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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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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过你吗?”她贴着他温暖地脊背,回说:“有,六岁前,我父亲背过。”他沉默着不知如何接话,她却是不介意地笑道:“你算是第一个背我的男人。”他听罢低头一笑:“我想做唯一的一个。”寒风凛凛吹拂的漆黑道路仿佛是不知名的空洞未来,沙沙作响的树枝藤条宛若慑人心魂的牛鬼蛇神,夜幕中的峰峦叠嶂岐山峻岭好像故事中的剪纸油画,她幽幽地说:“我答应你,不管我婚嫁何人,这辈子都不会让他背我。”
月亮被浅薄的云雾缭绕,斜照出淡淡的明亮,轻柔似丝,清澈似水,洒在她的心上,温暖阵阵。
遥想起何家牵挂她的谭彦卿,她推迟了他的再三挽留,执意回顺德城,他劝说:“张澤霖说不定因为这场大雨也困在猎场,等明天天亮再做打算。”她道:“我怕彦卿叔见不到我回去,会整晚睡不踏实。他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我不能让他挂心劳累。今儿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担忧重重了。”他不再阻拦,只说:“那我送你。”她没有反对,点头默许了。
一路上,他十指相扣锁住她的手。干燥的军衣外套虽罩着紧贴身子的温湿旗袍,仍是抵不了恣意横生的寒气,她微微发颤,便被他一览无余,拥她入怀时,他征求她的意见:“先去我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她开玩笑回道:“若是其他女人遗留下的我可不要,若是其他女人挑剩下的,我也不要!”他没好气地笑了笑,说:“我家里除了五十多岁的母亲,三十岁的姐姐,便是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下人,只能委屈你借用丫鬟的换一换。”她又打趣道:“是向服侍你的丫鬟借吗?我也不穿。”他又是笑了笑:“没有丫鬟服侍我,若是你甘愿做第一个,我荣幸之至。”
车在这一路笑谈中驶到何家大门,她归还外套道了谢,下车三五步开外却迟迟听不到发起的油燃机声,她好奇回眸不想撞上他宽阔的胸膛,被他再次拥住又是一阵狂跳的心乱如麻,她推他:“不要这样,彦卿叔会看到。”他死皮赖脸抱着不放:“若是他说三道四,我定拿枪崩了他。”她不假思索道:“不要。”看到他嘴边若隐若现的弧线,知道他故意说出来吓她,不禁生气地捶了捶他的肩。墙壁的灯火照着她凄亮的眸子圆润的笑涡,大大闪光,他俯身凑近她耳边:“我是认真的,我想你留在顺德。”她低垂额头看到地上的影影双双,思索片刻,蓦然抬头说:“你容我想想。”得到心满意足的答复,他松开了她,而她疑虑密布,心思重重,仍是给了他临别前最灿烂的笑。
春风不识周郎面(17)
是何家管事开得门。
瞧见是谭家表小姐行了礼后,管事忙提醒道:“余小姐,谭管家在客厅一直候着你回来。”她笑颜道谢问道:“你家老爷没有过于担心吧?”管事躬身回话:“还好,少爷本打算去南郊走一趟的,不想遇到大雨,只好跟相熟的人通了电话,确保小姐你安然无恙后,老爷和谭管家都安心不少。”她又是再三言谢一番。
在客厅等候多时的谭彦卿,看到宛静完好无损回来只是喜不自收,可始终怀揣忐忑,开心过后自是神经紧绷,不由上前谨慎问道:“表小姐,少爷的事情怎么样了?”
宛静眸子闪烁,笑容自信,回他道:“彦卿叔,明天跟姨丈发通电报吧!就说,表哥一月内安全回许昌。”
“嗯?!”谭彦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宛静话里的意思,眼泪顿时不能自控,一滴滴地不止下落,拿了衣袖拭擦后望见表小姐微笑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地笑着掩饰,说:“若是少爷真出了事,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用!”
她浅浅一笑,推了谭彦卿回房休息,安慰他说:“彦卿叔,你放心,我就是拼尽所有,也会救表哥出来,会让你继续帮表哥打点谭家生意。”
谭彦卿听后转悲为笑,只顾点头言“好!”
宛静先是回房换了身干爽衣服,对着镜子打理了不太凌乱的丝发,继而准备去书房跟未休息的何茂田打声招呼,恍然间看到梳妆台前未曾有过的六角胭脂粉盒,不觉好奇,这粉盒暗哑色沉淀背景,粉色梅花渲染盒面,不是国外流传过来的洋货,似乎也不是传统鲜花碾磨的粉渍,像是稍加改良的东西,打开后一股清淡的兰花香味扑鼻而来,不禁感激地轻轻一笑。
书房的门未关闭严实,能隐隐听到屋子内的争讨。
“反正我不管,娘觉得她人漂亮,又知书达礼,作咱家的儿媳妇能出入厅堂下得厨房。”是何宗望理直气壮的声音。
这俨然是一场家庭纷争,她是外来客人不便打扰,可无意听到下面的答话,她身子雷霆一震,脚下几乎不稳:“你怎么能妇人之仁?你也瞧见了,她不是一般的人,除了为人处世经验不足外,见识都不在你我之下,从她说出那番连累何家的话,我就明白,你将来控制不了她,这个家迟早会被她掌控。你说她完美,谭继昌为什么不敢娶她当儿媳妇,为什么偏偏往咱家送,为什么非要与咱们联姻,是因为他信中提到的发展南北贸易吗?不是,他怕她进谭家,怕她将来压住世棠,掌控谭家生意,把谭家活活变成余家。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
“这只是你的凭空猜测,你别冤枉谭叔,他可没有那么卑劣的想法?”何宗望甚是不服气。
“我冤枉他?当初他千方百计托我找门当户对的儿媳妇,我答应了,可是领着人到谭家时,是吃了世棠的闭门羹,后来我才知道,世棠他早有意中人,是留洋在外的表妹。这事情谭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谭继昌能不清楚吗?他这是想在世棠出狱前,赶快把烫手的山芋扔了,让世棠吃个哑巴亏,让自己落得清静。”何茂田字字句句落地有声。
书房沉默片刻,何宗望元气大伤,词穷语尽,不甘的语气很是微弱:“我相信世棠的眼光,她绝不会盘算怎样掌控谭家,掌控咱们何家!”
“不会?你知道她今儿跟谁出去了吗?你知道她口口声声的许昌朋友是谁吗?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张元帅的亲信孙参谋长。”
何宗望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孙铭传?”
“你花了大笔钱财攀龙附凤顶多打通了孙铭传的下下级将领,我费尽心机投其所好点头哈腰至多认识了张家的管事,可是她有多深藏不漏,不动声色的时候孙参谋长的车已经停过咱家楼下了,现在回忆回忆,张元帅从沽溏仓促回来又去南郊游玩打猎,而且没有其他手下相陪,单单只有一个孙铭传,这里面不会没有猫腻。”何茂田冷静分析说。
“爹,你的意思是,孙铭传为了讨好她,请求张元帅回顺德......”
怎么会是这样?
后面的话,她已不敢继续探听,她只觉脑袋眩晕,眼迷霜雾,茫然失措。
原来,在姨丈的眼里,她是夺声夺势夺谭家大权的潜在威胁。
原来,在姨丈的心里,恨不得早早把她踢出谭家大门,恨不得她远嫁他乡与表哥在无任何瓜葛。
那是看着她长大养育她成人的姨丈啊!
她势如急水奔到谭彦卿房门,可是敲门的手迟疑了。
她要问彦卿叔什么呢?知不知道姨丈的心思?何家父子所说是否属实?彦卿叔在谭家待了一辈子,他什么不懂什么不知,来顺德时,他肯定得到了姨丈不一样的千叮万嘱。若不是,何家太太怎知道迎合她食饭的口味,何宗望怎知道她使用的香味;如若不是,他为何从不关心她跟外面男人逢场作戏打情骂俏,为何不介意她跟陌生男人早出晚归,他不提醒她的行为有失谭家儿媳风范,他只是纯粹挂念她的安危,他怕跟姨丈跟表哥交不了差......
这是一个局,姨丈精细安排的局。
她在胭脂盒下留了封简短的信,说,朋友接我去他家玩住两日,勿念,表哥如期回许昌。
何家管事看到她回来又匆匆领着行李箱出去,好奇问道:“余小姐,你这是……”她强装镇定,微笑说:“我跟朋友约好,去他家小住几日,我留了封信在房间里,你帮我知会彦卿叔一声,顺便谢谢你家老爷这几天的款待,现在很晚了,不要惊了你家老爷和太太休息,我先走了。”何家管事不便多问,又说:“余小姐,我送送你。”她婉言拒绝道:“不用了,他会来接我。”随后不顾何家管事疑虑的脸色,直起腰背踏出了何家门框。
她永远不属于这里。
望着星罗棋布的夜空,亦真亦幻的银河,她想起了朋友说过的一句话:想哭的时候,不妨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找一找你在为那一颗流泪,也许当你眼花缭乱以后,会忘记自己为了什么而哭。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她每走一步都笑得璀璨,她每次扬起嘴角都不忘望一眼屹立身旁的青色路灯,她的笑必须比它们闪亮。
身后突然传来振耳欲欻的车鸣声,她向墙边闪躲腾出位置,哪知那车从身边滑过又稳如泰山地停靠在她面前,车里下来的人不陌生,是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回来了,在她无家可归迷途不知如何返的时候,他踏破夜色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一句过问的话嘲笑的话安慰的话,他只是默默地拥着她上车,然后搂着她说:“宛静,我们回家。”
她望着他笑,可是眼泪像剪不断的丝线,像奔腾不息的溪流,汩汩往外倾泄,拦它不住。
春风不识周郎面(18)
清凉的夜色映照着大雨冲洗后无尘的青石街道,道路上斜枝庇荫光怪陆离,斑斑影影的皎洁与丝丝点点的黑暗交错而过,渐渐印入忧伤平息的眼眸。
车子畅行无阻行使在大道,似乎朝向他潜意识的家,虽不知他家院多大,单单凭借他深长若虚的身份,隐隐透露的门庭事态,还有何家父子谈话间的趋炎敬畏,想必不是家世显赫,亦是权倾当局,对于这种根深四海的宅门,她是再也不想撞破胆量越雷池半步,抹掉梨溶翠袖的桃红泪,她恢复静若谷松的神态,请求他说,找一处邻近的旅馆,放下她便可以了。
他目光汇聚,嘴角掩饰不过挂心:“住在旅馆,我如何放心得下,这里虽然是顺德城,我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随时随地地照顾到你。”
方才的黯然神伤已烟消云散,她眉梢吊弯,唇齿微露,对他道了谢,说道:“南洋的两年,我一直住在旅店,过半工半读的生活,对那里似乎比高墙林立的琉璃瓦阁还要熟悉,你不用担心。”
他瞳孔惊愕,俨然不相信刚才那句出自家财万贯的谭家表小姐之口,瞧见他默言无答,她浅浅一笑,肯定道:“句句诚实,绝无虚言。”
他面目认真,摇了摇头,体贴回话:“我只是在想,若是那时我在你身边,决不会让你一人流落异乡,漂泊在外。”
她弯弯的睫毛微微一怔,仿佛碧玉连天的一朵清荷迎风抵挡天界暴雨,生怕不小心的一滴落尽了眼眶的心湖,再也无法维持晚烟直炊的平静,她不得不低垂下额头,摆弄起旗袍衣角上蓝紫色的梅花衣扣,眼神忽地白芒,只能迷迷离离地看到镶边的紫色花布印着一簇簇花朵图案,一丝冰凉气息不知何时侵袭了她烦躁不安的指尖,她模糊的视线终认清楚那一朵朵原是暗红滴血的玫瑰。
“我朋友在这附近有所闲置的别院,待会儿可以向他租借,虽然比不上家里方便舒适,至少比顺德大大小小的旅馆安逸,你觉得可好?”他手指纤长,掌心却大,不费一丝力气便将她的双手牢牢包裹了住。
也许是最深藏的心脆柔弱不经意显出了庐山真面,她再无需用冷梅的高傲伪装着坚强,面对他坦诚相待的关怀备至,她宛若湖岸芦苇,点头笑迎。
得到允诺,他朗声对司机下令:“去紫阳路。”
今日发生之事可比群兽,来得迅猛,来得激烈,依着他结识温暖的臂膀,困倦疲惫随之侵来,她微闭的眼睑上俨然飘落了一根丝发,沉如磐石,压得它涩如缎锦无力睁张开。
待嘎然而止的刹车声惊醒夜幕,恍然中又是气派雄壮的守门石狮,她心里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这别院哪里是闲置已久、墙垣朽败、杂草横生的迹象!
汉白玉石阶在月光下剔透玲珑,门上凸凹铁钉好似真金白银打造,色泽闪耀,坚不可摧,门檐旁两只大红灯笼一面印着“花开富贵”,一面印着“孙宅”,照映出赤金匾额上游龙飞舞的四个大字“孙氏壁苑”。
壁苑?
别院?
如若他口中闲置的别院如此奢华气派,她决然不会接受他的安排。
司机悄然在门口等候,不过眨眼的功夫,沉厚的铁门裂出一道缝隙,来人见到司机凛然一震,躬身出门,右手微扯起灰色大褂,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随即命人大敞门庭,迎接贵客。
听不清司机说了些什么,只是瞧他眼神示意了阶梯下的轿车。来人又慌忙下来楼梯,到了车窗前,唯唯诺诺,弯腰唤了声:“四少爷!”
张澤霖随意问道:“二哥呢?”
来人丝毫不敢隐瞒,低头回话:“老爷他今晚歇息得早,人马上就到,请四爷你莫怪!”
张澤霖听罢爽朗笑道:“我不怪他,只是他心里莫要骂我才好。”
来人生怕被误会,忙解释道:“哪敢!哪敢!”
两人正寒暄家族理事,忽然又从门里闯出一人,身着白色睡褂白色裤子,边系短褂衣扣边赶忙步子,脚下的鞋子一拖黑色一拖白色,显然是匆忙中胡乱穿了一通又来不及换下。走进车旁,看清轮廓,宛静赫然一惊,这分明是早晨接她去猎场的司机,孙先生。
孙铭传亦是发现了轿车后排静默的宛静,脸色微凉,随之沉着喊道:“四少爷!”
张澤霖一副坦然,问道:“二哥,你家北郊的那座宅子最近可有人租赁?”
孙铭传轻轻“噢”了一声,顷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回话道:“乌衣巷的梅香楼前些日子刚被租了出去,如果四少爷喜欢,我马上派人……”
“算了。”一旁的宛静知道打断谈话有违礼数,不禁羞愧难当,面颊绯红,对身旁之人莞尔而笑道:“不必劳烦孙先生了,我想还是随便找个客栈歇息落脚吧!”瞧他眉头微皱,甚是为难,她又劝说道:“既然已经租了出去,让人连夜搬出来无家可归,实在是不妥......”
她话未说完,不想被孙铭传淋漓的音色压了过去:“四少爷,余小姐若是不嫌弃,壁苑里正有一处空闲阁楼,是当年接待外使特意建造的。”
好不容易找到离去的借口,又被人轻易挡了回去,宛静晦涩接道:“既然是为外使设置,我一个百姓人家怎好住了进去!我看......”
“余小姐举止娴雅,情性贤淑,一看便知是名门之后,怎会是寻常百姓?再说,您从许昌远道儿来,又是四少爷的贵客,也算是顺德府的外使,寓情于理,住在里面都不为过。”孙铭传接过话耐心解释道。
她正欲推脱,被张澤霖携了双手,温柔安慰道:“还是听二哥的吧!毕竟这里比起客栈旅馆更让我放心!”不待她答应,他又转首对孙铭传下令道:“这样吧!阁楼算是我租借下来的,租金照付,时间不定。”
孙铭传腰身挺直,脚跟相撞,声音轻微却有力:“是。”随即打开车门,请出客人,不留半分余地。宛静推托不过,只好下了车,临走听到主人低声提醒管事“小心小姐行李”时,内心不免又多了份不安。
壁苑假山玲珑,芭蕉婆娑,南方水秀气息的建筑却硬生生地压得她喘不过气,似乎这园子越是奢华,越是表露出他的非同一般,行走在迂回曲折的回廊,望着前方不知名的黑暗昏色,她仿佛一步步濒临悬崖峭壁,命悬一线深渊。
春风不识周郎面(19)
所谓的阁楼是两层设计的洋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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