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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染沉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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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胭脂的泪在两颊晕出一片酡红,嘤咛一声拥入古浪的怀中,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身边的这个人,朋友、情人,抑或是……客人?然而她知道这个人所给的温暖,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古浪心底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清楚,胭脂要的很简单,只不过是个能让她平平淡淡终老的人罢了。可笑的是,他给得了一切,唯独给不了那一分平淡。有些人,有些事,有了开始就是什么也无法令之终止的,哪怕是死亡。

死亡……

一念及此,他霍然站起。

怀中明艳如晚霞的丽人泪眼迷蒙。

古浪嘴角勾勒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道:“我想……”

迷蒙的泪雾掩不住胭脂眼中的了然,眼角嫣然,淡淡笑道:“明天朱七爷就要纳我为妾了,今晚实在不方便留你了。”

古浪收起了笑意,看着胭脂,满心的感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胭脂笑颜里是通透的理解,道:“你我不是第一次认识了,有些事也不必再真真假假地隐瞒,不是么?”烛影摇曳,昏黄中的胭脂别是一般明艳,仿佛是红尘散去后留下的一滴泪,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却是那样醉人,倾国倾城。

古浪真的有些醉了。

第4章 花轿

苏州。

醉红斋。

沉帆淡淡影皆尽,唯有归人一醉红。

看到醉红斋前的门联,古浪放下了一身的倦然。他喜欢那两句,虽然不是什么名家所作,甚至并不对仗。但他喜欢那两句中的意境,喜欢那归人,那可以醉倚阁前,淡看远帆,安然一笑的归人。

“你不会是归人,永远不会。”

古浪一怔,才发现是身后的乞丐在说话。那乞丐生的浓眉大眼,个子虽矮小了些,却也精神,

一脸的灶灰色下是掩不住的狡黠。

古浪见他一本正经,不由微微笑道:“你认识我?”

乞丐嗤之以鼻道:“你莫不是认为自己很出名?”

古浪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有苦笑。

好在乞丐自己说了下去:“你的眼神里有太多这辈子也不可能放下的东西,而且……你太过羡慕归人。对于真正有可能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你这样的眼神的。”

千古文人侠客梦,千古侠客梦桃源。

但无论谁的梦都是难以实现的,能实现的,那便是梦想,绝不是梦。

古浪苦笑,情知那乞丐说得不假,他也知道这个乞丐这样和自己搭讪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要说这些话。他只盼不会又是什么麻烦,他的麻烦委实够多了。

乞丐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一定在想,我和你搭讪绝不会就这么简单,只盼我别带什么麻烦来才好。”他瞥了一眼古浪,“我叫七哥儿。你最好别想该怎么称呼,因为无论是七兄,七哥兄,还是七哥儿我都赚足你便宜了。”

古浪还是只能苦笑,终于明白,在这乞丐面前他是没有说话的余地的。

“阿浪,你在和谁说话?”

古浪刚要回答,却发现七哥儿已经不见了。

左叛狐疑道:“刚才这里没有人?”

古浪笑吟吟道:“不过是我看着这门联,想起一些旧事罢了。”他料想七哥儿突然离开一定和

左叛的出现有关,既然如此,不妨等自己弄清楚前因后果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左叛。

左叛听他这么说,也不疑有它,暗含深意地笑道:“你昨晚想必过得不错?据说小骆半夜里就煞风煞气地拎把剑来了醉红斋,把老板吓个半死。”

古浪微微一皱眉。

左叛看在眼里,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古浪淡淡一笑,展开眉头道:“我只是没想到,三更半夜的,他居然找得到醉红斋。”

左叛笑道:“既然小骆能来这里,想必有他的办法,三年不见,这小子果然长进不少。”古浪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雪尤清。

他原以为雪尤清是清冷月光下的仙子,只属于宁静的黑夜。现在他才知道,她无论身处何处,永远都是那一抹宁静,永远如梅花飘落,带着泠泠的寒白。

雪尤清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含笑点头。

古浪这才惊觉自己与昨晚一般又走神了,收回神思,笑道:“雪姑娘早。”

左叛哈哈笑道:“阿浪,你几时变得这么客气的?既然我是你的朋友,那么清儿自然也是你的朋友,你若是一直这么客气,这一路我们可是走不下去的。”

古浪看到左叛坦然的笑容,暗道声惭愧。他看到了骆易,哪知骆易却没有看他,只是聚精会神地吃着一只符离集烧鸡,头也没抬一下。

左叛笑道:“小骆似乎有不管到哪里都能把人吃穷的本事。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三只烧鸡了——”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骆易的脸色变了,变得寒凛如荒野的风。

古浪也看到了骆易脸色的变化,情知他发现了什么,然而自己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心里微微一震,虽然他早就明白骆易与生俱来的敏锐是他远远比不上的,然而相差这么多还是第一次,来的究竟是谁?怎么会找来醉红斋?

醉红斋是全苏州城最繁华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说得已够多,但无疑的确有它的道理。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醉红斋的门口突然热闹了起来。醉红斋本就是热闹的,但与此时一比,往常的热闹再也入不了众眼。

左叛道:“阿浪,你说来的会是什么人?”他等了半晌发现没有人答话,回过头来却发现古浪已经不见了,而骆易也起身要走。左叛拉住骆易,道:“你干什么去?”

骆易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雪尤清淡淡笑着,带了些细微的鼻音道:“你和他一起去吧。”左叛看到她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一弯静静的港,心中稍宽,转身就随骆易一起离开。

然而骆易和左叛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只因他们看到了古浪。古浪靠在醉红斋的门联旁,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只是那微笑已有些勉强。

眼前的人却笑得很开心,堆出满脸赘肉,挤着细长的眼睛,每说一句话两颊的肉就会不多不少地颤动一下。

朱七爷。

把醉红斋变得这么热闹的人是朱七爷。

朱七爷今天要在醉红斋设宴,纳娶第十四房小妾,昔日盈香楼的头牌红姑娘,胭脂。

大红的花轿,震天的鼓乐。

富甲一方的朱七爷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鼓乐花炮的后面,一边迎合着恭喜的人群,一边频频回首望向身后的花轿,眼中满是关切。

花轿里的人仿佛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但古浪知道不是。他甚至看到了花轿里的丽人轻轻揭开盖头,从轿窗里投出幽然一叹,却又看透一切的眼神。

骆易无疑也看到了,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我不会让你动手的。”古浪淡淡一笑道,声音很轻如自言自语一般,但隔了几个人的骆易却知道古浪是在对他说,闻声面色一寒,握着将军剑的手不由又紧了一些。

朱七爷被人扶下了马,稍稍歇了口气,大笑道:“今天是我朱某的大好日子,所有人在醉红斋的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人群闻之沸腾。醉红斋无疑是苏州城最繁华的地方,所以自然也无疑是苏州城最昂贵的地方。

醉红斋的老板亲自来到门口迎接朱七爷,脸上的笑容像是在迎接自己的亲爷爷。

朱七爷更开心了,他当然知道周围这些人看上的都是自己的钱,但有些事,是就算看破了也依旧会让人开心的,比如奉承,比如钱。

直到人群大半已涌入了醉红斋,古浪依旧靠在门联旁。

左叛不由心生疑窦,道:“阿浪,你……”就在古浪回头看他的那一刻,骆易眼神骤冷,在电光石火间出手,长吟道:“谁共我——醉明月!”

长剑如寒风,煞那间,一切涌动的气息都被震碎。

所有的人被那一剑的风华所吸引。然而,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轿中的丽人已经躺在了一个平凡少年的怀中。

骆易冷冷站着,没有说一句话。

左叛皱起眉头。旁人或许没有注意,但他看到了。就在骆易出手的那一刻,一道青灰色的影子自古浪的手中射出,直取骆易后背要穴。

沉吟镖。

骆易的剑是最快的,但他的身法并不是。

所以胭脂虽然受了重伤,却并没有死。当醉红斋中的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古浪已经给她止住了血,粗粗包扎好伤口。

朱七爷的笑容消失了,冷声道:“贱内可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朋友?”

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看着骆易,整个醉红斋内只听得见细微的呼吸声。

骆易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

左叛走到他的身边,才发现原来他根本是不能回答,也不能回头。竟然连自己也解不开他的穴道,一念及此,不由将目光投向古浪。此时此刻,醉红斋内外恐怕只有三个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胭脂,古浪,和骆易。

“你回去。”古浪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纵然是以左叛的爽性,此时也不由犹豫了,这样的状况让他怎么离开。

古浪见状宽慰一笑道:“你回雪姑娘身边,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过后一定向你解释清楚。”话音刚落,就听醉红斋里传来一声轻斥,紧接着便是兵器交击之声。

左叛心中一紧,他听得出,那声轻斥是雪尤清的声音。

一道白色的人影从人群上空跃起,如梅临水畔,花映涟漪,轻轻袅袅,却偏有说不出的快,正是荒门身法中的“雪舞千山”!

左叛再也不能犹豫,纵身而起,踩着众人肩膀掠向雪尤清身边。谁料,就在这一刻,一直阴沉着脸的朱七爷突然笑了,左手成爪带着紫气向雪尤清后背抓出。

孤寒爪!

富甲一方的朱七爷竟然会练就传说中百毒淬就的孤寒爪。

左叛一扬袖,一枚火雷直迎朱七爷的孤寒爪。谁知火雷在孤寒爪前两寸远处竟然被那紫气逼得生生停住,一转向投入人群最密处!

左叛面色大变,看一眼雪尤清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人群,咬了咬牙在半空中停住,两个腾跃,斜斜出手探出展袖接住火雷,再回头,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阻止雪尤清背后的孤寒爪。

孤寒至毒,一旦沾到一点,绝无活理。

为什么会这么选择,他很清楚。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选择,但是看着那团紫气抓上雪尤清单薄的后背,为什么心底还是一阵阵的疼痛?

孤寒爪一点点逼近雪尤清,朱七爷脸上的赘肉都笑了起来,一出戏就这么得手,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雪尤清挡开面前黑衣人的一击,惊觉身后有袭,却已无余力出手。

孤寒爪碰到了雪尤清的衣襟。

然而,就在朱七爷笑得最开心的那一刻,脸上所有的赘肉都停止了颤动。

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薄刃插在他的眉心,带出一丝黑紫色的血迹。

时间仿佛也在那一刻停止。

醉红斋中的众人这才从惊险中回过神来,争相涌出门去,哭叫着,拥挤着,踩踏着,拼了命只是要早一分离开这人间地狱。

左叛看到那柄薄刃,怔立当场,连雪尤清对手的黑衣人乘乱离开都没有注意。

雪尤清收起细长的剪子,轻轻吐出口气,坐下,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朱七爷的尸体就在她的手边,她缓缓拂过,摸到了他眉心的那柄薄刃。

“这是……”雪尤清的面色也微微有了波动。

左叛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复杂:“救你的是‘猎风鹰’丁笑。”他看了一眼薄刃刃柄的方向,心知“猎风鹰”丁笑就在散去的人群中,却无迹可寻,“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快得过小骆的将军剑,恐怕只有丁笑的……”方才那柄薄刃自他耳畔掠过时带出的雪华至此时仍然让他觉得耀目,想必三年前也是如此吧……

醉红斋外,古浪叹了口气,轻轻放下胭脂,上前解开骆易的穴道。

骆易回过身来,冷声道:“为什么拦住我?你明知道我为什么出手。”

“为什么你到得了醉红斋?”古浪反问道,“为什么昨天半夜三更你能找得到醉红斋?你不妨先解释清楚。”

骆易闭上了嘴。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左叛携雪尤清走出醉红斋,见状实在忍不住,问道。

古浪神色淡淡道:“和雪姑娘交手的那个人就藏在胭脂的花轿里,小骆出手,被我阻止了。”

左叛面色微变,雪尤清在黑衣人和朱七爷的夹击下险些丧命,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如果那人将胭脂姑娘做挡箭牌,那么这一剑未必能要得了那个人的命,却必然会要了胭脂姑娘的命。如果是我,也一定会阻止。”雪尤清柔声道,“而事实,正是如此。”

古浪看了一眼雪尤清,心里涌起感动,却生生按捺下去。

左叛迟疑了一下,沉声道:“救清儿的人,是他。”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古浪和骆易去检查朱七爷尸体的时候也必然会发现。

骆易握剑的手猛然一紧。

他知道那个“他”是谁。就是那个“他”,就是“他”的那把薄刃,在三年前的绮云湖畔,毫不留情地插入了沉雁的咽喉,杀死了他的“姐姐”,他此生第一个爱上的人!

左叛道:“阿浪,以你之见,丁笑三年前既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了虞沉雁,为什么这一次反倒会帮我们?”

古浪摇了摇头,道:“如今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将你们送出荒门和中原七派的势力范围,其余的不必去管。不管丁笑究竟是谁,只要他不是阻碍我们的,也就暂且不论。”

左叛看了一眼骆易,叹了口气,道:“不错。”说着又看了一眼朱七爷紫黑色的血迹,若有所思道,“况且丁笑从不用毒,朱七爷的毒又是谁下的呢?还会有谁想杀他呢?”

第5章 绮云湖的回忆

是夜。

月黯星稀。

古浪静静站在庭中,很久都没有挪动一步。

“胭脂姑娘已经睡下了。”清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古浪知道那是雪尤清。似乎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的微微带了些鼻音的声音总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多谢。”

“有一句话……”

古浪笑了笑,道:“不妨直说。”

雪尤清也静静笑了,道:“我想,你知道‘猎风鹰’丁笑是谁。”

古浪略有诧异,问道:“何以见得?”

雪尤清道:“今天在醉红斋外,左叛问为何‘猎风鹰’丁笑三年前与你们为敌如今却出手相助。你怎么回答?”

古浪神色似有所动,但转瞬即笑道:“我说不管丁笑是谁……”

雪尤清打断他的话道:“不错,你回答不管丁笑是谁。试问如果你若并不知道丁笑是谁,又怎么会不回答丁笑为何出手相助,而是说到你心里所在意的‘不管丁笑是谁’呢?”

古浪苦笑道:“雪……清儿你冰雪聪颖,却未免太多疑虑了。‘猎风鹰’丁笑纵横二十余载,是江湖上唯一一个没有人见过的角色,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是每一个江湖中人都会关心的。”

月影散落在雪尤清没有焦点的眼中,淡淡晕开,让人平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错,清儿你想得太多了。阿浪如果知道丁笑是谁,三年前定然早就告诉我们,又如何会瞒到现在?”古浪回首,来的是左叛。

左叛轻叹一声,道:“三年前绮云湖与荒门一战你不在场,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虞沉雁……实在是一个好姑娘,她帮了我们很多,也帮了所有人很多,却从来不求回报。更何况……小骆还迷上了她,为了她甚至愿意放弃手中的快剑,放弃杀戮的生活,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如果三年前我们就知道丁笑是谁,就绝不会拖到如今。”

古浪眼中掠过一丝痛色,显然左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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