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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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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我心里乱得很,有事留着明天再商量吧!”他一面说,一面掀开门帘,就想跨出去,但走了一步,便又站住了。“荣奎,跟我去,问你一句话!”他回头来单独向荣奎说。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小伙计太油滑了,多少带一些危险性,可是几年来已把他差遣惯了,倒也很有些不能少他的困难。
荣奎很恭顺地随着他走到楼梯口,想不出他有什么话要问。
“下去向账房里问一个讯,可有人送过什么信来没有?”秋海棠用着很低的声音嘱咐他,脸上差不多就要红起来了。
“慢些!”荣奎正想走下去,秋海棠又把他喊住了。“你告诉他们,只要有信送来,不管什么时候,就给我带上来……那是很要紧的信!”
要荣奎去办这种没有银钱出入的事,比较上是最可靠的,不消几分钟,他就回上来了。
“现在没有什么信,他们说一有就给你送上来。”
秋海棠掏出一只夜光表来看了一看,知道罗湘绮即使有回信,也不会在深夜十一点钟的时候派人送来了。事实上,这封回信直到第三天早上才从邮政局寄来,信封以内,还有信封,显见寄的人是怎样的小心,信也写得很长,至少有秋海棠去信的十倍。
这一个上半天,他差不多没有和赵四、马金寿、金大个子一班人见过面,湘绮的信,像世界上一种最浓厚的胶水一样的,把他牢牢地黏住在床前的一张小桌子上。湘绮不但已把自己怎样给袁宝藩欺骗的经过,一齐告诉了他,而且还很明白地说,愿意和他做一个永久的朋友。
在秋海棠的生命史上,这一天真是最快乐的一天了!吃午饭的时候,他的食量足足比平日增加了三倍,可是假使有人问他哪一个菜做得最好,或是赵四在一路吃的时候跟他说了些什么话,他是一定答不出来的。
“假使我们早一年见面就好了!”他一路在房里洗脸,不觉一路又想起了罗湘绮,便独自这样慨叹着。
他瞧时候还早,自己尽管不知道湘绮所说的粮米街在什么地方,但有两个钟头的工夫去找寻,谅必也不致再有什么困难,便决定一个人先走出去,不向赵四荣奎一干人提半个字,免得将来多一条痕迹。
天津的中国地本来不怎样大,虽然他不坐胶皮车,只凭两条腿走路,但绕了三刻多钟,也就在户部街后面找到了这一条冷僻的小路了。
三十四号是一所古旧的小平房,屋子最多不过两进,但大门和二门中间的天井,却相当的宽大,东西两边,各种着一棵大槐树,桠枝虬曲团团如盖,看去真像两顶脱了纸的破伞。地上收拾得很洁净,门窗和墙壁也漆髹得很新,大概距离上次修葺的日子,最多不到三个月咧!
秋海棠在二门口迟疑了好一会,不敢再闯进去。第一,他恐怕时间太早,湘绮自己还没有起来;第二,他想客人走到这里,至少应该喊一声了,可是怎么喊呢?虽然他已从回信上知道了湘绮的名字,然而彼此才见了两度的新朋友,怎么就好直截爽快的喊“湘绮在家没有”呢?
没奈何,他只得还像在台上做戏一样的高声咳了两声嗽。
这个符号的功效可真不小,马上就有一阵很轻快的脚步声传布了出来,一会儿,二门敞开了,站在石阶上的是一个布衣布裙,装束完全跟女学生相同的少妇;可爱而真诚的笑容,浮现在她那薄敷脂粉的脸上,这还有谁呢?当然就是秋海棠两天来时刻不忘的罗湘绮了!
“来得好早!”她把身子一侧,让秋海棠在又惊又喜的情绪中走进了二门来。
第二进屋子的中堂里,安着一张挂有白桌帔的方桌子,上面供着一个牌位,和烛台香炉之类,使秋海棠立刻想到了湘绮信里所提起的为了她的受骗,以致病势加剧而不久就撒手西归的母亲。
湘绮引着他走进了两边的耳房。
“你在这里待一会好不好?”湘绮先招呼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了,然后微微一笑,很活泼地奔进了后面去。
秋海棠竭力镇定了自己的心神,抬起头来,向屋子的四周打量着,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布置很简单,但非常洁净,一些没有富贵的气象,只有一种古雅而幽静的风趣。北面的壁上,挂着一张狭长的团体照,秋海棠走过去一看,便知道是湘绮从第一女师毕业的时候所照的了。照片上的人像大约只有半个指头那么大,但不消半分钟,他就立刻把罗湘绮找出来了。他对那一张黄豆大小的脸庞仔细地端详着,觉得非常的眼熟,似乎这个人已跟他在一起生活有十多年了!
“放在那一边!”正当他在端详得出神的时候,忽听湘绮的声音在他后面响着,回头去一看,湘绮正掀开了帘子走进来,屋里却多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把两盏茶、一碟脆枣和一碟洋糖,依着湘绮所指的方向安到一张小几上去。
“让我们坐着说话吧!”湘绮先自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然后堆着微笑,竭力把秋海棠让到上首去。那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子,一声不响地放下了两个碟子以后,便透着满脸的憨笑走出去了。
“这是一个在我们家里长大起来的小丫头,天生的又聋又哑,只有心里倒还明白。”不等秋海棠问,湘绮便自动给他这样说明着。
“大凡哑子同时一定也是聋子,因为他们不能开口,即使有人辱骂他们,也不能回话;所以老天可怜他们,爽快教他们不要听见了,心里倒可以好受些。”秋海棠完全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的很随便地说。
湘绮笑着点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上这里来吗?”
这一问倒险些就把秋海棠难住了,使他端着一盏茶,迟疑了好半晌,才像小学生做作文似的慢慢地迸出了下面这十几个字来:
“因为你愿意和我做一个永久的朋友。”
可是这十几个字委实说得太好了,它的影响不但使听的人立刻涨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便是说的人也觉得脸上热辣辣地像已经犯了一桩大罪一样。
屋子里约摸静默了三四分钟。
“并不只为这一个缘故,”还是湘绮先鼓足了勇气说,“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多知道一些我的身世。”
秋海棠透着极庄重的态度,向小几上的一碟碧油油的脆枣看了一眼,并不就插嘴。
“袁宝藩他有本领能够骗到我的身子,却不能骗到我的心,更不能使我忘记过去的一切!”罗湘绮的说话,渐渐显得激昂悲愤起来。“我母亲从发觉他的骗局的第二天起,病势便沉重了,她一面痛恨他,一面又觉得太对不起我,便抵死不愿再住在那边,由我和父亲把她送了回来,使她仍得在自己家里咽了最后一口气。”虽然事情已过去了一年多,但湘绮一提到这件事,禁不住眼圈又红了。
在这一节话里,秋海棠实在觉得无法插嘴,只能继续静坐着倾听。
“因为这所房子是我母亲瞑目的所在,而且我自己一生中所过的最愉快的日子,也都是在这里过的,所以我决定仍把它保留着,甚至还利用了他的钱,全部修整了一下,所以看起来反比从前新得多了。”说着,湘绮脸上不觉又浮出了一丝苦笑。“我父亲也一直住在这里,直到最近才带了一笔钱,到南方去看我的哥哥。”
“袁镇守使也常到……?”秋海棠开始想问,但又自觉太唐突,忙立刻咽住了。
“他可从没有来过。”湘绮却已知道他所要问的是什么事了。“这也是我当着胡督军太太的面跟他讲定的。他可以玷污我的身子,却不能再玷污我家的门庭!现在,这里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样,每天静悄悄地没有一个来客,看家的也还是那个哑丫头,当他不在天津的时候,我住在这里的日子很多,我们的吃用衣着,都和从前毫无改变:只是我这一个人,却已永远不是清白的女孩儿了……”
说到这一句,湘绮的声音已变得非常的酸楚,使秋海棠听了,马上从心底里涌起了一阵怜惜和悲愤的情绪。
他把一手支着下颔,一眼不眨地看着湘绮的脸,差不多有五分钟没有移动他的视线;湘绮也像没有觉察一样,尽自望对面墙上的几幅字画看着,不觉彼此都看出了神。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看见什么,他们的两颗心正像火车上一对飞轮似的不停地在旋转着,彼此都想不顾一切的向对方倾吐自己的衷曲,但又觉统共只见了两面,不应该相知得这样快,而且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打什么地方说起才好。
这粮米街原是城内一处很偏僻的所在,罗家住的又是独院,屋子里的人不说话,外面也就一点声音听不到,只剩一阵阵不很遒劲的秋风,在窗外树梢上吹动着。
“坐着没有什么意思,我给你瞧一些东西好不好?”湘绮突然站起来打破了沉寂的空气说。
秋海棠当然是来不及的说好,但在湘绮没有把她所说的东西捧出来以前,他却委实猜不到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实际上湘绮所取出来的却不是什么玩物,而是一本小小的照相簿;然而这个倒真是秋海棠所最爱瞧的,同时湘绮也知道他一定爱瞧,因为这上面所贴的几十张照片,全是她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中所留下的各个不同的影子。
秋海棠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像赏鉴古物似的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每一张照片,至少要耗费他三四分钟的工夫去端详,嘴里还要不住地问每张像片拍摄的地点和时期;他觉得这真是他一生中一个最重大的损失了,因为在湘绮这许多照相中,竟没有一张是和他同摄的!
“这是谁啊?”在第六页上,他发现有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拍在一张照片上,女的那个当然是湘绮,但男的却不知是谁,便含着很明显的妒意问。
湘绮一直就站在他的背后,很敏捷地答复他所发的问句,但这时却故意不就回答。
“是你的表兄弟吗?”秋海棠突然回过头去,很莽撞地问。
湘绮忍不住噗哧一笑。
“表兄弟?他自己告诉你的吗?怎么这个人也猜不到!他就是我的亲哥哥,至今还在南方养病,我们在小时候倒的确是最亲热的!”
“我怎么偏不能生在她家呢?”又是一桩憾事,秋海棠想。
可是越往后翻,他的憾事却越来越多,因为有不少照相,都不是湘绮一个人照的;跟她同照的人有些是亲戚,有些是同学,在秋海棠的眼睛里看来,这些人的运气都是非常的好,足以使他相形见绌。
直到那个哑丫头把一笼现蒸的肉包子端出来,他还没有看到最后一页。
“你打算几时回北京去?”湘绮伴着她的特客吃了几个包子以后,便放下了筷子这样问。
“我暂时不想出台,就是在这里多耽搁几时也不妨。”秋海棠几乎就想说,“我希望能够和你时常谈谈,只要袁镇守使不来,我就不走。”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湘绮心里已早就明白了。
“明天你可以到这里来吃午饭,只要我们行动谨慎一些,这里你是可以常来的。”
从此,秋海棠果然就接连着到罗家来了三次,无论在形迹上和精神上,彼此都禁不住有一种热情流露了出来,只是双方都很知道自制,即使在最兴奋的时节,也不过相对一笑而已。
后来班里所有的角儿和他手下的人差不多全回去了,赵四也一再的跟他说,如果没有什么要事,还是早些回北京去的好;同时袁绍文也有快信给他,告诉他自己已从承德回京,看到了他几天前所打去的电报,不知道天津的事情讲好没有,希望他早些去信答复,或是爽快回京面谈,这样才使秋海棠决定第二天动身。
但前一天的晚上,他依旧没法使自己安坐在天津饭店里,踌躇了好久,结果还是上粮米街三十四号罗家去吃的晚饭;又且因为明天就要分手了,不由流连得更晚了一些。
“说也可笑,”酒的力量已在湘绮的脸上加添了一重比胭脂的色泽更鲜艳的红光。“你终算也是一个红角儿了,可是我却从没有听你唱过一句……”
“你为什么不早说?否则我早把胡琴带来了!”秋海棠在酒后也不由比往常兴奋了许多。“现在就干唱一段给你听好不好?”
“好当然是好的。”湘绮说了一句,眼睛便看着秋海棠。
秋海棠立刻从餐桌边站了起来。高兴得忘记了一切的烦恼,马上就想对着墙壁,拣一段最拿手的戏唱给湘绮听。
“慢一些!”湘绮随手拈起了一支牙筷,向秋海棠指了一指。“你别唱那些花旦戏,这个我可不爱听!”
“那唱什么呢?”
“小生戏你也能唱吗?”
“怎么不能!”秋海棠侧着脸,用一双已有七八分醉意的眼睛瞅定着湘绮,湘绮也不由很娇媚地向他一笑;壁上的时钟正打着九下,………………的声响,摇曳在空气里,好久没有消失,但两个人都像不曾听得一样。
“有一段罗成叫关倒是怪激昂慷慨的,你可愿意听吗?”从这三四天来的坦白的谈话里,秋海棠已充分认识了湘绮的个性,知道只有这一类的戏才是她所爱听的。
“唱得低一些吧!”湘绮轻轻地说。
秋海棠把身子更向右边旋过了一些,脸对着东墙,昂起了半颗头,真的开始唱起来了:
“黑夜里,闷坏了,罗士信。西北风,吹得我,透甲如冰。耳边厢,又听得,鸾铃振。想必是,那苏烈,发来兵……”
这是一段娃娃调,在舞台上的时候,惯常都用锁呐胡琴合配,调门非常的高,秋海棠起初原是竭力把嗓子压低了唱的,但唱了两句就按不住了。湘绮听得他唱得那么响,虽然知道那个哑丫头还是听不见的,可是两边的邻居,似乎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心里原想止住他,却又不愿打断他的兴趣,而且那样清润嘹亮的歌声,听在耳朵里也委实很美妙,便依旧默不作声地倾听着。
“没有胡琴戏就唱不好。”唱完了一大段二黄原板,秋海棠便旋过身子来摇着头说。
湘绮又向他笑了一笑。
“你说我究竟唱得好不好?”秋海棠就在椅子的右边蹲着,仰起了脸向她看,双手牢牢地攀住了椅子的扶手。
“别人的话我不相信,大概你总可以老老实实地给我说一声吧?”
“好是真好,可惜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也没有人给你喝彩。”她微俯着上身,很放任地让自己的视线和秋海棠的视线不偏不倚的对流着。
“哪个要人家喝彩?还是你好好地奖我一奖吧!”他勇敢地把双手往上一伸,抓着湘绮的肩头。
“你要奖些什么呢?”
06、爱情结晶品(1)
秋海棠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便接到了一封从天津寄来的快信,虽然在他自己的心理上,这封信差不多已经是一封家信了,但不幸的是信递到他手里的当儿,他的畏友袁绍文恰巧就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沙发上,两下的距离,最多不过四五步路,这就使他不能不暂时把这封信藏起,同时还竭力安定心神,不使自己的兴奋的情绪透露出来。
“快信是谁寄给你的?”绍文衔着一支卷烟,轻轻地这样问,但并不是盘诘,只是亲密的朋友中间所常有的一种关切。
过去的几年中,秋海棠对于他,委实从不会说过半句谎话,现在几乎使他手足无措了。
“是……是玉昆寄来的。”好容易给他想出了一个掩饰来。
绍文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微微一笑。
“这个家伙倒也硬气得很!他自己因为打坏人,连累了你,便就此不来了,其实从小的老兄弟,有什么生分的?”他偶尔望壁上的时钟一看,便立刻站了起来。“快些,今儿三叔不是要我们去吃饭吧?现在已快十二点钟了,我们要走就得走啦!”
秋海棠的脸上,不由突然红了一半,他现在几乎没有勇气再看见袁宝藩了。
“你先请好不好?”他支吾着说,“停一会赵四还有一些事情要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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