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园烟云-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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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拙园里。
萧逸恒趴在桌上，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手里握着个酒杯，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脸色通红，身上有刺伤，但不是致命的。屋里窗户紧闭，没有什么激烈打斗的痕迹。
灿儿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发现经过：“我打好水，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正好三少爷来了，我们一起大声喊，后来三少爷就用脚踹开的门。然后就发现二少爷出事了，三少爷就让我去叫大管家过来……”
萧婉菱打量着屋里，门窗紧闭，是从里反锁的，“昨晚有人来过吗？”
“没有，三少爷和二少奶奶离开后，二少爷吩咐不许打扰，我伺候二少爷歇息了，关了园门，就睡了，肯定没人进来过。”灿儿很笃定。
“逸心？”萧婉菱望了一眼萧逸心，又对管家说道，“这事先别声张，也别惊动警察厅，等我问清楚了再说。你让其他人做事去吧，你留下，昨晚伺候的人也留下。”
萧逸心简单地把昨晚和萧逸恒喝酒的经过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萧逸恒让他离开的一段。
萧婉菱边听边检查着，逸心他们三人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啊，应该没问题的。不对，兔肉。萧婉菱端起兔肉闻了闻，翻了翻，“这兔肉谁碰过？”
“小姐，是我，”灿儿应道，“所有菜都是我从厨房端的，赵大娘他们一弄好，我就端过来了，没人碰过的。我没有动手脚的。”
“我又没说兔肉有人动手脚，你急什么？”萧婉菱白了灿儿一眼，“除了兔肉，逸心和二哥吃喝都一样啊。”
“小姐，我想起了，甜点，甜点是水柔柔帮我端的。”灿儿一把抓过水柔柔。
“是她，肯定是水柔柔她干的。”
（被灿儿抓住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回来萧家不就是为了报仇么，如今仇人死了，我也无憾了。——水柔柔）

【79】枫林醉（八）？机关尽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十五年　秋　萧府守拙园
“是她，肯定是水柔柔她想杀害二少爷的。”
水柔柔低下了头，没有辩解。萧逸心看了看她，疾步上去分开灿儿，“柔柔不会的，她没有理由杀二哥的。”
萧婉菱没有理会三人的动作，她拿过桌上的甜点空碗细看，“灿儿，二哥昨晚有什么反常举动么？”
“有，二少爷说口干，让我加了几次水，后半夜就没动静了。”灿儿回想着。
“口干，脸色潮红，有点像中了蛇毒的症状啊。”在韩涛那里呆久了，萧婉菱也学了不少东西。
萧婉菱望向水柔柔，“蛇毒？我记得我拿过，然后你到我那儿送坎肩，纸包就放在桌上。后来韩涛发现蛇毒少了一点，是被你拿了？”
水柔柔继续不吭声。
灿儿大叫：“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小姐快绑了她，给二少爷抵命。”
“灿儿闭嘴！”萧婉菱不耐烦了，对管家说道，“你看看二哥嘴里有伤口么？”
管家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蛇毒虽然有毒，但如果吃了的人嘴里没有伤口，是不会致命的，”萧婉菱看向众人，在水柔柔的面纱上停了片刻，满意地看到水柔柔听到自己的话后，身体一震，抬起眼来。
萧婉菱没有多说，继续打量屋里。她拿过萧逸恒手里的酒杯，杯底有缺口，凑近鼻端，萧婉菱突然脸色大变。
“雌黄！”
自从知道雌黄酒后，萧婉菱对雌黄研究了很久，一闻之下，杯口的雌黄辛味非常浓烈，可见分量不轻。
“婉菱，”萧逸心上前，看到萧婉菱手中的酒杯，也是一惊，“那个酒杯是我用的，你看上面还有我弄的缺口。”
萧婉菱看了看酒杯和萧逸心，把所有线索连了起来，突然笑了，“没想到啊，二哥机关算尽，结果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逸心，你没有喝他递的酒吧？”
看到萧逸心摇头，萧婉菱叹道，“幸亏你没喝，二哥在你杯上抹了雌黄，结果你没喝，他也忘了，后来就用了你这个毒杯喝酒，真是报应啊。”
众人无语。
沉默之后，管家和萧逸心准备把萧逸恒搬到床上，刚一挪动，一个小纸包从萧逸恒怀里掉了出来。
萧婉菱走过去，拣起打开，细细检查，然后告诉众人：“是雌黄。”
一切真相大白了。
萧婉菱吩咐管家处理善后，就准备回去休息了。刚走出守拙园，一片枫叶飘落到了她脚下，萧婉菱俯身拾起，抬头却看见灿儿跟了过来。
灿儿东张西望了一下，递过一包东西，神秘地对萧婉菱说道：“小姐，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昨天中午我去厨房检查菜色，看见……”
萧婉菱听完灿儿的描述，打开纸包看了看，沉吟片刻，“灿儿这事你别告诉别人了，这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你记住了。”
灿儿点了点头。
萧婉菱望着灿儿离去的背影，转了转手中的火红的枫叶，继续向前，路过池塘时，拣了块石头包进手里的纸包，一起扔进了水里。
（真相随着那块石头让我沉入了水里，毕竟现在这个结果都是我们希望的。——萧婉菱）

【80】萧逸恒的独白？当时已惘然
（本节作者：萧婉菱）
我是萧逸恒，萧家的二少爷。我的大哥萧逸书、妹妹萧婉菱是大娘所生，三弟萧逸心是二娘所生，只有我，没有娘，或许应该说，我没有被萧家所承认的娘。
是的，我是一个私生子。
我生下来后就被爹抱回了萧家，据说我的亲娘不久就郁郁而终了，据说她曾是秦淮名噪一时的歌妓，据说她恋上了外出经商的我爹然后就傻傻地寻他到了粽乐镇，据说她因为出身不好于是被拒之门外，据说萧家给了她一笔钱就任她自生自灭了。
是的，一切都是据说，这些都是我从那些碎嘴的丫鬟婆子那里偷听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亲娘，在萧家，我的“娘”只是她，那个把我亲娘关在大门外的女人——萧家夫人。
说来好笑，我一开始也只能同下人一样称呼她作“太太”，在经历了长久的下人白眼和冷嘲热讽后，我这个“二少爷”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只有名利权势，才永远不会背弃你。
于是，在别的小孩还赖在娘亲怀里撒娇时，我却在费尽心思讨好我的“娘亲”们，和乐融融地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兄友弟恭”着。当我终于能改口叫她一声“娘”时，我也第一次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快感。
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复上演，萧家的男人似乎总迷恋外面那些“出身不好”的女人。当大哥萧逸书的女人花婉梦满身狼狈地跪在萧家大门口，苦苦哀求萧家夫人还她孩子时，我不禁哑然失笑了。面前那个声声哀哭着“萧太太，求求您，把孩子还给我”的女人，与我数次梦中的亲娘身影渐渐重合了，当年她也是这样跪在这里，对着那扇冰冷无情的大门么。
不过，我亲娘没花婉梦这么幸运。大哥是个痴情的人，在花婉梦死后还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意志消沉。
但是，我绝不会像他那样，感情对我来说是多余的。女人可以是棋子，可以是盟友，可以是工具，可以是玩物，但绝对不能成为我的负累，绝不。
要想在萧家掌权，首先得有一门好姻亲。
于是，我的第一步棋便落在了夏家二小姐夏雪珞的身上。夏雪珞是夏家原定的当家人选，得到她至少半个夏家就到了我手里，最重要的一点，她喜欢我。虽然她和大哥有婚约，不过这个傻女人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天天哭闹着让夏家二老解除婚约，萧夏两家的长辈自然不肯答应。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时，她的姐姐夏云霜找上了我，要和我做交易。
夏云霜是主动来勾引我的，当时我还真吓了一跳，不过她开出的条件也确实让我动心。我只需帮她除掉夏雪珞，她当家后就动用袁夏两家的势力助我掌握萧家大权。我不知道她和袁羁轩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意乱情迷之时我明明听到她低声叫道袁羁轩的名字，可偏偏又要经常和我鬼混。不过我也没多问她，这个女人不简单，够美够狠，说起通奸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蛇蝎美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你一口。
夏云霜要我除掉夏雪珞，我答应了，不过我要她赔我一门好亲事，我要她的小姑——袁紫芊。
紫芊从小喜欢我的三弟萧逸心，要让她主动嫁我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想到了生米煮成熟饭。
当那晚紫芊在我身下流泪时，我有点心软了，但这是我唯一能得到她的机会，即使她恨我一辈子，我也绝不放手。我在她耳边低语道“芊芊，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那一刻，我是认真的。
可惜，她从来不在乎。
是的，我这一辈子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唯一真心想要对她好的女人，袁紫芊，她爱的人不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动的心，也许是年幼的我刚同外面那群养尊处优出言不逊的少爷们干了一架，她用手绢笨拙地为我擦伤口差点擦脱一层皮的那一刻。也许是我又受了下人嘲弄，偷偷躲在池塘边想念亲娘，她陪我一起看月亮的那一刻。也许是没有一个人记得的我五岁那年的生日，她笨手笨脚在厨房煮的那碗我生平吃过的最难吃却又最美味的面条的那一刻……
只是，这些她都不记得了，她的眼里心里从来就只装了一个人，萧逸心。
她对我好，只因为我是萧逸心的二哥。后来我用不光彩的手段迫使她嫁给了我，从此她对我是形同陌路，甚至不惜故意流掉我们的孩子。她以前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女人，那么爱护弱小，居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得了手！
好，你不仁，我不义。她不爱我，自然有人爱我。
于是，我去找水晴芊。真是讽刺啊，我爱紫芊，紫芊爱萧逸心，萧逸心却想着水晴芊，而水晴芊从小却迷恋我。水晴芊对我是言听计从，我让她嫁给大哥逸书，她就嫁，然后傻乎乎地守活寡。我在她那里留宿，她虽然觉得对不起大哥和辜负了爹娘的期望，却又乖乖地躺在我怀里。和她在一起，我有种报复的快感，对爹娘，对大哥，对萧逸心，还有对她袁紫芊。只是，放纵之后又是一阵空虚，此芊终究非彼芊啊……
后来水晴芊怀了我的孩子，这会妨碍我的计划，于是我设计了她和萧逸心，那个萧逸心竟然也愚蠢地认下了我的孩子。可惜，紫芊仍然没有回心转意。
我有点愤怒，但又忍不住伤心，在一次酒醉后，把她的陪嫁丫鬟小菊拉上了床。事情捅出来后，她更加不理我，于是我故意天天跑去关心小菊。看到紫芊伤心难过，我有点不忍心却又有些期待：她，许是也有一点点在乎我的吧。即使后来她逼死了小菊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我也没怪她。
因为，我，只想要她和我的孩子。
但是她不想要，她宁愿冒着被人唾弃的危险，也要和萧逸心藕断丝连。这一次，她孩子的父亲不是我。
出人意料的，这耻辱我居然忍下来了。也许是看到她心满意足为孩子做衣帽的幸福模样，也许是她因为歉疚而对我和颜悦色的态度，我装作一切都不知道，把孩子也当作亲生的来疼。她似乎也有些动容，可是和我一夕温存之后，又神情恍惚，面露悔意。哈，真是笑话，我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却在为另一个男人守身。一怒之下，我甩门而出，从此索性常在铺子上过夜，再也不想也不敢见她，我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忍不住掐死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后来紫芊的大哥袁羁轩死了，我妹妹萧婉菱居然跑来找我兴师问罪，真是莫名其妙。我杀锦儿，是因为那晚她正好撞破我和夏云霜幽会，还扬言要告诉爹娘我们两个串通谋害夏雪珞的事，这丫头知道得太多了，我只有灭口。杀水晴芊，是因为她和那个孽种是会让我失去现有一切的活证。但是，我想不出理由要杀袁羁轩，甚至就连萧逸心，我也确实没有下毒。可是，萧婉菱不相信，还对我下毒，要不是韩涛拦着，我真想教训她一顿。
其实，我还挺羡慕韩涛的，虽然婉菱喜欢那个袁羁轩，但他终究是死了，韩涛总有守得月明的时候。可是我呢，我和紫芊中间永远都隔着一个萧逸心。
如果，如果萧逸心也不在了的话……
趁爹娘他们出门的时候，我设宴款待萧逸心，然后逼他离开萧家，他居然也同意了。呵呵，只要他一走出粽乐镇，自然就会有人收拾他，这一次，一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一点后患的。
可惜，我没等到这个好消息。
当晚，我在痛苦中挣扎，感到生命快走到了尽头，我不甘心啊，可是苍天负我。当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恍惚想起还有心愿未了，却就此阴阳两隔，我很想，很想问问她：
紫芊，下一世，你能爱我多那么一点点么？
（一直以来，女人对我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无论是夏云霜夏雪珞姐妹，还是水晴芊，无一例外。只有她，袁紫芊，竟会是我今生避无可避的劫。——萧逸恒）

第十九章　胭脂泪（上）

【81】胭脂泪（一）？西风冷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十五年　秋　萧府守拙园
秋雨绵绵，无端惹人心慌意乱。水柔柔撑着油伞走在守拙园的小径上。
得知萧逸恒出事的消息后，萧老爷、萧夫人和韩涛也很快从飞雪镇赶了回来。萧婉菱向萧老爷和夫人汇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只说是萧逸恒想害萧逸心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误杀了自己，但对水柔柔下蛇毒一事却只字未提。萧老爷和夫人自是唏嘘不已，叹息痛心之余也只好对外宣布萧逸恒是操劳过度猝死，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今日是萧逸恒的头七，水柔柔正巧从守拙园路过，竟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如今的守拙园已是人去楼空，自萧逸恒死后，萧夫人怕袁紫芊触景伤情，就另拨了园子给她和浪儿居住，伺候的人也跟着搬离了。昔日繁闹的守拙园一下变得清冷无比，人迹罕至。
水柔柔走至萧逸恒的房前，正犹豫着是否进去，忽听得屋里面一阵响动，似乎有人。水柔柔心下一惊，猛地推门而入。屋里的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吃惊地望向她。
“韩涛？！”水柔柔有点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是水柔柔，韩涛先是略感诧异，接着又是一脸了然。
“这么大的雨，想不到还有人和我一样，也会冒雨来这里啊。”说着，韩涛将手中拿着的香炉盖放回原处，向水柔柔走来，“水……水柔柔是吧？正好，我正有些事要找你。”
水柔柔心里一惊，默然不语。韩涛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门口走去。
水柔柔呆呆地看着韩涛走至房门口，关上门，又重新走回到自己身旁，盯着自己，她的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然后她听到韩涛的问话响起，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现在就我们两人了，我是应该叫你水柔柔呢？还是，水晴芊？”
水柔柔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迎上韩涛的目光，“你还是叫我晴芊吧。”
韩涛见她如此坦白，微微一怔，随即又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否认呢，说实话，我也不敢十分确定的。好几次想单独问你，又没有机会。毕竟……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言谈举止、相貌声音都改变很大。”
水柔柔——水晴芊淡淡一笑，直视韩涛道：“别人这么问，我断不会承认的。可是你不一样，你救过我两次命，还有宝宝的，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也不愿意欺骗你。”
“哦，对了，宝宝还好吧，”韩涛顿了顿，又奇道，“我不是给了你钱，又找了人照顾你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为什么又回来萧家？”
水晴芊心中一痛，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隔着面纱还能感受到那凹凸的伤疤。
韩涛见她不言，隐约感到有什么事曾发生过，于是又继续问道：“还有，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弄伤了？孩子呢？你怎么一个人啊？”
水晴芊取下面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