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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花-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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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走夏月时,圣驾凤銮一并回了紫禁城,胤祥也再一次走上朝堂。
下朝后,他先来院子里看芸芸和暾儿,然后径直去了书房。
我好奇地问说出了什么事儿,他丝毫不隐瞒道:“昨个儿江苏省巡抚张伯行呈上的奏折说江南的文闱,下榜后议论纷纷,九月二十四日有数百人抬财神入学宫,口称科场不公。皇阿玛非常重视,已命礼部严察议奏,并且询问我和三哥的看法。”
原来,今年的八月注定不平,不单单是年菱颜的出现,弘历的降生,此间还发生了一场科场舞弊事件,并且已经上达圣听。据我所知,清朝共有三次大的科场案,分别是顺治十四年的丁酉科场案、康熙五十年的辛卯科场案和咸丰八年的戊午科场案,前两大科场案都发生在江南,后一起科场案发生在北京顺天。但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而已,对于其中的细枝末节并不了解,便只在旁边静静看着,没有多言。
这封折子删删改改写了很久,桌案上的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直到灯火初上,他方才停了笔。
“写完了?”
他放下手中的斑管,冲我点头道:“嗯。我提议着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张鹏翮前往扬州主审,并由江苏、安徽两地官员监审,然后再行定论。”
我一边替他收拾桌案,一边问:“那左必藩和赵晋呢?仍任原职?即便是无心的疏忽,至少也该就此解任吧。”
“下官已经写上去啦,萌儿大人。”
十月甲子日,主考官左必藩大概自知罪责难逃,迫于形势,主动呈上奏折请罪,其实说是请罪,不过是诡辩着推卸责任。这个时候,胤祥的折子还没批下来,而流言蜚语已让康熙爷的脸色极度难看。
我曾以为这肯定是今年的头号大案了,不想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儿,让我彻底改变了想法。
No。40
书房门口,笙儿递来厚厚的氅子给我穿上,只听她说:“晴主子那边好像不太好,今个儿似乎请了大夫到院子里去。”说来,因着前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情,我都没怎么关心过晴姗,只偶尔到那边坐坐,给她和小格格带些点心、衣料之类的东西。她也乖巧,知道我忙,也不曾来打扰。
我心想当下也没什么事儿,便吩咐笙儿:“先过去看看。”
冬日的院子很萧索,远远的就有人给我请安,说晴姗在小格格的房里,我抬手让他们不用通报,然后裹着氅子缓步进去。
“给姐姐请安了。”她见我来了,忙从床边站起,神色很是疲惫,像许久都没有休息一般。
“是小格格病了么?”
她微微点头道:“染了风寒,不太好。”
“你也别太担心,天这样冷,小孩子本就容易生病,想那次芸芸病了,不也很快就好了吗。”我看看了裹得结结实实的孩子,宽慰她。
“可贞儿一连几日高热不退,我连觉都睡不好。”
“不然请祁太医来瞧瞧吧,正好他常来府里照料爷的病。”
她没有拒绝,想必也是心急如焚了,只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大概是受了晴姗的感染,回了院子,我直接往暾儿的屋里去,不想芸芸也在那里。我还没进去呢,她就耳尖地跑了出来,抱着我的腿直撒娇:“额娘最近忙得都不要芸芸了!”
我本着女警特色,一把将没穿外袄的她给拎了进去。“以后再这样跑出来,看额娘不揍你的屁屁!”
她吐了吐舌头,并不在意我的威胁。暾儿裹得像粽子一样坐在炕上,咯咯直笑。晚上胤祥忙完了手头的事后也过来了,芸芸就是个叛徒,见他来了,连个侧面都舍不得甩过来给我。待把俩个小家伙哄睡了以后,我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贞儿病了,你有空还是去瞅瞅吧。”
之后我又派了不少药过去,胤祥也听了我的话去过一次。我一直以为,这样子就够了,可是,到后来才明白,自己所做的,远远还不够,可是那时已经迟了。
十月,冬季的冷并未能冻住朝堂的暗涌激流,乾清宫中掀起了一场盖过科场案的风浪。
其实,早在年初就有人弹劾太子结党会饮,只不过康熙把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件事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安郡王马尔浑薨的时候,步军统领托合齐于其丧事期间,纠集部分满族官员多次聚集在都统鄂善家宴饮。此类宴饮本是该被禁止,但皇上还是给与了宽宥。
而如今为何要旧事重提呢?胤祥一边替我掖好被子一边解释:“因为那次参加宴饮人员除步军统领托合齐外,还有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和八旗的部分军官。”天,竟一连扯出了几个官拜从一品的大臣!
“不对,即便是这样,可早在年初皇阿玛就该知道了呀,为什么现在才处置?”
他躺在我身旁,说不清是在以何种感情评论这次的事件:“其实早在三月就开始查了,但一直迟迟没动手,或许……也是对二哥失望到了顶点吧。”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虽知道你与太子交好,可我还是不希望你卷进去,太子到底适不适合这个位置,你……”我顿了顿,接着道:“诚然也是清楚的。”
“好了,小管家,睡觉吧。”我知他是在与我插科打诨,可还是没再开口。康熙爷彻查此事难道是在害怕太子逼宫?毕竟一篓子的军官聚在一起,特别是其中还有直接负责保卫皇帝的步军统领。可是,我不信这件事他是到年初有人弹劾时才知道的,那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才动手?
而后胤祥又开始忙着一项经济方面的改革,用高中课本上的话来说就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这项改革在几年前就有了蓝本,但是一直未能付诸实施,主要是朝中反对声太过响亮,以至于康熙爷举棋不定。
我在一旁磨着墨问:“那你是怎样想的?”
“蝇头小利,焉能左右大局?”
“这一改革确实牵涉到许多官僚贵族的利益。不过这不失为一项英明之举,在保证税收稳定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刺激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往长远了看,就是在为后世的繁荣奠基。”我想了想,鼓励道:“说不定皇阿玛正在等你的折子呢!”
等他写奏折的时候,我又开始思考太子结党会饮的事儿,但不等我想明白,府里就出了件大事,至少,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记得那天飘着雪,胤祥去上朝后我又缩回了余温尚存的被窝,然而还没来得及合眼,笙儿突然跑了进来,说贞儿不好了。
我心中隐隐浮现一种不安,蹙眉问:“大夫请过去没?晴姗怎样了?”
她一边服侍我穿衣,一边回说:“已经着人去请了,可雪这样大,怕是要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晴主子早就急坏了,说是贞格格已经烧晕了,高热一直降不下去。”说话间,我扯了氅子,匆匆往晴姗院子里赶去。
待赶到时,只见贞儿一张小脸被烧得通红,毫无意识地躺在被褥里,晴姗垂泪跪在床边,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抬眼看见我,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哭着让我救救她的孩子。
我拉过她,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再开口,我听见自己镇静的声音:“请大夫的人去了多久?”
旁边的丫鬟垂首回答:“已经有两刻的功夫了。”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如果没被雪天干扰,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们去捧些雪来融掉!”下人们一听我吩咐,忙不迭的跑出去。晴姗也是急糊涂了,提起裙角就往外跑,我眼疾手快拉住她道:“你去守着贞儿,不要哭,叫她的名字,跟她说说话。”
她就如同得了圣旨一般,转身往贞儿那边去,由于走得太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我看在眼里,疼在心尖,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爱,超越了所有的无私付出。此刻,我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我立在门口,隔着被时空损伤的点画结构,审视这场寂静的喧哗。
“福晋,雪水来了。”一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扰乱了我的思绪,就像一滴水珠打破了一湖的平静般。闻言,我连瞧都来不及瞧她一眼,便直接将盆端了过来,顺手拽过她握着的帕子,走到晴姗身边,然后将濡了雪水的帕子搭在贞儿额上。可是,就在我要收回手的那一刻,我蓦然发现,孩子,已经没了呼吸……
看着身旁强忍泪水,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自己孩子的晴姗,我一时愣住,只待苦涩润湿唇角,才醒悟过来——贞儿,已经离开了,永远的……安静如同她来的那一日,等产婆拍了好多下,才啼哭出声。当时我还在想,这定是个喜静的孩子,然而,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想,我们却已看不到了。
“晴姗,别叫了……”
听到我的话后,她顿了顿,一脸不明所以地望过来。是呀,是我让她叫的,又是我阻止她叫的,面对这样子的我,她迷惑也是应该的。我哽咽了一下,柔声道:“贞儿累了,让她睡吧。”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十三阿哥第三女卒,年二岁。
月底,在晴姗搬去我和胤祥拾掇出来,却许久都没有去住的那间院子里的同时,被晋封为了侧福晋。走的那天,送行的只我一人,她看起来很安静,来时的娇俏已被岁月和波折磨去,留下的,是一种让人揪心的澹定,我伸手抱住她孱弱的身躯,只听她幽兰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耳畔:“姐姐,谢谢你。”
一直到马车驶过被白雪掩去的地平线,那声音都没有散去。
这期间,托合齐“以病乞假”离了职,而此时“会饮案”正在调查之中,其间的猫腻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天我正在给暾儿穿袄子,胤祥就走了进来。小家伙这个时候已经会叫“阿玛”了,小嘴顿时甜得不得了,比芸芸更甚,胤祥应了声,伸手逗他。
我抬头瞅了一眼,又垂首继续给暾儿穿衣,随口问:“怎么连朝服都没换?难不成还等本福晋亲自来给您更衣?”
他没有理会,忽的抱住了我的腰笑道:“萌儿,你可知谁顶了步军统领的职?”
“谁呀?”说话时,我连眼皮都没抬,径自伺候着双手乱舞的小祖宗。
不想他却语出惊人地报出了三个字——“隆科多。”我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被暾儿饶有兴味地抓住后直接塞进了嘴里,我这才回过神来,忙缩手道:“你个坏小子!”
“我只是没想到,连四哥都没看准的事儿,倒叫你给说中了。”记得那时我曾经让胤祥向四阿哥提过他,奈何他虽然在担任一等侍卫之后不久就被提拔为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可四十四年时,因康熙爷一句“不实心办事”又被革去副都统、銮仪使的职务,重新做回了一等侍卫。外加最初他是与大阿哥交好,所以四阿哥并不看好他。
再说江南科场的那件案子,礼部官员合议后,于十一月丙戌日呈上奏折说:江南科场一案,应行文该督抚将举人吴泌等解京,到日,请旨复试。如果文墨不通即将情弊严审究拟。
康熙爷御批道:这事情着张鹏翮会同江南、江西总督,江苏、安徽巡抚在扬州地方彻底详察,严加审明具奏。左必藩、赵晋俱着解任,发往质审。
而此次主审的钦差大臣张鹏翮便是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会审的有两江总督噶礼、江苏省巡抚张伯行、安徽巡抚梁世勋,一共四人,跟胤祥折子上提议的差不多。
我将暖炉塞到他怀中,微微皱眉道:“噶礼?这个名字挺熟的。”
“他是何和礼的四世孙。”
“何和礼?是不是娶了东果格格的那个开国勋臣?”若说何和礼我可能没什么很深的印象,但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一女东果格格,想必少有人不知道吧。
“嗯,然后噶礼以勋臣之后入朝为官,昨年正月由山西巡抚擢升江南、江西总督。”
我瞧他垂首疾书,心下好奇,便问:“你在写什么?”
“还是上回那件事儿,推行甚难。”
我“哦”了一声说:“既然朝中阻力甚大,你何不当个说客,挨个去说说?只要暗示皇阿玛心意已决,此事势在必行,然后扯点小谎什么的,我想,大概没有人希望自己大失圣心吧?”
他沉吟道:“这个我不是没想过,可萌儿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是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的。”是呢,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皇上的某个决定,不能由他亲口说出来,而是由朝臣上奏。一来如果在朝堂上被反驳会让他显得很没面子,二来如果因为大臣们顾及天子威仪而无人敢说实话,那又不利于国家的发展。
我扬眉轻笑,提醒道:“不用什么名义,这是你的政见,你自然可以为此去游说。”
他微微愣住,旋即展颜。“我倒是钻了牛角尖。”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胤祥都在外忙于交涉,我几次担心他旧疾复发,可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能说出来。看他的样子,也是怀着一腔远大抱负的吧!为相,就该“诗书万卷,致身须到古伊周”;为将,就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只要是个男人,就该效仿文天祥的豪情万丈——“人生翕欻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即便是再希望过上平凡的生活,但面对这样的他,我的眼中,只有欣赏。
随着追查的彻底,案情也逐渐清晰,之后皇上下令逮捕了托合齐。据胤祥说,皇上自谒陵回来后,心情一直不佳,我寻思着,这二废太子很可能已经不远了。结果最先等来的诏书却是:“承平日久,生齿日繁。嗣后滋生户口,勿庸更出丁钱,即以本年丁数为定额,著为令。”看来,胤祥的辛苦没有白费,康熙爷已经力排众议,一心改革了。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很有作为的明君。
而后的一段日子,可以说是很平静,至少比照前后是这样的。
No。41
三月,康熙爷的老师陈廷敬病危,他亲自遣太医前往诊视。夏四月,享年七十三岁的致仕大学士陈廷敬卒,皇上命三阿哥奠茶酒,御赋挽诗,并且命南书房翰林励廷仪、张廷玉赍焚,予治丧银一千,赐谥号文贞。
伴随着直射点的北移,太阳一天天毒了起来,芸芸身上捂出了痱子,大夫开了草药说用来洗洗就好了。晚上我熬了药水,把躁动不安的小鬼拎着扔进了木桶里,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直在水里瞎扑腾,溅了我一身的水。
好不容易将小家伙打理干净,我让嬷嬷带她去睡觉,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准备回房换衣服。熟知刚推门进屋,就猝不及防地被揽入了一个热乎乎的怀抱,笙儿跟在后面,识趣地没有进来,而是替我们,不对,应该是替那位爷拉上了门。
我佯嗔道:“最近可是太闲了?又把以前吊儿郎当的脾气给惯出来了。”
不想某人比我还厚颜无耻,当即很不要脸地回说:“你可不就爱爷的吊儿郎当。”
“呸,谁爱你了?我才……君子动口啊!哈哈……别挠我……别……胤祥!不许挠……哈哈……”
“那你说谁爱我?”
“我。哈哈……我爱……我爱行了吧!”
他得寸进尺道:“光嘴上说说怎么行?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跌入床帏前,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即为不相干的念头,那便是——这句话,说得还听押韵的。
一夜侵略与反侵略,外加攻城略地与收复领土交错的拉锯战,让我直接躺到了第二天中午。许是昨晚用脑过度,起来时还有些迷糊,竟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咋不叫皇阿玛将你也带去塞外,免得尽在家里跟我使坏。”说完以后,我真恨不得当场就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轻轻愣住,旋即笑道:“今个儿天好,爷带你上外处使坏去!”
于是我便和胤祥穿着常服,鬼鬼祟祟地混到街上去了。开始我俩还是并肩而行的,然而走着走着,就变成我在前面疯狂采购,他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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