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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欢-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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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苏佳月挟持着奕茗的手看似用力往里一刺,奕茗的眉心一颦,身子已然随着苏佳月站起,一并朝西陵夙跟前走去。
只走到很近的位置,她凝定西陵夙,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求您,在您根基稳妥之后,能还苏家一个清白,能让苏家的后人,不必永世为官奴,这就是我求您的。”
然,在苏佳月说出这番话后,西陵夙只是默然。
在长久的默然中,他睨向苏佳月,语音轻缓:
“在朕应允你之前,把她先放了。”
这一语,是不是很让人感动呢?
至少,他在这样的时刻,还顾及了她。
但,落进奕茗耳中,有的不过是哂笑的意味,在最初,她被挟持的时候,他根本不来,而,一听她有子嗣,却是来了。
他在意的,果然只是子嗣。
在胥贵姬失去一名帝嗣后,对这位帝君来说,有什么比帝嗣更为在意的。
哪怕,这个子嗣是她孕育的,但,也因着这一层的关系,生母做为死囚,被关押在冷宫,哪怕能诞下,也会被交由宫内高位的嫔妃抚养长大吧。
倘若说,先前,他想用子嗣囚住她,那么眼下,这子嗣,不啻只单纯带了补偿,或者是开枝散叶的意味。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是啊,这是。
至少,在他心里,已逐渐能接受放弃她了。
那么,但愿,接下来的法子,也会有效吧。
能不能出宫,对她来说,这是最后一搏了。
就这么白白地等着被凌迟,她不愿意!
因为,那是死非其所。
“可以,但请您,先立下一道圣旨,承诺放过苏氏族人!”苏佳月说出这一句,语气是坚定的。
西陵夙唇边只勾起一道弧度,伸手解下自个腰间的令牌,只掷到苏佳月的跟前:
“这枚令牌有什么作用,你该知道。”
她自然知道,这枚令牌,历代帝君都仅有一块,凭此令牌,不仅能自由出入宫闱,若赐下的帝君有言在先,那,这枚令牌,无疑更能让帝君在今后任何时刻,兑现允诺的事。
关于这块令牌的来历,不止是前朝的重臣,乃至宫里有些资历的宫人都是知道的。
她身为侍中的女儿,对这些,怎会不晓得呢。
如是,确实足够了。
而,奕茗却也是识得这块令牌的,彼时,她的师父萧楠曾在隆王宫变,劝她离开无效的情形下,给过她一块,只是,在去往洛州行宫后,这块令牌,终是没有被她随身携带着。
此时,见西陵夙这般掷扔给苏佳月,她猜测出,这块令牌的功用,恐怕也不止是能让她出宫吧。
只是,关于另外一个用处,在那样的情况下,师父又怎会说呢?
哪怕说了,彼时的她,定会傻傻地好好放着,到了现在,若她用这块令牌让西陵夙释她出宫,他会吗?
不管答案怎样,她不会再寄倚赖于别人,此刻,既然苏佳月有了想要的东西,这一搏确是到了开始的时候:
“呵呵,君无戏言,方才的话,虽然只有我们三个在场,可却是皇上您亲口说出的。”
话语甫出,她微微一笑,继续道:
“但,假若,我告诉您,我没有怀上您的孩子,是骗您的呢?”
这句话说出口的下场是什么,她能猜到很多种,可没有一种是眼下,西陵夙的反映——
西陵夙仅是将目光凝定她,语音依旧淡淡:
“朕被你骗的,又何止这一次呢?”
“是啊,您被我骗的又何止这一次呢,不过这一次,也是我想让皇上到这儿来,为的,是彻底和皇上做个了断。既然,您那么无情,不仅不放我,还赐我凌迟的机刑,您说——”
说出这一句话,奕茗用力推开苏佳月的簪尖,慢慢走近西陵夙,骤然从她的发髻拔下一根簪子,就朝西陵夙的胸前刺去。
这一刺去,她浮现出那晚在密道中,西陵夙将自个那件薄弱蝉翼的软甲脱下给她穿上的情形,眼下,她也知道,自给她后,他的身上再没有穿过类似的软甲。
那软甲必是珍贵的东西,又岂会有多件呢?
不,不能再多想了。
她必须要唱好此刻的一幕戏。
是的,这只是一场戏——
而这一幕戏,按着原本的唱法,应该是她将簪子刺入西陵夙的胸口前,在那之前,苏佳月为了阻止她,同样把簪尖刺进她的后背才是。
接着,她会用闭息的法子,瞒过西陵夙,如果运气好,血在闭息后,能渐渐止住,西陵夙念一点点的旧情,会将她的尸体发落到奚宫局,纵然进了奚宫局的尸体,会被焚化,可,彼时,苏佳月凭借救驾有功,也该被释出冷宫,到那时,要将她的尸体送出宫去也是不难的——
毕竟,是苏佳月临时悔改,阻了她的行刺,救了帝王的驾,对尸体的发落,只需带着厌弃的态度,吩咐扔到宫外的乱坟岗,都不会有人起疑。
然,这一幕戏,在这时,却起了变化,那变化是,她的后背,没有任何的疼痛,却是前面的簪尖明显刺进了一柔软的身体内。
因着后背没有疼痛,那一刻的分神,及至在刺入那个身体时,猛然回身,带着担心,更带着惧怕瞧过去时,她刺入的,却并非是西陵夙的身子,反是苏佳月的胸口。
殷红的血从她胸口汩汩的淌出,那簪尖即便细,可由于苏佳月自个的用力,以及所刺的位置,只一眼,她便是晓得苏佳月的一意寻死。
思绪在这一刻几近空白。
她没有想到,苏佳月会临时变卦,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或许,也不能说是临时变卦,而该是,苏佳月早就准备用这种法子谢幕。
她的手陡然松开那簪子,再顾不得其他,苏佳月的身子软软瘫倒之前,终是伸手够住她的,可,她的手腕承不住那决绝的坠落之力,一如,哪怕她医术精湛,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救回苏佳月。
在那坠落的瞬间,苏佳月的手只将那块令牌紧紧地握着,另一只手,用尽最后力气,从她的手中,夺过那支簪子,眼光涣散前,只死死地盯着奕茗,唇微启,惟独奕茗的角度,是能清楚看到,苏佳月想说的话,那些话在这个时刻说出,是如此的苍白疼痛:
“一定让苏氏的族民脱离奴籍,皇上在意的,始终是你……”
接着,当苏佳月的目光最后一丝光彩闪过时,她知道,是凝向西陵夙的。
只是,最后,也仅是得了这一凝,她所有思绪便陷入了永生永世的黑暗中。
在黑暗吞卷一切前,她知道,这么做,才是对苏氏族民最好的一个法子。
这便是世家女子的悲哀,在自己势败后,始终还是要为苏氏族民铺上能东山再起的路。
但,以那块令牌,未必能转圜所有,而倘若她立下救驾之功,西陵夙也未必接她出冷宫,毕竟,她瞧得清楚,即便西陵夙将钦圣夫人废黜入冷宫,即便,钦圣夫人说出那些话,可,西陵夙看似不在意的目光下,他神色愈是淡然,愈是泄露了他刻意压制的情绪。
当然,她也知道,钦圣夫人帮她,是有着诚意,或许,由于昔日的误解,才让这份诚意显得是不真实。
可,钦圣夫人每次,都是那么善良得接近愚傻,不是吗?
只是,彼时,她计较着钦圣夫人遮去了她的光彩,方会迷了心窍。
而现在,若她伤了他所爱的人,无论于私于公,她反是不会得到想要的,所以,为何不换个法子,让钦圣夫人继续替她达成心愿呢?
她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在成为皓王侧妃之前,她就很清楚,为的,无非是苏氏一门的振作。
如今,以她的命,最后去换回这一切时,她只知道,未必门庭显赫,光宗耀祖才是最好的,只要平平安安,没有纷扰地过一辈子,何尝不是幸福呢?
今年,她也才十九岁,但,确是过早地在谋算和被谋算中,走完了这一辈子,这,不啻也是宫里大部分嫔妃会走过的路。
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第一个。
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那也仅是,他了。
她真的爱他,在自以为是的步步为营地诱惑中,她用了心,放了情。
是以,注定了,无法彻底的解脱。
直到眼前陷入黑暗,她大大的眼睛,还是凝着他站的方向,只是,握住令牌的手,无力的垂落,那明晃晃的令牌上,不知何时,溅上了斑驳的血迹。
她的身子重重地坠了下去,将奕茗也拉坠地蹲伏了下来。
也在这一刻,奕茗清楚苏佳月所要的,也明白苏佳月最后的意思,只要西陵夙愿意,那么,行刺西陵夙的罪,就由苏佳月来坐定,而她要做的,仅是代苏佳月护得苏府一族脱离奴籍。
这个女子,从她初进宫时,就处处与她为敌,到如今,以死来换,甚至是让西陵夙能以护驾有功,赦她出冷宫。
与其说,这样的所为让她愕然,还不如说,是心酸。
活在深宫的女子,事事都不由己的辛酸。
帝王宠的,或许,更多的,只是她们背后的家族,而绝非是她们本身。
若付出了情,会错了意,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悲剧。
而她呢?
她又何尝不是一则类似的悲剧。
“宁愿被凌迟,都不愿求朕,反是试图用这种法子来逃离吗?”
看着苏佳月的逝去,他只把目光投向别处,这么多年的相陪,哪怕是草木,都该有感情吧,可,这么多年来,他清楚自己的情感,却是连草木都不如的。
唯一有的感情,在当时,也是他的强求。
而这么多年,说到底,真正让他觉到温暖的,是眼前这名女子,可,现在,这名女子,却也成了他的一处伤痛,一处,最寒冷的伤痛。
哪怕,他早预料到,来到这儿的结果是残酷的,可,仍是希冀着,这抹残酷,会有所改变。
问出这句话,真的很难,他将自个的骄傲,已经降到很低很低,再低,却是不能够了。
“这一早你就知道的,不是吗?不过,我还是不能如愿,现在,我只求你,放过苏家的族人……”
她说出这一句话,用最淡的语气,可是眼底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出。
那些眼泪,顺着她绝美出尘的小脸,一颗一颗地坠落,犹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却生生地耀疼了彼此的目光。
“你真的是一个很冷血无情的女人!”西陵夙只从齿间迸出这一句,没有应下她先前的话,“可,朕还是做不到放了你,与其放了你,朕宁愿看着你死在朕的手里!”
而她也早知道,他不会放了她的。所以,她不会去求。
“那,皇上,可以把碧玉箫还给我吗?”纵然是要去死,可,至少,在死的时候,让她能带着师父送的碧玉箫一起走吧。
如果说,她的人生,始于一场悲剧,她母亲爱上父皇的悲剧,那么,结束的时候,容许,她有一点点的温暖。
“可以,你还记得,朕拿走你箫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吗?”话语出唇,是涩苦的。
这份涩苦,从齿间慢慢地咬出,他的手,却开始了不自禁得颤抖。
从来没有过的颤抖。
哪怕,一次次的征战疆场,一次次的面对宫闱险恶,他都不会这样地颤抖。
而她呢?
当然记得那句话——
“什么时候,朕在你的心里,除了这个身份之外,还有其他,你再来问朕讨回这支箫!”
他在她的心里,除了皇上的身份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有啊,当然有!
她的皓哥哥,他曾经,是她的皓哥哥!
也是她唯一,会唤一声哥哥的男子。
可,那个时候的他,是那般的温润,那般地细心,也是那般的柔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皓哥哥不见了呢?
是因为她的任性吗?
是因为她的刁蛮吗?
还是只因为,她是锦帝的女儿,所以注定,作为那个身份的他,终是不见了。
或许,这个问题,有没有答案都不重要了。
她不爱他,所以也不会再恨他。
应上他的这句话,拿回属于她的碧玉箫,从此,便再无牵挂,直到,他亲自下令,凌迟她。
“回答朕,若你说的,是真话,朕会考虑,应你的所请,全了你的身后名……”
“在我的心里,除了你是皇上这个身份外,还有——”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这一吸气,也使得喉部的伤口愈发的疼痛了起来,或许,疼的,还不止是喉部的伤口,然,再疼,却是不能不说下去的,“还有,就是让我想逃离的人……”
语音落下,殿内恢复原先的清冷,这份清冷,一如此刻,她怀里苏佳月的尸体,也在慢慢地变冷。
而她若待在这,应该用不了多久,亦会如此。
然,苏佳月最后那句话,纵是用口语说出,现在,却轰然地在她耳边开始盘旋,哪怕殿内再怎样清冷,都抵不过这句话的轰然。
他在意她?
可惜,这份在意,即便是真的,却是要不得,也是不纯粹的。
殿内,真安静,在这份安静中,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仅是转身,离开了这座败落的殿宇。
接着,有宫人进来,将苏佳月的尸体抬了出去,抬出去的刹那,她起身,手抚到苏佳月的眼眸上,将她仍旧睁开,没有闭阖的眼眸合上。
而今,苏佳月去了,至少还有她为她合上眼眸,待到来日,她被凌迟的时候,是否还会有人记着她呢?
稍晚些的时候,千湄给她带来了午膳,午膳十分简陋,然,在这份简陋的午膳旁,却放置着那支碧玉箫。
她没有先用午膳,只用手摩挲着那支碧玉箫,箫身是温润的,上好的玉石,将她掌心的纹路一一烙沁进去,久了,才发现,那里,其实从来都是有着一条断裂的纹路。
原来,断去的,便是情感。
如今,他将这箫都还给了她,一切便是了结,也是断去。
在这之后,他要的,不再是她的身子,不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命。
她早该知道,他是决绝的人,带着与碎瓦不全的决绝。
千湄在旁轻声禀着,说是苏佳月的死,对外仅宣称染了急病,毙于冷宫,尸体被送往奚宫局,火化后,会交给苏氏的近支亲戚带到宫外安葬。
这样的安排,对于她来说,不啻是最好的。
毕竟,生前,为了家族,为了情所困。
死后,还归宫外,至少,不再被困缚在那一圈的皇城墙里。
而,宫里大部分嫔妃,即便是死了,在奚宫局火化后,能去的地方,也莫过于最好的,便是妃陵。
在帝陵的山下,坤国历代以来,除了皇后和皇贵妃之外,驾崩的帝王若没有做明示,她们,便是只会被葬到那儿。
应了一句,生死,都是皇家的人罢了。
所以,苏佳月在死后,能由族人接出她的骨灰,放进苏氏的祖墓中,以后每年清明的拜祭,苏氏族人究竟过得如何,西陵夙是否兑现允诺,苏佳月倘在天有灵,却都是能知晓的。
敛回思绪,将饭菜对半分了,让千湄坐下来,一起共用,
既然在这冷宫,也就无所谓奴才或者主子。
入夜的时候,她亦让千湄陪她一起,共躺在那张床榻上。
透过没有办法关拢的窗棂缝隙,能瞧到,外面夜空中,一点两点隐约的星星闪烁。
只是,这些星星的光芒,终是照不亮苍暗的心。
她听到睡在外面的千湄动了一动,然后,似乎有些什么想对她说,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熟悉千湄的性子,若搁在以往,怕是早就和她说了,只是现在,哪怕千湄猜测过,她就是昔日的钦圣夫人,可,有些事,却再是没有办法直接去说的。
“……”
“有什么事,在这儿,直说无妨。”
“主子,今日,皇上唤奴婢过去拿这支碧玉箫,奴婢看得出,皇上并不开心,奴婢不知道,皇上和主子之间有什么事,奴婢却知道,皇上不舍得主子,哪怕,下了圣旨废黜主子,可,那凌迟之刑终究不过是道口谕,只要主子服个软,有什么是不能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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