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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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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派出来,这位仁兄所派到的还是一个哑奴。他的玩意儿怎么样,于此也就不难想像了!

然而他的玩意儿无论怎样坏,他的运气无论怎样糟,眼睛总是生的,一二十年来,他在戏园子里出出进进的乱转,不觉就把那些大角儿的起居服食看得太清楚了,因此而激起的那一种羡慕和妒忌的心理,也就与日俱增,如果要用文字去形容它,《康熙字典》上简直还找不出适当的字。

后来他的年纪渐渐老起来了,《四郎探母》里的八妹九妹,《二进宫》里的徐小姐也眼看去不成了,真要教他掮旗打伞的去充跑龙套,他却不愿,没奈何只得抛弃了这碗饭,跑到乡下来投奔他的老姊丈。可是每逢人家提起唱戏的事,他总忍不住要狂吹一阵,把自己的玩意儿说得几乎比梅兰芳还好,把那些红角儿的生活说得几乎比王公大臣还阔绰,虽然樟树屯里也有几个晓事的人,暗地里都把他当疯子看,但大部分的人却个个相信他,都说孟家的舅公尚老二是梨园界中一个时不利兮骓不逝的老英雄。

他想收一个天资好的徒弟做下半世的依靠的主意,是从他昔年的一个同行身上想出来的。那个人姓李,也是一个色艺双“绝”的旦角,上了三十年的舞台,最了不起的一次,就是代替别人唱了一回四夫人。后来不知怎样,给他收到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做徒弟,也是他的老运来了,凭他那一份玩意儿,竟没有把那孩子断送,一出台就为长得俊、嗓子响的缘故,突然红了起来,每次拆到的份子,全归师傅,凡有请客的,也总得轮到他;孩子的家属想交涉也不成,因为当初他们还写过一张纸咧!

这件事给尚老二一知道,他就存下了心啦!无奈找了几年也找不到质地好的孩子,他见了梅宝倒是一看就中意的,无奈人家已在学堂里念书,而且老子又是那么钟爱,使他一直想不出什么方法下手。

“要是对门吴家的女孩子肯跟我学戏的话,三年以后,梅兰芳就完啦!”在秋海棠患病的时期里,他瞧他外甥媳妇天天上梅宝家去帮忙,知道她们已混得相当的亲热了,便故意一再的夸大着说。

恰好碰到她的外甥媳妇又是这樟树屯里第一个“好事之徒”,经她几次一撺掇,梅宝便上钩了。

“别忙,拜师的事过几天再说吧!”尚老二放出了满面的笑容说,“小姑娘,让我先试试你的本钱看。”

“啊!本钱?”梅宝差一些就要吓得逃出去。

“不,这话你可不懂了!咱们唱戏的人说本钱。就是嗓子。”尚老二不停地笑,简直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了。“嗓子也就是喉咙,喉咙喊得响的就是本钱足,喊不响或是喊不出来的,就说没有本钱。哈哈,你这可明白了吗?”

尚老二的做工搬到舞台上去固然吃不到一句采,但用在年纪还小,涉世未深的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面前,却已绰乎有余了。

梅宝瞧这位老师那么和气,不由也就欢喜得笑起来了。

吊嗓子原不是怎样复杂的事,梅宝瞒着秋海棠,溜到孟家来学着喊了三四个早晨,她的本钱便给尚老二看得清清楚楚了。

“响堂倒是可以响堂的,不过能不能上弦,还得再试几天才知道咧!”尚老二的心里实在是完全满意了,却还故意的这样说。

于是梅宝便捏着一颗惟恐失败的心,战战兢兢地依着尚老二的指教,跟着胡琴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学起来。

“真好,舅公,你听,她怎么一下子就学得这样好啊?”孟家的那个儿媳忍不住便这样心直口快地说。

恨得尚老二差一些就想把她赶出去。

“梅宝,你要吃这一碗饭指望是有一些了!”他把手里的胡琴放了下去,竭力忍住了心头的欢喜,装得十分郑重地说,“不过咱们唱戏的人要想赚大钱,一大半固然靠天分,但一大半还得靠用心学习。你要是真想跟我学习的话,至少必须磨练两年,那时候才可以一万八千的向人家开口了。”

两年?梅宝虽然觉得太久了,可是“一万八千”这四个字,却已像一针麻醉剂似的打进了她的血管里去,使她不自觉地把头连连点了几下。

她想这几年来爸爸真是够苦了,吃不饱,穿不暖,有哪一天看见他笑过?这一次病了几个月,请大夫的钱,配药的钱,以及雇两个伙计帮着小狗子下田去的钱,哪一文不是从他卧榻底下的那口旧皮箱里拿出来的。梅宝每次抽出一张钞票来的时候,便很清楚地看见她父亲脸上的筋在牵动,不用问,就可以知道他心里怎样的难受!后来在他病势沉重,昏迷不醒的几天里,还一再模模糊糊地念着:“一千完了”,“五百完了”,“还有三百不到了”,……这一串可痛的呓语。

“就是两年以后戏学会了,一时赚不到一万八千,每月只能赚个一千八百,也可以比此刻舒服上几百倍啦!”她垂下了头,一面拈弄着自己的衣角,一面这样想。

“可是有一点,我得先告诉你,”尚老二不停地搓捏着十个给鸦片烟熏得焦黄的手指说,脸上还是透着很温和的笑容。“学戏的规矩却跟你们学堂里有些不同,学的时候,我是一个钱也不要你的,可是在你把戏学会,出去上台之后,我这个老头子的下半世,就得完全靠你啦!孩子,想一想看,你乐意不乐意?”

差不多没有等尚老二把话说完,梅宝已抢着回答了。

“这是什么话!师傅,只要我把戏学成,这还有什么说的?”她根本不懂得梨园的规矩,哪里知道尚老二所说的“靠”,其范围是那样的广啊!舞台上正有许多红角儿,在上场的时候,扎扮得那样富丽,但到了台下,却终年只穿一件蓝布大褂,身边甚至一块钱也掏不出来;都为他们当初也答应了一声让师傅靠老,结果却就成了师傅的摇钱树!

这种关节,尚老二自己当然是知道得再清楚没有的,但他也未尝不察觉梅宝的聪明,深怕条件讲得太早,这棵摇钱树的种子会马上飞回去。

“不错,你的良心倒真是好的,这几天来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过规矩是规矩,再隔几天,好歹要请你爸爸写一张字据,那么彼此也好放心。”他故意不让他那一张给鸦片烟烧得剩了一重皮的脸上,露出丝毫认真的成分来,只装绝不介意的样子。

当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梅宝的心里也未尝不踌躇了一下。尽管她还不能料到一张所谓“字据”的内容究竟如何,但尚老二既说要她爸爸出面,那么看来这件事就不能不凑早告诉她父亲了。

这一点却是她所最感困难的。

“那么,师傅,能不能待他病好了再写呢?”她陪着十二分的小心问。

尚老二真是最懂得“欲擒故纵”的法门的。

“不忙,随便什么时候都行!”他还是一路笑,一路轻轻地说,“明天起,咱们先把一出《武家坡》学完了再说。”

凭梅宝那样的天资,书又念到初中快毕业的程度了,学戏倒真像她自己所理想的一样容易。尚老二嘴里念出来的似通非通的词句,她有本领把它们全记下来,逢到字义不明白的,她还可以自己想出一个同音的字来换进去;而且耳音也好,长过门,短过门,听一遍就记得了。因此她在孟家的堂屋里,跟尚老二接连学了半个月的戏,一切都顺利得像水从高处流往低处去一样。

但秋海棠的精力却也渐渐复原了,当他起床之后,便察觉到梅宝的行动有些反常。从前她是最不欢喜上邻舍们家里去走动的,而现在,她却天天要上街北孟家去。最初,秋海棠还道是因为自己病着的时候,孟家的小内掌柜不时过来照应,慢慢跟梅宝混熟了,大家谈得投机,所以每天不能不见面了。可是再察看了几天,他便觉得这个猜测有些不对。因为梅宝不仅每天必须跑过去两次,而且去的时候也有一定,第一次在早上,第二次在午后,要是她去得迟一些的话,孟家的小内掌柜便立刻会走过来找她。恰好秋海棠病后不能就上田里去,天天坐在堂屋里拣拣豆子,磨磨麦子,所以每次总看得很清楚。

“梅宝,对门的孟大嫂天天找你去干什么啊?”这一天早上,他委实不能忍耐了,便在梅宝将要走出门去之前,先向她这样问。

梅宝差一些就给他问住。

“本来……我……我就要给你说啦!爸爸。”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并不是一个粗笨的庄稼人,要欺骗他是不很容易的;而且她从小到现在,就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谎话。除掉这两点以外,尚老二的一再催问她几时可以请她爸爸写那一张投师的字据,也有使她不能不凑早告诉秋海棠的苦衷,于是她就决定说出实话来了。“打上个月起,尚家的舅公就在那里教我唱戏啦……”

简直不等梅宝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秋海棠已打坐着的板凳上跳起来了。

“为什么你要学戏啊?”他勉强抑住了满腔的怒火,用一种极不自然的声音问。

梅宝原是低着头,站在靠墙的那一边,及至她发觉她父亲的声音有些不对,再把脑袋抬起来时,秋海棠的脸色已青得像染上了一重蓝靛一样了!两个病后失神的眸子里透着向所未有的凶光,使梅宝见了,不由不害怕得高叫起来。

“爸爸!爸爸!为什么要这样生气啊?你自己从前不是也在外面唱戏吗?”

在她的心里,自以为这几句话是说得很对的;父亲从前既然也是一个唱戏的人,那么现在女儿学戏,为什么倒要这样生气呢?

然而她哪里知道,这两句话恰好戳在他父亲的心的伤痕上。

“胡说!”心火的烈焰,霎时便煮沸了秋海棠混身的血液。

他几乎忘记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自己的女儿了,一伸手便打桌子上抢过一柄瓦制的茶壶来,狠命往地下一摔;因为他是用足了气力摔的缘故,那些打碎了的瓦片,还能从地上迸起来,有好几块直飞到梅宝的身上。“咱们的苦还吃得不够吗?难道你不要我看你长大了再死吗?告诉我,是谁给你出这一个主意的?快说!还不快说吗?”

梅宝长了十六年,今儿倒还第一次受到她父亲的责骂,而最使她觉得困惑的,就是为什么一提到唱戏,她父亲就会这样大发雷霆起来。

“难道我所瞧见的那些照片和信札都是假的吗?”她几乎害怕得发昏了。她想如果父亲从前真是一个戏子的话,何至现在会这样着恼呢?

可是秋海棠的脑神经,已因不胜刺激而进入了半疯狂的状态,梅宝尽管已吓得混身发抖,他的一腔怒火却还在心底里直冒起来。

11、夜半歌声(3) 

“怎么问你还不说吗?”他把面前的一张白木桌子碰得震天价响。“好,不说我也知道!那一定是孟掌柜的儿媳在捣鬼!我跟他们拚命去!”

话才说完,他已大踏步地冲出去了。

“爸爸!爸爸!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还亏梅宝抢在他的面前,立刻跪在地上,用力抱住了他那两条病后始终还不曾恢复原状的双腿,噙着满眶清泪,一边哭一边哀求着。“好爸爸!我真没有想到会把你气得这种模样,你的病还没有好全,求你别跟我闹得太认真了!明儿要是我再去学戏,凭你打死我也不怨…”

梅宝这一阵大哭大喊,才把秋海棠的理智渐渐唤醒过来。

“爸爸,好爸爸,快坐下去歇息一会吧!今天起,我再也不上孟家去了!”梅宝跪在地上,继续哽咽着说。

理智虽然已渐渐恢复了,但烧遍了全身的怒火,一时却还不容易就压平下去。秋海棠低下头来,睁大着一双眸子,看在梅宝那一张涕泪纵横的脸上,半晌不说一句话。

“爸爸,你还不肯饶我吗?我的意思原想学会了戏,将来的日子咱们可以过得比较舒服些。既然爸爸不要我去学,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只要我不去就行了!好在师傅要我写的字据……”

“写字据?”秋海棠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种又慌急、又害怕的神情,充分地流露了出来。

“不,爸爸,没有写咧!”梅宝一面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一面来不及地回答,“尚家的舅公原说这一张纸必须要你出面写的,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秋海棠的身子顿时晃了几晃,彷佛就要晕倒似的,慌得梅宝赶快从地上爬起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搀扶着他。

“松手,大家坐着说话吧!”秋海棠定了定神,火气倒比方才退了许多。梅宝却不敢就松手,依旧用力搀扶着他,让他走到一张竹椅边去坐下,自己忙着蹲下身子,把散满了一地的瓦片收拾起来。

“谢天谢地,总算你还没有把那张字据写给他!”火气退下去之后,他的精神便显得很疲乏了,只能用极低的声音,慢慢地说,“梅宝,唱戏也不是容易赚钱的事。你的年纪太小了,险些着了他们的道儿,从此可别再去啦!一个人什么饭都可以吃,却千万不要吃唱戏的饭!”最后两句话他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虽然声音很低,但梅宝也不难听出他心中的激愤来。

“现在我的病已经好了,小狗子的兄弟也还留在这里帮忙,家里我自己能够照料……”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足足停顿了两三分钟,才能继续再往下说,“不管你明年能不能毕业,这半年至少也还有两个多月剩着,你还是赶快给我进城去吧!”

梅宝把那些较大的碎片拾完之后,因为地上还有许多砖屑和茶叶散在那里,便随手取过一柄扫帚来扫着。

“只怕太迟了,白费那么许多学费也是可惜的!”她一面扫地,一面很委婉地说。

“钱的事倒不用你操心,只要你……”

秋海棠的话才说到一半,便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一张滚圆的银盆大脸,已从掩上了一半的那扇大门里探了进来,连梅宝要想向她使眼色也来不及。

“妹妹快跟我过去说几句话!”快嘴的孟大嫂,连脚步也没有站定,便急不及待地这样喊。

“对不起,家里还有一些儿小事,待……”梅宝还想用别的话来向她支吾,免得大家当场说破了不好意思。

但秋海棠已觉得这件事不能再含糊了。

“大嫂,请坐一会,咱们说几句话行不行?”他竭力把自己的态度和语气约束得像平常一样的温和,因为他也很明白孟家的小内掌柜是一个十足的草包,她把梅宝介绍给尚老二学戏,倒真是一片纯粹的好心,所以绝对不愿迁怒于她。

孟家的儿媳听秋海棠要跟她说话,便立刻嘻嘻哈哈的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方凳上坐了下去,再也不曾注意他们父女两个的颜色。

“吴家伯伯,上次的藕粉吃完了没有?要不要再给你送几盒过来?”她自以为很能干地向秋海棠敷衍着。

“大嫂,我……”梅宝放下了扫帚,想插嘴进来说。

“梅宝,你到里头去把昨天剩的几个饽饽给我蒸一蒸!”秋海棠却不愿意她参加这一次谈话,便特地这样说,想把她支出去。“现在我倒觉得有些饿起来了,所以想马上吃一些东西下去。”

梅宝虽然很担心他爸爸会跟孟大嫂争吵起来,但秋海棠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就不敢再倔强,便握着一把冷汗,慢慢地走进灶间里去。

“爸爸今儿的气性很不好,要是跟孟大嫂吵闹起来,往后教我怎么再有脸见她?”当她从碗橱里把一盘十几个饽饽捧出来放到锅子里去的时候,心里还在这样想,“最好想个法儿把她叫进来,先跟她说明白了那才不致再把事情闹僵……”

可是有什么法儿呢?

尽管她很聪明,平时也很会想出种种主意来,但一想到她父亲方才暴怒的情形,即使有主意,也就不敢再尝试了。

“让他们去闹翻吧!”她很不耐烦地一再揭起锅盖来,用手指在那几个饽饽上按捺着,试试看有没有蒸热,可是这几个饽饽好像也故意要跟她为难,蒸了将近十分钟,还仅仅热了一半。“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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