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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檀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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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那么多的人,应该不会找出她吧。周若琦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里忐忑不安。方才那么暗,他应该没有看清她的脸。真倒霉,怎么偏偏遇到这种事。那老男人也真是的,有事没事的,跑到那地方做什么。
舞厅的另一端,一个妙龄女子站在台上,身穿精致洋装,头发烫成大波浪,桃腮杏眼,明艳动人。她一手抚着麦克风,一手在空中摆荡,甜美的声音从她喉中飘出。这是百乐门如今最红的歌女莉英,多少人来此,只为了一睹她的风姿,亲耳听一听她的歌唱。
周若琦瞥了莉英一眼。站在台上,受人瞩目,似有一道光晕,将莉英笼罩在其中。莉英唱的这首歌,周若琦也会唱。她家衰败后,卖了很多东西,唯有那只留声机,她一直舍不得卖。每日听着留声机里的歌,自己跟着学,也学得有六七分想象。可是,莉英风华绝代,她周若琦如何及得上。
心里有些许的失落,默默地转身离开。通往化妆间的路变得那样的长,那样的暗,人来人往的,她也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低头走着,劣质的高跟鞋硬而不稳,走起来鞋跟摇摇晃晃,她也跌跌撞撞。
这样的生活,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她无倾国倾城之姿,又不肯轻易放弃最后的防线,在风月场里吃不开,终究会被新人淘汰。其他正当的职业,她不是没有找过。只是自己只念了一年大学,便被迫退学,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如今形势不好,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曾寻过很多工作,在外国银行当打字员,给富商之女当家庭教师,甚至是餐馆的洗碗工。但赚的钱依旧是不够养活一大家子
人,最终不得不走上舞女这条路。
推开化妆间的门,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甩掉脚上的高跟鞋,缩起腿来,用手揉着脚。她看见镜子中自己的脸,妆容依旧败了,显得狼狈而肮脏。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疲惫不堪。
舞女琳达推开门,探进半个头,嘻嘻笑道:“不知是谁,竟吐了孟先生一身。张姐正忙着替孟先生换衣,真是好笑。”
周若琦心里一紧,脸上渐渐地发讪,幸好是浓妆,粉抹得厚,遮盖了过去。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道:“孟先生是谁?”
“你居然连孟先生都不认识?”琳达想了想,又噗嗤一笑,道,“其实,我也只知道他姓孟,其他也不太清楚。”
周若琦依旧靠在椅子背上,脚尖一晃一晃的,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她的心咚咚地跳着,生怕那孟先生只认出她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测。这份工作,她是万万不能失去的。父亲的病需要钱,妹妹和弟弟上学亦需要钱。
大不了就陪他一声衣裳,再替他付了澡堂子的钱,让他把自己洗刷干净。可这个孟先生一看就不是一般寻常之人,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不知值多少钱,她周若琦赔得起么。再说,澡堂子之类的地方,孟先生怎会去。
周若琦越想越心烦,巴不得放在自己全吐在自己身上,也好过如今的忐忑不安。
一个粉衣女子推门进来,瓜子脸,剪着齐刘海,看起来甚为年轻。她径直走到周若琦身边坐下,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凯莉,我给你一百块钱,这几天你替我去上课吧。”周若琦一听有一百块钱,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琳达走到露西的身边,用手搂住露西的脖子,亲热地说道:“哟,王老板又带你出去玩啦。”说着,抬起头,对周若琦笑道:“你可别替露西去上课。她呀,是跟着王老板一起出去玩。王老板花了五百块才请得动她。你当自己拿了一百块就赚了,其实她才是赚的那一个,既得了钱,又出去玩了一趟,还继续在学校里保持着好学生的名号,将来可以顺利毕业当女博士。”
露西合起扇子,敲了琳达一下,笑道:“就数你嘴坏。若不是这西洋文学课的老师会点名,我也犯不着请人代替,还损失了一百块呢。”
周若琦看着她们二人嬉笑打闹,也微微一笑。她知露西的家境并不贫寒,也算得上是中等水平。只因露西拜金,欲作摩登女郎,事事都要头等好,那一点生活费根本就不够她开销,又受人教唆,才踏错了这一步。若露西的家人知道她的夜生活,兴许会气得晕厥过去。但露西则不以为然,她觉得如今这样的生活甚为欢愉。
真是不懂事的小娃娃。周若琦心想。这样美好的生活,露
西偏偏自己亲手毁掉。若是换了她,她不知会有多么珍惜。
、第三章
周若琦提心吊胆了许久,那位孟先生终究没有寻得她。听得别人讲,孟先生稍稍擦了擦身上的污垢,便匆匆地走了。周若琦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块落了底,暗暗庆幸。胡乱地收拾东西,与其他的舞女告别,走进上海的深夜。
百乐门的大门外停着一排黄包车,见了她,纷纷招呼着:“小姐,坐黄包车吧。”周若琦早已倦透了,双腿酸痛,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但她忍住了,没有看那排黄包车,独自穿过马路,顺着人行道走着。
已经过了最黑的时刻,再过几个钟头,天便亮了。马路上没有车,没有行人,空荡荡的,比白天看起来要宽阔得多。周若琦的高跟皮鞋踩在路上,发出噔噔噔的响声。远远的,又有细微回声传来。
她离了大马路,转入一条小路。周围的商铺都关了,玻璃橱窗中,商品在黑暗中沉睡。没了灯光,它们看起来甚为平凡。她一边走,一边看着橱窗里的摆设,心想它们亦不过如此。又有多少人被绚丽的灯光所欺骗,而买了不实用的东西回家呢。她又想到若璇和若瑛的鞋,好几块钱的东西,亦是如此不经穿。不过如今的世道,东西的质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就像钞票一样,今天能买两双钱的钱,到了明日,或许只够买一双。物价涨得这样快,但生活依旧得继续。
弄堂里静悄悄的,偶尔传出几声猫叫。上海的小市民们,在经过一日的辛劳之后,已经进入了梦想。生活是残酷的,而梦境却是美好的。上海弄堂的夜,不知充斥着多少人的梦想,都是甜甜的,带着对明日美好未来的憧憬。上海人的坦然自若,上海人的自信自足,战争算什么,这里是上海,东方巴黎,繁华都市,日本人终究是不敢怎么样的。只是偶尔的梦魇,带来惊惧,忽然喊叫出来,然后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却见月亮依旧安安静静地在夜空中悬挂着,也便安下心来,继续进入梦乡。
周若琦扶着墙,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上陡窄的楼梯。拉了拉二楼灯泡的灯绳,就着微弱的光,掏出钥匙开了门。家人都熟睡着,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周若琦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把手提包往梳妆桌上一扔,然后倒在床上。
浑身仿佛散架一般,她也该习惯了,每天都是这样的累。瞥见梳妆桌上摆放的那副碗筷,不由得心头一酸。那碗蛋炒饭,周太太依旧替她留着。家里这般贫穷,鸡蛋已成为奢侈品。她其实是舍不得吃,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周辰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让他吃才对,母亲怎么这般弄不清。周若琦起身,走到梳妆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蛋炒饭。已经凉了,但她连着吃了几大口。放的久了,油都积到了碗底,
一粒一粒的米饭,像是冰冷的石子,透着一股油汪汪的气息,填在胃底,使得她不住地打嗝。
窗外,天边渐渐发亮。天亮了,她也该睡了。
周若琦太过疲惫,一碰到枕头便进入了梦想。黑甜的梦,却太过短暂,仿佛一躺下,就立即便到了起身的时候。
醒来时,日近正午。宿醉带来头痛,睡眠不足,眼睑是肿的。周若琦眯着眼睛,坐在镜子前,打着哈欠,拿起梳子梳头。用手摸了摸发梢,又是皱眉。该去理发店烫一烫头发,只是心疼烫头发的钱。
从衣橱里取出旧旗袍,她瘦了许多,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大。那是她刚念大学时做的旗袍,白色的底,上面有蓝色的碎花。这是属于纯真年代的东西,她只是在不上班的时候才会穿。对着镜子照了照,素颜的她,没了那股风尘味,依旧是一个干净的女子。只是她的眸子,仿佛饿狼一般,见了金钱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她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再过几年,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换上皮鞋,取了手提包,走出房间。
她的家,原本是三居室,一间起居室,另两间卧室,父母和周辰住一间,姐妹们住一间。如今她工作至深夜,怕影响妹妹们的休息,故将那间房间隔成两半,自己独住一间。外面的起居室空间狭小,一半归于厨房,另一半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一副碗橱。她见母亲站在桌边,正用热水兑着冷饭。
“妈,你和爸爸就吃这个?”周若琦有些气。
周太太见了周若琦,便讪讪地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便起床了?你弟弟妹妹都在学校吃饭,家里就我跟你爸两个,懒得烧饭了。”
那两碗冷饭被热水浸泡着,软而焉。周若琦心里难过,却硬是装出一副冷漠的脸孔,怒气冲冲地对母亲道:“难道我给的钱不够用吗?你给爸爸吃这些东西,爸爸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好得起来?”说着,打开手提包,从钱夹里取出一张钞票,塞进周太太的手里。
屋子里传出咳嗽声,又听见周先生在里面唤道:“是若琦吗?”
周太太往里看了一眼,一脸为难的神情。周若琦叹了一口气,便往屋里走去。
由于常年不开窗,屋子里闷闷的,又弥漫着一股药味。死气沉沉,是病人长居的景象。周先生躺在床上,因为不见光,所以皮肤白得厉害。虽是夏天,他却依旧盖着被褥,丝毫都不怕热的。
周若琦走近去,笑道:“爸爸,你叫我?”
周先生又咳嗽了几声,问道:“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她辍学去当舞女的事,一直瞒着父亲,没有让他知道。他所有的天地,便是这间狭小的屋子,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家里人怕他担心,将事情都瞒着他,他也病糊涂了,权当一切太
平,根本没想到过日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周若琦笑了笑,语气温和,声音轻轻的,怕惊扰了父亲:“我忘了带课本,所以赶回家拿。”
周先生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疲惫,喘着粗气。周太太在一旁道:“说了这么多话,又该累了。”她拿了一个杯子,用小勺子舀了一些水,送到周先生嘴边。周若琦赶紧乘着这个机会,悄悄地走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甚为猛烈。周若琦已经很久没有在烈日下行走,她的生活似乎一大半都笼罩在黑夜之中。学校离家很远,她站在站台上等电车,低头看着自己的黑皮鞋。这双平跟的黑皮鞋已经旧了,很久没有穿,方才出门太急,忘了擦拭,似乎积着一层灰。其实也不是灰,只是旧,旧的东西看上去都是灰蒙蒙的,旧淌淌的感觉。
来到教室,才发现到得早了。周若琦选了一个后排的位子,双手支撑着下巴,呆呆地坐在那里。早知如此,就该多睡一会儿。她昨夜宿醉,又到快天亮时才睡,此刻困头上来了,眼皮子不住地打架。
欧式风格的窗户,铁栏上的菱形尖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影子变得极短,投射在地上。阳光似瀑布一般洒进来,空气中有灰尘飞舞。周若琦透过玻璃窗,看见走廊上的一个年轻男子。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侧颜很好看,脸部线条流畅,鼻梁高挺。他手里捧着一叠书,走进教室。在课桌前停住脚步,看了看,又走到周若琦的面前,微笑着问道:“同学,请问是西洋文学课吗?”
他的声音及其干净,犹如那山中清泉。周若琦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眸,亦是澄净的,亮闪闪的,仿佛不染任何世间尘埃。她愣了愣,想着自己在舞厅所遇见的男人,感慨这世上竟有这般干净的男子。
“同学?”他见她不答,又问了一句。
她赶紧点头道:“是,这是西洋文学课。”
他笑了,眼睛弯成新月,微微点头,道:“多谢。”
她心里咯噔一下,转念一想,若是客人们都像他这样,自己的心情不知会愉快多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估量着他的身高。他身材极好,高而挺拔,瘦却不显得弱,光看背影,亦心生向往。
周若琦细细打量着他,莫非他也是来上课的学生?幸他是极其纯净之人,否则看了周若琦这般的眼神,必定会心生疑虑。他在第一排座位上坐下,低头翻阅手中的书。周若琦依旧双手撑着头,感慨他是一个好学生。
渐渐的,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待上课的铃声响起,那青年便合上书,走到讲台前,朝着大家微微鞠了一个躬。下面的一些女生开始窃窃私语,她们亦觉得他长得好看。他却没有在意,只是面带微笑,
语气平和,道:“同学们,西洋文学课的老师因病请假,所以由我来替他代上这节课。”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傅子谦。”
他是留洋归来的博士,亦是好看的男子,从他的衣着看,家境也算是不错。这样的男子,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观望着他的美,清楚地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
不过是为了一百块钱而替人来上课。周若琦笑了笑,趴在桌子上,补足自己的睡眠。晚上还得去百乐门上班,她才没兴趣听这种无聊的课。
她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耳边隐隐约约的,是他在讲莎士比亚。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人唤醒。
“同学,醒一醒。”
她正在好梦中,不免有些烦躁,抬起头来,却见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笑着。她原是带着怒气,见了他的笑,只觉得心里平静。
他微笑着对她道:“同学,已经下课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胡乱地收拾东西,抓着手提包,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从他身边走过。
、第四章
虽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但其实还是留了一份心。周若琦到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且是受了市井习气,又入了风尘,尽管打扮成女学生的模样,依旧掩盖不了本性。况且他有是那般好看的男子。
周若琦在走廊上站了站,往窗里看去,见他站在那里。阳光似空灵的音符,在他身边飞扬,在这一瞬间,仿佛有天使起舞。她看了他一眼,对自己嗤笑,然后离开。这般美好的男子,离她是如此的远。
坐电车回家。在弄堂口看见周若瑛。周若瑛站在一个卖油炸臭豆腐的小摊旁,看着其他的孩子买着吃。周若琦远远地见她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挪动脚步,心里酸了一下。她走上前去,唤道:“若瑛。”周若瑛抬头见了周若琦,似是吓了一跳,又赶紧低下头,轻声叫了一声:“大姐。”
周若琦微笑着拉住周若瑛的手,问道:“想不想吃臭豆腐?”周若瑛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退缩,又缓缓地点了点头。周若琦便掏钱,给周若瑛买了一串,让她自己拿着吃。看着妹妹欣喜的笑容,以及吃臭豆腐而油汪汪的嘴,周若琦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总有一日,不再为了钱而发愁,不再羡慕别人拥有的东西。一定要赚钱,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待周若瑛吃完了臭豆腐,她又掏出手绢,替周若瑛擦了擦嘴,吩咐道:“不许对家里说我给你买了吃的。”周若瑛吃完臭豆腐,甚为满足,心情愉悦,点头道:“我记得了。”周若琦摸了摸妹妹的头,笑道:“若瑛真乖。”
回到家中,换了衣服,梳妆打扮,然后赶往百乐门上班。周若琦未跟露西说老师因病请假,也未提及英俊的代课老师。若露西知道没有点名,一定会心疼那一百块钱,说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再者,她也不愿提起他。
傅子谦。她记住了他的名字。这一场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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