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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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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海黛早已被照到脸上的曙光唤醒,起身走到伯爵身后,但伯爵并没有听到地毯上那轻微的脚步声。“噢,我的大人,”她说,“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写这种东西呢?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财产全部遗赠给我呢?难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我要去旅行一次,好孩子,”基督山带着一种忧郁、充满无限温情地神色说,“如果我遭到任何的不幸——”伯爵停下来。

“什么?”那青年女郎用一种庄严的语气问,伯爵以前从未见过她用这种口气,这使他吃了一惊。

“嗯,假如我遇到了任何的不幸,”基督山答道,“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海黛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你想到死了吗,大人?”她说。

“那么,如果你死了,”她说,“把你的财产遗赠给别人吧。”

他把这份遗嘱撕成四片,抛到房子中央。然后,接着精疲力尽了,跌倒在地板上,但这一次不是睡了过去,而是昏了过去。伯爵俯下身去,把她抱起来;望着那个纯净而苍白的面孔,那一双可爱的闭拢的眼睛,那个窈窕的、一动不动的、外表上似乎毫无生气的身体,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她对他的爱并不是一个女儿对一个父亲的爱。

“唉!”他万分沮丧地喃喃地说,“那末,我本来也许可以得到的。”于是他把海黛抱到她的房间里,吩咐她的待女照顾她,再回到他的书房里;这一次他立刻把门关上,然后把那撕毁的遗嘱重新抄写一遍。当他快要抄完的时候,他听到前院里驶进一辆马车。基督山走到窗口,看见马西米兰和艾曼纽走下车来。“好!”他说,“时间到了。”于是他用三颗火漆封住他的遗嘱。过了一会儿了,他听到客厅里有声音了,就走过去亲自打开门。

莫雷尔已等在客厅里了,他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二十分钟。“我或许来得太早了,伯爵,”他说,“但我坦率地承认,我整夜未眠,我家里的人也都和我一样。我要看到您精力充沛,才能放下心。”

基督山无法不被感动;但他并不伸手给那青年,却是去拥抱他。“莫雷尔,”他说,“今天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能得到象你这样一个人真挚的爱。早安,艾曼纽,那末你们和我一起去吗,马西米兰?”

“你还怀疑吗?”那青年队长说。

“但假如是我错了呢?”

“在昨天那场挑衅中,我始终注视着你,昨天晚上我整夜地回想你那种坚定的表情,于是我对自己说,正义一定是在你这边的,不然,你是不会那样镇静。”

“但是,莫雷尔,阿尔贝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只是相识而已,伯爵。”

“你不是初次见到我的那一天见到他的吗?”

“是的,不错,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已记不得了。”

“谢谢你,莫雷尔。”然后按了一下门铃,“喂,”他对进来的阿里说,“把这个拿去送给我的律师。这是我的遗嘱,莫雷尔。我死了以后,打开看。”

“什么!”莫雷尔说,“你死?”

“是的,我不是应该先准备好吗?亲爱的朋友?你昨天离开我以后又去做些什么呢?”

“我到托多尼俱乐部去,那儿,正如我所预料那样,我找到了波尚和夏多·勒诺。我向你坦白承认我是去找他们的。”

“为什么,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听我说,伯爵,这件事很严重,而且无法避免的。”

“你还怀疑什么呢?”

“不,那次挑战是在大庭广众这下进行的,现在每一个人都已经在谈论这件事了。”

“怎么样?”

“嗯,我希望换一种武器,用长剑代替手枪,手枪是不长眼睛的。”

“他们同意了吗?”基督山急切地问,他的心里怀着一种令人无法觉察的希望之光。

“没有,因为你的剑术是太好了。”

“啊!是谁出卖了我?”

“那个被你击败的剑术教师。”

“而你失败了。”

“他们断然拒绝。”

“莫雷尔,”伯爵说,“从来没有见过我打枪吧?”

“从来没有。”

“嗯,我们还有时间,瞧。”基督山拿起那支美塞苔丝进来时握在手里的手枪,把每一张梅花爱司钉在靶板上,他接连开了四枪打掉了梅花的四边。

每射一枪,莫雷尔的脸就苍白一次。他察看基督山用来造成这种神妙奇术的弹丸比绿豆还小。“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他说,“看,艾曼纽。”然后,他转过去对基督山说,“伯爵,看在上帝的面上,我求你不要杀死阿尔贝!他有一个可怜母亲。”

“你说得对,”基督山说,“而我却没有。”说这句话的口气使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受挑衅的一方,伯爵。”

“当然,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你将先开枪。”

“我先开枪?”

“噢!这是我极力要求得来的:我们对他们的让步已经够多了,他们应该在那一点上对我们让步了。”

“相隔几步?”

“二十步。”

一个可怕的微笑掠过伯爵的嘴唇。“莫雷尔,”他说,“不要忘记你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看来,阿尔贝唯一能逃命的机会,就只有在你临时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了。”

“我会激动?”基督山说。

“或许是出于你的宽容,我的朋友,你是非常杰出的一位射手,我或许想说一句对旁人说就显得荒谬可笑的话。”

“什么话?”

“打断他的手臂,打伤他,但不要打死他。”

“我可以告诉你,莫雷尔,”伯爵说,“你不必向我恳求饶恕马尔塞夫先生的生命,他一定可以保全生命,可以平安地和他的两位朋友回去,而我——”

“而你?”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将被扛回家来。”

“不,不。”马西米兰情不自禁地喊起来。”

“就象我对您说的,亲爱的莫雷尔,马尔塞夫先生会杀死我的。”

莫雷尔迷惑不解地望着伯爵。“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伯爵?”

“象布鲁特斯在菲利普之战的前夜一样,我看见了一个鬼。”

“而那个鬼——”

“他告诉我,莫雷尔,说我已经活得太长久了。”

马西米兰和艾曼纽面面相觑。基督山拿出他的表来看了一下。“我们去吧,”他说,“七点五分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钟。”

一马车已等在门口。基督山和他的两个朋友跨进车厢。他在经过走廊时停了一下,听了一下门内的声音;马西米兰和艾曼纽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们好象听到了他的叹息声,象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一种无声哭泣。

八点正,他们驶到约会的地点。“我们到了,”莫雷尔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而且是我们先到。”

“请主人原谅,”跟着他主人同来的巴浦斯汀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怖神色说,“我好象看见那边树林底下有一辆马车。”

“可不是,”艾曼纽说,“我也看到好象也有两个青年人,他们显然是在等人。”

基督山轻快地跳下车子,伸手扶下艾曼纽和马西米兰。马西米兰把伯爵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啊,太好了,”他说,“我很高兴看到一个面临生死决斗的人,他的手依旧还是这样的坚定。”

基督山拉了莫雷尔一下,不是把他拉到旁边,而是把他拉到他妹夫后边一两步的地方。“马西米兰,”他说,“你有心上人了吗?”莫雷尔惊奇地望着基督山。“我并不是要打听你的私事,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吧,——我只有这么一个请求。”

“我爱着一位年轻姑娘,伯爵。”

“你很爱她吗?”

“甚于爱我的生命。”

“又一个希望成了泡影!”伯爵说。然后,叹了一口气,“可怜的海黛!”他轻声地说道。

“老实说,伯爵,假如我不是这样熟悉你,真会以为您没有那么勇敢呢?”

“我叹息是因为我想到我要离开一个人。来,莫雷尔,难道一个军人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勇敢吗?生命吗?我曾在生与死之间生活了二十年,生死对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不要惊慌,莫雷尔,假如这是一种软弱的话,这种软弱也只是向你一个人泄露了。我知道世界是一个客厅,我们必须客客气气地退出,——那是说,鞠躬退出,这样才算体面。”

“本来就是如此。你可把你的武器带来了吗?”

“我?何必呢?我希望那几位先生把武器带来。”

“我去问一下。”莫雷尔说。

“去问吧,但不要去请求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用担心。”

莫雷尔朝波尚和夏多·勒诺走过去,他们看见莫雷尔走来,便上前迎了过去。三位青年客客气气地(即使不是殷勤地)鞠了一躬。

“原谅我,二位,”莫雷尔说,“我怎么没有看见马尔塞夫先生。”

“他今天早晨派人来告诉我们,”夏多·勒诺答道,“说到这儿来和我们相会。”

“啊!”莫雷尔说。

波尚掏出他的表。“才八点过五分,”他对莫雷尔说,“还不算太晚。”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莫雷尔回答。

“啊,”夏多·勒诺插话说,“有一辆马车驶过来啦。”

这时,一辆马车正从大路上向他们所在的这块空地上疾驰而来。

“二位,”莫雷尔说,“你们一定带着手枪罗。基督山先生已经放弃了使用他的武器的权利。”

“我们预料到伯爵一定会这样客气,”波尚说,“我带来了几支手枪,这都是我**天以前买的,本来也以为要用它们来做同样的事。它们还是新的,还没有用过。要不要试一试?”

“哦,波尚先生,”莫雷尔鞠了一躬说,“既然你已经向我保证马尔塞夫先生没有碰过这些武器,我相信你说话是算数的。”

“二位,”夏多·勒诺说,在“那辆马车里的不是马尔塞夫,——我敢保证,那是弗兰兹和德布雷!”他们所指出的那两个青年正朝这边走过来。“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这儿来的,二位?”夏多·勒诺一面说,一面与他们逐一握手。

“因为,”德布雷说,“阿尔贝今天早晨派人请我们来的。”

波尚和夏多·勒诺诧异地对望了一下。

“我想我懂得他的意思。”莫雷尔说。

“什么意思?”

“昨天下午我接到马尔塞夫先生的一封信,请我到歌剧院去。”

“我也收到。”德布雷说。

“我也收到过。”弗兰士说。

“我们也收到过。”波尚和夏多·勒诺也说。

“但是希望你们目睹那场挑衅以后,现在又希望你们来观看这场。”

“一点不错,”那几个青年说,“一定是这么回事。”

“但怎么回事,他自己怎么还没有来,”夏多·勒诺说,”

阿尔贝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喏,他来啦,”波尚说,“那个骑马疾驰而来的就是,后面跟着一个仆人。”

“多粗心!”夏尔·勒诺说,“我那样叮嘱关照他以后,竟还骑着马来决斗。”

“而且,”波尚说,“戴着大领圈,穿上一件敞胸上装和白背心。他为什么不干脆在胸上做一个记号呢?——那不是更简单啦。”

这时,阿尔贝已经驶到距离那五个青年十步以内的地方。

他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他的仆人,向他们走来。他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他一夜没有睡过觉。在他的脸上布满一种忧郁庄重的阴影,这种哀情在他脸上是不多见的。“诸位,”

他说,“谢谢你们接受了我的要求,我也非常感激你们给予我们这种友谊。”当马尔塞夫走近时候,莫雷尔已往后退去,但仍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有您,莫雷尔先生,我也感谢您。来吧,朋友是不嫌多的。”

“阁下,”马西米兰说,“您或许不明白,我是基督山先生的证人吧?”

“我冒然不敢确定,但也已经猜想到了。那就更好,这里可尊敬的人愈多,我就愈满意。”

“莫雷尔先生,”夏多·勒诺说,“请你去通知基督山伯爵先生好吗?说马尔塞夫先生已经到了,我们在等候他的吩咐。”

莫雷尔走出去去告诉伯爵先生。同时,波尚从马车里取出装手枪的盒来。

“等一下,诸位!”阿尔贝说,“我有两句话要对基督山伯爵说。”

“私下里说吗?”莫雷尔问。

“不,阁下,当着大家的面说。”

阿尔贝的证人们都惊奇地面面相觑;弗兰兹和德布雷低声低声交谈了几句话;莫雷尔很喜欢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便走去找伯爵,伯爵正和艾曼纽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散步。

“他找我去做什么?”基督山说。

“噢!”基督山说,“我相信他不会再有新的花样去激怒上帝吧!”

“我看他没有这种意思。”莫雷尔说。

伯爵由马西米兰和艾曼纽陪着走了过去;他那平静而充满从容的脸与阿尔贝那张愁容满面的脸构成一个鲜明的对照;阿尔贝这时也已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那四个青年。

当他们相距三步远的时候,阿尔贝和伯爵都停下来。

“来吧,诸位,”阿尔贝说,“我希望你们不要漏听我现在有幸向基督山伯爵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这番话或许你们听来会感到很奇怪,但只要有人愿意,你们必须讲给他们听。”

“请说,阁下。”伯爵说。

“阁下。”阿尔贝说,他的声音最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就要安定下来,“我以前责备你不应该揭现马尔塞夫先生在伊皮奈的行为,因为在我认为,不论他有什么罪,你是没有任何权利去惩罚他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你有那种权利。使我这样认为的,不是弗尔南多·蒙台哥出卖阿里总督这件事,而是渔夫弗尔南多出卖您,这件事以及那次出卖所引起的那种种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所以我说,而且我公开宣布,您有权利向我父复仇,而我,他的儿子,现在感谢您没有用更狠毒的手段。”

即使打一个霹雳,也不会有人想到出现这种场面,也没有比阿尔贝的宣布更使他们惊诧的事了。至于基督山,他的眼眼慢慢地望着天空,脸上露出无限感激的表情。他在罗马强盗中间已听说过阿尔贝那暴烈的脾气,所以很惊奇他会突然这样忍辱负重。他在其中看到了美塞苔丝的影响,这时,他这才明白昨天晚上她那高贵的心为什么没有反对他的牺牲,因为她早料到那是决不会发生的。

“现在,阁下,”阿尔贝说,“假使您以为我的歉意已经够了,就请您把手伸给我。我认为一个人象您这样没有过错,但一旦有了过错能坦白承认,或许这种美德只可以用我一个人身上。我只是一个好人,而您却比任何人都好。只有一个天使能让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免于死亡,那个天使是从天上来的,她即使不能使我们成为朋友(那一点,唉!命中注定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可以使我们互相尊重些。”

基督山的眼睛湿润了,嘴微微张出,伸出一只手给阿尔贝,阿尔贝带着一种类似敬畏的神情把它握了一下。“诸位,”

他说,“基督山先生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昨天我的举动很鲁莽,鲁莽之中总是很容易做错事情的。我做错了事情,但现在我的过错已经弥补了。我的良心要求我这样做的,我希望外界不要称我是一个懦夫。但如果每个人都对我有了错误的认识,”他挺起胸膛,象是在向朋友和仇敌同时挑战似的,“我也愿意纠正他们的。”

“那末,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呢?”波尚问夏多·勒诺,“我们在这里觉得尴尬极了。”

“的确,阿尔贝刚才的举动不是十分可鄙,就是十分高尚。”

夏多·勒诺回答。

“这是什么事?”德布雷对弗兰士说。“基督山伯爵损坏马尔塞夫先生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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