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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春慢-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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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还是几个婆子合力趁着没有咽气的时候给装裹好的。

恭礼默默地走上前去,望着元昌。只见他穿着月白的小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这几天接连咳嗽、哭闹折腾得累了,睡着了一般。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好容易生出来养得这么大了,连父亲都还不会叫呢,就要长睡不醒了!恭礼顿时又湿润了眼眶。

他走到床边,丫鬟婆子看见他早已避开到一边哭去了。恭礼缓缓坐到元昌身边,几次伸出手想要再摸摸元昌的脸,又怕吵到孩子一般,每每在快碰到他的那一刻缩回了手去。

阿芒看见恭礼,嘶声唤道:“老爷,我们的孩儿…他…走了~~~~”边说边连滚带爬地扑到恭礼怀里,抱着恭礼大哭出声。恭礼被她哭得更是心酸难忍,伸出手来紧紧地抱着阿芒,轻轻拍着她,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彼此依靠着,承担这一份太过沉重的悲痛。

第二天一早崔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小少爷离世的消息,奴仆们都打点起了万分的精神做事,生怕在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触了眉头。

恭礼陪着阿芒在元昌灵前坐了一夜,等到王氏寻常起身的时辰才放下怀里哭得昏昏沉沉的阿芒,回到了正屋。王氏还不知道信呢,看见恭礼神情郁郁、满眼血丝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元昌昨夜没了,王氏也跟着痛洒了几滴泪。恭礼还没缓过劲来,在一旁跟着咳声叹气的。

多亏了红芍机敏,昨天晚上元昌去了她便知道今日事多,早上早早派人请了王嬷嬷过来。这会两个主子难过,房里伺候的丫鬟资历浅通通不敢劝,只有王嬷嬷敢上前劝道:“容老奴放肆多嘴,太太这刚有了身子,月份还小最忌讳大喜大悲的,还请太太节哀!”

恭礼一听也忙跟着劝王氏莫要伤心了,还说:“夫人怀着孕,还是在屋里养着吧,老太太已经说了免了请安的,元昌那里你也莫要过去,刚去了人不大干净,孕妇最最忌讳,小心冲撞了你!元昌的丧事你也不要管了,我一会儿去跟父亲、母亲议个章程出来,一应拜托二弟妹操心就是了。”说完又嘱咐了几句王氏的饮食起居,便出门了。

恭礼一走,王嬷嬷便做主让小丫鬟们下去,只留了减兰、半月和红芍等几个心腹,关了门跟王氏说道:“阿弥陀佛,太太如今可算出头了,老爷真真是心疼太太,连昌少爷的丧事都不用太太出面!”

王氏蹙眉道:“老爷说是说了,可我觉得不去还是不大好,好歹大殓的时候要去尽尽心的。”

半月急忙说:“太太去那儿做啥,去了吕氏还不定又要怎么发疯呢,您现在怀着小少爷呢,最最金贵的身子,可是一点怠慢不得呀!”

减兰也劝道:“既然老爷都说了,太太还是不要去了。我当年怀着我家老大的时候,我家叔祖母没了,我婆婆就硬是没让我去奔丧,说来都住得很近,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怕得还是不大干净,冲撞了不好。既然老辈人都说有这样的讲究,太太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嬷嬷也点头道:“正是这话,小小年纪夭折了不大吉利,太太千万不能去的。我早上听红芍说了就一直不安心,还想着怎样让老太太跟老爷递个话,能叫太太避讳了这事,没想到老爷自己提出来了,呵呵,这倒更好了。”

王氏一听忙说:“嬷嬷慎言,这两天‘好’呀、‘喜’呀这些字眼还是莫要提了,一个院子里,省得传出去被吕氏知道了惹来误会,又生出别的事来。”

王嬷嬷一时忘形,被王氏一提醒老脸一红,忙道:“太太说的是!老奴老糊涂了!”

半月看王嬷嬷不好意思,帮她说话道:“咳,这有什么的,这屋里就咱们这几人还有什么不能说?!要我说,太太这胎怀得也是时候,昌少爷一没府里就指望太太肚里这根独苗了,生下来又是嫡又是长,可不比一个庶长子杵在前面强多了吗?”

半月是好意,可王氏听了却越发犯愁,万一生下来不是儿子又是个姑娘,全府上下该有多失望呀……

有了恭礼昨晚的话,奴才们一大早谁也不敢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元昌没了的事,恭礼自己等二老用了早饭才进去禀告这个消息。毕竟是亲孙子,虽然老太太因为厌恶阿芒连带着没怎么见过元昌,听了消息也很难过沮丧,皱着脸在那里抹泪。

恭礼怕母亲难过伤了身子,忙问道:“娘,慧娘有了身孕不能主事,我想还是先跟您定下个章程,再烦请弟妹帮着理理丧事。”

老夫人闻言立马擦泪抬头,说道:“这话不错。你媳妇还怀着身孕了,我看元昌停灵不要停在你们院里了,总要忌讳一些好。不如便停到家庙里去,孩子小小的去了,在庙里有神佛庇佑也能早早超脱。”

恭礼点头应是。

老夫人又说道:“停灵的话,哎,孩子毕竟是早夭的,五日七日都不合适,我看还是三日下葬吧。”说完探寻地看了老太爷一眼,见老太爷没有异议,便转头去看儿子的意思。

停灵三日有点短了,恭礼心底有点舍不得儿子,但母亲说的对,早夭的孩子的确少见停的日子长的,也就点头应了。

“既然议此事,索性就商量完。不知你打不打算通知其他几房并亲友?”老夫人问道。

恭礼沉吟了一会,答道:“还是罢了吧。孩子太小,没必要闹那么大动静。”

老夫人点头:“我也是这话。不是我这个当祖母的不疼他,只是如果扑腾的场面大了,怕孩子在天上心里也难安。还有,既不通知亲友,那戏酒也就免了吧,我们家摆了酒肯定有人凑份子来,反而不美。”

老夫人说得有理,恭礼自然没有二话。

元昌的丧事很快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阿芒陪着去家庙停了三日后,在祖坟里点了个j□j,安葬了进去。

恭礼本来担心阿芒听说停灵三日下葬、又不摆戏酒,会跟他大哭大闹一番。谁知阿芒一反常态,每日里安安静静的,恭礼时常看到她不自觉地望着元昌用过的东西出神,可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阿芒却决口不提自己的悲伤之情,反而小心翼翼地跟恭礼提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恭礼感念她的一番体贴之意,对阿芒更是无比怜惜。

王氏有了身孕,恭礼留宿得自然少了。恭礼与阿芒共同经历失子之痛,加上顾怜阿芒在最最悲痛之际还对自己小意体贴,心里的天平不由地又倾向了阿芒,开始常常宿在阿芒那里。阿芒之前的顶撞主母的错他也不再提了,本来阿芒还在北边的小偏院禁足,住进西偏院只是为了临时照看元昌,这下元昌没了她本该搬回北小院的,却因为男主子的抬举,又稳稳地在西偏院住了下来,恩宠还更胜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元旦去滑雪,明天下午就出发了,估计2号或者3号才回来!大家三号晚上再来看吧




、谦卑

恭礼每日里都王氏一起用了晚饭、说说话,便回到西偏院去歇息,一连七八日都是如此,西偏院的下人们一扫颓势,又扬眉吐气起来。

这日一早,西偏院的张婆子便去小厨房传话,“李嫂子,姨娘说,晚上宵夜要一碗猫耳朵,做得清淡些,放些豆芽和蘑菇,不要猪油,有鸡蓉的话炒香了放点还罢了。”

李厨娘忙放下手下的活计,笑着上前答应道:“哎,只管放心,到时一定做得好好的!”

“哎呦,李嫂子~~~太太的早饭还没送上去,您老倒有心思磨牙了?!”只见红芍款款地进来,虽然面上带着笑,可语气里怎么听都是冷。

李厨娘心说晦气,大早上的两路大神的人马都来她这个小庙了,她一个小小的厨娘,得罪了哪个都了不得,只好对红芍赔笑道:“大姐儿怎么亲自跑来这里,什么话叫个小丫头传下子不就得了,再不行,您叫我过去吩咐也行呀!”

红芍冷笑道:“看嫂子这话说得!太太有身孕了,饭食是大事,还有什么事重过它的?!我不放心小丫鬟才自己来看着,也不敢叫您老过去说话,您不怕耽误太太早膳的时辰我还怕呢!哪想到您还有功夫跟些乱七八糟的人闲话?!要知道,这小厨房是老太太见太太有了身孕,特意命人开了的,以前哪个主子不是吃大厨房的饭食,谁能例外了?嫂子也莫要太面嫩了,谁烦你做些什么你都做,耽误了太太用饭你担当的起吗?”

李厨娘被她一席话吓得直冒冷汗,用油腻腻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连连哈腰道:“误不了,误不了!太太一日三餐小的都极上心的,连点心也时常备着新鲜的,太太想什么了大姐儿你只管叫人来传,万不敢因为别的事耽搁太太的!今儿是因为听夏先生的吩咐炖了一道杜仲鸡汤,药材要火候到了安胎药效才好,因而稍稍晚了点子,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西偏院的张婆子被红芍刚才的一席话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小少爷虽然没了,可她主子还是颇得宠爱,老爷一连七八日留宿,她们院里伺候的人也是底气十足,丝毫不觉得低正屋的人一等。太太有了身孕是不假,可吕姨娘有老爷宠爱呀,吕姨娘也是生过的,人又年轻,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有了呢!红芍个毛丫头,不过运气好进了太太院里伺候,跟老娘横个什么劲,还敢说老娘是乱七八糟的人?!

张婆子心里不平,嘴上也就没示弱,说道:“姑娘也莫要墙倒众人推!小少爷一没了你便这么作践姨娘,怎的,姨娘连个猫耳朵也要不起了吗?再者说,这又不是姨娘要了自己吃的,原是备着老爷晚上过去了宵夜的。你要是不同意,大不了不要备着了,老爷晚上去了问起的话,姑娘自己担着便罢。”

红芍本来看不惯西偏院的人嚣张起来,稍微敲打几句而已,谁想到张婆子这样大胆敢回她。张婆子这么说话倒真把红芍激怒了,啐道:“我呸~~~快别这么兴了,小心收着些吧!一大清早的,谁知道晚上老爷宿在哪里呢,便来备下给老爷?!要是老爷今晚不去西偏院,看你怎么打嘴?!便是去了,老爷叫我去问话也有我担着,本来就是为了太太身孕开得小厨房,并不是为了别人。就连大小姐正长身体的,也都是派人去大厨房要东西,没来过小厨房,怎么你们姨娘比大小姐金贵不成?分别不是老爷自己要的宵夜,是你们不要脸打着老爷的旗号狐假虎威!要告状赶紧,姑娘等着你派人来拿我呢!!!”

张婆子被她机关枪似的一席话说得下不来台,气呼呼地铩羽而归。一回去了便找阿芒的第一心腹四喜添油加醋地诉了一遍苦,末了说道:“你看看,一个丫头就赶这样不把姨娘放在眼里,你要是不赶快劝姨娘抖抖威风,我们这院里的人更是被人踩到脚底下去了!”

四喜老实,一转头回了屋就原模原样地跟阿芒学了一遍。阿芒听了不怒反笑,拿着手中元昌的拨浪鼓敲了一下四喜的头,说道:“你这丫头,深宅大院这么些年我都强些了,你怎么还是没点成算,人家叫你当枪你就去给人家出头呀?”

四喜摸摸头,委屈地道:“奴婢还不是不忿姨娘受了委屈吗?”

阿芒望向窗外的玉兰花,淡淡地说:“你放心,我有成算。我的儿子没了,凶手凭什么逍遥自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说到后来语气森然,大白天的都让四喜打了个冷颤。

红芍气跑了张婆子,自己也生了一肚子的气,怒气冲冲地回了正屋。正好元曦从屋里出来要去请安,被她撞了个正着。王氏屋里的丫鬟都服元曦,她一问之下红芍便一五一十地将怎么回事全都说了。元曦本来不知道父亲连续多日在西偏院留宿,这下心里也很不快,母亲怀着身孕,父亲也不说多陪陪,之前还答应自己要罚吕氏呢,这下也当成耳旁风了。可是元曦作为女儿不好干涉父亲留宿在哪,只能怏怏地去请安,完了去练武场痛打了一阵拳来发泄。

元曦的晚饭向来是跟祖父祖母一起用的,本来恭礼和王氏也常常去荣寿堂陪着,自从王氏有了身孕,老夫人不忍心媳妇奔波就让她自己在屋里用饭,还命儿子去陪着。亲儿子儿媳不来吃饭,老夫人也不愿意整天对着庶子庶媳,借口谢氏管家辛苦、呈礼又要读书,也不用他们夫妻俩来陪着吃饭耽误功夫,只留元曦一个人陪着二老,是以承恩堂里晚饭只有恭礼和王氏两个人一起用。

晚上恭礼刚刚回屋,还没摆饭,就听人报说吕氏求见。自从元昌没了以后阿芒就没出过西偏院,今日来正屋可是头一遭,恭礼和王氏相视一眼,都很诧异。减兰暗暗心惊,如果是白天的话自己必要找个借口回绝了阿芒,不让她进屋,可这会儿老爷在这,总不能大喇喇地拒绝了阿芒吧。正寻思着就听王氏发话,让阿芒进来。

减兰一边磨磨叽叽地出去请阿芒,一边急忙想辙。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太好的主意,只好催小丫鬟们快点去厨房传晚饭,一面又派人去请了王嬷嬷上来坐镇,安排好了才急忙回到正屋里。

减兰一进屋就吃了一惊,只见阿芒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给恭礼和王氏请罪。她进来得晚前面的没听到,只听阿芒口中说道:“……就是这般。老爷太太明察,并不是奴要去扰了太太的早饭,实在是那奴才可恶,自己犯懒不愿意去大厨房,就自说自话地去小厨房多事。奴之前是半点也不知晓的!如今已经狠狠地骂过她了,只是奴身份低贱,也没资格罚她,还请太太做主处置了这刁奴!”说完叩下头去,姿态极其谦卑。

王氏听完看了恭礼一眼,只见他板着脸一言不发,便自己笑着道:“妹妹不必如此,奴才们欺上瞒下也是常有的,教训了就好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阿芒还是低着头,柔柔地说:“谢太太体恤下情!只是张嫂子到底是不守规矩,太太何等金贵,万一为着她多事耽搁了太太饭食,奴心里断断不能安心。还请太太示下,该如何罚她?”

王氏沉吟片刻,说道:“妹妹快别这样,你也是院里的主子,奴才们拨给你使唤了你便能处置的。有不听话的,你只管教训,没人敢说你的不是,我不好代庖越俎。二则我如今精神也不济,家事都交了出去,我还指望妹妹帮我管事呢,哪还能管得了妹妹那里的事。”

阿芒闻言不安地抬头望了王氏一眼,说道:“是奴想得不周了。奴乡野出身没甚见识,屡屡给老爷太太惹事,多亏了老爷太太仁慈包容。奴那些天在庙里替昌儿念经祈福时也常常反省自身,以前奴脂油蒙了心窍,给老爷太太添了那么多麻烦,实在不该。奴诚惶诚恐,还盼能多多伺候于太太身边,以赎前罪!”

王氏听了眉头一皱,嘴上却还是温言道:“妹妹有这个心很好,我如今身子不便,你好好伺候老爷便是替我分忧了。我这里丫头婆子一屋子,再者我也不是那等爱讲排场、兴死规矩的人,妹妹不用来我这里立规矩的。”

阿芒还待再说,小丫鬟已经陆陆续续将菜摆上来了,见恭礼有些不耐烦了,便连忙自行告退了。

恭礼陪着王氏吃完了饭,心不在焉地说了会闲话,恭礼终于忍不住说道:“慧娘,吕氏屡屡冲撞于你,不是我偏颇不罚她。只是…哎…昌儿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我心里实在不大好受…跟吕氏也没做别的,她是元昌的亲姨娘,跟她在一起我心里的难过还有人能分担一点。”

王氏伸出手去盖在恭礼手上,她的手又温暖又细腻,恭礼觉得好似心中的伤痕也被抚平了不少。王氏温言道:“老爷不必再说了,妾都明白的!老爷心里难过,在外面有理不完的事,回来还要顾惜妾身的身孕,陪着说些高兴的事,殊不知越是压抑越是不好。偶尔跟吕姨娘说说话,便是不说话两个人一起待着,排解排解悲伤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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