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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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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灰白,瘦得就好像陷入那松软的锦被里消失不见一样,那双搭在床沿上的细瘦手臂被织锦的繁复花纹衬托着,更显得青白得晃眼。
“十哥你怎么了……”司徒瑾的声音带着哭腔,慢慢的,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床榻,跪倒在床边握住他露在外面的手,手的温度是微凉的,司徒瑾忍不住拿双手捧起那只手,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司徒瑾,快给陛下请安!”张庭海在一旁急着提醒他。最近君瑞的脾气很暴躁,司徒瑾这样无礼,张庭海很怕他会得罪了皇帝受到责难,但是君瑞却没有发脾气,而是挥手让张庭海退下了。
“啪!”那个墨玉的瓶子扔到了司徒瑾脚边,君瑞开口问他:“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司徒瑾看着扔到他脚边的小瓶子不由得一惊,那个瓶子上雕刻的花纹是司徒家特有的,当日父亲把这个东西交给司徒碧的时候他也在旁边,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司徒碧的药瓶。但是司徒瑾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瓶子会在皇帝手里,难道皇帝已经知道“醉生梦死”的事情了?
“草民……不……不知……”司徒瑾结结巴巴地回答着,低着头不敢看君瑞,躲躲闪闪的样子看起来可疑极了。
“你不知吗?”君瑞皱眉,露出极其危险的表情,但是眼角瞥到一旁昏睡的司徒碧,表情缓了缓,慢慢说,“朕告诉你,这个药和太后宫中搜出来的药一模一样。你知道太后怎么死的吗?是毒发身亡。是什么毒?而这种毒的解药是什么?司徒瑾,你,不知道吗?”
“草……草民……不知……”司徒瑾依旧低着头,捧着司徒碧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那朕又告诉你,朕发现你哥哥的时候,他像是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后头甚至直接痛得昏死过去,连呼吸都快没有了,那时候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痛到完全认不得人。”君瑞继续说着,说到后头越来越激动,拉着司徒瑾把他压到司徒碧的脸旁边,指着司徒碧惨白的脸说,“你看看你哥哥,看到了没有?他病成这个样子,好几次太医都说让准备后事!现在每天他都只能用千年人参吊着命,这才几天!就用了六颗人参!司徒瑾,你告诉朕,大戚国国内有多少千年人参?嗯?皇宫又能有多少?若是没有了这些个药材,你哥哥会怎样?躺在那里等死吗?!”
司徒瑾的脑袋被君瑞的手掌按着抵到司徒碧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牵肠割肚的这个人。多少年了,司徒瑾在梦里都会看到这张魂牵梦萦的脸,这种感情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埋藏在心里,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来越深。哪怕一点点亲密的举动,都会让司徒瑾欢欣雀跃好久。曾几何时,他最最期盼的就是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着他,那么近的距离,连脸上的寒毛都能看到,身上淡淡的药香也能闻到,两个人的脸凑到一处,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司徒碧身陷沉疴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呼吸也是极其微弱,脸色更是白得发青,就像是随时都会死去一样。司徒瑾觉得眼眶发热,心口发堵,明明十分期待的场景,现在终于得到,却觉得难过得要死。
“十哥……”司徒瑾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句,眼泪毫无预兆地就盈满了眼眶,一下子跌落下来,滴到司徒碧脸上。滚烫的泪水几乎灼伤了司徒瑾的眼,但是躺在那里的司徒碧,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司徒瑾,你想看着他死吗?”君瑞问他,语气里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但是从张庭海的位置看过去,却能感觉得出,君王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和绝望。
真相
“陛下……您……您别逼我……我……我真的……什么都……”司徒瑾跪在床前捂着自己的耳朵摇头,想要跑,但是哪里是君瑞的对手?他只能傻傻地被君瑞抓着被强迫地看着司徒碧。大约是被这吵闹声惊动了,司徒碧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司徒瑾,无声地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轻声说:“瑾儿……你……带我……回去么……”
“十哥……十哥……”司徒瑾已经顾不得被君瑞抓住衣领的别扭动作,扑到司徒碧面前一直叫他的名字,但是司徒碧并没有再睁开眼,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又说了些什么,但是明显意识不清,说的全都是胡话,不过君瑞在一旁却大概能听到,他听到司徒碧对司徒瑾说,让他每个月记得去看他,要给他带好酒,多烧纸钱,还说什么要照顾好他娘,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竟然全都是在交代后事!
“十哥,你别胡说……没事的……”瑾儿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但是却不敢大声哭出来,只有把头埋在手里掩盖住那哭声,君瑞看到他们俩这个样子,心里也极难过,他转过身去,大步地走出了宫门,站到廊下看着外面的天空,乌云压顶,到处都跟他的心里一样,一片压抑。
“陛下……”司徒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君瑞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君瑞肩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着,脑袋也像被人拿大锤敲打一样嗡嗡作响,之前动了气,就觉得心腹间气血翻腾,那是之前中的毒余毒还未清理干净的反应。太医说不能情绪过于波动,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君瑞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陛下……”司徒瑾战战兢兢地站在宫门口,双手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衫下摆,眼睛左顾右盼的,迟疑着不肯再说话,君瑞等了一阵,回头看了看他,眼睛通红,吸溜着鼻子,仍旧是十分担忧伤心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卫和宫人全都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说吧,怎么回事。”君瑞问道。司徒瑾跪了下来,用战抖的声音对君瑞说:“陛下,十哥这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君瑞愣了一下。之前太医来过无数次,完全没有一点办法,甚至连到底是什么病都诊断不出来,只能用最保守的方法吊命,现在司徒瑾一来,便跟他说这是中毒,君瑞不免觉得脑中一瞬间有一些空白。
“是,这是中毒症状。”司徒瑾低头轻声说,“陛下,草民请问,太后去世时是个什么样子?”
司徒瑾问君瑞,太后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这一问,倒问得君瑞心里发毛,他隐约觉得里面会有什么惊人的大秘密。他抬手止住了司徒瑾的说话,轻声说:“你跟我来。”说完带着司徒瑾朝外走,两人一同乘上龙辇,又叫了几个极信任的侍卫一起朝灵堂而去。
灵堂上一班诵经的和尚道士,还有前来吊唁的臣子、使臣,君瑞让司徒瑾在外面隐蔽的地方等候,自己则作出十分悲痛的样子进到灵堂里,借口要单独悼念太后,把灵堂上的人全部遣了出去,然后让侍卫从偏门把他带了进来。
君瑞用下巴点了点,侍卫立刻过去抬开了棺盖,司徒瑾走过去查看,看到太后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脸已经扭曲变形,甚至可以用狰狞恐怖来形容。
司徒瑾拿针刺破了太后手指的皮肤,挤了些黑血出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皱起了眉:“果真……”
“果真什么?”君瑞问他。
“陛下,太后这是毒发身亡……”司徒瑾跪了下来,心中多日的疑惑终于解开。在江州得到太后暴病而亡的消息时,他和父亲司徒砎就曾有过疑问,但是根本就没机会看一看尸体,所以说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这个朕已经知道了。”君瑞点点头,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说,“但是,这和你哥哥病重,有什么关系?”
“陛下,草民恳请陛下,在我说出真相之前,请陛下先答应草民的一个要求。”
“好你个司徒瑾,这个时候还讨价还价吗?”君瑞吼了一句。他的伤口实在是很疼,疼得他头昏脑胀的,他不由想到之前司徒碧忍受的那些疼痛,因此心情就更坏了,司徒瑾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陛下……请求您……”司徒瑾跪在地上,匍匐着几乎可以说是趴在君瑞面前。他虽然只是司徒家的十六子,但毕竟他娘亲地位很高,娘家那边也是江南一带的大家族,所以他一直都非常的心高气傲,哪里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的。
“求朕……你们一个个……”君瑞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疲惫地按着眉角,口气里也满是倦意,叹息着说,“现在这个样子,病的病,死的死,里里外外事情都烦人,文臣相互掐,武将上朝闹,还让不让朕省心了?”
“陛下……”司徒瑾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但是他后来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一点威胁的意味,让君瑞差点就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拖了剑过来一下了结了他,“陛下若肯答应,草民立刻就把答案告诉陛下。这件事关系到十哥的生死,若是再拖延,即使扁鹊在世也无力回春,请求陛下答应了吧!”
“好,你说,你要什么?”君瑞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疼,忍住怒火问道。
“草民恳请陛下,在臣说出实情后,保司徒家十年平安无事。”司徒瑾磕头道。
君瑞觉得,司徒瑾简直就是个疯子,在这个时候他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来。君瑞原以为他会提出让司徒碧跟他回家,让君瑞答应再不纠缠他。其实君瑞早就看出来,司徒瑾对司徒碧的感情不单单是兄弟间的亲情,还有更深沉的感情在里头,这一点不光是君瑞能看出来,恐怕稍微有点眼色的,都能猜到,所以君瑞担心他会提出像这样的要求,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因此君瑞一下子愣了,疑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想要这个?”
“陛下答应,还是不答应?”司徒瑾一点也不肯松口,执着于这个问题。
“好吧,朕答应你。”君瑞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又问,“说吧,把实情,告诉朕。”
“你是说,这个药……叫做醉生梦死……”君瑞张口结舌,听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的,陛下。”司徒瑾十分冷静,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个跳脱活泼的孩子了,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一样。
“用来控制司徒家……在……朝廷里为官的人……”君瑞的声音和表情都十分的惊奇,甚至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这本就是可以满门操斩的大罪,但是君瑞因为惊讶已经忘记了这一点。
“对,让那些在朝中为官的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是绝对服从家族利益。”司徒瑾点点头,因为说出了这样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他紧张之中带了点愤怒,眼睛瞪大了,脸色也因为激动而发红,“本朝开国之初,司徒家出的那位丞相,公正清廉,为官刚正不阿,因为家族势力太过强大,因此他想要削弱家族势力,致使当时家族势力受到重创,于是才研制出了这种药物,以此来控制在朝中当官的族人。”
“所以,你哥哥也是中了醉生梦死,因为他也入京为官了?”
“是的,陛下。”
“照理说,这个事情应该是司徒家的秘密,你是从何而知的?你并非长子,也未曾入京,怎么会知道这些?这种秘密,应该只有那些入了朝,吃了那种药的人才知道吧!”君瑞瞪着司徒瑾,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想要欺瞒于朕,胡编乱造一气吧!”
“草民不敢!陛下圣明!”司徒瑾又磕了几个头,连声说,“陛下,太后和我十哥中的是同一种毒,不然,十哥怎么会拥有和太后一样的药?而且毒发时吃了那药不多久就不痛了!陛下,草民没说错吧!”
司徒瑾突然转开了话题。关于他怎么会知道真相,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怎么对君瑞说呢?难道让君瑞知道他对他十哥的感情吗?他对十哥的那种感情,让他关注于一切与司徒碧有关的事情。当日司徒碧离家进京做太子伴读,他司徒瑾哭得个稀里哗啦,偷偷跟在司徒碧后面,躲到父亲书房外偷听他们的讲话,最终知道了“醉生梦死”的事情。而以后那些日子,司徒碧离开家的那几年,他则发奋地学习医术,吃了别人都不敢想象的苦,经常通宵研究医书,不过是想要帮助他的十哥破解醉生梦死之毒。这种话他怎么对皇帝说?兄弟乱伦,本来就是极大的罪恶,他怎么能说出口?若是被司徒碧知道了,令他感到厌恶了,那么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维护的关系,恐怕再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亲密的在一起了!
君瑞没有注意到司徒瑾表情的变化,而是握紧了拳头哼了一声——司徒瑾说得没错,当日司徒碧吃了那药之后很快就不疼了。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可是,之前司徒碧也发作过一次,那次他没有吃药,而是自行恢复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草民果然猜得不错……”司徒瑾闭上眼露出痛苦的表情,极力忍住某种情绪,低下头轻声说,“难怪这次十哥会病得这么重——醉生梦死之毒,每个月都必须服用两枚解药,若是第一次未能服药,可以在疼满三个时辰之后自行解除,但是身体却会日渐衰弱。若是一直不服药,就会持续衰弱致死。第二次毒发,没有解药的话,就会……就会……”
“就会怎样?”君瑞忙不迭地追问。
“就会活活……疼死……”司徒瑾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若是当日,十哥不服药,那么现在躺在这灵堂上的,何止太后一人?不过即使他熬过来,可是那东西,还有那些疼痛已经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多的消耗,也难怪他现在会这样……”
君瑞已经完全呆住了。他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司徒碧疼痛时的样子。第一次毒发时,他甚至把他扔在破烂的,无人问津的冷宫里,看到他虚弱无助的样子时,他还狠心的冷嘲热讽了一番,难怪司徒碧那是会露出如此难过的表情,甚至还流泪了……而第二次呢?第二次他耍小聪明,拿走了司徒碧脖子上挂着的小东西,当做是寂寞时的念想,却不料那竟然是司徒碧救命的解药。当时若非下旨让他立刻回京,若非追查到太后的异动回了宫,恐怕见到的便是司徒碧的尸体了……他君瑞,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口口声声说要对司徒碧好,再不为难他,还自以为自己做了多大的让步,给了他多大的恩典,却不料其实他不过是害得司徒碧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间接帮凶!
“原来……原来如此……”君瑞长叹一口气,实在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股翻腾的血气冲了上来,他低低咳了一声,嘴里竟是一股子血腥味。
交困
霓都的雨一直没有停过,从最开始的蒙蒙细雨转为瓢泼大雨,像是天漏了似的。距离司徒瑾进宫那日,已经有三天时间了。这三天君瑞一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长时间地呆在永和宫不肯离开。
而司徒瑾那边,说明真相之后司徒瑾便提出要回司徒家偷解药的事情来,不等君瑞说什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君瑞本来想劝他不要冒险,因为这样做根本就是与整个司徒家翻脸为敌,压力可想而知。不过君瑞却开不了口,甚至在内心深处还希望他能早一点回去,因为若是能拿到解药,那么司徒碧从此以后就能摆脱司徒家的控制。
君瑞很为难,以至于司徒瑾走了之后的那些时日时常发呆走神,上早朝的时候都会用手支着下巴在龙椅上冥思苦想。大臣们以为陛下是因为太后新丧所以心中难过,不免有了一番歌功颂德。但是也只有君瑞他自己心里明白到底在想什么,这让他在喧闹的大殿里,头一次感觉到无人能知的痛苦和寂寞。
“陛下,您看……”底下的大臣眼巴巴地看着君瑞,等着君瑞做最后的决定,君瑞这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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