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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姑娘-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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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迈进正厅的时候,肺里像呛了东西一般难受,便忍不住咳了咳。梅聿之扶了她一把,可用的却是极其夸张的姿势。这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宛如枯树枝头摇摇欲坠的巢,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毁掉。她不落痕迹地皱了皱眉,梅聿之这番姿态,为的是什么呢?

为了在容夫人面前显示他们有多亲昵?还是为了显示她如今有多么病弱?

她这一番表情加之方才不大好的脸色,看上去委实像个久病之人。她的确病了很久,久到连自己都会怀疑,有一天会随着管仪一道离开这人世。

容夫人的神色明显变了变,待她落座以后,随即就问道:“如今身体怎么愈发不好了?”

梅聿之行了个礼,慢慢回道:“内子素来体弱,近来不知何故,的确更不如从前了。娘娘与公主驾临寒舍,委实有些折煞小人了。”

“今日也是随意过来坐一坐,不必太拘礼了。”容夫人虽有些惊诧他对阿植的称呼,但神色却依旧和缓。她看着阿植道:“既病成这样,怎不找大夫瞧瞧呢?”

阿植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闷着不说话。以前想像过无数次,如今知道了真相,再次相见,她却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母了。怨怪么?不至于。有多么期待母女相认?也不至于。

仍梅聿之替她回道:“娘娘不知,大夫说内子的病症复杂,需得好好调养,不可急于一时。”

“京城大夫虽多,却鱼龙混杂。”她叹一声,“若是管仪没有回去,邵老也在的话,兴许能给她好好瞧瞧。”说罢,她又转向泽越:“回去请太医院的医官过来瞧瞧罢。”

泽越一直不露声色坐在一旁看着阿植与梅聿之,这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容夫人虽不满她这般无所谓的姿态,却仍是忍了下来,又向梅聿之问了好些话。阿植一直闷在椅子里,脸色很差,坐在她旁边的梅聿之,却一直不顾礼仪场合地握着她的手。

泽越蹙眉抿了口茶,搁下茶盏时故意没有放稳当,杯盖便咕噜噜滚到底下,碎了一地。

容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你如今做事怎么越来越不懂分寸?真是不晓得自己身份。”

泽越抿了抿唇,一声不坑地弯下腰,将碎瓷片一块一块地拣起来。

气氛十分沉闷,没有谁多说一句话。忽然间,门却被撞开来,府里的管事佝偻着背,端着暗红漆盘站在门口,支支吾吾道:“大、大人……到吃药的时辰了……”

泽越拣起最后一块碎瓷片,放在右手边的茶几上,抬头看了一眼莽撞又愚笨的管事,和他手里的东西。

暗红底的漆盘上,稳稳放着一碗黑糊糊的药。

梅聿之起身走过去,将漆盘端过来,低斥了管事几句,意即他太过莽撞又不识礼。随即又对容夫人赔礼道:“府里下人不懂事,若是冲撞了娘娘,还望恕罪。”

容夫人轻叹一声:“罢了,也是存着为主子好的心,不必太苛责了,以后多教着便是了。今天不用拘礼,还是趁热将药喝了罢。”

梅聿之不慌不忙地从漆盘中端起药碗,拿了调羹兀自喝了一口,皱皱眉,小声对阿植道:“有些太烫了,夫人还是过会儿再喝罢。”

他这举动做得太过旁若无人,连容夫人都觉得他奇怪。阿植更是忍下惊愕看着他,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而坐在对面的泽越,目光却一刻也未离开过那一只碗。

心远无车尘马迹

梅聿之看泽越的神色微变了变,波澜不惊地搁下了调羹。

容夫人轻叹道:“可真是体贴入微,连药都要先试一试才让阿植喝。”她复想起来一些事,又说道:“听闻你最近告了病假,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梅聿之微垂了垂眼睫,依旧是缓声回道:“多谢娘娘关心,小人不过是微恙罢了,不足挂齿。”

“不要太操劳了,阿植还靠你照顾呢。”容夫人停了停,又道,“今日又去了哪里?怎么到这样晚才回来?阿植身体本就不好,应当在家好生养着才是。”

“阿植许久没有见过曹老夫人,很是想念,可老夫人如今住在南香山上,因而也不方便前往。故而去秋水寺为老夫人祈福了。”他这话说得一脸平静,偏过头去看了看阿植,又将手边的碗端起来,拿调羹又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妥当了,这才递给阿植。

泽越微微皱起眉,看着阿植挑了挑眉道:“是么?这份孝心真是难得。母妃这次来,是想说带表妹回随国的事,表妹既然这样挂念曹老夫人,应当是舍不得走罢?随国你也是去过的,千山万水,来回一趟不是件容易事。”

“泽越!”容夫人尽量压低了声音。

泽越倒是一脸无谓地偏过脸,淡淡说道:“母妃前头说了这么多无用的话,最后不还是想说要带表妹回去么?泽越说错了?晚上过来本就扰了旁人休息,母妃还想继续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到何时呢?既然都快要离京了,带了表妹一道走,在路上有的是时间可以说贴心话。”

容夫人方要开口,阿植却突然冒出一句:“我会去的。”

泽越不落痕迹地冷笑了笑,低头摆弄案桌上的碎瓷片。

容夫人听得阿植这样讲,浅笑了笑同她道:“既然如此,便等你再养一阵子再说罢,我们多留几天也无妨的。”她晓得暗地里泽越做了些手脚,最近也听过一些传闻,便问梅聿之:“听闻上头要将你调到随国,有这回事吗?若是这样倒也好,只是离家有些太远了。”

梅聿之微笑着回道:“应当就快要下来了。”

容夫人很是满意,拿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起身道:“这样晚才过来,真是叨扰了。这就走了,你们早些休息罢,离京前几日,会有人来通知你们。”

泽越亦站起来,跟在她后头,走出了前厅。她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似乎想回头看一看,却始终没有转身,一言不发地跟着容夫人走了。

——————————

阿植杵在走廊上发了会儿呆,良久问道:“你怀疑是泽越下的毒么?”

梅聿之看着她,微眯了眯眼:“害怕了?这一路上,她若是想要再下手,有的是机会。先前她是不想让你活过这一阵子,如今怕是改了主意,兴许也并不担心你回到随国。”他伸手弄了弄她的头发,轻叹道:“你只需要活得像如今这样便好了。其余的事,都不必担心。”

阿植低头暗自呼出一口气,哈出来的一团白雾,迅速地消散在夜空里。天冷了,彻底冷下去了。

泽越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从自己第一次到随国,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那么,那次意外落水就显得别有用心了。罢了,想这么许多又有什么用呢?

阿植忽然朝梅聿之笑了笑,说:“管事送来的药好像是前阵子金枝熬的膏子……甜腻了。”她方才喝的时候便察觉了,心想梅聿之还假装作很苦的样子皱了皱眉,真是装得太委屈了。

她笑容又淡了一些,抿了抿唇,又道:“想必泽越以为你也跟着我一道喝了毒药了,兴许会想法子让你不要喝,或是直接送解药给你。”她抓了抓头发,打算往卧房的方向走,却被梅聿之给拖了回来。

阿植看了他一会儿,浅笑道:“其实泽越喜欢你罢。”

梅聿之看她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捏了捏她的脸道:“夫人不吃醋?委实太伤人心了。”说罢忽然打横抱起阿植,笑道:“不高兴了就得做点开心的事。”

“诶……”阿植先是被吓了一吓,然转瞬却又不言语了。

这怀抱她早已不陌生了,从梅府的阁楼上摔下来,第一次被他抱着去看大夫,到如今已经如此久过去了,他们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自从先生离府之后,她对所有人都生了戒备之心。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可后来却发觉自己越走越远越走越孤独,所有的事情单凭她一个人根本无力掌控。原先也以为梅聿之接近她别有目的,可如今想想,自己真的只是将自己困在盒子里,不肯走出来而已。

梅聿之见她又开始走神,便说道:“皱眉的人都活不久的,想得愈多,愈发在乎得失,心思郁结便会得更多的毛病。”

阿植不说话。

不知不觉便到了卧房,他将阿植放下来,微低下头来轻叹道:“往宽处想,我们生来就会死,每个人都逃不掉,所以活得开心些不是更好么?”

阿植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因光线太暗而看得太过模糊。她弯了弯嘴角,对他方才的一番言论作出评价:“嗯,有理。”他如今倒是越发喜欢说教了,倒是很适合为人师表。

然下一刻,阿植便后悔这个评价了,这个人实在太斯文败类了!阿植一把抓住某人不安分的手,正打算再咬一口时,梅聿之却笑了。

“上回咬的疤还在呢,夫人又想下狠口了?”他伸了另一只手,坦然道,“既然想咬,便换另一只手罢。”

阿植想想没意思,便道:“先点灯好么……”她这个夜盲的毛病一直好不了,如今还愈发严重了。

梅聿之却没有答应,又开始动手拆她的衣服。腰间一松,便知腰带被解开了,外袍随即被拉了下来。阿植有些惊诧,说话都不大利索了:“你、你不能欺负我看不清楚……”

梅聿之笑了笑,忽然凑到她面前,戏谑道:“想想你小时候是如何欺负我的,便觉得怎么样都讨不回来。”

阿植想往后缩,却被一双手给环住了。然也只是转瞬之间,左边那只手突然腾出来,似乎拿了什么东西,下一刻她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梅聿之拿被子将她裹了起来,低下头贴着她额头道:“早些睡罢,今天走了那么多路,还喝了酒。再耽搁下去,明早你便起不来了。”

阿植终于回到久违的床上,被冬被包围平躺在床里侧。她觉得有些微冷,甚至还有些舍不得方才梅聿之怀中的温度。便又翻了个身,蜷缩起来睡觉。

外侧的床是空空的,阿植辨别着屋子里的动静,良久忽然看到一星火光,才知暖炉被点着了。兴许是太累了,又兴许是心理上觉得没有那么冷了,过了会儿她便睡了过去。

——————————

是没有梦被记住的一个夜晚,她睡得很踏实,清早醒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梅聿之,仍是被子裹被子,被抱着睡了一个晚上。梅聿之还没有醒,呼吸平缓,似乎睡得很香。

阿植也懒得起,仔细听好像外面又有了雨声,才料想外面应是下了好长时间的雨。秋雨这么一阵一阵的,也算是走到头了。枕着雨声睡过去倒也是件美事,她以前在曹府的时候,却总是喜欢在下雨天气里搬着凳子坐到走廊里面看满地的潮湿。

听着雨声她倒是觉得冷,便索性将严严实实裹在身上那床被子弄松动了,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梅聿之的中衣。隔着那一层中衣的体温让她有些眷恋。犹豫了一会儿,便伸手抱了回去。

“夫人是觉得太冷了么?”梅聿之的声音忽地从头顶传来,阿植连忙要缩回来。

“冷了就抱着罢。”他依旧闭着眼睛,“为夫什么都没有看见。”说完还皱了皱眉,跟着曹小姐混久了,似乎能练就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本事。

阿植瘪了瘪嘴,抱了一会儿,觉得暖和一些了,便倏地放开。她利索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好,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梅聿之:“该起了,一日之计在于晨。”

梅聿之没反应,阿植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蹭蹭蹭爬下床穿衣服。正要系腰带时,忽然被人扳住肩头给转了个身。

阿植手里拿着腰带愣了愣,仍是坐在床上的梅聿之放开她,若无其事道:“你接着穿。”

阿植愣了愣,随意合了交领,拿了腰带就要系。一旁冷眼旁观的梅聿之抿了抿唇,道:“我说夫人不会穿衣服,夫人还不信。”

“嗯?”

长臂立刻伸了过来,拿掉她的腰带,将左右交领换了个位置:“夫人常常左右衽不分,左衽是死人的穿法,不吉利的。”

阿植瞪圆了眼睛:“那你昨天不告诉我!”她穿错衣服去拜菩萨了?菩萨要是把自己当死人收走了怎么办啊?许的愿应当实现不了了,诶……

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阿植的小小心思,梅聿之挑眉道:“夫人可是许了什么重要的愿?说说看呐。”

“没有!”阿植恶狠狠地回道。

梅聿之故作委屈道:“夫人凶起来不好看呐。”转瞬又浅笑了笑,凑近了道:“不过,仍是纸老虎。”

看得假认不得真

阿植也晓得自己是纸老虎,干笑笑,正打算回一句什么,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随而至的便是急促的敲门声。

管事贴着门在外头道:“大人,有位叫景峪大人过来了,说是您的同僚,急着见您一面。”

“知道了。”梅聿之掀开被子下了床,不慌不忙地将衣服穿好,瞥了一眼站在原地发愣的阿植,拎了她就出去洗漱,嫌弃道,“夫人前几天都没洗脸?”

阿植默默瞪回去,嘁……

被抓去洗漱完毕,阿植拿干手巾擦了擦脸说:“你同僚来做什么?莫不是真以为你病了?”

梅聿之不理她,拿过她手里的手巾说:“早食过会给你送来,别乱跑。”说罢便关了门,走了出去。阿植看着门被关上,瞬间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都静了下来,自个儿站这儿也不知道干嘛。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这场雨怕是要下到晚上了。天光晦暗,屋子里也是阴沉沉的,阿植遂去点了盏灯。如今倒是没什么事做了,剩下的日子似乎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变化。雨声闯进耳朵里,阿植托着下巴想,是否还要去同一些人做个告别呢?罢了……一旦告别,就像是再也回不来一样。

与其徒增感伤与犹豫,还不如在感情淡漠的时候一走了之。

——————————

前厅太冷,景峪便在书房里等梅聿之。等了会儿,见梅聿之推门进来,便戏谑道:“起得这样晚?”

“你这么大早冒雨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给你送迁调令。”他指了指桌上封好的纸袋,接着说道,“吏部的文书都在里头了,自己拆了看。”他又抿了口茶:“你这小动作可真隐秘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迁调了。偏偏周侍郎还不肯说你调去哪儿了,如此神秘兮兮的做什么?”

梅聿之拿过纸袋,将封口处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眼文书,又随即收了进去。

“迁调去哪儿?”景峪似乎很是好奇。

梅聿之看了他一眼,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封国。”

景峪瞬时拧了眉,眨眨眼道:“封国?!”

梅聿之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竟然还能调到那地方去?啧啧,随国富庶,去了真是享福啊。不过离家甚远,且去了封国就不大容易回来了。”他想想又说,“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回来了想必也不适应。你还是一辈子留在封国罢,等我老了,赋闲了,就去随国投奔你也挺好的。”

“恐怕不会留很久。”梅聿之嘴角沉了沉,“京城里有些事我放不下。本打算在离开之前将想做的事都做完,如今却已经来不及了。”又或许,所有的事都会按照原先的轨迹一步步走下去,他能够做的,大多都是无用功。

景峪听他这样说,皱了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愁库银案罢?那件事同你似乎没什么利害关系。反正就算你不查,也会有人想把背后那只手给挖出来的。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差证据了。现下朝中党派斗争太厉害了,新皇一登基,怕是要出大事。”他说到后面越发压低了声音,沉默了会儿又笑道,“反正殃及不到我们那儿,我也懒得担心了。”

梅聿之听他说完,弯下腰从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抽了一份案卷出来,然他犹豫了会儿,又放回了原处。

“走之前我再回去一趟罢,你哪天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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