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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安魂曲-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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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魏特林院长:




美燕、本顺和我决定逃出南京。我们想参军,为保卫祖国而战,所以我们准备牺牲一切,包括家庭。要是国家亡了,我们的小家也不会安宁,我们个人的成功也毫无意义。请您不要麻烦自己来找我们,因为我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使用化名。但我要请求您帮我个忙——请照顾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从今天起,我就什么也没法替他们做了。总有一天,我会像一个战士、一个英雄那样凯旋。发自内心地感谢您!我会永远记住您的好心。




唐娜放声大笑,“这算是什么胡言乱语?”她嗤之以鼻,“一个男人,抛弃了太太和孩子们,还以为国牺牲来做借口。”

“这个无赖真无耻。”大刘愤愤地说。

“这信怪怪的。”明妮应声说,“为什么本顺也跟他们跑了呢?”

“那孩子恨日本人。”我说。

“你们觉得他们会去哪里?”明妮问。

“我不知道,”大刘回答。“我希望他们不是去投奔共产党的根据地延安。美燕说只要她能离开南京,参加什么样的抗日部队她都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他们三人要一起逃呢?”我说。

“路海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因为他老婆是他父母给包办的。”大刘回答。

唐娜嗤笑,略显肉多的脸上泛着光。“所以,解决婚姻麻烦的高招就是去打侵略者。”

“别这样,唐娜,”明妮制止她,“别这么冷嘲热讽的。我觉得路海出逃不是因为想摆脱家庭,他不是那种人。”

“没错,”我也赞同,“他想去打日本,美燕和本顺也一定是这样。”

我们一致同意,不管怎样,应该去帮一下路海的妻子。于是明妮和我去见了丹尼森夫人,简单向她报告了一下几人逃走的事情。让我们大松一口气的是,老太太提出来,金陵学院拿出一百元,送给路海的妻子福婉,然后劝她回乡下老家去。我俩都觉得这是合理的解决办法。

“这个浑小子!”丹尼森夫人说的是本顺,“他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就跑了。”

我没费什么劲儿,就说服了福婉回她父母家去。可怜的女人,眼睛都哭肿了,说她反正也受不了城里的日子了——如果她再待下去,两个小儿子也可能长成他们父亲那样的坏人了。再说,南京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经常让她感到灰心丧气,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回到乡下去。

不料,一个星期后,路海的父亲从沈阳来接他的两个孙子。他是个修长的人,长着一对浓眉。他说,谁也不能把他孙子跟他们老两口分开。福婉就带着孩子悄悄地跟他走了,这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丹尼森夫人好后悔,那么轻易地就给出去了一百元。

经过老太太同意,明妮把路海留下来的商务经理一职给了大刘,但是大刘不肯接受,说他还是愿意去教书。他当老师的口碑很好,过去是语言学校的教员,可惜那所学校早就停办了。因为南京城现在的外国教授和外交官多了起来,他若出去教汉语,可以比他现在每月五十元的薪水挣得要多,何况我们现在全都只能领取正常薪水的百分之八十。几天后,他告诉明妮,他还是继续当金陵学院的中文秘书,因为他觉得这份工作更有意义,全家人住在校园里也比较安全,我们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经理助理容先生被提升,接替了路海留下的位置。




新年之后,路海的一个叫伯仁的朋友,来拜访丹尼森夫人和明妮。这位脖子粗粗的汉子就住在附近,对金陵学院和本地传教人士一直怀有敌意,曾经常来看望路海。伯仁作为一个社区领袖一类的人物,在本地人中间很受尊重,对传教工作也直言不讳,他认为传教这事在中国造成了混乱。他很讨厌娄小姐,指责她老在拍外国人的马屁,和我也从来没有和睦相处过。可是,这次在校长办公室落了座之后,他便笑容满面,我用一把红泥茶壶给他倒了茶,他居然向我道谢。他告诉我们,南京的陷落使他改变了态度,因为在他去湖南照料卧床不起的老母亲期间,他全家七口受到金陵学院的庇护,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之久。他家那三百年的老屋,被日本人烧毁了,他那些古董家具,有一大半在他院子当中被付之一炬。现在他想卖给我们学校一块地,因为需要现金。他的狗咬了一个日本兵的后脚跟儿,给主人闯下了大祸。咬得其实一点儿也不严重,只在脚上留下两个小洞,可是日本宪兵传讯了伯仁,他答应杀掉那狗给他们吃肉,可他们还是把他痛打了一顿。“我把什么都给那帮畜生了,包括狗皮,”伯仁说,“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他们说我把一个士兵弄残疾了,必须承担全部后果。”

“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妮说。

“我问了一个朋友。他让我花些钱去安抚一下日本人。可我手上一点儿现金也没有。这年月所有的人手头都没活钱。我一个邻居在一家工厂上班,薪水就是锅和勺子,因为他们没法把产品运出南京,每天晚上他都得进城沿街叫卖这些东西。若是你们学校肯从我手里买一块地,你们就是救了我和我一家子的命。”

这真让人意外,丹尼森夫人和明妮都动了心。建校之初,老校长想从伯仁的父亲手上买一块地,结果无功而返。现在这事很可能是个好机会,不过,丹尼森夫人和明妮打算先去看看那地方再作决定。





四十七


几天之后,我们去了金陵学院的西南端,去看伯仁要卖给我们的那块地。苹果树、梨树都很粗壮,尽管树枝上的叶子都已掉光,果园深处,几只乌鸦在拼命地呱呱直叫。老廖出现了,用独轮手推车推着一车砖头。就连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老花匠干活也没停手。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闲散,是个典型的农民。丹尼森夫人指着他用砖头新铺起来的一条小径说:“真不错。”他笑着没说话,然后又向明妮点点头。

伯仁要卖的那块地高低不平,长满了荆棘,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必须先平整地面之后才能使用,而且它和金陵学院中间还隔着一条小溪,所以,要想把它并入校园不太容易,除非那一段溪流也归我们学校。丹尼森夫人皱起眉毛,外眼角也垂下去了。我看得出来,她心存顾虑。

“我们得跟董事们商量一下,很快会给你答复。”丹尼森夫人这么告诉伯仁。

“当然,不必太急。”他说。

当丹尼森夫人和明妮两人一起商量起这块地时,丹尼森夫人反对购买,说那只是几亩荒地。其实,那片地足有七亩,只要半价四百元。尽管地面不平,又跟校园隔开,明妮还是认为我们应该赶快抓住这个机会。她对丹尼森夫人说:“咱们回头再从从容容地盘算怎么使用这块地,先把它拿到手。”

“不。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要买任何不需要的东西。”

“我们有这笔钱。”

“那也得省着花。整修工程要花不少钱,你不知道哪里就得增加额外的开销。”

“请再考虑一下:只要四百元,多便宜啊!”

“不,我不想要。”

“我是代理校长,我的意见完全不算数吗?”

“这个嘛,我不必非听你的意见。”

“你忘了当初为一小片儿地跟些地主讨价还价有多费劲儿了?”

“那是当初,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先对付当务之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目光短浅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来机会难得吗?为了将来的发展,我们需要大片的土地。”

“我不想现在就把钱花掉。”

“那可不是你的钱。”

“也不是你的。要是你那么喜欢那块破地,你自己买去好了。”

丹尼森夫人最后这句话点醒了明妮,她要自己买下那块地。她来和我商量这事。她是打算在这里度过自己后半生的,可以在潺潺的小溪边上给自己盖一所家园嘛。从那里可以看到很大一片校园,同时又可以享受安宁和清静。要是学校将来给她建一座洋房,那块地也完全不会浪费——她可以把它捐给金陵学院,或是在上面建一所小型的平民学校。从去年冬天开始,她一个月能拿到一百元薪水,现在已经攒下一千一百元了,自己盖房子是少了些,但她还会继续攒的,可以先把地买下来。

她的盘算很有道理,我赞成她买下地来。用这么低的价格买下来,她什么时候想卖都可以卖掉,赚回本钱。三天后,我们找到伯仁,买下了那块地。他十分高兴,明妮告诉他,这地她是给自己买的,他听了甚至管明妮叫“散财女菩萨”。这话又让她不安起来,“请你别这么叫我。”她说。不过,他只是嘻嘻一笑,露出板牙。





四十八


莫妮卡·巴克利在二月初去世了,所有的传教会,不管是哪个教派的,都来到石鼓路大教堂参加她的葬礼。教堂正厅是圆拱形屋顶,彩绘的玻璃窗又高又窄,伸向穹顶,玻璃的色彩像孔雀的羽毛一般五彩缤纷。出席葬礼的还有二百多中国人。

韦牧师主持了仪式。大家起立,一起唱了赞美诗《平安殿宇》。然后,丹尼尔·柯克牧师朗读了《圣经》中的《诗篇》第二十三章。明妮被庄严、宁静的诗句深深感动了,她说以前从来没觉得这诗句那么令人肃然起敬。接着,莫妮卡的几位朋友先后走上摆满蜡梅的讲坛,娓娓叙说对她的颂扬和追忆。其中一个是爱丽丝,她和已故的女人尽管属于不同教派,却都是在安徽一起开始传教生涯的。她告诉大家,莫妮卡常常怀念她在宾夕法尼亚老家的田园风光,但她永远仰望着上帝的殿堂,那是她真正的家,因为她相信,我们实际上都是地球的外乡人或过客。爱丽丝之后,一个头发花白、两腮下陷的高个子美国人发了言,他说认识莫妮卡快二十年了,她虽然外表无精打采,却富有幽默感,记忆力超群。她喜欢讲故事,尤其是讲给孩子们听。有一次,他给大家讲了一段童年的趣事,说的是一个人喝醉了,用自己的厚呢子外套换了一条小鲇鱼。几个星期之后,他听见莫妮卡把这个故事讲给一群小女孩听,却加上了一个更为夸张的戏剧化结尾:那人用两匹骡子和马车,换了一条鲑鱼,所以现在他再也不能回家了,就露天睡在大雪里,他几乎冻死了,冻掉了两根指头。原来,在他讲这段逸事时,莫妮卡在隔壁屋里无意间听到了。“现在,”那人最后说,“我希望她正在天堂里,优雅自如地把她所创造出来的所有笑话和故事,讲给天使们听,供大家开心。”

这话引来外国人一片笑声,而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有吭声,觉得莫名其妙。是啊,葬礼是一个寄托哀思的肃穆场合,那些外国人怎么能说些俏皮话,还捧腹大笑呢?

追忆之后,瑟尔走上了讲坛。他容光焕发,新刮的胡子,头发向后梳得溜光,做了追念莫妮卡的布道,题目是“基督徒在战争时期的职责”。他用中文讲到日本对亚洲一些国家的并吞,讲到日军的残暴。我知道,因为他那些关于日本开发毒品生意的文章,日本人一直在监视他,还要求他交出国际救济委员会的所有文件,包括南京陷落之后一个星期内,日本士兵在国际安全区内犯下的杀人、强奸、纵火案件的九百份记录,可他告诉他们,所有文件已经都被爱德华·施佩林带回科隆了。瑟尔谈到欧洲的形势,他说:“面临一场世界大战,我们基督教徒应该怎么做呢?首先,我们必须力争和平,反对战争。两年前,南京陷落的时候,在座的有些人正在南京,亲眼看到了战争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把人类放入战争的极端环境里,他们可以比野兽还要凶恶,可以不讲任何法则,释放出所有的邪恶。战争是我们人类能产生出的最具毁灭性的东西,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全力防止战争。

“可是,如果回顾人类历史,我们不难看到,有些时候战争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必要的。确实有一些战争可以被称为正义战争。比如,如果人们拿起武器,抵抗外国侵略者,我们能责备他们吗?我们应该劝阻他们与民族敌人作战吗?当然不应该。所以,这些国家里的基督教徒应该和其他公民一同作战,履行基督教徒的职责,应当同他们争取民族的解放结合起来。至于那些侵略国家里的基督教徒,他们应当做的是起来反对战争,尽自己最大力量去争取和平。”

听到瑟尔这么说,我可以断定,从现在起日本人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但他一定已经习惯于跟他们交锋了。

瑟尔最后说:“至于那些没有卷进战争的国家里的基督教徒,比如你们当中的美国人,我们必须站在弱小的受害者一方,就像我们已故的莫妮卡姐妹为南京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所做的那样。这是我们应该采取的唯一道德立场。真正的基督教徒,应该置身于人道和无视一切的暴力之间。”

听众们喜欢他的布道,尤其是中国人。瑟尔的话音刚落,有几个人就鼓起掌来,马上又停住了,意识到这不是鼓掌的场合。

韦牧师做了结束祷告,恳求上帝接受莫妮卡的灵魂,赐予她永生的快乐。接着,人们唱了《求赐太平歌》。

葬礼过后,明妮说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也能享有类似的仪式。它充满了温暖和庄严,仿佛我们刚刚聚首于莫妮卡的葬礼,是为了祝福她灵魂升天。那位故去的女人,现在一定安宁了。




第二天早上,娄小姐来到校长办公室——邻里的一些家庭断了粮,孩子们都在饿肚子。我从里屋走出来见她。明妮坐在椅子里,桌上放着没写完的学生奖学金报告,哈欠连连。“对不起,”她说着用巴掌捂住了嘴,“我最近很容易疲倦,时不时就睡着了。眼睛疼得直跳,看东西都是重影。”她最近经常打趣说自己看上去像六十,但感觉像八十。

“你工作太拼命了,”娄小姐说,“你需要休个长假。”

“就是,你欠自己一个长假。”我表示同意。

“夏天我应该休假,不过不太可能,我脱不开身。”明妮说,“我得留在学校里照料好多事情。娄小姐,我们该为那些没饭吃的人家做点儿什么?起码保证他们在除夕之夜吃上一顿像样的年饭。”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还想看看你们学校有没有多余的被子。昨天下午,有个妇女丢了她唯一的一床被子——被溜进她家的窃贼给偷走了。她丈夫失踪了,她又病得太厉害,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她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总共十元钱,都缝进被子里了,这不,钱也没了。”

明妮转向我:“我们还有大米可以分出一些来吗?”

“有的。”我回答。去年秋季,我以二十五元一担的价格买了十一马车大米,这只是现在价格的三分之二,所以我们可以分出一些给穷人,“不过我们去年秋天做好的被子可能全都送人了。”我说。“我得去找找看。”

我们来到主宿舍楼,发现没有多余的被子了。于是明妮就转到自己家里,从自己的床上抽出一条来。“把这个拿去。”她对娄小姐说。

“你自己还有被子吗?”娄小姐问道。

“我有鸭绒被,还有一条厚毯子。”

娄小姐高兴地告辞了,说她明天会推个独轮车来取大米。





四十九


三月中旬,与口通知我们,田中先生没法替我们三人弄到旅行证了,因为负责发放证件的官员,那位田中的同乡,离开了南京。而且,官方不鼓励本地居民,尤其是基督教徒,访问日本。这次旅行的取消,令我大失所望,也让我的脾气变得暴躁了,我对姗娜和茹莲的反感再次加剧起来。如果她们惹烦了我,我会毫不客气地回敬她们几句,出出气。我知道她们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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