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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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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很快就搬进了这家,租了头一次来时同孀妇谈话的房间。这是宅中最好的一间房子。因为那时本乡台一带正稀稀落落地也盖起一些高等公寓式的住宅,所以我知道,作为一个学生,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房间。我成了这所房子的主人。我的房子要比他们的漂亮多了。刚搬来时我还觉得,一个学生住得这样好有点过于奢侈。
在八张草席大的房间里,壁龛横侧有交错的搁板,走廊对面一侧有一间壁橱。虽然没有一扇窗子,可是明亮的阳光却能充分照到朝南的走廊上。
我搬来的那天,看见房间里的壁龛上摆着插花,和一张戳放在花旁的琴。花和琴我都不喜欢。我自幼是在嗜好诗书、烹茶的父亲身边长大的,所以从孩子时便有中国式的风雅情趣。也许是为此吧,不知不觉养成一种蔑视这种艳丽装饰的习性。
我父亲在世时收集的家具古董,大部分都被叔叔糟蹋了。不过,多少还留下一点儿,我离开故乡时,全寄存在中学时代的朋友那儿,只在其中拣出四、五幅有趣的,没作任何包装便塞在行李底下了。刚搬来时,我准备拿出来挂在壁龛里欣赏的。可是,一看见这琴和插花,我突然失去了勇气。后来当我听说,最初这花是特意为我而插的,不由得心中暗暗苦笑起来。琴却是以前就放在这里的,可能因为没有适当的地方,只好戳在这儿。
这样一说,你的心头会自然地掠过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吧。我从没搬来的时候,就已经动了这样的好奇心。不知是这种邪念预先就破坏了我的自然,还是我不善交际,我头一次遇见这位小姐时慌慌张张地打了一个招呼。她也羞红了双颊。
以前,我是从孀妇的风度和神态来推想这位小姐的一切的。然而,我的想象对她来说并不是很有利的。既然军人的妻子是这样,那么她的女儿也一定如此。我的推测便按着这个逻辑不断推理下去,但是,在见到小姐的一瞬间,这类猜想就全都推翻了。一股从未体味过的异性的芳香,清新地沁入我的头脑中。于是我对壁龛正中的插花也不觉得讨厌,同一壁龛里戳着的琴也不觉得碍眼了。
那花按照规律,一到凋谢的时候便换了新的。琴也常常给拿到走廊拐角斜对面的房间去。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听着琴声。琴弹的好坏,我不大在行,但听不出复杂的手法,便觉得算不上好的,也许就跟她插花的水平差不多吧。赏花我还是颇有眼力的,她决算不上高明。
尽管如此,各式各样的花仍然毫无羞色地装饰着我的壁龛。插花的方式却总是一样,而且花瓶也从没有变换过。可是音乐比插花就更糟了。只听琴弦噗啦、噗啦地响着,简直听不出什么旋律。也不是没有歌声,简直如耳语一般小声哼着,而且一声喝斥便无声无息了。
当我高兴地望着这拙劣的插花时,首先听到的便是那琴声。

十二

“我离开故乡时,已经感到厌世了。那时,似乎人不可信的观念已经渗进了我的骨髓。我仿佛觉得我所敌视的叔叔、婶母和其他亲戚,简直就是人类的代表。甚至在火车上也用这种眼光观察着邻座,有时他们跟我拉话,我反而更加警惕。我的心是阴郁的,常常象吞了铅似的痛苦不堪。因而我的神经正如刚才所说,就变得越发敏感起来。
我认为到东京后之所以想搬出宿舍,这也仿佛是主要的原因。虽说因有了花钱的便利,才想另立门户,这么说当然顺理成章,但若按从前的我来说,即便手里有钱,也不会找这样的麻烦吧。
我搬到小石川以后,这种紧张的心情也没能得到一点宽松。我那惶惑不安地四顾的样子,真叫我自惭形秽。奇怪的是,好动的只是我的大脑和眼睛,而嘴巴却正相反,越来越缄默了。我常常一声不响地坐在桌前,猫儿似的观察着这个家庭。时时对她们保持着高度警惕,而为此又常常感到内疚。我觉得我象个不偷东西的小偷,连自己也在憎恶自己。
你一定会觉得奇怪吧。那我怎么还会有喜欢小姐的余地呢?怎么还能有工夫愉悦地欣赏她那拙劣的插花呢?同样的,怎么还会有心倾听她那单调的琴声呢?你这样质问时,我只能说这两方面都是事实。因此,除了把事实告诉你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你是个有头脑的人,你可以作任何解释。我在这里只想补充一句话:总之,在金钱上我怀疑人类,但是在爱情方面,却不怀疑。所以,尽管旁人看来奇怪,自己也觉得解释不通,然而却在我胸中平静地并存着。
我常常把孀妇称作夫人,下面就直接称作夫人吧。她赞许我是个沉静的老实人,又夸我很知道用功。然而,对于我那不安的眼神和惶惑不安的样子,她却绝口不提。不知是她没有发觉,还是不好意思,总之仿佛她根本没有理会。不仅如此,有时还说我很大方,说话的口气似乎也很尊敬我似的。那时我这老实人不觉有些脸红,赶忙否认对方的话。于是夫人认真地解释道:‘你这样说,是因为你自己感觉不到。’起初,她似乎并没打算收留我这样的学生作房客,而想把房子租给在官署做事的那类人,才委托街坊去介绍的。大概以前夫人头脑中有些成见,觉得那些人是由于薪水低才不得不住普通公寓的。她把心中想象的,这种房客同我作了比较之后,才夸我大方的。是的,如果同那些节衣缩食的人相比,也许在花钱方面我是大方的。但是,那并非秉性问题,它对我的内心世界,几乎毫不相干。夫人只是凭着女人的本能来推量我的整个为人,才这样说的。

十三

“夫人的这种态度,自然影响了我的心情。没过多久,我的眼睛不象以前那样猜疑了。似乎我的心也在这里坦然地平静下来。总之,夫人和家里人根本没有理会我那乖僻的眼神和疑虑深重的样子,便给了我很大慰藉。由于我的神经没有得到对方相应的反射,所以便逐渐平静下来了。
我觉得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才故意这般对待我的。也许如她所说,真的把我看作是一个大方的人。或许是我小器的地方只在头脑中,并没有表露出来,所以说不定还是她被蒙蔽了。
随着心境的平复,我渐渐同她们接近起来,甚至能同夫人和小姐开开玩笑了。有时候她们请我到她们屋里喝茶,也有时候我晚上买了点心,请她们到我这里来。我忽然觉得交际范围扩大了,为此我不知多少次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间。可奇怪的是,我竟丝毫没有把这种妨碍当成负担。夫人本来就无事赋闲,小姐除了上学,还学习插花和弹琴。原以为她一定很忙,然而又意外地,似乎总有很多空余的时间。于是三个人一见面便凑在一起,闲聊着玩。
来叫我的大多是小姐。有时她走过廊子的拐角,站在我的房前,也有时她穿过茶室,从隔壁的隔扇上便能望见她的身影。她走到这里停一下,然后一定叫着我的名字,问道:‘在学习么?’那时我大多是把令人头痛的书摊在桌前,死盯着它,所以在旁人看去,一定象是很用功的样子。但是,说实在的,我并没有那样专心致志地学习。虽然目光落在书页上,心里却在等着小姐来叫。倘若等不来,我就只好站起身走到她们房前,问道:‘在学习么?’
小姐的房间连着茶室,有六张席大。夫人有时在茶室,也有时在小姐的房间里,总之这两间房有隔扇也同没有一样,母女俩来来往往两间都住着。我在外面一招呼,答话的总是夫人:‘进来吧’,小姐即便在这里也很少作答。
过了不久,小姐偶然有事独自到我房间里来,也能顺便坐坐跟我谈天了。这时候,我心里便涌出一股奇怪的不安。这种不安,并不仅仅是由于同年轻女子坐在一起而引起的。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有些慌张。这种自己违背自己的尴尬的神态在折磨着我。然而对方倒显得很平静,没有一点羞怯的样子,竟使我疑惑起拨琴连正常音色都发不出的是不是她了。有时坐的时间久了,母亲在茶室呼唤,她也只是答应一声却不肯轻易起身。但是,她已经决不是小孩了,我的眼睛看得格外分明,就连她这种故作姿态的迹象,都是很明显的。

十四

“小姐走后,我才舒一口气。同时又似乎总觉得不满足,好象心情还有些过意不去。也许我有些女人气。若在今天正当青年的你看来,更有如此感觉吧。但是那时候,我们大都是这样的。
夫人很少出门,即便偶尔不在家,也决不会只留下小姐和我两个人的。我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故意。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大好,可是,若仔细观察夫人的举动,又总觉得她似乎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同我接近,可是有时候却又好象暗暗对我存有戒心。所以起初遇到这样场合,常常使得我很苦闷。
我希望夫人的这种态度归结到一个方面去。因为从思想活动来说,这分明矛盾得很。但是,我对叔叔的欺骗还记忆犹新,又不能不持有再度被陷进去的疑虑。我揣测着夫人的这种态度哪是真,哪是假,然而我无法判断。不仅无从判断,而且不知她做这种玄妙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想琢磨出个道理来,可又想不出,有时只归咎在女人这两个字上忍受了。总之女人就是这样的,女人终归是愚昧的。倘若我想不开的时候,便总是归结到这里。
虽然我这样蔑视女人,却又无论如何不能轻视小姐。我的理论在她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我对她简直有着近乎崇拜的爱。看到我把这宗教上的语言用在年轻女人的身上,你也许会觉得诧异吧,但我至今仍然坚信着。一直认为真正的爱情,是同宗教心一样的。每当我见到小姐的脸,便觉得自己的心情也美好起来,一想到小姐,便仿佛觉得高尚的情操马上移到了我的身上。如果说不可思议的爱情有两端,那高的一端是触动神圣的感情的,低的一端是触动情欲的,那么我的爱情,的确是抓住了那高端的极限。当然我也是人,本身是离不开情欲的,但是我那望着小姐的眼和想着小姐的心,却丝毫没有沾染一点情欲的意味。
我对那位母亲怀有反感的同时,却对她女儿的爱情越来越深,所以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慢慢变得比刚来公寓的时候复杂了。但是这种变化只在内心里,几乎没有表露出来。不久,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发觉以前误解了夫人。于是我又觉得夫人对我矛盾的态度,无论哪一方都不是虚伪的了,而且也并非在交替地支配着她的心,两者一直同时并存在她的胸中。总之我观察的结果是,夫人愿意尽量让小姐同我接近,而同时又对我怀有戒心。这虽然有些矛盾,但是,怀有这种戒心的时候并不是忘记了或推翻了另一种态度。依然还是愿意让我们两个人接近的。只是提防这种接近不要超越她所认为的正当范围。那时我曾想过,我对小姐并没起过情欲的念头,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可是从那以后,我对夫人的反感却消失了。
——————
①②③ 都是东京地名。

 十五


“我综合分析了夫人的种种神情,证实了我在这个家里是被充分信任的。甚至还发现了从刚一见面时就得到她信任的证据。这一发现,在我那开始疑忌旁人的内心中,有点奇异地回响起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女人要比男人富于直觉,同时也觉得,女人被男人欺骗不也正在于此吗?我这样看待夫人,却又对小姐怀着强烈的同样的直觉,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一面暗暗发誓不再相信别人,一面又绝对信任小姐,然而对信任我的夫人却又奇怪。
至于故乡的事情,我讲的并不多。特别是这回被叔叔欺骗的经过,只字未提。甚至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很不愉快。我总想尽量只听听夫人的,但是光这样她们不答应,要我说点什么。她们总要知道一些我故乡的情形。最后我终于全都说了,当我告诉她们再也不回故乡了,就是回去也一无所有,只有父母的坟墓时,夫人显出非常感动的样子,小姐哭了。我觉得我说出真象来是做对了,于是暗暗高兴起来。
夫人听了我的一切,那神色仿佛在说果然没有看错。从那以后,她待我就象对待自己的晚辈亲戚似的。我一点没生气,倒觉得很愉快。但是不久,我的疑虑又冒头了。
我疑忌夫人,是从一些极其琐碎的小事开始的。然而当这类琐事聚积起来的时候,疑虑便慢慢扎下根来。不知什么时候,我蓦地想到,夫人是不是也在以同叔叔一样的用心,唆使小姐尽量同我接近呢?这样一想,以前那么亲切的人,马上在我眼里变成了狡猾的阴谋家。我痛苦不堪地咬紧了嘴唇。
起初夫人就公开说过,由于家里人口少,觉得寂寞才托人介绍房客的。我也不认为这是谎言。在我们亲近起来无话不谈之后,也觉得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但是,她们的经济状况还说不上很富裕,所以从利害角度来看,同我结成特殊关系,对她们是决不会有坏处的。
我又有戒心了。但是正如刚才说过的,我对女儿有着强烈的爱,不管对她母亲存有多少戒心。这又能怎么样呢?我独自嘲笑自己,有时还骂自己愚蠢。然而,如果矛盾仅仅是这样,那么无论怎么嘲骂自己愚蠢,我也不会感到多大痛苦。使我苦恼的是,我又开始疑心小姐是否也同夫人一样在欺骗我呀。一想到这一切是两个人合谋背着我进行的,便马上痛苦万状。那种滋味岂止是不愉快,简直象到了穷途末路一般。可是另一方面,我仍然对小姐坚信不疑。因而我站在信念与疑虑之间,竟不能自拔。对于我双方都是想象,又都是真实。

十六

“我照常去上学。但我总觉得教师在课堂上的讲授,好象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读书也是如此,映在眼中的字,还没渗到心底便烟霞般地消散了。我变得越来越缄默了。两三个朋友误解了我,到处传播我沉缅在冥想中。我也不愿意解释,他们正好借给我一副假面具,反倒乐得自在。尽管如此,我的心境总还是不能平复,有时突然发作性地乱蹦乱眺起来,使她们惊骇不已。
我们这所房宅很少有人出入,似乎是亲戚不多。有时小姐的同学偶然来玩,她们轻得让人不晓得有没有人,常常悄声细语聊一会儿就回去了。我竟没有发觉这是对我有所顾忌。来找我的也不是那么粗鲁的人,但却没有一个对家里人有拘束的。这么一来,就仿佛我这个房客成了主人,而真正主人的小姐,反倒沦为房客了。
这不过是按照回忆顺便写的,其实不管是怎样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只是在这里,发生了一件不妙的事。那大概是在茶室,要不就是小姐的卧房,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嗓音。同我的客人相反,那语声很低,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且越是听不清,我的神经就越发感到一阵激奋。我坐着坐着,便奇怪地焦躁起来。首先我想知道那是她们的亲戚,还是仅仅相识。然后又琢磨着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当然在这里坐着是不会知道的,可是走过去打开门看看更不行。与其说我的神经在颤抖,不如说激起更大的波动,痛苦地折磨着我。客人走后,我自然不会忘记问他的名字。小姐和夫人的回答,又是极为简单。我在她们面前露出不满的神色,却又没有勇气追问下去。当然也没有权利。我把从注重自己品格的教育中所得到的自尊心,和现在正要违背这种自尊心的贪欲的样子,一齐展现在她们面前。她们笑了。那笑容中没有嘲讽的意思,然而那是善意还是故意作出的善意,我一时分辨不出,心思又失去了平静。而且事情过后,我又总是多少次反复地自问:我被愚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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