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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晚笛 听张充和讲故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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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听闻,卞之琳这一名篇,就是为张充和写的。诗中的那个「你」,就是卞之琳苦恋了几十年的「张家四小姐」——张充和。所谓「卞张罗曼史」(「什么罗曼史哟,一点儿也没发生『罗曼』。」张先生在审阅此稿时笑叹),虽然不若现代文坛掌故里那几段著名的罗曼史那么有名——比如,徐志摩与林徽因、陆小曼之恋,郁达夫与王映霞之恋,张爱玲与胡兰成之恋,徐悲鸿与蒋碧微之恋,等等;但是,在文学圈子和广大读者中,「卞张之恋」,也早已蜚声遐迩,传扬久远了。
    可是,与张充和先生有过这么多的来往、交谈,我一直小心回避着谈论卞之琳,甚至有意无意地想延后进入这个话题(因为一定是会遭遇到的)。我担心触碰到老人家的一段伤感往事。然而,我随后就发现,这种小心和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那天去看望张先生,看见茶几上散放着一本《卞之琳纪念文集》,好像是亲友刚刚寄赠的,我便借着这个话题,略带迟疑地开了口:「张先生,能给我谈谈卞之琳么?我知道卞之琳这段苦恋的故事很有名,可是一直不好意思问你……」
    没想到,张充和朗声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可以说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说『苦恋』都有点勉强。我完全没有跟他恋过,所以也谈不上苦和不苦。」
    卞之琳《断章》手稿,应是一九八○年的重誊稿。
    这个答案有点出我意料。本来,我等着要听一出凄美悱恻的「罗曼哀史」呢。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认识就很早了。卞之琳出北大的时候,我进的北大。可我还没进北大的时候,在北大校园就见过他。后来又在沈从文的家里碰见过。我记日期总是很差,可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给我写信。」
    从资料上看,卞之琳是一九二九年进的北大英文系。张充和是一九三四年考入北京大学,在此以前,曾在北大旁听课程。
    「这么说来,卞之琳对你是一见钟情了?」
    张充和笑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至少是有点一厢情愿吧。那时候,在沈从文家进出的有很多朋友,章靳以和巴金那时正在编《文学季刊》,我们一堆年轻人玩在一起。他并不跟大家一起玩的,人很不开朗,甚至是很孤僻的。可是,就是拼命给我写信,写了很多信。」
    「那,你给他回过信么?」
    「没有。那些信,我看过就丢了。」
    「他给你写过多少信?」
    「至少有过百封信吧。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更没惹过他。」这个「惹」字,我注意到她随后用了好几次,「他是另一种人,很收敛,又很敏感,不能惹,一惹就认真得不得了,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出去过,连看戏都没有一起看过。」(「我年轻的时候爱玩,」张先生一边审看此稿,一边补充着,「我其实是常常和别的人单独出去玩的。唯独就是不能跟卞之琳单独出去,我不敢惹他。」张充和呵呵笑着。)
    青年时代的卞之琳
    抗战前张充和在北平(张寰和提供)
    「噢?那,他是典型的单恋了?」我确实大感意外,我所熟悉的「五四」青年那一代人的恋爱故事,若不是「狂飙突起」,也至少不乏「花前月下」的。
    「完全是单恋,」张充和的回答很直接,「不过感情很强烈。前后持续的时间大概有十年。我不理他,他就拼命写诗,写了很多无题诗。」
    我打开案几上的《卞之琳纪念文集》,翻到里面的黑白图片,问:「那时候的卞之琳,是不是这个样子?」图片中,是一位五官平实、戴着圆框眼镜、神情木讷耿严的年青人。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老人默默点头,「他人很好,但就是性格很不爽快,不开放,跟我完全不相像,也不相合。我永远搞不清楚他,我每一次见他都不耐烦,觉得他啰里啰唆的。」
    我问:「你不爱他,怎么不跟他说清楚呢?」
    张充和笑道:「呵呵,从来大家都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呢?我说,『他没有说「请客」,我怎么能说「不来」?』他从来没有认真跟我表白过,写信说的也只是日常普通的事,只是写得有点啰唆。别人不了解,以为是我惹了他又不理他,他自己也老对别人说,我对他有意思——其实完全没有,说良心话,一点意思都没有,从来没有惹过他。」
    「是不是你的什么善意的表示,给他带来误解了呢?」
    「他后来出的书,《十年诗草》、《装饰集》什么的,让我给题写书名,我是给他写了;他自己的诗,让我给他抄写,我也写了。可是我也给所有人写呀!我和他之间,实在没有过一点儿浪漫。他诗里面的那些浪漫爱情,完全是诗人自己的想象,所以我说,是无中生有的爱情。」
    我笑着说:「张先生,那我当面想求证一下,都说卞之琳那首最有名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那里面的那个『你』,就是你张充和——张家四小姐,对么?」
    张充和微笑着:「大家都这么说,他这首诗是写给我的,我当时就有点知道……」
    「那大概是哪一年,在什么地方写的?」
    「具体时间我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在昆明那一段吧?我们在一块儿的时间并不长的。我们在北平认识了以后他就开始给我写信,可是随后我进北大,他却离开了北大。后来抗战开始,我在成都时,他在川大教书,川大以后他就去了延安,去了延安信就很少了。他好像从延安又到了昆明联大,我们又在昆明遇上了。可我后来就到了重庆。抗战胜利后回到苏州,他专门来看过我,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单独出去过,要出去玩,都是一堆人在一起。」
    (左)卞之琳在延安。 (右)张兆和、沈从文在昆明。
    我记得在哪个资料上读过,卞之琳晚年整理他的文集,还把他与张充和在虎丘的一张合照放了进去。我猜想,想必就是那次苏州造访,「一堆」结伴出游的年轻朋友们,当时起哄让他们合照的。
    「随后我就跟汉思结了婚。我到美国后,卞之琳还来过信。我听说他直到四十五岁才结婚。『文革』结束后我到北京,他专门要请我的客,我还到他家见到他的夫人。呵呵,那就是一种老朋友的感觉了。」她顿了顿,摇摇头,又轻轻笑了起来。
    我拿起桌上的《卞之琳纪念文集》,随意翻着,笑道:「看来,这段单恋和苦恋,没有成就出伟大的爱情故事,却成就出了一个伟大的爱情诗人。我相信《十年诗草》里面许多有名的爱情诗,都是为你而写的。我还记得有一首叫《鱼化石》,写得很美,但表述得很含蓄。」
    「也许吧,」张充和眼瞳里似含着一丝苦笑,「我写旧诗,他却不写旧诗。我不太看得懂他们写的新诗,包括卞之琳埋头写的那些新诗。」
    我顺口提起了民国时代那几段有名的罗曼史,徐志摩与林徽因、陆小曼,郁达夫与王映霞什么的,都曾经轰动一时,便问:「都知道你们『张家四姊妹』在昆明、重庆时代很有名,你又是四位小姐当中唯一单身的,那时候,一定会有很多追求者吧?」
    沈从文、张兆和、卞之琳晚年合影。(张寰和摄)
    「我从来没有过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张充和的回答很平静,「确实有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一起玩的人,追求过我,但都不如卞之琳这一段来得认真,持续的时间长。他的好意我是心领了,但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我自始至终对他都没有兴趣,就看见他在那里埋头做诗,你说我能怎么办?」说着老人就转移了话题,「陆小曼我倒是见过的,那是战后在上海,不知和谁一起见的她,不过那时,她已经很见衰老了……」
    这个话题至此就打住了,张先生似乎再无意细述下去。那天是雪霁初晴的天色,老人心情很好,谈兴一直很高,随后谈到与胡适之、张大千、章靳以等长辈老友交往的故事,似乎比谈论这段「卞张罗曼史」有着更高的兴致。我确实也注意到,在很多人那里——除了卞之琳本人,也包括沈从文,更不必说坊间的流传——曾经重笔渲染过的这段「卞张之恋」,在张充和以往的口述实录里(比如《合肥四姊妹》),反而一直是分量很轻,一笔带过的。「剃头挑子一边热」,这大概才真实反映了这段著名的民国罗曼史的失衡与失重吧。
    末了,我想请出两位「当事人」的文字,为读者存真,也为本文作结——
    卞之琳在他的《〈雕虫纪历〉自序》中,对此「单恋」,其实有所述及:
    在一般的儿女交往中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初次结识,显然彼此有相通的「一点」。由于我的矜持,由于对方的洒脱,看来一纵即逝的这一点,我以为值得珍惜而只能任其消失的一颗朝露罢了。不料事隔三年多,我们彼此有缘重逢,就发现这竟是彼此无心或有意共同栽培的一粒种子,突然萌发,甚至含苞了。我开始做起了好梦,开始私下深切感受这方面的悲欢。隐隐中我又在希望中预感到无望,预感到这还是不会开花结果。仿佛作为雪泥鸿爪,留个纪念,就写了《无题》等这种诗。
    沈从文在他记述昆明生活的《二黑》一文中,曾用华丽翔实的笔墨,如此隐曲地评点这一段「卞张罗曼史」:
    ……然而这个大院中,却又迁来一个寄居者,一个从爱情得失中产生灵感的诗人,住在那个善于唱歌吹笛的聪敏女孩子原来所住的小房中,想从窗口间一霎微光,或者书本中一点偶然留下的花朵微香,以及一个消失在时间后业已多日的微笑影子,返回过去,稳定目前,创造未来。或在绝对孤寂中,用少量精美的文字,来排比个人梦的形式与联想的微妙发展。每到小溪边散步时,必携同朋友五岁大的孩子,用箬叶折成小船,装载上一朵野花,一个泛白的螺蚌,一点美丽的希望,并加上出于那个小孩子口中的痴而黠的祝福,让小船顺流而去。虽眼看去不多远,就会被一个树枝绊着,为急流冲翻,或在水流转折所激起的漩涡中消失,诗人却必然眼睛湿蒙蒙的,心中以为这个三寸长的小船,终会有一天流到两千里外那个女孩子身边。而且那些憔悴的花朵,那点诚实的希望,以及出自孩子口中的天真祝福,会为那个女孩子含笑接受。……诗人所住的小房间,既是那个善于吹笛唱歌女孩子住过的,到一切象征意味的爱情依然填不满生命的空虚,也耗不尽受抑制的充沛热情时,因之抱一宏愿,将用个三十万言小说,来表现自己。两年来,这个作品居然完成了大部分。有人问及作品如何发表时,诗人便带着不自然的微笑,十分郑重地说:「这不忙发表,需要她先看过,许可发表时再想办法。」决不想到这个作品的发表与否,对于那个女孩子是不能成为如何重要问题的。……
    (引自沈从文《二黑》,见《生之记录:沈从文随笔》,北京大学出版社二○○七年版)
    谈话于二○○八年一月十九日
    二○○八年七月八日于康州衮雪庐整理毕
    「乱世佳人」、书店伙计与「小挎奶奶」
    张充和谈她与傅汉思的异国婚恋
    连天大雪终于止停。在新英格兰,雪霁初晴的日子总是让人骋目抒怀的。给张先生打过电话后,我几乎是哼着歌,开车穿越白雪覆盖的原野。跳步迈上张家门槛,发现门已经虚掩着打开,老人笑盈盈地迎上来,说:「我走路慢,就先把门开着,不想让你等门。」我觉出老人今天的心情也很好——得,我可以敞开话题,让老人家聊聊汉思,说说她自己的这段异国婚恋故事了。
    茶几案桌上,那本《卞之琳纪念文集》还放在一角,和其他几本字帖、杂书摞在一起。我知道,即便因白内障恶化视力锐减,除了坚持写字,老人每天还是抽出相当多的时间读书。亲友寄赠的书她几乎是随到随读,或粗或细地浏览一遍。所以,有一回她向我说起「郭德纲」、「潜规则」与「男色消费」的话题,我吃了一大惊,连声笑着:「张先生,你很update(紧跟时尚)呀!」原来,那是她从三联书店给她新寄到的新书《话题2006》里读到的。
    「你让我谈谈汉思呀?」张充和微微笑着,「是呀,我以往很少跟人谈起汉思,因为就是眼跟前的事情——虽然,汉思也走了好几年了。」张充和的先生——德裔美籍汉学家、耶鲁教授傅汉思(Hans H。 Frankel),是二○○三年病逝的。
    老人淡眉轻舒——岁月的图卷,又一次轻轻展开来了。
    一九四七年,张充和与傅汉思在北平颐和园。当时充和正在北大教书法和昆曲。(纽约海外昆曲社提供)
    「我认识汉思是在一九四七年,在北平。」老人的话说得很直白,「抗战胜利后我先回了苏州,后来就到了北平,预备在北大开昆曲和书法的课,那时候已经有学生开始学了。我当时住在沈从文家,汉思常到沈家来玩,就这样认识了。」
    我笑道:「我在哪本书里读过沈先生一个回忆,说:『汉思开始还是登门找我学中文的,后来才发现,这位美国年轻人早转移了目标,根本不是冲我来的!』」
    「是呀是呀,那时候,汉思一进门,沈先生就大叫:『四妹!找你的!』汉思当然是很主动的,我发现他人不错,很老实,也很热情开朗,我们就这样交往起来了。」
    「汉思那时候的中文好么?」我对这一点很感兴趣,「你们日常交流,用什么语言?」
    「当然是中文。那时候,他的中文马马虎虎能说,我的英文不好,他来到沈家,跟沈先生说的是中文,我三姐会说一点英文,就中、英文夹杂着跟他说话。我当时在北大红楼也有宿舍,但常住在沈家,汉思就常来。」
    我记得从前看过汉思年轻时候的照片——一位帅气儒雅的洋人小伙子,和一位秀外慧中的中国大家闺秀的结合,确是一种真正的「中西合璧」。
    我问:「汉思又是怎么认识沈先生的呢?」
    「他和沈先生是北大同事,沈先生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一来二去的就很熟了,他常常向沈先生请教一些与中文有关的问题。噢,对了,把汉思介绍给沈从文的,是……季羡林。」老人开始一下子记不起名字,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时候,沈先生在北大中文系教写作,汉思在北大教拉丁文、希腊文和西方文学。」
    「那么,汉思又是什么时候到北大教书的呢?」
    「也是抗战胜利后吧。他是胡适介绍到北大来教书的。汉思原籍是德国,德文自然很好。他的父亲在德国就很有名,二战中从德国到美国来,在斯坦福大学当教授,教西方古典文学。他舅舅也是一位教西方古典的大学者。他有西方古典的底,通西班牙、葡萄牙、法国、意大利好几国文字。他中学九年的古典课程都学得很好,十八岁随父亲到美国的时候,在斯坦福已经直接读大三,本科拿的是西班牙文学的学位。他的PH。 D(博士)是在伯克莱念的,他觉得父亲已经在做西方古典,自己不如就改攻一门欧洲的小语种——诺曼斯语,就做这个诺曼斯语的研究吧。他毕业后在加州大学的某个分校教书,胡先生就是这时候认识的他,就请他到北大来教书。」
    一九四八年,张充和与傅汉思结婚时拍摄的婚纱照。
    我心里约略计算了一下时间,汉思与胡适的初识,应该是抗战期间胡适担任驻美大使的时候,「汉思那时候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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