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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寄微-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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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三言两语支走了徽王,便与我长驱直入,进了关押太后的偏殿。
我看着这偏殿虽然装饰精美,但却似乎久不修缮,显然自从太后住进此地,这里便再也没有仔细地料理过,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太后是一个极讲究的人,衣食住行样样精美,想她在这里居然住了三年之久,我不由一阵心酸。
李可与外面伺俸的老嬷嬷说了几句,道:「请说大理寺卿李可求见太后娘娘。」
那老嬷嬷慌慌张张地进去,没过一刻,便传来太后的声音,只听她冷笑道:「他想要把自己个谋朝篡位的贼子打扮成正主,也要看我愿不愿意配合。」
听到他老人家的声音清晰,我不由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她依旧硬朗。
老嬷嬷只好又出来,还没言声,我便朗声道:「李大人并无恶意,不过是想跟太后闲聊几句,还望太后看在李大人心诚的份上,赐上一面。」
我的话音一落,里面有一阵没有声音,隔了一会儿,就听皇太后奶奶道:「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李大人为官不易,你早一些回去吧。」
我千料万算,却没想到太后奶奶居然不愿意见我,我只好道:「太后娘娘,您能体谅李大人为官不易这份心,下官等都深感同怀,只是李大人既然远道而来,必定不能空手而归。」
太后沉默了许久,才略略沙哑地道:「李大人,世事诡谲,反复无常,能置身事外者,必定是上天寄于厚福者,你要好好珍惜。」
老嬷嬷唯唯喏喏,我正急得没有着落,李可已经起步朝后堂走去,老嬷嬷大惊失色,却是不敢阻挡,我则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造次,不能对太后不敬。」
李可微转脸,道:「你有其它的法子么?」
我听了也颇为无奈,想起时辰已到,我一咬牙跟着李可闯入了内堂。
太后正坐在里面椅子上,我见她依然衣冠整齐,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心中不由百感交集,太后见我的第一眼也似乎颇为激动,但她只是眼睛微微湿润,却什么也没做,反而道:「大胆,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闯到内堂来。」
我踏前几步,给她跪下,叩了几个头,道:「孙儿不孝,我来晚了。」
太后这一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我道:「你,你来做什么?」
我起身道:「孙儿已经都按排好了,我这就救您出去。」我说完转身拔剑,一剑便了结了紫寻派来伺候太后的那个嬷嬷,她当时正要转身向外飞奔。
我看着她的尸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脸对李可道:「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对不起。」
李可倒是很平静,道:「你是否连我也要杀了。」
我低了一下头,突然拉起他的手,将短剑塞于他手,道:「等一会儿出去,毕定是厮杀成片,你拿着它防身……倘使你愿意,你便跟我一起走,我说过,欠你的,我拿一生来还。」
我说完,颇有一点不敢看李可的脸色,也不太敢李可拒绝的言词,转身搀起太后,道:「我们走,太后奶奶。」
太后微微叹息了一声,跟着我起身,我路过李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脚步一顿,却听李可道:「好!我随你去。」
我的眼睛忍不住一热,抬头去看李可,对他说:「你放心,我必定死在你的前面,有我,绝对不会叫你损伤半分。」
李可点了一下头,道:「我信。」
我们三个人出得大殿,远远得便能听到西郊别宛一阵喧哗,这个时候只怕是顾冬青已经敲了徽王的闷棍,这个时候自然是有人跑回来救急或者要求支援。只要驻扎在这里的三支骑兵,调走任何一支,庄仲庭手里的人马便足以应付。
这些骑兵均是徽王紫允的人马,听见紫允遭伏如何不心急,我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马蹄乱踏之声。我耐心地等着,隔了一会儿空中传来红色的烟火弹,我大喜,道:「太后奶奶,有人来接我们了。」
只觉得四击如同震耳欲聋一般的喊杀之声,我倒不知道庄仲庭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人马,我脱口道:「李可,没想到元氏的人不少,你等会儿可要离我近一点,他们……」我的话没有说完,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就这么一凉,然后有一阵疼痛,眼前一阵金星,境像似梦似幻,又似瘦西湖边我见到紫式微的第一眼,落拓不羁,又像是李可坐在书案之后,细长的手指一拍惊堂木,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特爱听他说这句话,仿佛与你有约定,永不散场。
最后是听到太后奶奶凄厉的叫声,我却无力再安慰她,就这么直直地摔落在尘埃之中。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么睡去也是好的,我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可是这一觉还没睡多久,我就被胸口的剧痛又弄醒了,只觉得我似乎被搂在一个人的怀里骑在马上,他正拿着剑左挡右架向前冲,从下面看去,只能看到略带胡渣犯着青色的下巴,我淡淡地道:「怎么又是你。」
紫式微一低头,惊喜地道:「你醒了。」他的声音都有一点颤,仿佛要喜极而泣似的,那一刻,我真是有一阵恍惚,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未有过泪水。
「本王真是……千年的乌龟,万年的晋王。」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紫式微已经收了那幅热泪满眶的样子,笑道:「正是,乌龟要跟你比岁月,毕定算是早夭的。」
我看了一下四周,紫式微已经冲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批人马,不用问,一定还是当年替二哥做过事,帮紫寻出过差的那匹人马,没想到今日本王也用上了。
「我太后奶奶呢?」我问。
紫式微笑道:「你放心吧,紫寻的命令是要活捉你们,所以来得人马虽多,却不下杀手,我已经用另一路人马,帮助他们杀出重围了。
我长长叹息了一声,微微开了一下口,但那一句问话却始终也没有问。
紫式微也似乎没有要跟我说明的意思,我伤重无力长途跋涉,这大概就是紫式微要让我跟元氏大队人马分开的原因,毕竟紫寻想要追的人不是我,而是还侥幸在逃的元氏势力。
我们在一座小渔村落了脚,紫式微一路系心照顾,我这条命总算保了下来。
大夫说我的心大约有一点偏,刺剑之人却是一剑命中正心,因此反而没有将我刺死。
我听了长长叹息了一声,再次合上眼睡我的长觉,每日里我除了吃,就是睡。紫式微也不与我多说什么,只是每天他替我捉了活鱼回来,都会跟我讲他今天捉到鱼多大多大,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末了他总要加上一句:「等你好了,我去玩儿。」
我睁开眼又闭上,终于一日似乎怎么也睡不着了,起身,从撑开的竹窗向外望去,却意外地看见紫式微正在晒网。没有捕过鱼的人不知道,渔网很易打结,理网晒网极其麻烦,紫式微赤着一双脚站在沙地里理着网,看起来极有耐心,手法也很纯熟。
我隔着竹窗看着,外面的太阳很好,近海的地方比之都城反而要温暖许多,竟然让人有一点遗忘了冬季的寒意。海面上有几只海鸥飞过掠过水面,彤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海水,于是显得海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矛盾,半面明媚,半边沈郁。紫式微已经晾好的渔网,回过头见坐了起来,便向我大步走来,道:「寄微,起床了。」
我伸了个懒腰,胸口还似隐隐有一些作痛,但却已经不妨碍我行动自如,我淡淡地道:「再睡下去,我这万年的晋王就要变成臭咸鱼干了。」
紫式微微微一笑,道:「我给你打水洗澡。」
其实我躺着的时候,他是常常拿温水过来给我擦拭身体的,最初是有一些尴尬,后来是对这种尴尬有一种苍凉之感。再亲密的人,有一天也是会觉得陌生,会有距离,只因为这个人跟你分开太久,久到你早已经决定要独自上路。
紫式微将水打好,笑道:「王爷,水来了,是您自个儿洗,还是让小的伺候?」
我微微一笑,道:「有人伺候,那就最好了。」
紫式微爽快地诺了一声,我将自己的衣服褪去,水不凉不热,我将整个人都埋在桶里面,任那温暖的水流将我整个包围。紫式微替我搓着背,道:「寄微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
我轻轻抚摸着胸口的那道伤疤,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紫式微哈哈一笑,道:「我呢,就有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去西域吧,那里稀奇的人多,稀奇的东西也多,听说那里早上是秋天,中午是夏天,到了晚上就又成了冬天,大家伙围着火炉吃西瓜,烤羊肉。」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我微微笑了一笑。
紫式微拿起白毛巾甩了一个花,笑道:「我紫式微何时又出过不好的主意。」
我淡淡地道:「这个主意是不错,只是你晚提了很多年。」
毛巾便转偏了,掉入了水桶当中,依旧转了一个花沉入了桶底。
紫式微苦笑了一下,道:「寄微,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陪你出去散散心。」
我笑了笑,道:「我即不悲伤,也不难受,只不过受了一点皮外伤,又何需散心。再者说,天底下哪里有比都城更好玩的地方,我何必大老远地跑去围着火炉吃西瓜,倘使我想吃,差元宝出去买就是。」
紫式微没有说话,只是很慢地将我后面的长发挽起,道:「寄微……」
我洗完了澡便拥着被子看外面的星星,被子紫式微日日都换,日日都晒,所以上面有一股太阳的味道,闻了便叫人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紫式微盘膝坐在我的旁边,陪着我一起看夜晚的星辰。
我细细想了想,我与他十年,他这还是第一次陪我看星辰,过去他在我这里永远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只因为他心中藏的那个人不是我。只是现在的我,也许是因为心里拉了一道大口子,里面便再也装不住任何东西了,什么东西都像流水般地来,再像流水般地走,再没什么能叫我心微微荡漾,久久等候。
外面传来了快马之声,紫式微起身,打开门,门外有人而来。
那马蹄之声整齐划一,却不震耳欲聋,像是在马蹄铁上另外包裹了精棉之物,这么考究的队伍我想除了过去二哥的彪骑营,再也没有其它的队伍了。紫式微门一开,外面的人下马叩首道:「左骑将军李朝英拜见太子。」
即便是我已经处变不惊,收到这则消息还是震惊了一下,紫式微更是大吃一惊,他道:「怎么是我呢?」
李朝英小声道:「殿下,我这里有一份圣上的密函,请您阅过之后立刻回京。」
紫式微接过信件,拆开,隔了一会儿,似乎才叹息了一声,道:「圣上正年富力强,何需匆匆禅位?」
李朝英则道:「请殿下速速回京。」
紫式微低了一下头,道:「我收拾一下,你们先回吧!」
李朝英则规矩地道:「朝英在门外候着殿下。」
紫式微应了一声,将门关上,迟疑了一阵,才向我走来,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没开口,我则淡淡地道:「紫寻只怕已经走了吧。」
紫式微苦笑了一下,道:「正是。」
「他那么急于要除掉元氏这个后患,看来早就做好了要禅位的打算了。」我想起那个永远看起来温柔,手腕却比谁都要硬的洛川寻,想起只怕此生再难见到这个人,这个明明应该叫人恨,可是我偏偏却又提不起恨他之心,事实上我谁也不恨,只是没有气力原谅。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将位置传给我?!」紫式微倒像似得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连声道:「这个位置紫寻原本是嘱意要传给你,但又怕你最终还是要被旧情所累,到时候会纠纷再起,紫氏又要腥风血雨……」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紫寻确实有提过要将皇位让给我,一来我根本没什么君临天下的兴趣,二来我深以为他是拿这个来套二哥的消息,不曾想原来他真得动过这个念头。
我淡淡地问:「那么他后来最终是打算要传给谁的呢?」
紫式微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叹息了一声,道:「那个人走了。」
我闭上闭眼睛,道:「李可也姓紫,对么?」
紫式微苦笑了一下,道:「确实,他其实是我的堂弟,属于东紫的人,他小的时候父母均被皇太后的人马追杀,自己则被一对李姓夫妇收养,改名叫李可。」
我一阵恍惚,想起我摇晃着坐进茶馆,泡了一壶好茶,一名俊秀的青年登台,惊堂木一拍便吸引住了我的所有的目光。那么久远之前的一眼,我是无心的,他却是有备而来。
也许是解了心中一个大的疑团,我周身都有一种乏意,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梦里烛火一直在不停地跳动,迷迷糊糊中紫式微在灯下坐着,我几度睁眼,他都在看我,我轻声说了一句:「胡不归,你还没有不告而别吗?」
紫式微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道:「再不会了,再不会了,那是我一生当中干过的最错的一件事情。」
我没有睁眼,只淡淡地道:「不,你爱二哥,奋力一搏又有什么错,只是我太累了,不想再惦记,也不想叫人惦记。」说完,便又沉沉入睡了,梦里面紫式微的手始终抚着我的额头。
我病殃殃地回晋王府,发现居然晋王府即没被抄没,也没被围封,元宝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迎候我。我一下马车,元宝整个人都愣住了,隔了半晌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道:「王爷,你这是怎么弄得为何会瘦成这般模样。」
我叹了口气,道:「哭什么哭,王爷我下一次记得要保重就是。」
元宝似乎也得了消息,见到紫式微虽然没有谄谀献媚,但语气柔和低调很多,看他那幅委婉的样子,我真想上去踢一脚。这现实的狗奴才,倘使紫式微不是就要荣登大宝,他只怕早就大吼大叫,扫把笤帚齐上表忠心了。
我一拂袖自个儿进了王府,元宝兀自在后面道:「紫公子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他那声紫公子害得走在前面的我差一点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紫式微则道:「今日就不了,你家王爷大病刚痊愈,你要好生伺候,有什么缺的你只管差人来问我要。」
元宝连声称谢,只管差人拿东西,这简直就是元宝的最爱了,我叹息了一声。
紫式微一走,元宝颠颠地跑过来,道:「王爷,王爷,你不是好马不吃隔夜草,怎么又吃上了。」
我气得上去就照着他的脑门一个响指,道:「你哪只眼睛看我吃隔夜草了。」
元宝揉着头,道:「怎么不是吗,可明明有人来报信说你受了伤,但却被紫式微救了。」
我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哪个嘴碎的胡说八道。
元宝纳闷地道:「难道不是吗,顾大人明明说紫式微抱着你急得差点要号啕大哭那幅样子三军都看到了。」
他一提,我猛然想起了不知道顾冬青是不是也参于设计了我,便没好气地道:「他上门来做什么?」
元宝道:「他被皇上罚了,皇上说他不懂军纪,让他先上礼部跟着编撰西夏皇朝的礼仪典籍,好好学学规矩。所以顾大人现在空得很,有闲就四处窜门子。」
我一滞,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还好是问得是元宝,否则我当面斥骂顾冬青,又如何对得住他,难为他还过来为我通风报信。
「外面是怎么说这件事情的?」
元宝吱吱唔唔了一声,却不回答,我将脸一拉,道:「本王让你说就说!」
元宝才小声地道:「皇上把你表彰了一番,说你大义灭亲,不参于霍乱朝政,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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