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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耳讨妻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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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温暖,语调和缓,与一般江湖汉子的豪爽粗鲁相异,众女侠眼露些许好感;众好汉不知怎地听见了他话语中流露最後的男儿尊严,心下直起英雄惜英雄之感。
「放屁放屁!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麟角门大弟子见众人不语,只好跳出来为自己讨公道。分明单掌门就要俯首称臣,此人看来虽温和无害如书生,却莫名教他心生畏惧。「再说江湖中谁人不知七重门哪有什麽双人使鞭的招数,眼下你等想一同对抗我与师弟,那不公平!」语毕,看向了一直远远看着事情发展却没出声的武林盟主。
「二对二,哪里不公平?」洪煦声不疾不徐说着:「再说七重鞭法第七七四十九路鞭法游龙游云本就是双人舞鞭,掌门与在下双鞭一体,单用此路与你二人过招,再公平不过。」
「瞎扯!」麟角门二弟子呸了声,「谁见过单前掌门与他人共使鞭?什
麽双人鞭法,分明是你瞎扯!」
在三爷身边的单清扬心知肚明,她也从未见过爹爹与他人一同舞鞭,就连小时教她这最後一路的游龙游云时亦是……蓦地一顿,亦是……无论口述多少回,总要求自己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挥鞭,从不让她独使……只是她一直以为是爹爹欲纠正她鞭招之故。
单清扬仰头看着三爷直视前方的脸庞。鞭谱不是老早就烧了吗?如今他挺身而出,又当如何?就算游龙游云真是双人鞭法好了,未曾一同将此路鞭法习全的他们,又该怎麽配合?
洪煦声还是以笑回应她无声的疑问,随即抬头向霍齐生道:「舅舅,在下的铁甲赤龙鞭可落在你那儿了?」
霍齐生想起比试前自己还拿着这把清扬惯使的鞭,劝她别要硬撑,如今总算能派上用场;他一扬手,便将手边的赤龙鞭抛了出去。见几位长老忍受不了这闹剧,要飞身夺鞭,身边的洪家护卫早一〃步拦路。
霍齐生见状低声道:「到这关头已是骑虎难下,若不认了此人为门人,便是让清扬认输下台,这可是诸位乐见?再说此人自称许声,难道跟了单永飞一世的你们还认不出他便是奉陵山庄的洪煦声?且别说他曾为清扬指腹为
婚的夫君,若他想相害於清扬,又何须千里来见、此时出手?眼睁睁看清扬输下阵来便是。再者……单凭此人身手,如今出手助七重门,你等还有什麽不满?」
几个长老虽口里称清扬为掌门,其实对女子掌门中之事心有不服,霍齐生早想找机会说他们一说。
闻言,几名长老果然缓了缓,就见黑身长鞭在夕照下划出一弯漂亮身形,有几分游龙模样。霍齐生毕竟不是武人,力道有限,洪煦声飞身而出,接了鞭又翻身跃回清扬身边,腕中一甩,右手举鞭靠左腹,拉开了架式。
「章盟主!您来评评理呀!」眼前情势一面倒,麟角门二人极为不服。
章硕棠见到那自称许声的青年一手长鞭分明是女子所用,又将鞭身摆得极低,是自负过了头?甩鞭出招需巧劲力道并重,自然举鞭越高越好使力才是……他看向七重门的几个长老个个不再争辩,他问:「怎麽样,此人可真是你等七重门人?」
「……是。」霍齐生一番话自有道理,尤其听闻此青年为洪家三爷,再瞧他身手灵活,莫非眼疾已癒?果真如此,他们更没理由拆穿谎言,自掘坟墓。「此人正是本门的赘婿!」为首的长老话一出,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这是当众嫁祸?还是长老逼婚?那赘婿一一字令单清扬嘴角猛抽,身边人倒是一脸无所谓。
章硕棠暗笑两声,乐子自个儿找上门,他乐见其成。「许声为七重门人,其长老为证,此事老夫说了算。」
「可……这……」麟角门二人还是不服,「七重鞭怎能双鞭对我二人」
「七重鞭第七七四十九路为双人鞭法,此事已故的单掌门向老夫说过。」章硕棠说着,铁了心非得一见这青年身手不可。「只是单永飞一手鞭法炉火纯青,双人鞭法一人便可使。」
麟角门二人当下傻住,哑巴吃黄连。
洪煦声微微一笑,转向仍深锁柳眉的清扬。「清扬,你的鞭里有厉气,然没有杀气,是出於不忍伤人之故。眼下要挫他等锐气,绝不能手软。你只管出招,别管使的是哪招哪式,我从旁配合便是。」
单清扬看着他。「可……双人舞鞭,当使游龙游云才是……」
洪煦声理所当然地平声接道:「飞腿高踢、勾拳……方才他二人为推你下比武台,亦是使出了旁的招数,你又何必拘泥?」
「是这麽说没错……」
「游龙随心而走。清扬,你仔细回想,单伯伯传你鞭法时,可是次次教的都是同一路?」
「……」为何觉得三爷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方便他俩行事?
「清扬,记住,出招莫要有一丝犹豫。无论你鞭如何出招,我定能合得上。」洪煦声低沉嗓音靠近她耳边,定定说着:「记着,清扬的招数,我必能以这赤龙鞭跟上。」
「我明白了。」
单清扬闭上眼,再睁开时晶亮眸中映着眼前的他,唇边勾笑;她反掌将他拍开几步,接着一提腿,勾起金鸡独立之姿,长鞭靠左肩,鞭身软软垂落在脚边。
洪煦声不再看她,赤龙鞭直指尚在发愣的麟角门人。
那对师兄弟震了震,自知免不了一战;当他们再度稳好交错的马步,气势却是弱了半截。
倏忽间,单清扬已然扬鞭而出,不再给他二人任何思考机会。她心无旁骛,长鞭所及之处,破其掌法攻势,直取两人喉间;她手中一抽收鞭,三爷总能抓准时机扫过他二人下盘,乱其腿功。一会儿,当她转换招式以箭蛇吐
舌之势鞭向他二人腰马,三爷便使出倒挂蛇影,抽点那二人头顶,令其无从回避。
单清扬无後顾之忧,全心信赖两人手中长鞭,她感觉自己领着三爷出招,又似三爷不着痕迹牵引她……
在单清扬眼中,一霎时没了敌人、没了非赢不可的比试,没有重振家门的重责大任,什麽负担都烟消云散,只余白龙、赤龙交错翱翔於红红夕日前,划风、破云,争着追逐着冲破天际,一声一声呼啸的鞭风似龙鸣,不绝於耳。
第十章
上了石阶,推开半掩的门,四处石墙围住石铺的庭园,灰白无生气的角落,一抹春草嫩绿背影静静立着,无声带来些许生气。
从不知道,原来她的庭园,这在七重门重建後为了方便练武只铺冷硬石板的庭园中,有日竟会出现这般盎然生意,只要远远看着,便教人万分满足。
「清扬还要看我背影多久呢?」他回过身来,笑意微微,单手收在身後,就这麽耐心待她走来。
单清扬心一跳,清清喉,缓缓走去。「三爷耳力好。」
「也没别的长处了。」想了想,洪煦声回道:「听风、听树、听花、听草,是为消磨时候。长日漫漫,清扬忙里忙外,我在你庭院里,没有风树花草,似是只剩听石子一途了。若清扬能伴我说话,倒是可免去寂寞。
「贫嘴。」单清扬佯装恼怒。眼前三爷笑开,她也被感染笑意。
就这麽,庭园中,两人对视,笑而无语。
一个月前,五十年一回的归鸿论武在入夜後落幕。八大门派稳坐江湖名门正派之列,余下的各大帮派、小门小派相争相斗也终归平静,毕竟天下门派众多,能派得出人到惊尘丘比试的,没有名气也总该有些实力,想藉一次比武重新排列自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并非易事。
七重门在二十年前以奉陵蛇武之首闻名北御三州,迁至归鸿落地生根後,却因遭逢巨变,一直以来与不幸一一字撇不开关系。
此次惊尘丘双龙鞭法重振七重门声威,稳固本门於归鸿地位,是单清扬盼了许多年的事。可如今事过一月,回想当日,她尚有些恍惚;她只记得自己舞鞭舞得沉醉,那是许久没有过的舒心。太多的日子一心为报仇,她只有苦练,有多久没有因挥动手中长鞭而欢喜?
清扬笑里顿然,洪煦声道:「走到这一步」全是清扬一人所为,旁人纵有相助,也是见水到渠成才顺势出手。」
单清扬眨眨眼,失笑,「得三爷、舅舅相助,清扬只有感激,没有不领情。」那日与三爷舞鞭如入无人之境,才想起爹爹在生时她也曾沉浸於练
武,茶饭不思……她的确不习惯太过依赖谁,可她也不希望自己老活在被罗云端、萃儿背叛的恐惧中。
罗、吴两家并未在此次比试露脸。自罗云端与萃儿成婚,她没再见过他们。没要他们的命来血祭爹爹娘亲,却不代表能忘却那日差点将自己吞噬的血红火焰;饮下忘忧咒的是他们,不是自己。
面对门中长老,单清扬只道成全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不会去提当年血洗七重门的凶手便是同在蛇武盟的盟友。
对她来说,罗氏,门长年练着不正的心法而走火入魔,分明知道起因就在自家心法却不愿弃练,那是自取灭亡,根本不需她插手。吴家长一辈已无大作为,萃儿也因练了罗家心法吐纳而气虚,若是再执迷不悟,随罗云端继续练武,要不了多久便会患上血寒症……
单清扬劝过了,至於萃儿要怎麽做,她已不再放在心上。
那些事她只会试着抛到脑後,因为,眼前七重门就够她烦恼的。
……眼前的三爷,也够她烦恼的。
单清扬信任三爷,她能将自己的命交予三爷,这是归鸿论武时她最大的体会;然而他们分明订下了三年之约,三爷为何忽然出现,她不懂,也问不
出。归鸿论武后舅舅离开,三爷、护容倒是顺理成章入住府里了……
「三爷……」
「嗯?」
单清扬转转眼,最後摇了摇头,转道:「喔……嗯,上回说要带你上这归鸿出了名的茶楼,早先我让人去张罗位子,现在出发正好。」
就当她贪吧,若三爷是来助她度过归鸿论武一关而出庄,那麽她会好好珍惜三爷回庄前两人相处的日子。
「是吗?」洪煦声也不说破她欲言又止的转换话题,点头道:「那走吧,我正想试试归鸿的茶点呢。」
「嘿,你可听说过那七重门掌门的事?」一名削瘦如竹竿的江湖人问着。「你说的可是那破相掌门与入赘夫君的事?!」一名肥胖如肉球的江湖人反问。
「你消息还算灵通嘛。」
「不然怎麽在道上混?」
「呵呵,那麽,你见过那衰人许声了没?」
「衰人……俺倒听说他是嫁……不,是入赘得心甘情愿哪!」
瘦子不认同地摇摇头,「入赘需改姓,也算是给自家绝了後,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什麽理由要屈就女人?」
胖子呵呵呵笑得和气生财。各人自有各人过活的方式,他不予评论。武林传闻出归鸿,他听得多,会从自个儿口里再传出去的,只有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俺有个本家兄弟正是七重门人,几次俺找他喝酒,倒是瞧过许声在单掌门身後跟入跟出的。双龙鞭现归鸿後,七重门已不见往日萧条,单掌门忙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的,俺见许声也从没埋怨,总是一脸温温笑意,就这麽默默帮衬着,不见委屈。」夫妻相偕,谁理内谁理外也就无需太过计较了吧。
「是吗?」瘦子不甚相信这版本。
胖子也不再多说什麽,旁人的事由旁人烦去。「哎,说了那麽多,俺口都乾啦……小二哥,咱们的雪菊普洱都还没上哪!顺道再来盘乌龙桂花糕!」
小二远远吆喝了声,表示明白,转身入内张罗去了。
这茶楼人声鼎沸,胖瘦两个江湖人自顾自地说着话,没注意身後两个身影举杯就唇,定住久久,一句也没漏地听得仔细。
单清扬与三爷对望良久。
听见这话,她该有什麽反应好呢?恼羞成怒?这段日子自是听过不少说法,每每听见赘婿一一字总令她冷汗直流,偏又不能否认,只能当作耳边风由人去说。关於自己的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从没少过,她早惯了,不会有太大反应……就不知听在三爷耳里,是否困扰?
杯中茶早已凉了,单清扬仍望着眼前的三爷,那俊颜薄红,令她想起惊尘丘的夕日在他脸颊烙上红晕……她可否当作三爷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事实如何只要彼此知道就好?
就当他们共同守着一事就好。
这麽想着,纵然对不住三爷,单清扬仍在心底偷偷庆幸着身边有三爷。
洪煦声回望着眼前人,耳边有人说着关於他们的闲言闲语,甚至……甚至看出他甘愿得没有一丝委屈……他自小深居简出,在庄里无需隐藏情感,更没试过赤裸裸地被人看穿心意是什麽滋味,自是有些不惯。
可他舍不得移开与清扬的对视。
清扬没有一点忸怩,洪煦声擅自解释为她心中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欣然。
一日当中鲜少言谈无妨,此刻相视无语也无妨,只要她能在视界内,便无妨。这愈发深刻的心思,与清扬千里还剑时他们亭中说话的心境,那只盼她好、不强求的心境,差之甚远……
单清扬注意到三爷颊边已不是薄红,简直是要烧红了……她终是微仰头喝了口茶,道:「茶凉了,别喝了。三爷,你若嫌我那石造庭园里没有可爱的花草让你听着欣赏着,城北那儿有个花市,我等去瞧瞧,你说好吗?」
「好。」喝了口冰凉的茶,才察觉两颊发热。洪煦声轻咳了声,迳自起身出了茶楼。
武林中人豪气干云,附庸风雅的不是没有,但仍属少数。
洪煦声单手背在身後,老牛慢步,细细看过这花市里种类不甚多的花种,叹了几回花市主人不惜花,当艳的不艳,当娇的不娇,还有几株当季花儿竟带着黄叶,分明是这几日炎热,土乾却未即时浇水所致……教人想罚也不知道该买哪株好。
三爷前前後後绕了几圈,几次停步,花市主人上前攀谈,他总是笑而不语。单清扬低头看了看不同的花朵,心中了然。榖雨阁内百花绽放,是何等美丽,是三爷放了多少心思细细栽培才得的结蒂开花,哪是此处集结近郊不同花农参差不齐的花儿能比?
蓦地,一只蝴蝶拍着翅膀从眼前飞过,打断她思绪,停在了盛开的花朵上。单清扬双眼随之放低,不禁拧眉。
隐在心中多时的疑问与不安又浮起。
三爷出庄好些日子了,谷雨阁那些需要日夜照料的花草、山庄里需要时时看顾维护的陵墓机关,又是谁替他看着?三爷肯为她暂时放下奉陵的一切,她却不愿这一切终成负担。
闭了闭眼,单清扬明白自己该知足了。抬眼,寻着三爷身影,花草间无人影……她柳眉轻蹙,循着来路而去,最後才在转角的小店舖见到三爷。
单清扬停在店外,环视层层架起的方格如药柜,三爷此时结好了帐走出来,手中多了数个纸包,她心下一紧,直问:「这是什麽?」
「梨花、木槿、芙蓉、水仙。」洪煦声笑得开怀。「春夏秋冬皆能见花,岂不惬意?」
然而她问的不是花种与花期。
三爷买种子,这代表什麽?依他性子,埋了种子,不见开花哪会甘心?单清扬轻抿着唇,她是贪恋两人共处时光,却没想着从此要将他绑在七重门里。守陵,那是世代奉身的咒,哪是轻易可以违背?
「埋了种子,清扬可得替我好生照料。」洪煦声双眼落在她紧皱的柳眉,温声道:「我当教会你如何浇水、翻土,待花开,你闻香便想着我。」
单清扬还皱着眉。当种子入土,她的石造庭园须得静待下一个花期才能锭开……三爷这话说的是种花之法,还是藉花道别?
三年之约未到,三爷便来归鸿见她,这已是够好的了,余下的日子……就闻香静待吧。待看过两轮他亲手种下、她亲自栽培的四季花朵,他们便能相见,这麽想的话,长日漫漫也不会难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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