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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陈染散文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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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能力
孤独的能力
我时常为我的家居住在P城这一座缺乏封闭感的城市而恐慌。
宽展幽长的街道并没有把分散的人群拉开隔离,使之拥有相当的空间和心理距离,现代的交通工具把遥远的路途缩短得如电话线一样快,转瞬之间,一位渴望说话的不速之客就逼临你的门前;那些蜘蛛网络似的电话线,则把更为遥远的这个世界的喧嚣嘈杂,不由分说地强加给你的无辜的耳朵;邮递员是绿色的风,把所有亦真亦假的远方都吹拂到你的眼前,你成为别人的故事一如别人成为你的故事;各种各样的信息像原子弹一样不断爆炸,随时侵扰着你关紧的房门;楼群鳞次栉比,接踵摩肩,一扇扇窗子就如同无数双眼睛对视或斜视,相互探询,墙壁薄如蝉翼......你的呼吸、你的默想、你的自语,都成为众人皆知的呼喊......
我的恐慌正是来自这里。
这座城市,由于喧哗嘈杂而日益空洞,它不断地把自己的手臂伸向四面八方的近郊农村,把松软的泛着黧黑的麦田和菜圃,涂成坚硬的柏油马路,
使之变成自己的街道。我们再难从这座城市的身旁看到乡间的农舍风光,闻到餐桌上的食物在它的出生地泥土里所散发的绿幽幽的嫩香。我们只能躲在自己住宅的阳台上,象征性地”发展农业”,以便能够亲身感受一下农家的气息。这座城市正在由于日益的膨胀而愚蠢麻木。
与此同时,这座庞大城市里的人们,像蚂蚁那样忙着聚拢成群,以便寻找对话者的慰藉,摆脱内心的寂寞,企图从别人身上照见自己。人们正在一天天地丧失孤独的能力,承担自己的个体的力量正在随着聚拢的群体的增大而削弱。无法把握和支撑自己的人群,正如同这座失去了城垣的城市。奥多·马尔夸德曾提到,成年是交往的能力,这只说出了一半真理,因为至少适用的是,成年就是孤独的能力。
由此而想,这座城市正在变成一座思想的幼儿园。



写作是最好的交谈
写作是最好的交谈
对于我个人来说,写作是最好的交谈。因为我对于人的内在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有着特殊的兴趣,这使我总是有许多想法和感受。但我不喜欢口头的表达。当语句从嘴唇里流溢出来时,它常常是游离了原来的本意,可根本就违背了初衷,起码它无法涵盖内心里复杂而敏感的意图的全部。交谈对于我,很难贴近事物本身的那个微妙的分寸。甚至有时候,外边的那些”言词”如同月光一样,是一种伪饰的光芒,毫无意义。在这种时候,信奉交谈是一种慰藉,无异于信奉画一个面包可以充饥。
但是,写作这一种交谈,我觉得它的丰富性、多面性是埋藏在文字的深处的,只有当我把它付诸文字,也就是说当我写作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良好。好像是独自“玩”着一种极为高级的智力“游戏”,我愿意为这个“游戏”放弃其他的游戏,我独乐其中。
如果说,我的写作这种交谈方式是一段清唱,那么它就是众口一辞、同声齐唱中的一曲细语般的不强加于人的复调式或多调式的一人
承担的独唱;如果说,它是一幅不安静的随时准备张嘴说话的绘画,那么别人的阅读就是一只栗色或黑色、认同或否定的画框,使之完整;如果说,它是一种“疾病”,比如是一种难以诊断的复杂的“传染病”(当然,最好是一种对人体有益的“传染病”),那么没有哪一种“传染病”会比它传播得更快,蔓延得更广。
我的写作这种交谈方式,的确是一种精神运动,一种血液运动,一种心跳运动,它使我的生命力不停地运转,得以生活下去。



如同“飞着”
如同“飞着”
我必须关上房门,坐下来,写字,手指洗得干干净净,坐在我那只带扶手的黑椅上,倚靠桌边,凝神专注。这既不是神圣的职责,也不是玩耍娱乐。只是缘于我内心里涌动的某种东西需要被真实地触摸到,一些冷静、审慎而持续的激情与思想,一些怀旧的脸孔和殒逝的事物,它避匿在我的深处,它既是感性的又具邃重的分量和质感,它在我体内悬浮,悠荡,落不下来。这令我卧立不安,寝食无味。交谈、读书或者走来走去都无济于事,都无异于隔靴搔痒。像某种感觉,被调动起来,却又被人为因素阻隔,无法提升,却又掉不下来,在临近的平台上,无法解决掉。
(这种比喻,无疑会遭到某种道学家的指责。其实,在他愤怒地发笑我的时候,我也在对他笑,只是我已缺少愤怒)。
终于,我坐下来打字,心里的某些东西就这样开始被触摸、被慢慢解决,手指掠过那些纷繁复杂的事物,一些敏感的字与词以及它们的声音、色泽和质感就这样全都涌到电脑前的指尖上来,有一种
说不出的快感。只有这时--当横平竖直的文字的肩架手臂在我的指间滑动起来,它的触角才能伸进我的心口内部,只有它能够抵达。这是我的心、我的思想的欲望的一种解决方式,这是它们“飞着”的一种方式。当触摸到一个珍爱之词抑或句子,那种抚摸到思想的快感,就有掩口抑制住深处的尖叫的感觉。它甚至于超过了任何一种快感。质感冰凉的字与词,如同身体的肌肤,在指掌的触摸中灼热起来......这是写作的愉快。
还有一种状态类似于写作--和密友在一起,有一些时间、有一些良宵,必须虚度。阳光之下,我们在街上或者荒地上闲走,我们牵着手,一个人手臂上血管的跳动敲击着另一个人手臂上血管的跳动。我们衣着优雅而另类,步履蹒跚而零乱。我们身着灰黑色的灯芯绒长裤,浅栗色的羊皮夹克松松垮垮地披在我们瘦削的肩头。我们体态轻盈,骨节秀美,轮廓清凌,目光明敏,脸孔年轻而忧郁。所有孤寂抑或喧哗的事物都令我们心动,所有萧条抑或繁华的景象都令我们顾盼。我们之间探询的目光既流连在表层,也窥觉到深处。有一种深邃躲在我们貌似平淡的脸孔后边,我们秘而不宣。我们无所谓去哪儿,只是走着,我们心里“飞着”......这对于我是一种不着文字的写作形态。
管我已不再年轻。
人世间我以为有四种”飞着”的形式:1.生理本能:性。
2.心理体验:情感高潮(非以性本能为动力的精神化力量--高度的人格、智力与审美的吸引。)
3.消极方式:毒品或浓度酒精。
4.积极方式:艺术创作。
这四种“飞着”的状态,当然是有高低层次的,我们这里暂且不去讨论。我只想说,创作对于我,是永远不可缺失的,它既是激情的又是冷静而沉重的,是最为高级的一种。
杜拉斯有一段文字,可以说包容了上述除却毒品以外的三种“飞着”的状态:
“......无事发生,那恰恰是最值得加以思考的事件。也许,应该带着我的行装、我的饱经风霜的容颜、我的年龄、我的职业、我的狂暴、我的疯狂进入写作,也带上你......带着你的行囊、你的光泽的面容、你的年龄、你的悠闲放任、你的可怕的狂暴......你的惊人的超凡入圣。但是这仍然还不够......”
感谢老天赋予我丰富的敏感性和思想能力!感谢它能让我在未来岁月中继续处于这样一种创作状态,尽



两个烟蒂
两个烟蒂
杜拉在《第六区的乐趣》中提到一个叫做“两个烟蒂”的咖啡馆,它是当时巴黎第六区有名的作家、艺术家的出入之地。这篇文章平平常常,吸引我的只是这个咖啡馆的名字--两个烟蒂--它提供给我一种难以用词藻或句子传达出来的画面感,这图像如此清晰,令人黯然神伤又怦然心动:
场景A:
两只红红的、一暗一明的烟头(烟蒂熄灭之前)隔在桌子的两旁,交相呼应地闪烁,那雪白的烟支就衔在两个人微启的唇间或纤长的指缝里。在这样的一个幽静而略显萧瑟的夜晚,咖啡馆里的人影渐渐散去了,那些还带着离去的人们体温的木椅忽然就空了下来,周围的烛台也在一点点变得黯淡。在这样一间半封闭的咖啡馆里,只剩下你们这两只闪烁着殷红色的香烟在默默地交谈,以烟叶燃烧发出的咝咝声来交谈。你们没有语言,但交谈在沉默中却从未停止--那过去了的凋零的往事与殒逝的岁月全都滚动在你们的唇边,随着吮吸的烟雾一同深深咽进腹中。逝去的已经逝去,成为一
个辉煌的废墟,再也无法弥合,再也无法修复。人世间的一些事情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与其说两只怀旧的烟蒂到这里来相聚,莫如说是赶到这里完成了分离。
场景B:沉默中,也有另外一种情形在两个人之间发生、进行--相爱至极、欢喜至极的伴侣。依然是烟蒂对着烟蒂、隐匿的激情与心声却借着倾吐的烟雾奔向对方。所有的声音都多余,所有的言语都消隐退去,只有这两只闪烁的烟蒂灿若红唇,因为幸福而燃烧。有一些事情即将发生,有一些秘密你们将永生守口如瓶,同谋的感觉使得你们形影相随,备加亲密。昏暗中,对方的轮廓成为一个迷人的深渊,瞳孔是这个深渊的入口,彼此探寻的目光无论伸得多么绵长也望不到尽头。你只好埋下头颅,用力地吸食香烟,用力地使之缩短,借此似乎才可以触摸到那个致命的尽头。
场景C:
美妙的敌人也会在这里静静地相遇,伪饰的热情悬挂在脸孔之上,手指喧哗着,彼此递上刀刃一般雪白的香烟,然后在桌子的对面吐出一股股无声的寒气。此刻,惟有烟雾是最好的屏障,正好遮掩假笑里边的毒光。在这里,依然是烟蒂对着烟蒂,缄默中捻灭又燃起。世上,没有比仇恨更深刻的激情,没有比敌意更忘我
的动力。为何竟忘记它的益处--你对面的那一只烟蒂?试想,你的骨头为何如此之硬?你的财富为何如此丰盈?你的生命又是为何如此蓬勃?感谢你的敌人吧,是他(她)的力量从反面支撑了你。由于他(她)的存在,使你得以延续。
两个烟蒂,多么微妙。把它送给R,当做他那个未诞生的酒吧或者餐厅的名字吧。



时光倒流七十年
时光倒流七十年
时光倒流70年,正如韩东所写的“于80岁自杀”一样慑人心魄。于80岁自毙,显然是太迟了一些。而”时光倒流70年”更是十分可疑,匪夷所思。
家里有一只十分亲密的朋友送我的水晶八音盒,剔透莹亮的盒盖上有一行烫金小字:时光倒流70年。如果把底部的弦上满,八音盒就会唱出令人心碎的既澄澈又沙哑的乐音,伴随着盒子中央的多棱水晶球旋转。如若再把八音盒置放于灯光之下,天花板就立刻会倒映出五颜六色的零碎闪烁的彩光。迷幻的虚境,让人沉迷一阵,仿佛忽悠一下回到那想追溯的某一段时光。
从天体物理学来说,时光的确可以倒流。但是,人内心里的时光却难以倒流。我的悲哀也是缘于此吧。好友送我的这只八音盒,总是令我忆起他温暖的情意。那忧伤的令人心碎的乐音,也总是令我忆起其他的远去的友人们......
这几天H从欧洲来,她似乎把欧洲的阴霾天气也一并带到北京,晴晴朗朗的天空忽然就阴雨绵绵起来。湿淋淋的风不
是从天空、甚至不是从树梢上倾压下来,而是从脚跟底下连根拔起。窗外到处是树枝哧哧咔咔的碰撞声和稠密如网络一般的电线绳发出的尖叫。似乎已经离去的冬季又返回到人们已经褪掉棉衣的身上。早年看到过蒙克的一幅画,叫做《呼喊的脸》,我曾经描述过这幅画:图像上那瘦削的一脸鬼气的女人,她的头发如风立起,使人一下子想到“速度”这个语词,想到急驶的火车飞奔而过,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在伸向时间的荒原中激烈地尖叫,甚至她的脸孔也是由声音构成,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旷野中不安地飞扬......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尴尬和伤感的局面,我自然又想到这幅画。
H在晚上很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我因不太舒服已熄灯躺下。电话铃一响,我就预感是她。两年了,为一些肤浅的身外之事,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但是,我相信,有某种东西依然活在我们的沉默之中。她在电话那边说,根本不想打电话给我,只是因为听说我一直身体不好,才打。我无言以对。既生气又不愿放下电话。两边沉默的间隙,都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从前,H说过,她是一个冷酷的人。时间的流逝可以证明,的确如此。这个“酷”当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个“酷”--“一头凌乱的彩发、两片浓黑的嘴唇、两手长长的黑指甲、两道冷漠呆滞的目光”的酷样儿。时下的这个“酷”其实是冰冷的外表包裹着一颗青春期的火热躁动的心,带有某种坚硬的表演性和展示性。我们早已不屑于此。H的这个”酷”,是心平气和的,是自内向外散发的,是把墨镜戴在了心上而不是戴在眼睛上的“酷”,是领略了世事沧桑心已“死”的“酷”!
记得1994年还不是如此。那时,我刚刚从欧洲飞到北京,H的电话就追过来。
她说了一句话:你忽然就不在我家里了,我非常......想你......
这样一个“风尘”十足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我的眼泪立刻就流下来,握着话筒,我只说:“我也是。”即使是现在,一想到这些往事,我就十分难过。时间这东西真是太残酷,想拼命留住的,就是留不住。别说时光倒流70年,连三四年也倒流不了。
这天晚上,我们通了两个长电话,我心里难过着......时光一去不回头!H在电话中告诉我,说她已经老了。可这种表面化的东西,在我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多么想再拥有过去曾经拥有过的内心里沉甸甸丢不开的东西!而我知道,我现在的心理何尝不是”老”得一塌糊涂。
H说,都是“老年人”了,我们还讨论什么问题?!
也许是这样吧。
感慨又感慨,沉重又无奈--如果我们这般的朋友尚且如此轻易地离开,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朋友让人再去当真!让人觉得是可靠不变的!
我的眼泪不仅仅为H而流,也为我失去的(心理上的)如玉年华!为如今已经远去的曾经那么亲密的友人!
在宾馆里见到H,她一身素衣,十分恬静,脸上有些疲倦和憔悴。我把雨伞立在椅边,脱掉外衣,没说什么,便安静地坐在沙发里。H坐在沙发对面的床沿上,两条腿在踝骨处轻轻一别,悬着的脚十分稳贴地垂着,静得像一幅油画。见到她这个样子,我所有的话都不想说了,说什么都多余,只愿老天帮她理解我吧。如若她不是这个样子,而是在我一进房门
时就锋利地对我说,”是你自己要来的,我没有请你”这样的话,那我真的要非说清楚不可,或者转身就走,永远不再见。一分钟也不再耽搁。
年轻时候(其实也就是三四年前),我还常常幻想一个令人心碎的场景: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庞大的晚会大厅里,我独自坐在一隅,湮没在众人喧哗之外的阴影中,所有陌生的抑或熟稔的脸孔都不是我(曾经)的爱人。忽然,一声很贴近又似乎很遥远、很缥缈又似乎很真切的低语在我身后的阴影中静寂地传来--那是我等待了许多年的那个人的声音,那个埋藏在所有艺术化的女人心目中的致命的声音,那个属于特别的1993年4月的我在《秃头女走不出来的九月》中引用过的声音:“我已经老了,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向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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