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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深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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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费心准备什么寿礼,一心念书才是正经,整日里帮着家里的姊妹寻这个,找那个,可不是把那正经的事儿耽搁了,却真真儿一个本末倒置了。”玉妍听在耳中,知晓是犯了太太的忌讳,此时也有口难言,想着三姨娘信中所述,太太此人,最是个外热内冷的主儿,不由心中一阵忿然,却也只能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太太歇晌,玉茹领着两个妹妹告退,三姐妹别过,玉妍便回了自己的紫藤轩,听琴观棋自去用饭,侍画品书忙着给玉妍铺床以备午睡,玉妍站在窗前,看着那紫藤花架出神,“侍画,你家里头可是有个表叔是城中瑞凤玉器行的老工匠?”“回禀七姑娘,正是。”玉妍盯着那紫藤花架,兀自出神,并未理会侍画。黄昏时分,观棋向院儿里的梁嬷嬷告了假,说是家中老娘病得重,梁嬷嬷便允了观棋两个时辰的假,这观棋出了周府,七拐八绕,到了南大街东口,左右看着无人,迈步进了瑞凤玉器行,拿了一把铜的长命锁给一个留着八字儿胡的中年人瞧了,那人接过一张图,细看了会儿,便点头应允。
玉茹生辰的前一日,七姑娘夜里走了困,一早便不思饮食。太太免了七姑娘请安,令厨房好生伺候着姑娘,给姑娘做些个解暑气的吃食,听琴的娘,如今厨房里的蒋厨娘一早儿便亲自给七姑娘炖了一大碗甜蛋羹,特意拿了金华瓮冰镇了给七姑娘送到紫藤轩,玉妍在房内看着眼前这略显陈旧,却神态逼真还带着水珠儿的玉鸾,嘴角儿浮起一丝笑容。那碗甜蛋羹便赏了四个丫头。歇了午觉,太太房里的桂兰来传话儿,“太太娘家的二舅老爷上个月迁了山东济南的知府,刚刚守完了母丧,到二舅老爷苏州任上的五表小姐身子骨儿娇弱,二舅老爷不忍她小小年纪随父辗转奔波,写了信来求咱们太太接了五表小姐到府上将养个一年半载,待二舅老爷安顿了,便遣人来接。表小姐今儿晚上就到了,太太吩咐七姑娘若是觉着身上好些了,便也到太太的文贤院,迎一迎远客才是,虽说从未见过表姑娘,太太心里头看着可是惦念得紧呢。”
玉妍笑着应了桂兰,又赏了一个荷包给她,桂兰谢了赏,心中欢喜,自去了文贤院复命。黄昏时候,太太跟前的荷香急匆匆过来,说是表姑娘已到了府门口,太太请七姑娘呢。玉妍忙随着荷香到了文贤院,刚一进门儿,便听谨谦惊道:“怎么?姐姐却是自小佩着金蝉?”玉妍心中一动,不由想到谦哥儿五岁那年,家中来了一道士,看似道骨仙风,一一见了他们府中的公子小姐,只说玉茹是荣华之命,玉妍清贵,玉芬却真真儿地否极泰来,富贵无边。
几位庶出的小姐公子也都不差,却独独赠了谦哥儿一枚琥珀,珀中乃伏一蝉,道士说此物唤做蝉珀,可助谦哥儿一生康泰,平步青云,若他日有缘,得佩金蝉女子为妻,便更是位极人臣,前途不可限量。当日情形历历在目,老爷听闻道士之言,甚是欣慰,却戏言道,“谁家女子无故佩戴金蝉呢,便是玉蝉也只做玩耍罢了。”玉妍站在门口,看着文贤居的珠帘,心中冷笑一声,便举步进了门,“太太,女儿来得晚了,不曾迎接表妹,望太太容女儿给表妹陪个礼,告个罪才是!”玉妍一径走,一径说着,声音清脆婉转,倒把一屋子的人都听住了,自然,那表姑娘的金蝉典故也被打断了去。
太太眉头微皱,玉茹见状,悄悄拉了拉太太的衣袖,玉妍进到屋内,对着太太盈盈拜倒,太太笑出了声儿,拉起玉妍,便对着一个面若杏李,眼含秋水,身段苗条的姑娘言道“你这姐姐是个没规矩的,昨儿夜里走了困,早膳午膳都进得少,想是贪睡来晚了又害羞,拿着姑妈给她遮脸!你们也厮见过吧!这是你表姐,唤作玉妍,家中女孩儿中行七。”说罢,看向玉妍,“这是你筝表妹,去年你大舅母信中提过的小你五个月的表妹,你二舅的嫡女。今年也是十二岁。”
玉妍笑盈盈福了一个万福,那沈筝忙还礼,玉妍上前拉住沈筝的手,“都说养女儿像家姑,妹妹这眉眼儿可不真格儿跟着我们太太一个模子出来的似的。”边说着,边把沈筝自谦哥儿面前不着痕迹拉走,将那娇滴滴的女孩儿交到了太太手上,玉妍顺势坐在了谦哥儿身旁。仿若没看见谦哥儿正与那筝表姐说话来着。玉茹看了玉妍一眼,抿了抿嘴儿,笑着问道:“七妹妹可大好了?怎的就走了困?小小的人儿,心思倒重。”玉妍笑着起身,福了一礼,“劳四姐姐记挂,昨儿夜里一时兴起,做了幅牡丹图,想着明日贺姐姐的生辰,不想到了深夜,却是怎么都不得安眠。”玉茹听见这话,愣了一愣,太太在一旁正和沈筝说话,也回了头,“妍儿忒地多礼,自己亲姐妹,不是应了要将那玉鸾送与你四姐,又做什么牡丹图!”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试探,玉妍抬眼看着太太,那平日里觉得亲切的面容,此时竟有些说不出的虚假意思,“那玉鸾女儿早备好了,可毕竟是旧物,怎么擦拭,也不显好,什么老坑玻璃种,竟是个不中用的,女儿羞愧,便连夜赶了幅牡丹图,一并送了姐姐,还望姐姐别嫌妹妹寒酸才好。”说罢,用帕子捂了脸,似真是羞愧已极。
谦哥儿拉着玉妍又坐回去,“七姐姐这话,可羞煞弟弟了!前日听太太说是四姐生辰,谨谦并不敢耽搁学业,因旧日老太太赏过个青玉的砚台,着慧雯包了,明日送与四姐姐佐贺。”玉茹笑着谢过了谦哥儿,一时间满室欢笑。
太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将这沈筝就放在了谦哥儿早前在内院儿住着的静思居中安置。“我的儿,你只管安心住下,你姑父今日去同僚家中宴饮,明日再见也罢了。这家中兄弟姊妹都是亲厚的,你们几个年纪小的,不用忌讳那么些个,倒正合该着一处亲近些才是亲戚间的意思。”太太说着,目光扫过玉妍,又看了看谦哥儿,自是笑得带了些格外的深意。
玉鸾可是合心意
第二日便是玉茹的芳辰,蔷薇馆中一大早便热闹起来。玉茹端坐菱花前,看着镜中秀美的容颜,不禁想到了太太刚收到段家消息时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也就是那日,娘亲细细与她说了些往事,七妹竟是娘亲庶妹,府中三姨娘所出,怪道三个嫡出姐妹中,七妹格外的妩媚动人,小小年纪,唇红齿白,俊俏的瓜子儿脸上更是镶了一对明亮如波的凤眼,鼻若悬胆,鬓若刀裁,那天生的美人尖儿更是硬生生透出了些难描难画的尊贵来。虽自幼太太偏疼了自己和玉芬两个,到底人心不足,若是似七妹那般天生丽质,便是十全十美了。
不过,细琢磨,貌美又如何,一个庶女,就是占了嫡出的名分终究也得不着好儿去。段家才一出了这事,太太便上下打点,更是将七妹自幼定好的婚事移花接木给了自己。那江家系出太师一门,尊贵非常,江家少爷年轻有为,家财何止万贯,最难得的是,那江家老爷嫡出兄长的长女在圣孝谦皇后薨逝两年后于年前被册封为皇后,一时间,江家满门更是风头无两,富贵逼人。那退婚的名头,自有好七妹给自己担承了,太太的妙处就在于将这一应事由都密不透风地瞒住了七妹,若不是太太当年未雨绸缪,想着将来好好握着小七这个棋子儿给真正嫡出的几个孩儿铺路搭桥,这才打发了知道内情的一众老仆,又将惯常多嘴好事,受过三姨娘关照的魏姨娘给了一剂药,病歪歪在榻上拖了那么几年便去了,将温姨娘,刘姨娘都寻了短处捏在手里,怕是此次这姐妹易嫁也没这样容易。今日七妹将那玉鸾送了来,这事儿便就成了,想到此处,玉茹拿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如此秀美的容颜,比不得七妹又如何?却比常日里的几个手帕交要强出丈许。待嫁到京里,有外公一门和二叔一家照拂,夫唱妇随,何等欢快舒畅。不由红了脸,对着镜子啐了一口,听门外倚翠回禀:“姑娘,七姑娘遣了听琴送寿礼来呢。”
不一时,听琴恭恭敬敬捧了两个礼盒入内,那个长条儿的不必说,定是牡丹图,上面那个定是那玉鸾了。饶是玉茹镇定,也不免多瞧了那小小方盒几眼。“赏!”听琴忙跪下磕了三个头,谢了赏,恭祝了四姑娘芳辰永驻,这才起身接了荷包“回去跟你们姑娘说,谢她的心意,太太那里备了寿面,晚间蔷薇馆设酒宴,还请妹妹赏脸。兄弟姐妹们乐一乐。”听琴领命,躬身退出。玉茹遣了倚翠出去,拿了那礼盒匆忙开了,见一枚玉鸾振翅欲飞,通体翠绿,上好的老坑玻璃种,玉茹唇角带笑,唤了叠翠来,“你跟倚翠看着家,把那酒宴的单子拟了,给王妈妈让她赶紧着置办齐整了。点翠跟捧翠随我给太太请安去。言罢便袖了那玉鸾疾步出了屋子。“太太瞧瞧这玉鸾,今儿一早七妹妹送了来的。”玉茹遣了屋里服侍的人,便依偎着太太坐了,太太满面含笑接过了玉鸾,对着光儿细瞧了起来,瞧着瞧着,那笑渐渐就敛了,倒是隐隐现了些怒容,玉茹见太太收了玉鸾握在手中沉思起来。
知觉不好,不由瞪圆了眼睛,紧盯着太太,“太太,这玉鸾”“那枚玉鸾当年是经娘的手给了老爷,老爷说好给小七存着的,谁知那日娘问老爷,老爷说当年将这物件赏了小七贴身儿放着,小七那时年小,必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娘说起玉鸾,也细瞧了她的神色,倒是打心底里不在意的紧,想来这亲事的底细她也全不知晓才是。可这枚虽说也是老坑玻璃种,却比那一枚差得远了,娘记得清楚,那玉鸾头上是一点红,似个红色的冠子。这枚看着也是有些年头儿的,却此物非彼物。八月里我儿与江家就要过定礼了,若是拿不出玉鸾来,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故来。若是走漏了风声,更是关乎我儿一生的名节。老爷本就不愿如此,若是因着这信物出了纰漏,娘这么多年的心血怕是都要毁于一旦了。”太太站起身,烦躁地踱着步子,“来人!看看七姑娘可出来了?这都多早晚儿了!晨昏定省!年轻轻的姑娘家,规矩脸面竟都不要了么?”
稻香慌忙进来,“太太,三姑娘,七姑娘,八姑娘,表姑娘并大爷,三爷,六爷都在西花厅等侯传唤,奴婢见四姑娘有要事,便自作主张拦着了几位姑娘跟爷们,求太太恕罪。”“大爷十月底便要娶亲了,此时不去布置他的新宅子,却来正院儿立的什么规矩?不年不节地!告诉大爷,三爷,就说他们的孝心我知道了,让大爷赶紧着把他的新宅子置办好了,便是孝敬我的心了!三爷明年就要下场,这都几月了,还有心思来文贤院,回去读书是正经。三姑娘的嫁妆可绣得了?订了亲的姑娘家少出闺房,今日四姑娘芳辰,就说领了他们的心意,用了长寿面就各自忙去吧!八姑娘身子骨儿不好,带了八姑娘,表姑娘跟六爷也去用长寿面,七姑娘进来,我有话说!”
太太发作了一番,长出了口气,坐在贵妃榻上出起神来。“玉妍这些年儿,娘刻意冷着她,内宅之中的门道娘也多是回避着她,这丫头虽说面皮儿瞧着俊俏些,性子略微淡了些,心里头却未必有如此大的成算,整日除却绣花便是那书最着紧,倒是像了她那个姨娘。如今这丫头把自己个儿折腾得像个绣娘,一手刺绣真是没得说,书也读得多,却不知这内宅当中,精绣工,善诗词,喜读书不过名儿听着像是好听些个罢了,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高门望族,还是更喜爱知廉耻,懂持家,明事理,重规矩的媳妇儿。有的那世家里头,还怕姑娘家读多了淫诗艳词,移了性情儿不说,显着也不尊贵呢。要说这事儿是她做的,娘看她还真未必有这份心计和本事。”“太太说得是,只是,这玉鸾…”玉茹看着太太手中的玉鸾,眉头也蹙起来。太太跟老爷死活求着,又纳了个说是长得有些像三姨娘的兰姨娘进来哄了老爷高兴,才做成了这姐妹易嫁的事儿,如今玉鸾找不着,可不是白费了心力,稍有不慎,还连累了自己女儿家的一世清名。
思及此,玉茹似要垂下泪来。“太太!妍儿来迟了,太太息怒,妍儿给太太赔罪。”母女二人各自出神,冷不防玉妍已进了屋子,嘴里赔着罪,边向贵妃榻走过来,离着有五六步便郑重拜倒。“我的儿!快快起来,做什么行这样大的礼?娘是跟你大哥哥,三姐姐他们生气呢,这才连累了我的儿,瞧你吓成这个样儿,怪可怜见的。快快起身儿,到娘这儿来。”太太说着,竟亲自去扶了玉妍起来,顺势拉了她到贵妃榻边坐下。“今儿一早,你给你姐姐送的寿礼,你姐姐欢喜得不得了!这不,拿到我这儿央荷香给她打个莲花络子呢!玉茹啊,你去找了荷香吧,这丫头一大早儿不晓得到哪儿躲懒去了!让你妍妹妹陪着娘说会子话儿!”玉茹福身告退。太太握着玉妍的手,“我的儿,难为你如此懂事,那么上好的一块翡翠,便舍了给你姐姐,娘岁数大了,当日说起来这个,怎么就记着是你五岁那年作诗得了老太太的意儿,老太太赏你的一个寸把长的物件呢,方才你姐姐拿了来,娘一看,竟是那样一件温润的整玉雕刻而成的。娘记错了,让我儿为着你姐姐割爱了!”
太太边说着边握紧玉妍的手,那眼睛一直盯着玉妍,似要看进人心里。玉妍俏脸微红,有些害羞起来,“太太言重了!妍儿原也不喜美玉,送与四姐,却正是给那玉找了好去处,不敢妄攀割爱二字。”,太太盯着玉妍看了半晌,“也罢!我儿如此通透,为娘心中甚慰。说起那年你做的诗,才得了老太太这件赏,我儿可还记得做的是哪一首?”玉妍闻言抬头看了看太太,又偏着头蹙了眉细想了一阵。笑将起来。“许是太太真个儿记错了,有一年作诗得了老太太赏的是八妹妹,妍儿却没有这个才学的。老太太赏了八妹妹一只玉凤,三寸长。太太只是错记成了妍儿,这物件的尺寸却是不错的。”玉妍一脸天真地看着太太,目光清澈,不闪不躲。“哈哈哈,娘真是老喽!这玉鸾却是从何处来的?娘竟将凤错记成了鸾,误打误撞,把我儿的好东西哄了来,给了你四姐,真真儿委屈了我的妍儿!”说着话,便将玉妍揽进怀中,细细摸着玉妍的发丝,“这玉鸾甚好,给娘说说从何处得来的?娘偏想不起来了。”玉妍歪在太太怀中,心中不由一阵苦涩,原本的玉妍因了这怀抱丢了魂魄,如今这身体终于被太太揽在怀中,却早没了那个心气儿,更觉不到一丝儿的温暖。“妍儿也不记着,自晓事起,这鸾便在女儿的妆匣中了。女儿嫌看着厌烦,几次让周奶娘寻个妥当的地儿收了,奶娘怎么着都不肯,还宝贝儿似的,要女儿好生收着。后来奶娘去了二房老姨太那儿,女儿才让侍画把这东西跟别的玉器收在一处。”太太的手顿了顿,“周奶娘?”太太停下手,漫不经心推开玉妍,见玉妍似是要再赖上来,忙笑着推了玉妍一下,“娘上了年纪,就爱缠着你们姊妹讲古,快去吃了你四姐姐的寿面是正经,看回头他们都抢了你吃不着,哭鼻子!”玉妍红了脸,“太太!”到底在太太身上扭了扭,才行礼告退出来。
信物掀起旧时波
周奶娘跪在文贤院的后厅中,低垂着头,上面太太端坐着用茶,不让起身,也不说话。把个周奶娘晾在青砖地上跪着。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太太理了理衣裳,睨了周奶娘一眼“周巫氏,当年原是念着你身世凄凉才收了你跟着七姑娘。两年前,你说要为姑娘祈福,便到了家庙,如今我来问你,你自姑娘屋子抽身,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由?还不快从实招来?”周奶娘听了这话,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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