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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欢-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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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死是否就是超脱了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在这世上的牵绊,却不会因此能完全断去。

纵然,她的养父母若闻悉,不会再多疼痛,源于早在钦圣夫人薨逝的消息传出,就承受过这样的悲痛,但,她对养父母来说,彼时,除了不能尽孝跟前,却也因着那个身份,对他们并非是好的。

而,众人皆知,钦圣夫人是为了皇上才薨逝的,如此,他们在宫外的晚年也是能得到安享的,不会因她受到任何的斜坡。

所以,此刻,茗采女的死,并不会让他们再添伤怀。

可,其他呢?

若师父知道,她即将被凌迟处死,一定会为了她又做出什么事来吧?

她不要师父再为她付出更多了,离开未晞谷那日,是她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为了了断这段孽缘,付出的是命的代价,也没有后悔的必要。

只是,事到如今,却还不得不顾虑着其他,不止师父,还有父皇。

“嫔妾,最后有一事求皇上。”在转身前,她微停了步子,轻轻说出这一句话。

“说。”这一个字,从他薄唇中吐出时,竟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的急迫,她如果求他留下她这条命,在这样的时刻说出来,他想他或许——

只是,没有或许了:

“请皇上全嫔妾一个身后名,不要将处死臣妾一事昭告天下!”

纵然,师父在宫内或许有着暗线,可那些暗线,不啻是未晞谷的人,所以,除了受命于师父外,更多的,还会受命于香芒,香芒师叔是知道师父对她的在意,为了师父的身子着想,也定会暂时瞒过去,不让她师父痛苦难受的。

所以,仅要西陵夙不公告天下,不光师父,连她父皇,都会过很久才知道,她已然不在了吧。

毕竟,父皇知道她的近况,也是每月从师父派去的人那,方会知悉。

而时间,是消去伤痛的最好法子。

如此,考虑俱全,却独独忽略了那一人的心——

西陵夙唇边的笑弧顺着她这一语,竟似凝结在了唇角,再没有办法绽出一丝一毫,也没有办法敛去。

“朕不允!”

她的唇颤抖了一下,抿紧,然后在唇边绽出一抹凄美的弧度,却不再说一句话,仅回身,决然地朝殿门外走去。

殿外月朗星疏,冷宫的清冷,却是能更加辉映出彼时除夕的喧闹。

是啊,在四处都张灯结彩的帝宫,唯有一处,常年都是不会被这份喜庆的渲染,那就是冷宫。

至多在历任帝君薨逝的时候,这儿,才会象征性地悬挂上白色的灯笼,除此之外,常年有的,也仅是灰蒙蒙的陈旧灯笼,破落回廊相连的,是一间间年久失修的殿宇。

奕茗被宫人带进冷宫,一路蜿蜒地走去,能听到,隐隐有人在叹息,也隐隐有人在哭泣着,这一路行着,似连影子都被树枝摇碎,再不完整。

宫人推开的,是冷宫最西面的一间殿宇,这里,远离冷宫其他各处殿宇,却也由于是最靠西的位置,无疑是冬冷夏暖的。

所以,不到人满为患,估计,谁都不会先住到这来,只是今晚,那宫人领着奕茗到这儿,该是西陵夙的吩咐罢。

对一名即将执行凌迟极刑,帝王深恶痛绝的嫔妃来说,让她住这,却也是厚待了。

若非她是嫔妃的身份,此刻,该去的地方,应该是关押死囚的牢房。

这般想时,自嘲地撇了下唇角,这是的她的神情不至于看起来,那样的悲凉莫名。

许久未被推开的殿门被推开时,有呛鼻的灰尘以及扑面而来的阴冷。

带她进到这里的,是冷宫管事姑姑芳云,芳云提着一个昏暗的宫灯,朝里一照,冷冷地道:

“就这了。”

她朝里望了一下,除了一张破败的床榻,两把歪歪的椅子之外,整个殿内空旷地只布满蜘蛛网。

“能给我一支蜡烛吗?”她可以抵御寒冷,可现在的她,却会怕黑。

源于,这种黑暗一如她的前程一般,没有一丝的光明可言。

是的,如果说,彼时,她还有师父的话让她撑着,还有了断和西陵夙的孽缘,再次出去的信念撑着,现在对她来说,剩下的,就唯有黑暗了。

西陵夙赐她凌迟之刑,是她没有想到的,而这种刑罚,却也是场彻底的了断,以她的死,去做的了断。

而在了断前,她怕黑,怕一个人独自去面对这种黑。

“哟,不好意思了,上面没交代下来,给你预备着东西,所以,你就将就些吧,今晚还有点月光,这殿,不用蜡烛,都能瞧得清楚,反正殿里就这些东西,自然不怕碰着搁着。”芳云奚落地说出这句话,提着灯笼兀自返身走了出去。

冷宫的围墙很高,正门又有禁军守着,所以,不用担心里面的嫔妃会擅自脱逃,因为,这种擅自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眼前虽然是半年后,就将被处以极刑的女子,可,没有人会愿意提前就让自个的生命结束吧。

芳云离开后,这里,只剩下她一人。

再怎样,总不能站在殿外过一宿,毕竟,天际似乎又飘下雪来,幸好,今晚穿的衣裙没有图新奇,千湄亲手缝制的,很是厚实,对付一晚,应该不成问题。

可,在这里,恐怕对付的,不止是一晚吧。

她走进殿内,因为飞雪的飘落,不得不关阖上殿门,这也使得,月华都没有办法透射进来,漆黑一片的殿内,能闻到有东西腐朽发霉的味道,也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动物因着她的到来,极快地奔跑声。

当然,她是不会怕这些动物的,在未晞谷,她连毒物都不怕,更何况这些,可能只是一些小耗子呢?

她仅是怕踩到这些小耗子。

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旁,没有被褥,她合衣睡了上去,说是殿宇,其实哪怕关阖着门窗,风夹杂着雪却是越大的从破落的门窗缝隙里肆虐了进来,那么冷,她根本没有办法睡着,只能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如此,倒也捱到了第二日的早上。

初一的早上,也是一年的伊始,她是在饥寒交迫中醒来,发髻也很凌乱,真是很悲凉,只是,师父和父皇,今天应该很好吧。

在这样的时刻,也唯有想起他们,方能给她些许的慰藉。

而很快,就听到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殿门被推开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身瞧去,竟是千湄。

她提着一个不算小的包裹,几步行到她跟前,被风雪刮得红扑扑的小脸,却笑得很是灿烂:

“主子,新年好呢。”

在这样的境遇,听到有人对她说新年好,若别人听来,不啻是讽刺,于她,却是觉到一股暖意涌上。

“新年好。”浅笑着应出这句话,到了这个份上,竟还是千湄来这瞧她,只这对她来说,竟是种难得的慰藉了。

“主子,这还热着,您先用着。奴婢把这打扫一下。”千湄打开手里的包裹,取出里面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奕茗。

奕茗的手接过时,还是烫烫的,打开一看,是初一早上,宫里乃至民间都会用的年糕,没有任何虚假的推辞,她是饿了,忙用上一块,这年糕却是不仅只甜在唇齿间的。

而,千湄在她用年糕的时候,早手脚利落地将包裹内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床被褥,虽不是精致的锦缎面子,却也是宫里方会有的,显见是千湄拿了自己宫女份例来,毕竟,她已被废除,一应的用度之物,该早是被尚宫局封了。

“千湄,这些不必给我,你自个用吧。”宫里的用度,对每个人都是有着限额的,千湄既把她的这些拿了给她,可见,自个就缺了。

眼下这么冷的天,她又怎忍心让千湄为了她去捱冻呢?

毕竟,她不再是千湄的主子。

“不碍事,奴婢在这陪着主子,若主子不嫌弃,让奴婢能在旁随伺着就好。”千湄脆声道,已把那床被褥铺好。

接着,她拿出一个半新的茶壶,瞧了眼四周,复道:

“奴婢先去打壶水来。”

“千湄!”奕茗终是回过神来,只唤出这一声。

“主子?”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主子,哪怕我被打入冷宫,尚宫局都不会为难你们,自会再给你们指一个好去处,你不必来这陪我。”

她终是明白千湄的意思,原来,竟是准备到这来陪她了。

宫里的主子若获罪被废打入冷宫,倘若罪不殃及随伺的宫女,宫女可以选择到冷宫继续伺候主子,也可以选择回尚宫局再行调配。

而千湄昔日也是乾曌宫的宫女,本来伺候她已是委屈了,她又怎能让千湄再陪她待在这冷宫呢?

横竖,她早晚是死,她死了,千湄一名宫女,尚宫局未必还会记得释她出去的。

所以,若非是上面指定宫女随伺冷宫,但凡有嫔妃被废入这里,大部分往日的宫女却都是不会随进的。倘有宫女愿意跟着主子进入这,上面自然也不会拦阻。毕竟冷宫人手短缺。

可,千湄竟是来了。

“这宫里,也没有奴婢想去的地方,不如这,虽然冷清,却是少了纷扰。”千湄轻轻说出这句,兀自拿了水壶走出殿去。

奕茗瞧着她的背影,难道,是西陵夙让千湄来的吗?

不,昨晚他赐她一死的语调是那般决绝,怎可能还会顾念什么呢?

一个帝君的忍耐力果然是有限度的,而她终是太过天真。

燃,千湄这一来,哪怕她看不透,确是知道,是不会掺杂任何恶意的,也是执意的。

将年糕用了一半,她复将油纸包起,这么烫的年糕,千湄定是还来不及用的,这冷宫的伙食也和宫里的不能相比,纵然这半年内,需去适应,但,这一顿,好歹是初一的一顿,所以,她不愿都用了。

远处,隔着重重宫墙,传来鸣钟击鼓的声音,该是百官在给西陵夙进行例行的拜年仪式。

真热闹,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央,他永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除去她之后,便再是没有人敢触及他的逆鳞。

冷宫里,却是冷清依旧的,她下意识地站起,朝殿外走去,下了一夜的雪,直到现在,仍是如漫天飞絮般扯拉着,地下倒还没积起雪,她拢了下棉袍,瞧到,不远的回廊处,一女子盈盈地站在那,笑得很是灿烂,在冷宫里,竟还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可,笑容的背后谁又知道是什么呢。

那女子就这样笑着,朝她走来……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乾曌宫,依旧才到卯时,西陵夙便已起身。

哪怕是初一,却是需在大典上重新“开笔”、“开玺”。

“皇上,请用屠苏酒。”海公公亲自端着托盘步入殿内,托盘里放置着金瓯永固杯,意寓着江山永固。

昨晚,发生了那样一件的大事,西陵夙在处置了茗采女,将一干负责焰火的人押至死牢外,自是没有翻牌,独自宿在寝殿,近身伺候的眉妩却是知道,大半夜,帝君都没有真正安置,纵然她被摒退至纱幔外,透过纱幔,能瞧到,殿内的鲛烛始终没有亮着,而帝君一直伫立在殿窗那端,不知凝着何处,能隐约瞧到的,是帝君的身影寂寥。

是因为茗采女的缘故吗?

因为,也是昨晚,正是帝君亲自下了圣旨,以谋害皇嗣罪,将茗采女处以凌迟极刑。

这个刑罚之重是让人震惊的。看上去是无情之至,可实际呢?

眉妩瞧不透,仅是在西陵夙饮尽屠苏酒后,呈上盛典的龙袍,并伺候西陵夙穿上。

近身伺候的时候,她能看到的,是西陵夙潋滟的凤眸底,那不可忽视的阴霾,在他的眼底,她第一次瞧到这种阴霾,这种阴霾是那般地深,深到连今早的天气似乎都被影响,漫天飞雪不停,连一丝的阳光都是瞧不到的。

随着更漏指向辰时,西陵夙甫要离开殿内,邓公公忽然一溜小跑奔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

西陵夙没有应声,仅是停了步子,眉尖轻挑,邓公公不必抬头,都知道帝君的意思:

“回皇上的话,这是汝嫣小姐进献给皇上的。”

西陵夙修长的指尖从邓公公高举过头的托盘上抚过,里面赫然置着一如意荷包。

所谓的如意荷包,就是在荷包内,置上如意银钱,依着坤国的传统,这如意荷包,是每逢过年等节日,世家皇族间赠予亲人的一道礼物。

汝嫣若这一举,不啻是得体又恰当的。

而这荷包的面子上,用金丝线绣着如意的图纹,此外,在四个角落,则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出并蒂莲的花纹。

西陵夙自然将这些图案悉数的收入眼底,一旁海公公识眼色地问:

“皇上今日可要佩上?”

西陵夙踌躇了一下,指尖松开,眉妩早接过荷包,甫要替他系到腰带的绶佩处,却看到那里原本系着的一个香囊。本来类似这种香囊,是该悬于枕旁的,可皇上一年来竟是一直随身佩戴着,里面的香料早添了好几次,连磨口都变得老旧,没曾想,皇上还是没有扔弃。

不过,这绶佩上却是只能系一样物什,她才犹豫着怎样去回,只见西陵夙顺手就将那香囊扯了下来,往托盘一掷,却是弃了那一年没有离身的香囊。

眉妩赶紧将荷包系到那处空出来的位置,再替西陵夙理好袍裾。

一切甫做完,西陵夙起驾至太和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大典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极其繁琐,而在数月后,封后大典却是一样繁琐的。

但,只要一日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在日复一日的繁琐中走下去。

好不容易结束了大典,有宫人端着茶盏上来,他甫执起杯盏,却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步子声,接着是冷宫的管事姑姑芳云经过通禀,被允入内后,噗通一声跪伏在他的跟前:

“皇上,奴婢万死,请皇上饶恕啊!”

西陵夙的眉心一蹙,海公公早在一旁斥道:

“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扰了圣驾,你倒真是担得上万死!”

“皇上,罪人苏佳月挟持了新进冷宫的茗奴,要求见皇上!”

这道消息来得极其突然,却也来得极其没有规法可言。

此刻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芳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即便再如何,按着常理,帝王又怎会为了一名废入冷宫的女子,去往哪里呢?

但,她却是不的不来,犹记得千湄提着水壶回来,瞧到眼前的情形,只对她说,若她不去禀了皇上,伤到茗奴一丝一毫的话,必是她一死都难消皇上的心头之恨!
【冷宫薄凉欢色】35
败落的殿宇内,奕茗被苏佳月用簪子抵住喉部,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

想想,不仅有些可笑,曾几何时,她也用这样的法子胁迫过那个海盗首领,如今,她却同样被人这般地困住。

只是,彼时的她,和现在的她,心境都不复以往的纯粹。

当一个人的心境无法纯粹的时候,往往也会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来,就在刚刚,苏佳月笑着走近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枚簪子抵在她的喉部,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喊,引来了芳云姑姑,接着,更提出了一个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得以兑现的要求——她要见西陵夙。

用她这样一名待死的罪人来让西陵夙纡尊降贵地来到冷宫,真的很好笑。

但,苏佳月应该并不知道,如今她的身份是茗奴,许是还以为她是蒹葭罢,曾经盛宠一时的钦圣夫人,如今进了冷宫,即便是被废黜的,落在苏佳月的眼中,却还是让苏佳月以为握住了一线的希望。

在冷宫一年多的时间,苏佳月难道还没有放弃能出去的希望吗?

然,这亦是人之常情,一如她一般,在死亡来临前,若没有希望,就仅会和慈云庵的那些太妃一样,或疯,或自寻死路……

而,芳云当然是拒绝的,对于芳云的拒绝,她能觉到,苏佳月的刀刃尖子又往她的喉口逼进去了几分。

有些疼,但,她没有意思的骇意。

这种样子的解脱,是否,会比凌迟更让人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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