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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染沉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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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片刻,古浪被鲁苍驹逼得只能招架,没有丝毫还手之机。

雪尤清静静听着两人出招接招,忽然说了一句:“瓦下是间空屋。”骆易一愣,却见古浪招式突转,变得凌厉不留顾忌。鲁苍驹放声一笑,道:“还未尽全力吗?多年不出,江湖中竟有了这么多后起之秀。且让老夫看看阁下的真本事!”

“君子剑”势如斩松破竹,霸气开阖,依旧不给古浪丝毫还手的机会。

雪尤清轻声问道:“多少招了?”

骆易怔了怔,想到雪尤清只会是在问自己,算了算道:“一百三十几招吧,以阿浪的本事,至少还能撑一百招。”他就这么说着,也不知是在安慰雪尤清还是在安慰自己。

半晌,雪尤清似有似无地笑了笑,道:“哦?你不觉得奇怪吗,荒门中竟然还未来人。”

骆易没听明白。

似是犹豫了片刻,雪尤清淡淡道:“慕容十七的‘踏雪无痕’身法天下无二不假,可若是比起一个人……多少招了?”

骆易道:“近两百招,阿浪看样子……怕是快到极限了。”

骆易没有说错,古浪的确已是在苦撑。“君子剑”名不虚传,两百招下来仍是招招没有马虎,一板一眼无可挑剔。

雪尤清点了点头,道:“可若比起一个人,‘踏雪无痕’就根本不足称道了。”

“王掌柜”缓缓抬头,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古浪听到此处,猛然想到荒门中有一人因为轻功极佳,六岁便改名为雪无痕,论辈份当是雪尤清的十三叔,但只比雪尤清大了七岁。如果就是这“王掌柜”……鲁苍驹看情形并不知情,若是在雪尤清一语道破之下他必然方寸大乱,手底放松,自己觅得一隙之机或许可以发挥灵便之长抢攻,扭转局面。

可是……

雪尤清看了“王掌柜”一眼,轻叹一声道:“而那个人,远在天……”

可是,如果挑明,以“君子剑”的为人,知道同伍之人是荒门邪类,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况且,若是要靠这等伎俩求生,他堂堂大盗古浪还苦苦收着沉吟镖作甚?

“雪姑娘!”

雪尤清猛然闭上嘴,只觉得有温温热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古浪忍住腰间的疼痛,就地一滚躲过“君子剑”,一字字道:“古浪贱命一条,不劳挂心。”

雪尤清唇色愈发寒白,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什么。

默然片刻,她忽然一改静默,清声道:“二百四十一,二百四十二,……二百五十一,二百五十二……”骆易至此方知之前她是明知故问。

古浪心中生出一丝感动,雪尤清原本与自己毫无关系,却流露出如此真切的关怀。他自小飘零,极少有人这样真正关心过他的生死,因失血过多而恍惚的神智在落雪般清雅的声音中慢慢清醒。

“二百七十六……二百七十七……二百七十八……”雪尤清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诧异。

古浪也察觉,鲁苍驹出剑的速度越来越慢。起先他还以为是鲁苍驹有意如此,细察一阵才确信是年迈气力不长所致。的确,这样长的比斗对于年过半百的鲁苍驹来说实在有些勉强,更何况“君子剑”本就是极耗气力的剑法。

鲁苍驹出剑速度一慢,古浪立马便看出“君子剑”并不多变,甚至很是中规中矩,只是由于多年苦修每一剑都厚积而薄发,中气足,余烈广,故而自己只有闪避的份。明白此节,他信心突涨,不断恍惚的神智再次清醒,拼着多负一道伤纵声长啸,鲜血溅出激得精神一震。

“二百八十八……二百八十九……二百九十……”雪尤清似是也明白过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中气足而余烈广……余烈广……如果斩断余烈,是不是就有一线可乘之隙?

古浪终于恢复了淡定的微笑,一改先前的闪避,侧身让过剑锋,左手一把抓上。鲁苍驹无论如

何没有想到,古浪竟敢冒着断指的危险空手握住利刃,动作不由稍稍一滞。古浪要的就是他这一滞的瞬间,右手立刻探出封住他的穴道。

“二百九十九……三百。”雪尤清静静吐出最后一个字。

这三百招下来,竟是古浪制住了昔日驰名大江南北的“君子剑”鲁苍驹!

鲁苍驹不愧“君子剑”之称,堂堂正正认输,由衷赞道:“阁下果然少年英才,鲁某实不如你。只是如今江湖上如此清清楚楚交手之人已是少之又少,可要防小人之袭。”古浪含笑点头,喘息不止,却是一时已再无余力说话。

骆易扶助古浪,神情古怪:“你当真不知道他是谁?……他叫古浪。”如果古浪这时候能开口一定会喝止骆易,如果这时候他能动手一定拎起这多嘴的家伙转头就跑。也不想想鲁苍驹是什么身份,要让他知道自己不用暗器还在三百招内赢了用剑的他,还不一头撞死?

鲁苍驹眉头一扬,惊诧道:“大盗沉吟镖!”他虽久不出江湖,但与他徒儿“默掌”左叛齐名的“响剑”“沉吟镖”还是知道的。毕竟这三个名字,很难让人不知道。

古浪好容易舒过一口气来,见覆水难收,只得苦笑道:“在下本就是个小人,倒是让前辈见笑了。”

鲁苍驹正色道:“阁下舍弃长技,正大一战,鲁某自问不如,何言见笑?事已至此,鲁某再留此地也是落人笑柄。叛儿有这样的朋友,想来也自有他的分寸。告辞了。”他浑身一震,竟冲开穴道之阻,大步离去。

古浪怔了怔,似是被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触动了哪里。

骆易目送他远去,轻声叹道:“好一个‘君子剑’。阿浪,你伤得很重吧。若非力竭,还从未有人能冲开你封住的穴道。”

古浪勉力一笑,没有说话。

骆易放下将军剑,伸手就去拿古浪腰间的酒囊,却发现扯了两次都没有扯动。当下,他微微冷哼一声,劈手震开古浪的阻拦,夺下酒囊。

酒入喉中,骆易的面色却泛起一层寒白,尽力将酒水喷在古浪伤口后就不停地咳了起来。

古浪试了几次,很无奈地发现自己实在没法当做没看见,心一横眼一闭道:“把酒直接浇在我的伤口上。”

骆易没有答话,只是又含了一口酒。

看到骆易的脸色一点点地发白,古浪皱眉道:“吐出来!”

骆易刚一摇头,就已忍不住将酒水咳出。

“你有内伤在身,还是我来吧。”清和的声音传来,却是雪尤清。骆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头看着雪尤清,一脸愕然。

雪尤清微微笑道:“左叛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不是么?”

古浪看着雪尤清淡若初雪的笑容,心中不觉一动,有那么一瞬身上的伤似乎也不是那么疼了。

“阿浪……阿浪?”古浪醒过神来,看到骆易满是困惑地看着自己,不由惭然一笑,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雪无痕,淡淡道:“雪姑娘说得在理,不过既然左叛已经来了,这等事就不必劳雪姑娘亲为了。”

他将这句话说完,不知为何竟不禁松了一口气。另一头,雪无痕的目光移向别处,好像从来也没有向这边看过。

雪尤清一怔,半晌之后脸上才露出和风融雪般的表情,连周遭的月光也变得柔和,轻声道:“不错,他来了。”

第3章 醉

一袭紫衣傲立屋角。

如果说古浪如烟火红尘间的一囊烈酒,骆易如高山绝顶上的一角冰雪,那么屋角上的人便恰如如飞扬九天,又寥落尘寰的歌儿,碎玉般清亮。

骆易小声嘀咕道:“逃跑还要打扮得这么好看,难怪别人愿意和他私奔。”

他的声音虽小,奈何夜色却更是安静,这句话明明白白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当然包括左叛。

屋角上投下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

古浪伤口血流未止,嘴角已挂起了一丝调侃的笑容,故意板起脸道:“小骆,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三少爷怎么能和我们这些草莽并论?太子爷被贬出京到底也是太子爷啊。”

话音未落,那袭紫衣已气急败坏地跳了下来,大声道:“当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喝酒喝到一半,一句话不留就离开了三载,如今却想恶人先告状么?”他这么说这话,手下却不停歇,已劈手从骆易那儿夺过酒囊,洋洋洒洒就浇在了古浪的伤口上。

古浪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把一块瓦片握得粉碎才没有叫出声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苦笑道:“三年不见,你倒还是爽他人之快得很。”

左叛冷笑道:“爽他人之快至少比像你和小骆那样婆婆妈妈要来得方便,江湖汉子谁没有一身伤?这点疼死不了人。”说话间已经上好药,转手从披风上撕下一块布就给古浪裹好了伤口。

古浪瞠目道:“你就这么把京城落香阁,凝雪蚕丝织就的‘天雪锦’给撕了?”

左叛皱了皱眉,似是没想到他一双眼有这么贼,转而又板起脸不耐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娘娘腔的?”继“婆婆妈妈”之后又是“娘娘腔”,古浪十几年没听过的评价短短片刻之内算是听了个全。

他闭上了嘴,只有苦笑。

伤口包扎好,左叛舒了口气,才道:“这三年,你们还好吧?”

古浪笑了笑道:“如今的小骆,不会再为了摔坏一只酒盏而跑路——就算他一个人跑路,也不用我再多管闲事了。我敢说,就算是我的沉吟镖,若要接下他的将军剑再全身而退也是痴心妄想。”

“将军剑?”左叛一怔,看了眼骆易,继而恍然,长笑吟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谁共我,醉明月?

雪尤清细细咀嚼着其中三味,不禁痴了。

有些神往,也有些落寞。

古浪看在眼里,微微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对左叛笑道:“你似乎在这边待得太久了……”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相信左叛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左叛笑了,上前揽住雪尤清,柔声道:“我待得太久,只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介意。”况且,对于已决定永远在一起的人而言,这么短暂的分开又算得上什么?

雪尤清的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古浪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左叛不该这么粗心的。任何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都希望得到最亲的人的关怀,尤其是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女人,远离冰天雪地的塞北来到草长莺飞的江南为的只是一个她所爱的人。这些,哪怕是雪尤清也不能免俗。

一念及此,他微微笑道:“小骆,我带你去个地方。左叛和雪姑娘许久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谈……我们明早醉红斋见。”

骆易愕然抬头,还没开口就被古浪拖走。

左叛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雪无痕,沉声道:“朋友是荒门中人?”

雪无痕此时已卸下了易容,面容冷峻,还带了些对俗世的嘲讽,闻言冷冷道:“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问。”

左叛蓦然挑了挑眉,冷笑道:“朋友既然不愿据实相告,左某少不得要出手留下……”话音未落,他神色微变,忽然抱住雪尤清后退三丈,又向右游开两丈。

只听背后有人冷声道:“以你的这点本事,还想出手留下我?”

左叛咬了咬牙,手下微动,不知安排了些什么,然后在电光石火之间抱雪尤清跃开。就在跃开的那一刹那,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轰然作响,竟炸出了一个大洞。雪无痕冷冷一笑,纵身在白烟中腾空而起,手中夹着烟雾中弹出的尖刀。

“若是烟雾有毒,或许你还勉强可以和我一拼,就这种程度……”

左叛沉声道:“岭南左的机关从不涉毒!”

半晌没有说话的雪尤清这时候不禁开了口,轻声道:“其实如果没有我,你应该还是可以与十三叔一敌的,不是么?”

“我怎么能放下你……”左叛讶然顿住,“你是清儿的十三叔,荒门雪无痕!?”

雪无痕冷然讥道:“否则你的朋友们又怎么会放心把你留下?连这一层都未曾想到就贸然出手,就凭你,也配让清儿跟你远走天涯么?”

左叛头脑血液一涌,脱口道:“那凭阁下难道就能护全清儿么?”

“如果是我,”雪无痕冷哼了一声,傲然道,“至少能保证,这世上绝没有能追上我脚步的人!况且……”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屑,“如果是我,我绝不会找这样可笑的问题来为自己推脱。”他眸色多了几分复杂,静静看了一眼雪尤清,霍然转身就走。

左叛一震,直到雪无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尽头也没有说一句话。

空气里凝结着寒霜一般,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雪尤清轻轻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雪无痕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又何尝不知道左叛受了多大的刺激,但她除了静静靠在左叛肩上,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夜风吹来,掠着凉意。

半晌,左叛拍拍雪尤清,微笑道:“我倒是忘记,该是时候找个地方落脚了,否则只怕我们这一夜恐怕都得风餐露宿……”

话音未落,他已落入雪尤清空茫却清澄的眼眸中,醉了。

古浪也醉了,醉在盈香楼最红的姑娘胭脂的房里。

“将进酒,五花马,千金散尽还复来……”古浪敲着酒盏,大笑着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西出阳关无故人……”突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胭脂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对骆易道:“你的朋友醉了。”

骆易点了点头。

胭脂微微一怔,道:“你不该照顾一下他么?”

骆易道:“不必。”

胭脂笑道:“那阁下站在这儿是干什么的?”

骆易道:“看着。”

胭脂眼波流转,嫣然笑道:“不管我们干什么事,阁下都打算在一边看着?”

骆易略一怔忪,转身就走。他至少明白胭脂指的事是什么,也明白若不是完全信任对方,古浪是绝对不会喝醉的。

骆易一走,就听胭脂冷笑道:“人都走了,还在装死干什么?”

古浪悠悠爬了起来,眼中果然已无一点醉意,笑着长揖道:“多谢。”

胭脂看着他,眼波里便忍不住流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故意板起脸道:“三年中二十七次过盈香楼而不入,如今有求于我倒是想起要来了?”三年并不久,但一个人若是将二十七次也数的清清楚楚,便可见寂寞了。

古浪似是回想起什么往事,神色微微一动,却化在了微笑里,柔声道:“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你明明已经不再生气,又何必板着张脸?我是不是仅仅因为有求于你,你能明白……”胭脂身上散着芍药般的气息,水红的轻纱似有似无地罩着柔若无骨的躯体,让人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

古浪微微笑着,在胭脂耳边轻语道:“你明白……”

胭脂仿佛初春的雪,渐渐融化在他的怀中,呵气如雾,声音几不可闻:“我明白,我都明白……所以,”幽幽叹了口气,“我明天就要嫁人了。”

古浪的身体霎那间僵硬。

胭脂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淡淡起身,道:“怎么?虽然只是备用,被人抢走的感觉也不好受吧?”

这话不好听,真话通常都不好听,所以古浪只有苦笑。

胭脂如水的眼波滑过古浪苦笑的嘴角,幽然道:“你不说些什么?比如说,恭喜我之类的……”

古浪苦笑道:“你明明不愿意听到我说这些,我又何必说?”他不至于笨到感觉不出胭脂对自己的情意,他知道像胭脂这样的女子为了要在人老珠黄之前有一个归宿而委身于人是怎样一种无奈。而这种无奈,是没有什么好恭喜的。

一滴清泪碎在胭脂的颊侧,古浪轻轻拂去,柔声道:“不管怎么说,明天是你的大日子,今天晚上你应该好好休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胭脂的泪在两颊晕出一片酡红,嘤咛一声拥入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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