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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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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宝除了竭力给他譬解以外,自己也总是分外地谨慎,无论什么日子,总不穿鲜艳的衣服,外面永远罩一件蓝布大褂;粉和胭脂已从她开始出去卖唱的一天起,跟她完全绝缘了。在客人面前唱戏的时候,虽然并不把脸板得跟人家生气一样,但也决不轻易嬉笑,客人问什么话,总让韩家的那个姑娘去应付,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那个小的女孩子长得真好看,可惜不肯说话,像个泥美人一样。”因为梅宝不开口,客人便往往这样议论着。

听在秋海棠的耳朵里,当然觉得非常可恼,其实像这样文文静静地说几句话,打趣的范围,仅仅以品头评足为限,还算是好客人咧!有的简直把她们当妓女看,拉手的拉手,灌酒的灌酒,要不是每次都亏韩家父女挺在头里,秋海棠准会每天跟人家打架,而他们所凑的几个钱也只够买些橡皮膏和药水棉花用了!

除了这一种刺激之外,每晚出去,当他们走过四马路上某一条小弄口的时候,秋海棠的内心上,又不免要泛起另一重不可告人的隐痛。

那是在他们开始卖唱大约有两个多月以后的一个晚上,秋海棠走在头里,第一个跨出大华西菜馆,其时石阶上正有一个囚首垢面,上身只披着一口麻袋的叫化在向两位女客要钱,秋海棠原是不会去注意他的,可是一听他说的满口北平话,心便剧烈地跳动了,凑着韩家父女和梅宝还没有出来的机会,忙鼓足勇气,利用这家大菜馆门前的强烈的灯光,向那一张又黑又瘦,半像人半像鬼的脸庞看了两眼,因为终究是从小在一块的人,仅仅看两眼也已经认出来了。

“简直气死人!”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暗暗这样咬牙切齿地说。

他的话虽没有说出来,可是那一声长叹却已把堕落为瘪三的刘玉华惊动了,他真想不出这一个提着一把京胡出来卖唱的丑老头儿为什么要望着他叹气,便也旋过脸来,很注意地向秋海棠看着。

秋海棠实在不愿也不忍和他说话,便来不及地提起脚步准备朝西走,恰好梅宝和韩家父女俩也从里面退出来了,四个人便依旧合做一堆。

“梅宝,丢一块钱给那个叫化子!”大家一起走了三四步,秋海棠突然这样悄悄地说,一面还用右手向后面指了一指。

“为什么?……”梅宝可真莫名其妙了,她想:我们又不曾发财,为什么要如此慷慨地舍施呢?

“不用多问,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秋海棠勉强压低着声音,愤愤地说。

梅宝随了她父亲一二十年,对于他脾气的古怪当然已有相当认识。便不再坚持地从衣袋里捡出了一张一块钱的钞票来,回去丢给那正在石阶上蹲着的叫化,这一来,不但那叫化诧异得仿佛睡在床上做梦一样,便是韩家父女俩也几乎疑秋海棠已发疯了。

“吴兄,你和他相识吗?”大家拐过了一个弯,韩老头子的心里才略略猜到了一些,便挨在秋海棠身旁,轻轻地向他问。

秋海棠很迟缓地把脑袋点了一点,并不说什么。

十来天之后,他在白天里独自走过四马路,又发现刘玉华像死人一样地躺在一条小弄口,旁边还坐着两三个同样抽红丸白面的叫化。

从此他每次走过那里,心头便禁不住要泛起一重隐痛;后来他虽然又给过玉华一块钱,但眼睛并没有向他看,倒是那受过他两次特别救济的人却把两道视线,牢牢地钉在他和梅宝的后影上,一直望到不见。

但有一个晚上,他们在卖唱的时候,竟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

大约在十点钟光景,他们一起四个人,正打寿荣华川菜馆的九号雅座里退出来,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很高兴,因为有一位年轻的客人,听一段戏,就付了十块钱,而且一点不罗嗦,什么话也没有问,秋海棠和姓韩的都向他接连道了三四次谢,只有梅宝自己,很清楚地觉得这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曾经带着一种少男所常有的羞涩,偷偷地看过她几跟。

“慢一些,隔壁八号里的客人也要叫你们进去咧!”才到走廊里,一个茶房便把他们唤住了。

有生意当然是没有理由推却的。但一跨进门,梅宝第一个就有些后悔,原来这一间雅座里的两个客人,已经喝得都有些醉意了,他们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西装穿得比真正的外国人还讲究,只是颜色和式样都太花俏,教人一看,就觉得对方是两个二十世纪的纨绔儿。

“巧得很,小李,她们也是两个!”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脑后见腮的小胖子,一对充满着邪意的眼睛,尽在梅宝和韩家姑娘的脸上打盘旋。

“快坐到这里来,台上空得很咧!”那个被叫做小李的人用着模糊不清的酒音说,一面便去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

老韩知道情形不大好,便忙着抢前一步,向他们笑了一笑,用很勉强的上海话说:

“二位先生,爱听什么戏?”他把一本戏折子递到了桌子上去。

“别噜嗦,拣好的先唱一段起来!”那醉得最厉害的家伙说,同时他还侧过脸去,向那正对梅宝看得出了神的脑后见腮的小胖子说,“哈罗,Charlie,对不对?……”小胖子糊里糊涂地把头一点,眼睛依旧死盯着梅宝不放。

“韩家姑娘先唱一段《汾河湾》吧!”秋海棠铁青着脸,开始把胡琴拉起来。

当韩家姑娘在唱的时候,这两个客人简直一句也没有听,始终嬉皮笑脸地看着梅宝,一面还用上海很下流的市语,夹着英文谈论,仿佛已经疯魔了。

“现在,你再唱一段,我一定加倍给钱!”小胖子指着梅宝说。

“不,Charlie,我出二十块钱,带她回栈房里去慢慢的唱吧!”那小李歪斜着脚步,从座位上走出来,右手伸在衣袋里,装出掏钱的模样。

梅宝来不及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堆着极庄重的神气说:“对不起,我们只会唱戏,不能跟着客人上栈房去。”姓韩的性格很灵巧,知道再耽搁下去事情一定要闹僵,便立刻向梅宝和他自己的女儿丢了一个眼色,急急扶起秋海棠,大家准备给这两个酒鬼一走了事。

“别装什么腔啦!咱们有的是钱,二十块钱不成,三十块总没有问题了吧?”小胖子提高着嗓子喊。

秋海棠的脸色已气得铁青了。

“慢些,……四十块!……别走!……四十块……”醉的程度比小胖子更深几分的小李,竟踉跄着脚步追了上来。

“放屁!你们把我女儿当做什么人看待?”秋海棠委实不能再忍耐了,突然回过身去,声色俱厉地怒喝着。小李已经走得距离他们不到两三步了。

“爸爸,咱们回去吧!别跟喝醉酒的人计较!”梅宝深恐她父亲会吃亏,忙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劝他快走,那韩家的姑娘也在旁边帮着婉劝。

“……别走!……我出……五……五十块……!”那叫小李的人实在已经喝得很醉,竟没有听见秋海棠的话。倒是那个脑后见腮的小胖子,实际上只喝了三分酒,离醉的程度还远,他听秋海棠这么一喝,便透着很奸恶的神气,冷笑了一笑,一面也打座位上站了起来。

“量你们也不过是几个穷光蛋,怎么先开口骂人?”

“先生,并不是咱们要骂人,实在是你们自己说得太难听了!”老韩忙把手里的一架二胡授给了他女儿,急急回转身来,把那已经冲到跟前的小李挡了一挡,意思是想搀扶着他,送回到他原来的座位上去。

不料那个脑后见腮的小胖子倒真是个坏蛋。

“好,你们还想打人吗?”他猛可跳上来;用力扭住了老韩的前胸,同时还向小李大声吆喝,“Charlie,别放走他们,你去跟那个老忘八动手!”

喝醉了酒的人教他闯祸,还有不高兴吗?便立刻像疯虎似地跳过来,觑定秋海棠,右手和右腿同时进攻,要不是秋海棠闪得快,准要挨上了。

“先生,别动手,咱们有话好讲!”老韩虽给那小胖子一把扭住了前胸,却不敢跟他挣扎,忙陪着笑脸,很尴尬地说,“有话好讲,有话好讲!”梅宝是慌得连命也不要了,爽快放下了她父亲,自己拦上前去,和那喝得烂醉了的小李扭做一团。秋海棠当然更看不过,便竭力挣脱了韩家姑娘的臂膀,冲上去;奋力扳住了那小李的肩膀一拖,他的意思原是想把小李和梅宝分开,那知用力太重,小李是大醉之后,脚下已失了重心,怎禁得他一拖,便立刻五岳朝天的跌倒了。

“好,你们几个人动手打他一个,还说不是打人吗?”那小胖子一面大声叫喊,一面便括了韩老头儿一记耳光。

秋海棠眼看着已闯了祸,便也沉下脸,怒气冲冲地说:

“你这也不是打人吗?”

待到那小胖子想打第二下时,老韩已有了准备,忙用一手隔过了,这样双方的动作便渐渐进入认真打架的地步。

小李也从地上爬起来了,这一次他当然更不肯饶人,很快的就和秋海棠父女打成了一团;那韩家姑娘双手提着两把胡琴,呆在门口边,不知怎样才好。

幸而外面的茶房已听见了声音,三四个人一起拥进来,分头解劝。

“不行!他们出来做生意的竟敢打人,非到行里去不可!”那小胖子拦在门口边,恶狠狠地说。同时那小李便把桌子上的碗碟乱丢乱砸起来。

事情眼看要闹大了。

梅宝又不敢埋怨她父亲,只得硬着头皮和他们争论。

“你们既是上等人,在先就不该那样地胡说乱道,而且打人也是你们先动手!”

那几个茶房倒弄得不知怎样解劝才好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又走进了三个人来;小李和那小胖子都不认得,但梅宝们四个人是相识的,一见便松了大半心事。原来这三位不是别人,就是方才在九号里听他们唱过戏的客人。

“两位朋友饶过了他们吧!他们为了混饭吃出来唱戏,也是怪可怜的。”三位中比较最年长的一个,首先向小李和那小胖子陪着笑脸说。

同时,方才听一出戏付十块钱的学生模样的青年便来不及地催促秋海棠等四个人快走,嘴里还不迭声地说:“这儿的事有我们担当,你们快回去吧!”

梅宝等也懂得他是好意,忙依着他匆匆溜出房去。

“怎样?你敢放他们走吗?”正当姓韩的在向那青年人道谢的时候,里面那个小胖子已经发现了,便大声呼喝起来。

“别忙,一切事都算在我们身上!”那青年人一听,便忙着旋过身子去,用相当强硬的语气回答,“谁爱上巡捕房去,咱们马上就去!……”

梅宝扶着她父亲,一面急忙忙地打过道里走出去,一面还在留心倾听房里头双方的争论,心上不知怎样,觉得非常不安。她忧虑那三位替他们解围的客人会和那一对醉鬼冲突起来,特别是那一位年纪最轻的学生模样的人,她更不忍教他吃亏。可是这时候,她第一还得先伴着她父亲脱离这是非窝,当然不能独自再退回去。

“今儿真亏了那三位客人!”一到街上,韩家姑娘便喜形于色地向秋海棠和梅宝这样说。

秋海棠只是默然不语。

“但愿别连累了人家!”梅宝用极低的声音回答。她仿佛看见那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的脑袋,已给小胖子丢过一个菜盆来砸破了。

16、青春之火(1) 

读者对于本书中的另一主角,——罗湘绮,大概总还没有忘记吧?

十七年前,她是在风狂雨骤一样的情势下,跟她情人和女儿分离的;当时,她委实不准备再活下去,但袁宝藩偏不让她死,甚至忘掉了做人应有的羞耻,向她说:

“从前的事,譬如没有一样,只要你不记我的仇,我还是一样的待你!”

后来袁绍文又偷偷地安慰了她一番,告诉她秋海棠并没有死,只仅仅受了一些轻伤,并且已逃到南方去了。湘绮虽不敢问他梅宝怎么样,可是她想秋海棠既能逃走,当然是决不会把梅宝丢下的,这样她的心里才略略安慰了一些。只是不久,她又听说绍文突然用手枪打死了季兆雄,袁家别的人都以为是季兆雄性气不好,顶撞了七爷的缘故;但湘绮却非常怀疑,她担忧秋海棠父女俩已给季兆雄一齐害死了,所以绍文要打死他,替朋友报仇。然而困难的是湘绮自己无法出去打听。自从袁宝藩把她带回北平以后,虽然并没有软禁她,但行动已非常的不便,每次出去,总有二姨太伴着她,或是袁宝藩自己跟她一路走,使她永远没有机会分出身子去,找寻赵玉昆以及秋海棠许多别的同行。

那几年的日子真是很不容易挨过去的,她像一个失去了魂灵的人一样,每天起身,吃饭,穿衣,睡觉;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今天的天气是冷还是暖。

她父亲和哥哥那边倒时常还有信来,也只有在她接到他们来信的时候,心里还觉得有几分暖意,特别是父亲来信上所说的哥哥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在上海开一家小绸庄,生意十分顺手的几句话,使她觉得最高兴。

“最好是让我回去瞧瞧爸爸和哥哥,心里也许会爽快起来。”有一次,她凑袁宝藩曲意向她温存的时候,提出了这一个请求来。

可是老袁毕竟不是个小孩子,怎么肯放她走呢?他知道湘绮一离开他就会去找秋海棠,所谓探望父亲和哥哥,只是一个推托而已。

“慢慢再商量吧!有机会咱们一块儿去。”他这样很乖巧地回答。

湘绮也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她想除掉袁宝藩能够死得比她早几年以外,她这一生中间,休说不能再见到秋海棠父女,便是要探问到他们的下落,也不可能了。而老袁的身子是那样的壮健啊!简直像永远不会死的样子!

但命运所给她安排下的遭遇,倒还并不像她自己所想到的那样的惨痛;过了三年几个月,全中国突然发生了一番空前的剧变,固然有许多旧军阀在被逐下野以后,照例很安闲地逃进租界去做寓公的,然而袁宝藩的运气却特别的低,他部下有好几师兵竟在这一个政变中间叛乱起来,就在承德附近,跟他的亲信部队打了三天仗,竟把他自己的老命和绍文的性命一起送掉了。

这消息一传到北平,不用说,树倒猢狲散,袁宝藩的发妻本来早已死去,家里所剩只有三个姬妾和许多“饥则相就,饱则远扬”的官亲官眷,大家听到消息,便来不及地各人尽量卷起一份细软,悄悄地溜出门去,不到七天,堂堂袁镇守使公馆,便只剩一所空房子。

湘绮走出袁家,先在一个相熟的同学家里住了半年,天天用尽方法,在梨园界中打听秋海棠父女的下落,好容易问到他们已回李家庄去的消息,急急派人下乡送信,不料秋海棠已经搬走了。第二次,湘绮那个同学的兄弟亲身给她赶到沧县去,见了秋海棠的叔父,一问果然已经走了,据说是上济南跟一个朋友开铺子去的;湘绮便找到了济南,足足在旅馆里住了三个月,可是走遍济南城,也问不到秋海棠的下落。

后来她便拟好了几条启事,交给济南,天津,北平,甚至南方各地的报纸去登载,希望秋海棠会看到,她自己便重返北平,一个人借了一所小屋子闷闷不乐地住着。她哥哥知道老袁兵败身死的消息,连来三四封信,催她到上海去同住,她也始终拒绝。

“他们父女俩一定在北方,我情愿守一辈子也要找到他们!”她往往这样地自语着。

事实上,她真是一天也不休息地在找寻她所痴恋的丈夫和她亲生的女儿,精神和金钱的耗费,可说都已到了顶点,无奈消息还是一点没有。

有一天,赵玉昆突然出乎意外地找到了她家里来,湘绮便来不及地备起酒菜,请他喝了个半醉,临别再三请求他帮忙,务必不辞劳苦,代她上四处八方去找寻。

“嫂子,你放心吧,总在我身上!”玉昆似乎大有把握地说。

哪知他这一走也就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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