧，偏又迷人至极，刹时如清辉顿泻，月华满地。

雪蝶滟的脑中不由浮现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多年不见，表哥愈发清润卓著了。

冷亦凡开口，他的嗓音醇厚，仿佛酿了多年的美酒，让人听闻后便如饮醉了一般，神思恍惚，陶醉不已。

“滟滟，你来了。”这句话似水流清泠，并无多少浓厚的情感蕴含其中。然而又像是带着欣慰，尾音缭绕，仿佛一声叹息，让雪蝶滟心中一动。

她抬首微笑应答：“嗯，我来了。”

听到雪蝶滟的回答，他好像才真正确认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并不是幻觉，冷亦凡清浅的笑意扩散，染上了发自内心的、抑制不住的欣喜。
***
见面之后，冷亦凡便带领着雪蝶滟一行来到一早就准备好的厢房，等冰心冰清冰雪将所有的物什都安顿好了以后，冷亦凡和雪蝶滟便对坐在屋中细细地回忆过往，叙述这几年各自经历的事。两人脸上均带着浅淡的笑，都是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然而说起从前依旧是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和感慨。

说着说着，冷亦凡便看着雪蝶滟面上的面纱，虽然没有情绪流露，但他神色专注，目不转睛，须臾便开口问道：“滟滟为何一直带着面纱？现在屋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谨。”

雪蝶滟闻言垂眸，笑意敛了敛：“我幼时无意伤了脸颊，如今容貌已毁，不想坦露于人前，碍了表哥的眼。”

冷亦凡一愣，虽神色依旧清淡，似毫无变化，然眼中却是透出显而易见的怜惜：“滟滟怎可这样说。容貌再美，也会随着时间变化，左右不过一副皮囊罢了。你我二人虽多年未见，但有青梅竹马之谊，素来也亲厚无间，也怎么会在意这个。你若怕他人看见，日后便只在我一人面前取下面纱便可，无需这样见外。”

雪蝶滟抬眸望向冷亦凡，见他面色无异，目光澄澈，不由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她抬手缓缓解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美艳绝伦，又皎然出尘的脸，左额角的粉色蝴蝶闪烁着荧光，映照在这样的脸庞上，让冷亦凡不用心头震动，刹那惊艳。

然而在那右边面颊上却有一条寸许长的狰狞伤疤横亘，破坏了这倾世之容。

冷亦凡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条伤疤，面色无丝毫变化，就像是在看一个寻常物什，眸光只是略略扫过，一点情绪也无。

他清浅地笑，声音中还带着一股柔色，望着雪蝶滟说道：“滟滟长大了，真是漂亮。”

雪蝶滟见冷亦凡的反应竟是如此冷淡，不由心中一怔，但很快的就被一股她也说不上来的情绪给填满。她笑了，笑容中甚至有幼时的天真和单纯，恍然间让冷亦凡仿佛看到了数年前那个清丽可爱的小女孩。

“表哥，谢谢你。”雪蝶滟轻语。

当年的小女孩一手拿着他给她买的糖葫芦，一手拉着自己的衣角，抬起头望着他笑。她圆润白皙、粉嫩可爱的小脸在阳光下就犹如一株小小的向日葵，带给他的是足以铭记一生的悸动。

她用娇滴滴的童声羞涩又高兴地对他说：表哥，谢谢你。

冷亦凡不自禁笑了，他的笑如月华盛放，光华盈室。

滟滟，我多么高兴，你终于来了……
***
建安，昊敬候封地。

姚云天带着满身尘土策马归来，却依旧是那副慵懒放荡的样子，桃花眼斜斜一挑，不经意间便颠倒了众生，倾尽了城池。

然而，如果那些因为小侯爷归来而芳心蠢动的少女们知道，她们的梦中情人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摇着折扇看似悠闲实则恨不得用上轻功向书房奔去，告诉自己的老爹昊敬候他要娶一名女子，而那个女子并不是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的话，她们的芳心会如何碎裂一地。

“什么？”昊敬候姚钦正在书房里看书，但其实没看进多少字只一味的在心中将自家那个小兔崽子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的骂了个百八十遍，正准备继续骂呢，结果那个心心念念咬牙切齿的人突然一阵风似的踢开房门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先是三两句为自己擅自退婚的事道了歉，接着便是一番慷慨陈词，情绪饱满、热烈异常、用词缱绻、情深意重地说自己如何如何看上了一个女子，如何如何对她情根深种，如何如何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然后就坚定无比地宣告自己此生非她不娶，要英明神武的老爹——也就是自己——同意。

昊敬候本是被姚云天弄得一头雾水还没缓过神来，然而当听到自家儿子嘴里吐出的那个名字时瞬间从一团混沌里清醒，从座椅上跳起大呼一声，将喋喋不休的姚云天还未说完的话堵在嘴里。

“你是说，你看上的那个女子，是雪涧瑛的女儿雪蝶滟？”

姚云天看着自家老爹那胡子都要飞起来一般的惊讶模样，无比自豪又略带羞赧地点了点头，以在显示自己有眼光的同时表现一下应有的含蓄。

昊敬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姚云天的衣襟，两人无比靠近，四目相对，姚云天被他突然的举动唬得一愣。

“你是怎么遇上她的？快说！”

于是姚云天便将二人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言简意赅的同时还不忘突出重点，以表示自己对雪蝶滟的用情之深无法自拔。

昊敬候缓缓松开了攥紧姚云天衣襟的手，喟然长叹一声。

十多年了，那对夫妇了无音讯。如今自己的儿子竟与他们的女儿碰上并且还发展出了一段情，不得不说是缘由天定啊。

想到雪涧瑛的谪仙之姿和贤敏郡主的天人之貌，昊敬候不禁想，这对人中龙凤的夫妻所生的女儿必定也不同凡响，世间难求吧，不然自己这一向潇洒随性、风流多情的儿子也不会如此耐着性子使着心计要推掉之前的婚约还来求告他这个老头子。

昊敬候看了一眼姚云天期盼的眼神，本来想逮着他臭骂一顿好好教训一番的念头烟消云散，甚至心中还深感欣慰。

这小子，眼光还不错嘛，像他，像他！
***
姚云天迈着欢快的步子踏出书房，手中一把玉骨扇晃得风生水起一般，桃花眼中盛满笑意，越发显得光辉夺目。

然而他春风得意的脚步在看见书房拐角处的那个身影时，却顿住了。

林慕眼眶微红，站在廊道中间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是陌生的，却也是熟悉的。这段时间林慕没少拿这样的眼神看他，原先他没在意，如今，在这样的情境下看到，他才猛然意识到这眼神当中的复杂。

他收扇轻咳，在心中反复斟酌着词句。虽然他是情场高手，拒绝人的事也没少干过，然而对象不同，心境也不一样。站在他面前用痛苦又受伤的眼神望着他的可是他的小师妹，从小一起长大当亲妹妹一样疼爱、教育的小师妹。一向巧舌如簧的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而，当他终于嗫嚅地开口时，林慕却先发制人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她，在柳府时我就看出来了。”
这句话让姚云天一愣，要出口的言语便堵在了喉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终于正式出场啦~~
不知道这种型的大家喜不喜欢？





第15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林慕没有理睬姚云天的怔愣，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以前虽然也与许多女子暧昧不清，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认真，我看得出你看她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看任何一个人，你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存了深意。你和她假扮夫妻、假扮有情人，其实就是想借舆论拉近你俩的关系吧。我虽然不太懂你隐含的那些心思，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总是知晓你眼神中的含义的。

“我承认，我是很伤心，但我并没有不甘心。韩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她配得上你……不，应该是你们两个很般配，我没什么不服的。只是……只是你虽然知道我的心思，但我还是想说，我从来没说过的，哪怕是听到了刚才那些话，我也还是想亲口告诉你，我……”

林慕说到这有点语无伦次了，此刻她的眼神因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而染上了羞赧，却又在羞赧中带着一股毅然决然。

她抬起头望着姚云天温和的目光和淡笑的脸庞，终于鼓足勇气张口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大师兄。”

一瞬间，身体内所有的情绪仿佛都随着这一句话流出体外，林慕此刻的心里只剩下轻松。

隐秘心中多年的感情终于这样光明正大的见了阳光，虽然知道也许这样的表白换不来什么结果，但是，她也总算给了自己的年少时光一个交代。

姚云天本是毫不意外的，然而见到少女如此清晰地吐字表达她从未亲口表达过的爱意，还是不由心中一动。他柔和地笑了，笑容不再懒散，而是溢满了欣慰和疼惜。

“小师妹，你做得很好，你的心意大师兄我知道了，也感受到了。只是很可惜大师兄不能回报你什么，大师兄只能承诺往后依旧如从前般待你，你还是我云真派的天之骄女，是大师兄最疼爱的小师妹。”

林慕的眼眶红了，不是因为哀伤，而是因为感动。这便是姚云天给予她的除接受以外最好的回应，为她保留了自己那份懵懂又倔强的尊严。

林慕垂首，用力地点了点头。

姚云天轻轻揉着她头顶的发，就如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亲昵又温和，却无情爱。“小师妹，我随后便要上京，你若不想回去，便跟我一道走吧。”

林慕抬起头露出微红的眼睛，湿漉漉的瞳仁，单纯中冒着股傻气，愣愣地问：“上京做什么？”

姚云天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因为，‘北方有佳人’啊……”
***
此刻，坐在冷月山庄厢房中的雪蝶滟忽然感到后背一凉，执杯盖拂茶叶的手一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来。

坐她旁边的冷亦凡察觉，语音清凉却语气关切地问：“怎么了？”

雪蝶滟摇了摇头，优雅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后，她抬首对冷亦凡凝重道：“表哥，我上京途中遇见数个帮派遭灭门的事件，你可否去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

冷亦凡神色一凝，双目直视着雪蝶滟：“怎么回事？你具体道来。”

于是雪蝶滟便将事件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冷亦凡听后，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庞也染上了些许沉重，他沉吟一会，对雪蝶滟道：“你放心，我会派山庄里的探子去查实清楚。”

雪蝶滟点了点头。冷月山庄的情报网一向是江湖中最精确最迅疾的，有了冷亦凡插手，此事应当会很快水落石出。

今日随侍在雪蝶滟房中的是冰雪，她看到冷亦凡杯中的茶已饮尽，连忙上前一步，端起茶壶给冷亦凡添茶，热茶氤氲的朦胧水汽中冷亦凡似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白山黑水般澄澈洁净、温润无比的眸子隔着水汽投来淡淡一瞥，瞬间便如一粒石子投入了心湖，冰雪的手不由一颤，急忙垂首低眸，掩饰绯红的双颊。

又坐了片刻，冷亦凡便起身告辞，雪蝶滟起身送至门口。

刚踏出房门，便有侍从上门禀报。冷亦凡听完后转身对雪蝶滟道：“滟滟你且进去，我去接见个客人，晚些一起用膳。”

“好。”雪蝶滟没有在意，只轻声应允了。

看着雪蝶滟把门合上之后，冷亦凡转身快步走向会客厅，边走边用清泠的声音问身后的侍从：“他来了多久？”

“不久，小半个时辰。”

“有说所为何事吗？”

“没有，只是说想见您。”

冷亦凡的面色没有变化，只略略抬了下眉脚。当他踏进会客厅看见端坐在椅子上不请自来的人时，脸上依旧是清水般淡然无波的表情。

他走到来客面前，一袭玉色长袍，衣带当风，浑身气质清润无比，隽秀无双，当真是符合“冷玉公子”的称号。

冷亦凡冲座上的人微微作揖，淡道：“不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

座上的男子起身，还以一礼，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客气客气，在下忽然到访，倒是唐突在先。”

冷亦凡摇首说并未，便吩咐下人上茶，自己坐到了主座上。

下首的人黑色长袍华贵无声，立体的五官俊朗非凡，偏偏那嘴角边的笑容却是邪肆无比，整个面庞都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妖孽之气。明明低调但又在一举一动间透出邪魅狂狷的气质，让人既被吸引，又不敢接近。

那人正是萧凉。

冷亦凡和萧凉二人就这么坐着对望，一个在上首一个在下首，一个清俊一个妖魅，他们相触在空中的目光犹如实质交接的兵器，整个厅堂中有股低沉压抑的气息蔓延。

“不知萧阁主前来所为何事？”冷亦凡淡漠开口，他的眼睛虽是看着萧凉的，然而目光却又淡得近似于虚无，仿佛没有将任何东西看进眼里，只是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萧凉细长的眼眸微眯了一下，随即悠然开口，魅惑的声音虽然迷人，却是带着轻浮般的挑衅：“也并无大事，只是碎玉阁如今势力壮大，树敌太多，本座想拉拢朝廷关系，扩展关系人脉，以图用事。素闻冷月山庄与朝廷关系亲近，特来拜访，想请庄主从中牵线，达成本座所愿。”

冷亦凡此刻的目光中好像才有了萧凉的身影，他默默地看了萧凉一会儿，开口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无丝毫情绪：“哦？既然如此，本庄主一定尽力相助。只是萧阁主需知道，本庄属于武林门派，并不隶属于朝廷，朝廷于本庄主也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很多事情也只是爱莫能助。”

萧凉漆黑的瞳仁里暗色的漩涡旋转不停，像是有股磁力，能将所有的东西吸入眼底的深渊之中。他直直凝视着冷亦凡清俊的脸庞：“无妨。本座在此先谢过庄主了。”

萧凉起身，在厅堂里踱了几步，转身面向门外，眺望着远处庄内的景色，似是感慨赞叹又似是嘲讽戏谑般地道：“庄主这冷月山庄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如此宏伟壮丽，又不乏精巧细致，让本座甚是欢喜羡慕。”

“萧阁主过奖。”

“不如这样，”萧凉忽的回过身来看着冷亦凡，嘴角的笑容妖异惑人，“在劳烦庄主帮助期间，本座就在此间住下，一来方便及时得知情况，二来也可与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