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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故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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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儿?」
  我跟着他一块儿走,边说:「我在课上时就想问你,院长给我们安排什么照管的夫子,是什么意思?」
  「院长不是说了,这是书院的循例,每个班都有一个。」李易谦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与我住一起的人,他们那一班也有,照管的夫子是席先生。」
  我听了差点儿没吓住……
  席先生啊?他……他那样子……想着就觉得很……就是对着那张脸,然后要把苦衷说出来,这……
  不能想象——
  我不禁说:「幸好席先生不是安排给我们。」
  李易谦听了目光瞥来,「怎么?你不喜欢席先生?」
  「也不是……」我含糊回道。
  李易谦也没细究,只径自说下去:「说起来,那位傅先生……」
  我来了兴趣,追着问:「他怎样?」
  「没事儿。」李易谦却立即说。
  「喂,话怎么能说一半……」
  李易谦不理我,脚下走得更快一些,往他住得舍房过去。我停住,瞧着他穿过一道院门不见影儿了,只好也回去。
  回去的时候,长屋檐下的灯有好几个都没点上。
  关于这个灯是什么意思,我问过算学先生,他说没点上就是人不在屋里,或者是个空屋。
  那会儿我才懂了。
  所以,书院里就两个女先生,那边自然有许多空房,可是,我也只能眼睁睁瞧它空着——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儿道理,我可懂得。
  走到住得房前,就要推开,忽地想起来,现在开始可不是一个人住了。
  我抬头看了一下,瞧见灯没有点上,怔了一怔,才伸手推开门。
  然后……再怔住。
  房里面,一根蜡烛正被点上,火光蒙蒙亮起,照了开来。
  傅宁抒把那盏烛灯挪到书案上。
  灯影斜斜的倒映在桌上,映出上头放得一些书,以及铺开的纸张。
  那些书……不是我放的,那些纸张……
  我这才记起出门前,放在桌上等墨迹干的罚抄。
  「那个……」
  「把门关上。」
  听得这一句,我喔了声,赶紧关好门,才赶紧把书箱放下,连忙去把那些纸收拾起来。
  「抱歉……桌上弄得很乱。」我嘴边说道,抱起那一迭。
  他没说话,却忽然横出手拿起了一张。
  「啊……」我支支吾吾,心虚的说:「那……只是功课……」
  被罚抄可不太光彩,他也是个先生,一看就会知道那是在写什么吧,谁能那么喜欢礼记第十七篇的。
  「字真丑。」他说,把那纸递回来,就往一张椅子坐去,拿起一本书来翻。
  虽然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可被一个先生这么说,内心多少有点儿打击,忍不住就说:「那是因为写得太快了……」
  回给我的只有纸张翻过的声音……
  我自讨没趣,只能呶呶嘴,把那迭纸抱到桌子的另一边,看到一桌凌乱,便又整理起来。
  其实我一般不会端坐在那桌子上看书的,都是躺在床上,只有写字的时候才会坐到那上头。
  不过光只有写字,桌子上就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纸张乱迭,笔四处皆放,没挂起来等等。
  我把一些写错或有墨污的纸揉了揉,又去挪动笔架……
  忽地,轻啪地一声,似乎是书本搁到桌上的声响。
  「……你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我有些发愣的回道:「桌子有点儿乱,我整理……」
  他微皱了下眉,「不用了……」他顿了顿又道:「你平常怎么过就怎么过。」
  我轻喔了声,却觉得有点儿困惑,就道:「可我平常……就这样啊。」
  「……」
  他没发话,我便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又转回来,「先生,我得去打水。」
  他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门口。
  我还是看着他没动。
  「……去吧。」半会儿,他拿起书,淡声说。
  「好。」我应声,就去拿盆子,想了一想又开口:「先生……」
  他轻啧,然后才说不用了。
  「咦?」我却是觉得奇了,先生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他这会儿再放下书了,像是想了一想,才向我看来,温声开口:「静思,听好,我们是住一起,但各过各的……不用什么事儿都问我,或者告诉我。」
  我有些发怔,住在同间房里,要怎么各过各的呀?而且,他是师长,按礼来论,长与卑之间,也要有分际的。
  就好像王朔跟我,虽然他对我很好,我也把他当朋友,可怎么说,我还是得喊他一声少爷。
  虽然……私底下是不这么喊就是了。
  「你明白么?」
  听他又问了一句,我连忙打住心思,赶紧点头,嘴上应了声好。反正他这么吩咐,照做就是了。
  他便也点了头,然后转回去又拿起了书。
  我等了一下,瞧他似乎没要说什么了,才又开口:「先生,我能去打水了么?」
  「……」
  「先生?」
  他一会儿才发话,看也不看我:「去。」
  我打水回来时,傅宁抒不在房里了。
  之前想他在看书,我就有些怕自个儿动静太大会打扰了他;这会儿他不在,我赶紧快手快脚,除去外衫外衣。
  正要脱里衣时,才想起来不能再直接这么脱光……
  我停下动作,就要端起水挪去屏风后,忽地想起他方才吩咐,要我平常怎么过就怎么过的。
  那就维持原样吧……
  我再脱起来,然后才脱了一只袖子,门就打开了。
  「你——」
  我听见傅宁抒冷冷出声,然后他人就近到面前了,跟着用有些严厉的语气问:「你在这儿脱衣服做什么?」
  我呆了呆,「擦澡……」
  他一愣,皱了下眉,「那为什么在这儿?」
  这叫什么问题呀?我不太懂,可他眼神不像是问着玩儿的……
  「不能在房里么?」我只好问:「那……要去哪里?」
  他静默,微沉口气,眼色不好的道:「那屏风是摆着好看的么?」
  我方才也是想挪过去,可是……
  「但我平常不这么做呀……」我瞅着他,心里有点儿委屈,小声道「先生不是说平常怎么过就怎么嘛……」
  「……」
  「可平常就是这样……」我再小了声音。
  他闭了闭眼,然后深吸了气,才又说:「你……柳先生课都听到哪儿去了。」
  我怔怔回道:「听到脑袋里啊。」
  不回不打紧,这一回……脑壳就被敲了一记,我吃痛的摀住额头,「好痛……」
  他无动于衷的道:「平常怎么过无所谓,可礼之约束不能失,尤其这是在书院,你这么样,不显得书院管教无方了。」
  我抿了抿嘴,心里满满的委屈,可这会儿不敢说了。
  他看着我,沉声:「怎么?觉得很委屈?」
  「……不是。」我低低闷闷的回。
  「那你还呆站在这儿?」他问。
  我也不想呆站着的……我含糊的咕哝,瞥见他沉沉的眼色,连忙端了水盆,急步往屏风后去。

  十一

  之后,傅宁抒就没再开口说半句话。
  我也不敢扰他,整理好自个儿的东西,就按他的意思,原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拿了楚辞批注,再点了根蜡烛,放到床旁的架子上。
  做这些的时候,隐约觉得有视线看来……
  可傅宁抒仍然没有说什么,我就继续顺心随意,半躺在床上翻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就觉得脑袋沉重,眼皮酸涩……
  然后好像有说话声,我却听不清,就只觉到头好像撞在一片柔软,鼻中闻见一丝淡淡的像是蔺草的清香。
  对了,枕巾才换,是这个味儿了?洗衣房的小娘子加了什么洗涤的……
  可前晚跟昨晚,怎么就没闻到?
  不管了……
  我下意用脸捂了捂,只觉得浑身舒爽,然后脑海一阵云里雾里的飘渺起来,梦里不知身是客去了。
  旭日时候,直敲得人脑门发胀的钟声又响起。
  我疲困至极的睁眼,一翻过身,差点儿没吓死,然后心神才松了开,人这时就彻底的醒了过来。
  老是忘记与人同住……
  其实床很大,两个人一块儿睡,倒也不会磕磕碰碰的,两床被子放上去还有空隙呢,就只能怪我自个儿睡相差,睡得翻来覆去,又老往人家那边翻去。
  有些觉得傅宁抒性情好了,没把我拽去睡地上……
  但这会儿,我真想他让我睡地上。
  又来——我盯着睡在外侧的他,这怎么起床呢?
  他昨天说过,我起我的,不用叫他……
  而经历昨晚的训斥,我这会儿完全不敢用跨的过去。
  我瞥向床尾,就推开了被子,小心的挪动身体。
  钟声已经敲完了,得快点儿……
  我溜下床,拿了盆子快快的去打水回来,洗漱后才想到一个问题。
  夫子们晨练集合也都要到的,他不起来不是……
  我换好衣裳,一边束发一边犹豫后,还是过去床边,然后伸出手。
  指头都没还没碰到呢,还睡着的人忽地一睁眼,飞快的横出手来——我觉得眼前又花花一片,还没清楚明白,就觉得手扭痛了一下,整个人倒栽在床上。
  而应该要睡在床上的人,却站在我后侧,拧住我的那只发痛的手,一手紧抵在我的肩背上。
  「好……好痛!」我喊出声。
  「……」
  后侧的人默不作声,却是松开了箝制。
  我缩了缩手臂,从床沿爬起,惊惶不已的退到一边。
  某凶手身上单衣微敞凌乱,抬手捂开披散的头发,面色沉沉的轻啧,才向我看了过来。
  「……不是说别叫我了。」
  我有些闷闷的点头,忍了一忍,还是出声音:「可先生再不起来,就赶不及了……」
  「赶不及就赶不及。」傅宁抒说着,人已经转身走向屏风后,隐约听得他似乎又说反正也没去过。
  我呆站着,有些犹豫,才喊:「先生,要我去帮你打水么?」
  「……不必。」
  说着,他再走了出来,头发虽然还散着,却是平顺的披在身后,而里衣已穿得整齐,外头的衣裳更套上了,「昨夜我已经先去打了水回来。」
  「喔……」我怔了怔,对喔,这样就不必一清早出去与人抢水,也不用担心被谁瞧见。
  他拿过巾帕擦着手,向我看来,开口:「你不用着急去集合?」
  我啊了声,连忙就要冲去门,手摸上门又回过头,「先生呢?」
  傅宁抒人正慢悠悠的坐到书案前,听见我问便看了来,嘴角微扯了下,「你先担心你自个儿吧,再不去,又想让柳先生拦下罚抄?」
  我微窘,挠了挠脸,才赶紧回身推门出去。
  这回是赶上了……
  我打起精神,与所有学生一块儿蹲腿扭腰。最前的一头,几位夫子们也含蓄的做着动作。
  那些夫子中,自然没有傅宁抒,而他们似乎也不奇怪……
  做完晨练,学生们便一伙儿的往餐室去。
  我也是同样,然后忽然想……不知傅宁抒会不会出现?食物是不能带出餐室的,若他早饭不用,可要饿到晚上那一餐了。
  「……晨练才完,怎么一脸没精神?」
  头顶被轻拍了下,我抬头,连忙道:「先生早。」
  算学先生林子复也笑着道早,就与我一块儿走,间中……学生三三两两的经过,也与他问候。
  我瞧周围没有旁人后,忍不住开口:「先生……」
  林子复看来,低着声音道:「我知道,席先生那边……我与他招呼过了,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以后遇着,不用担心。」
  我喔了一声,微微点头。
  林子复笑了一下,拿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走吧,得快点儿去,不然一会儿就没饭吃了。」
  「好……」我应道,又看了一眼周旁,小了声音问:「先生早上……」
  「嗯?我怎么了?」
  我连忙澄清:「不是,我是说……傅先生。」
  林子复哦了一声,看了过来,面上微笑:「怎么啦?」
  我低头,犹豫着该怎么说时,就听到算学先生哦呀了一声,说着什么曹操之类的。
  曹操?这个名儿真熟……
  对了,是三国中的人物,但说起这个做什么?我不明白的抬头,看见的不是什么曹操,而是才与林子复提到的人。
  见我看了过来,林子复笑着对傅宁抒道:「这孩子才提到你呢,你就来了。」
  「哦?」
  我和傅宁抒的目光对上,怔怔的不知说什么。
  「提我做什么?」不过他又转回去,向林子复问。
  「怎么问我?」林子复笑,「你问他啊?不过……」他伸手拍了下我的肩,「你有话,那就当面与傅先生说吧。」
  说完,他就摇摇手,先一步走开了。
  傅宁抒看了走远的身影一眼,才问:「什么事儿?」
  唔……这个,该怎么说呢,我是想问问关于他的事儿,可就不敢问他本人,现在问我什么事儿,这要怎么开口。
  我犹犹豫豫的没出声,他却一反昨晚的模样,很有耐心的等待。
  冷不防的肩上被拍了下,那手就搭在我肩上,我愣愣的看过去,耳边听见陈慕平问安的声音。
  「先生早。」
  傅宁抒点点头:「早。」
  陈慕平转来看了看我,笑着低问:「小呆瓜,你又被训话啦?」
  他说得声音很低微又含糊,可不知怎地,我觉得傅宁抒肯定听得很清楚。
  「才没有,别……这样喊我啦。」我蓦地发窘,动了动肩膀,让他把手拿开,「这样……没规矩。」
  「先生又不在意……」陈慕平笑,看向傅宁抒,才稍微正了表情,「先生,不会真的在训话吧?」
  「不是。」傅宁抒道:「他只是学习遇到难处,来问一问而已。」
  我对上他的视线,连忙低下头。
  「你也是,若学习上有什么难处,都能来问我。」
  耳边又听他这么对陈慕平说,我抬头就瞧他向前走开了。
  「原来你真是在问问题的呀。」身旁的陈慕平说:「还以为你又让人训话。」他看我瞧着他,笑了笑:「所以我赶紧来救你啊。」
  「救我?」我愣了愣:「我没出事儿啊。」
  他噗哧一笑,就来扯了我的手臂:「没事儿就好,吃饭去。」
  「喔……」
  我跟着他动,忽然想到什么,往旁看了一看。
  「看什么呢?」
  「唯安呢?」我问,他们俩不总是一块儿的吗?
  陈慕平唔了一声。
  谁知道呢?他说。
  我愣了愣,还没再问仔细,人已经被拉进餐室里,于是忙着打饭吃饭,就没工夫说闲话了。
  可能明日放假的缘故,能够出门的旧生们,感觉像是很开心,在走廊上碰见了好几个,一伙人都吱吱喳喳的,说着明儿个要如何如何的……
  我回望了一下走远的那群人,心里有些艳羡。
  不是不想出去玩儿的,在这儿待了一阵子,可最远就是去书院的后山而已。
  若不是新生资格未达三个月,明儿个实在很想出门看一看。
  但陆唯安他们,明儿个要出去……
  我还没深想,就瞧见了陆唯安,他手上抱了一堆东西,远远地走了过去。
  「唯安——」我喊,追了上去。
  陆唯安停了一停,转头看来又立即转回去,快步的走。
  我一怔,然后就再追上:「唯安,等等……」
  这么喊,陆唯安连停都没停,还走得更快了,忽地一下趔趋,他抱了满怀的东西就咚咚地掉了。
  他啧了一大声,蹲身捡去。
  我也赶紧去帮忙,捡起那一个个像是木球的东西。
  他捡起了几个,然后才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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