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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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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整个队伍显得浩浩荡荡,他们一路走来,街上的人都侧目而视。韩起神色紧张,赵武脸色阴沉,默默的坐在战车上。
一路上,齐策看着虎指挥魏家武士,频频摇头,武士“虎”似乎不擅中言语,他粗壮的身躯肌肉贲起,憨头憨脑的,似乎纯粹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指挥队伍对他是件难事。虽然魏家武士畏惧他的勇猛,对他的指挥还算听从,但“虎”似乎对自己的工作毫无头绪,指挥起来错误频频。
智府门口,六十余岁的中行庚(荀庚)手持一柄长戈,浑身都在哆嗦,神情显得很愤怒。中行庚儿子荀偃(中行偃)与赵武岳父荀罂(智罂)年岁相当,都四十余岁,他们站的位置稍稍落后于中行庚。荀罂脸色平静,似乎不停的劝着中行庚。在他们身后,荀家——此人的名字叫做“家”,乃荀氏留守人,约六十余岁——正在给荀罂之子智朔、荀偃之子荀吴(中行吴)交代着什么,智朔、荀吴(中行吴)频频点头,这两人与赵武年岁相当,见到长长的队伍走到,他们微笑着冲赵武招手。
赵武看到中行庚(荀庚),连忙跳下车招呼:“中行伯,你也来了,小子怎敢劳您迎候。”
“伯”的意思是“老大”,是一种尊称。
中行庚持戈遁地,大呼:“三郤竟敢如此嚣张,当我们荀氏好欺负吗?”
韩起赶忙打招呼:“中行伯,小武交给你们了……”
不等这三家人招呼,他呼哨一声,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智府。等韩起走后,齐策赶紧上前,先自我介绍一番,而后解释:“不关三郤的事,今日主上是被那三家做了幌子,以便掩饰真正意图。”
中行庚用戈敲打着地面,怒气未消的回答:“我料三郤不敢来惹我,小武放心,回头我去警告一下三郤。”
荀罂(智罂)淡淡的笑着,招呼:“小武,有话进去说,大哥,我们进去谈。”
中行伯用戈当拐杖,大步走回院子,一番繁琐的春秋礼节过后,众人各自落座,荀罂抬手招呼:“怎么回事,韩起虽然浮浪,但也算精细,韩家对赵家爱护备至,他怎敢用小武做掩护?”
齐策连忙上前解释,荀罂听过解释后,两眼盯着师修,确认:“你给韩家送的礼物是弓,给魏家送了剑,给范家送了陶?这都是谁的计策?”
师修得意的回答:“自然是程婴!”
荀罂兴奋的一拍桌案:“当初韩厥让我嫁女,我还担心娇娇过去生活不丰饶,这下我放心了。”
转过脸来,荀罂招呼中行庚、荀家:“你们两位的陪嫁是否需要更换?”
第十二章 吓死人不偿命(上)
春秋礼制,贵族嫁女的时候,同姓贵族要把自己的女儿作为陪嫁,送入男家门中,这叫“赠嫁”。所以在春秋时代,贵族一旦娶妻,他娶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团队。
这种礼节有一定存在的理由,因为春秋时“三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在秦始皇统一文字前,甚至连列国的文字都不相同。贵族嫁出女儿,身边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同姓女伴,会让新娘在今后的生活中,不至于连听懂她语言的人都找不见。
另一方面,这种陪嫁现象在大国婚姻中也很常见——诸侯嫁女,同姓贵族纷纷送出陪嫁,这也是一种政治手段,因为王宫里有一群本国“太太团”存在,她们会是本国利益、本家族利益的坚定维护者。
中行庚有点犹豫,荀家低头不语,赵武赶紧插话:“小武惭愧,如今赵城残破,城墙需要整修,领地内人口不足,农田中耕作的人手稀少,我恐怕不敢承受过多的恩惠。”
荀罂刚才之所以询问中行庚与荀家,是因为这二位本来送出的陪嫁女是不慎重要的庶女,但荀罂听到程婴的安排,又观察了赵武处事的方式,他看好赵武的未来,故此,要求其余两位送出的陪嫁女换成嫡出女儿。
反过来,赵武的表态等于委婉拒绝了陪嫁团的存在,他说的虽然婉转,但态度坚决。
不过赵武毕竟不是春秋人,他说的话没有齐策说的有力,齐策只轻轻一句话,就让其余二位做出了决定。齐策说:“赵氏此次入国都,国君并没有接见,虽然国君在接见卫公,但此种态度,仍令我主心中忐忑。故此,我等不敢承受中行氏、荀氏厚爱。”
中行庚(荀庚)还没有来得及表态,他的儿子荀偃马上插嘴了:“赵城确实残破,但好在离新田并不远,武子也是本国人,不存在言语不通、起居不便的情况,所以,陪嫁之人到无需与娇娇多么密切……既然武子辞谢,我中行氏就不强人所难了。”
荀家也马上附和。荀罂仰脸叹息:“你们二位,日后必会后悔今日所为。”
荀家与中行氏似乎也有点羞愧,因为他们不更换身份高的陪嫁女,意味着没把赵武当做卿大夫之类的贵族看待,这种行为很无理,故此两家不敢久待,匆匆起身告辞。荀罂怏怏送走那二位,叹了口气:“武,今日你忙来忙去,也该歇一会儿了,我去西园唤娇娇来,你们两位也该见见面了。”
荀罂刚走,一直神色自若的赵武突然觉得怒不可遏,他顺手操起几案狠狠摔在地上,几案从地上弹跳而起,碎片从齐策与师修二人中间飞过,使得两人急忙躲避。
摔完几案,赵武一言不发,转身向后堂走去。
齐策望着赵武的背影,觉得不可思议:“我约略听说过赵氏孤儿的遭遇,原来你们真把他在深山里藏了多年,他简直……简直像一块白绢!”
师修反驳:“小主人虽然什么事也不懂,但他并不是白痴,只是很多事情他不了解,所以无法做出判断。”
齐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当然,能绘制出《百器谱》的人,怎能是白痴?”
师修马上拱手,请求说:“既然如此,就请足下为小主人解释一番。”
齐策赶紧郑重回礼,口中连说感谢的话——他这一感谢是有原因的,程婴要走的态度十分明显,程婴走后,谁成为赵氏第一家臣,就是个疑问。原本应该由负责教导赵武的两位老师——师偃、师修顺利接班,但师修这一辞让,等于承认了齐策的才能,把程婴接班人的位置让给了他。因为向赵武介绍整件事情的由来,解释其中的奥秘,正可以显示自己的智慧,赢取赵武的信任。
两人你谦我让的走完了该走的礼节程序,齐策指了指后堂,轻声问:“主上怒不可遏,该怎么找个理由进去?”
师修轻笑:“看我的,你且在这里稍后,我去拿盘烤肉来。”
烤肉拿来了,师修就在屋里架起了炭堆,现场烘烤鹿肉,香味才起,赵武已怒气冲冲的从后堂走出来,他不由分说挤到炭堆前面,风卷残云般将架子上所有的烤肉抢到手中,大口吞咽起来。
齐策殷勤的递上一壶酒,赵武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放到一边,师修赶紧递上一壶清水,赵武仰脖畅饮,等喝完,他狠狠的将壶扔在地上,水花四溅中,他喘着粗气说:“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齐策马上询问:“主(上)还记得我们都送出什么礼物?”
师修赶紧插话:“策,恭敬点。”
齐策本来打算采用启发式教育,用一个个设问句让赵武明白当时的情景,但师修跟赵武相处久了,他知道赵武现在的怒火已经到了嗓子眼,再采用那种诘问的手法,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让赵武怒气更甚。
齐策马上明白了师修的暗示,他禁不住感慨:“我以为,栾书之后定是韩厥,看他今日邀请来的客人,真是老谋深算,意图深远。”
栾书现在是执政,齐策以为接任者一定是韩厥,赵武被勾起了好奇心,马上问:“为什么这么说?哦,我明白了,你当初投入韩大人门下,就是看好韩大人,是吧?”
齐策回答:“我原来看好韩大人,但今日过后,我已经确信:韩大人一定会接掌栾书的位置。”
没等赵武继续问,齐策嘴不停地解释:“今天邀请的客人虽然少,但个个都至关重要——魏氏家有俊才,魏相将来一定会崛起,而魏相之子与栾氏是从小玩伴,两人关系深厚非常人想象。而范匄与栾氏是姻亲,故此,今日之会,虽然是在祝贺主上的冠礼,其实是在为三郤掘坟,我以为,三郤的坟墓已经掘好了,反三郤的联盟已经完全成形,这一切都在今日之会上。”
赵武撇了撇嘴:“齐策,你说的那么玄乎,我怎么看不出来其中奥秘?你详细解释一下……”
第十二章 吓死人不偿命(下)
齐策躬身:“主上看不出,是因为主上不清楚其中的关系——现在执政是栾书,可三郤依旧霸占着最重要的职位,栾书会乐意吗?所以,双方今后必然要起纷争。
那么谁在其中能够获利,我以为,今日的安排,一定会让主上成为最大的获利者,因为主上就像一根线,串起了所有的线索。
比如荀氏——栾书有今日的位置,多亏当日执政荀林父的提拔,故此荀家、荀偃是栾氏的铁杆盟友,而主上是智家女婿,今后栾书自然会与主上亲近。
通过主上,栾书又拉拢了范家、魏家,而支持主上复起的韩氏也会对栾书采取支持的态度——这就是今日南街之会的奥秘,这南街之会,必然会奠定今后二十年的世家格局。”
赵武催促:“说明白点,我对今天妓馆发生的事一窍不通,你给我说清楚点。”
齐策听命,继续解释:“主上今日送出的三份礼物,意义深远,比如韩氏擅长制弓,故此韩兵擅射——主上送出的是弓箭;魏家甲兵称雄晋国——主上送出的是一柄罕见宝剑;而范家把持制陶业,主上送出的是一只绝世的陶爵……”
赵武打断齐策的话:“那不是陶器,是瓷器?”
齐策诧异的反问:“瓷,这个字怎么写?”
赵武愣了一下,心中想:“难道‘瓷’这个词还没有出现?”
抓起用来拨炭的铜筷子,赵武就手在地上写了个“瓷”字,师修赶紧掩饰:“主上幼年待在山中,闲闷无聊便日日琢磨一些应用器物,这都是主上在山中琢磨出来的,我看这个词好,今后那种玩意就叫瓷了。”
“瓷器的瓷字从瓦,这说明它依旧是一种陶器,但不同于陶器”,齐策看着这个字琢磨:“这种东西是如何制作出来的?数量多吗?”
师修继续掩饰:“主上在山中发现一种黑石,燃烧时能比干柴发出更高的温度,用这种石炭烧出的陶,质量非常好,叩之有金石之音,可制作瓷的手艺我们还在摸索,偶尔成功烧出来的几个瓷,但都不如那只瓷杯优美,我们将瓷杯送给范家,也是想着与范家合伙研究。”
齐策沉吟:“也就是说,那种瓷杯当世无二?”
师修点头,齐策想了想,马上又建议:“主上,如果真还有同样的瓷杯,我建议你送给范家,这种瓷杯虽然举世无双,但既然送给他们一只,何不凑成一套?若主上舍不得,事后范家得知赵氏另有私藏,弄不好会因怨成恨。”
赵武有点舍不得,因为这两只瓷杯确实是举世无双,也是他跟原来世界的联系之一。
另一边,师修听了这话,变了脸色:“妙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漏洞呢?”
齐策见赵武迟迟不表态,马上又劝解:“主上,赵氏现在需要的不是树敌,而是广结良友,瓷杯虽然珍贵,但对整个家族来说,却又算不上什么,策请主上舍弃财物,保存家族。”
赵武一咬牙:“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行,等范氏派来陶工,我会把另一只瓷杯让他们的陶匠转交范氏。”
齐策马上离席而起,郑重拜谢:“策得英主矣!”
赵武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我就不明白,这三件礼物为何能拉拢三个家族?”
齐策不答反问:“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策倒想问问,主上送给韩氏的那张弓到底有什么奥秘?使得韩氏立刻变了脸色。”
赵武想了想,随口答:“很平常啊,也就是一张桑木弓,弓臂上雕了一点花……对了,盒子里应该还有几支箭,是铁箭头。”
齐策扭脸问师修:“师修,还是你来说。”
师修伸出两根指头,又比了比,做出另一个数字,他表情故意装出淡淡然,但还是掩饰不住骄傲:“六个人,用一天功夫做出了两张弓,剩下的都是雕花功夫;匣子里还有十二支箭,最好的箭,不是蒲草做的,是桑木箭。”
齐策抽了口冷气:“两支弓,六个人一天做了两张弓,还有十二支箭,果真?”
赵武难以理解:“这有什么?如果工匠们熟练点,他们会做的更多,更好!”
齐策马上又问:“弓弦是什么做的?”
师修答:“羊毛,是羊毛搓成的绳子。”
齐策点头:“我明白了,难怪韩起要变了脸色。”
赵武不耐烦:“怎么啦,不就是一张弓,十二根箭吗?”
齐策转身解释:“主上不知道,我们且不说这制弓的速度,就说这弓弦——向来弓弦都是用牛筋做的,用牛筋坚韧,但使用前要烘烤,等烤软了之后,再给弓绑上弓弦……
韩氏是擅射,韩族的家丁多是弓兵,这弓兵在没挂上弦的时候是非常脆弱的,一旦遭到突击毫无反抗之力,而挂上弦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至少要三两个人舞弄大半天。主上送给韩氏一张随时挂弦的弓,如此一来,韩兵随时可以保持待射击状态,此举可以让韩兵的战斗力提高数倍。
另外还有箭,主上知道吗,向来箭杆都是用蒲柳做成的,天下蒲柳以董泽(在今山西省闻喜县)的蒲草做箭最为精良,但蒲草杆直且匀的很少见。
举个例子来说,晋楚邲之战,以楚国之大,举国才找出三支最好的箭,楚王平时将这三支箭放在太庙里,临到开战时,才将这箭交给神射手养由基,还特别叮嘱养由基不可乱射。那场大战晋国战败了,养由基只**两箭,剩下那支箭换给了楚王,楚王将之重新祭放太庙——”
齐策说完,又轻声补充:“养由基两箭射杀了晋国数一数二的两位勇士,直接俘虏了你岳父智罂,随后他在楚国做了九年俘虏。”
紧接着齐策有点失态的大喊:“千乘之国楚国,以倾国之力才找到三支好箭,你箭匣中居然一次性装了十二支好箭,如果楚王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气的去跳河。”
赵武完全没有想到,在他眼中十分普通的东西,居然有这样重要的意义,嗯,貌似那些箭不是用树的枝节做的,所以箭身笔直而均匀——它们不过是像做铅笔杆一样,用锯子将整根树木锯成一段一段的,而后再用砂轮抛光打磨。
但锯子……砂轮……
第十三章 原来是春秋第一骂手(上)
想到锯子,赵武顿时明白了:在没有锯子的时代,要想纯用斧子砍出一根均匀笔直的木棍,似乎不可想象,而砂轮更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难怪整个楚国只能找到三根好箭。
“可我还是不明白,送出这三样东西,怎么就引得那些人愿意结盟?难道是《百器谱》的功劳?”赵武想了想,自以为是的说:“没错,制作这些东西的工具,在《百器谱》中都有标注。”
齐策马上建议:“那么《百器谱》更不应该轻易交出去,主上可以取部分残章送给那三家,这也是各家惯用手段,想必三家明知道是残章,也不敢抱怨。”
赵武皱了皱眉头:“齐策,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出原因——为什么是为三郤掘坟。”
齐策笑了笑:“这个计划很庞大,当时的情景虽然简单,但要说明这个计划,就不得不解释许多——主上,韩起收起了弓箭后,曾要求派人到赵氏学习,当时你答应了,随后魏氏、范氏也各自看清了手中礼物的价值。
他们手中的礼物表明,赵氏已在他们所擅长的领域里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但赵氏却并没有大动作,没有利用手上的东西与他们争利,所以其余两家马上露出了学习的意愿……”
赵武点点头:“这我明白,我赵家若是动手了,就挤占他们的市场份额了,所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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