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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妻当道-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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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是真的担心那小女娃的吧?
“瑞哥儿,不得无礼!”老夫人呵斥道,可面上却笑盈盈的,并无多少不悦。
瑞哥儿便乖巧的退后了两步,冲张老太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无妨的,”张老太医笑眯眯地道,这位侯府太夫人素有贤名,连当今圣上都是称颂的。即便远居江南,宫里却年年都有赏赐送来,一直圣宠不倦。他虽是致仕的太医,对这位老夫人,倒也敬重,拱手道:“小公子一片兄妹情深,真真是难得。”
顾嬷嬷忽地插嘴道:“这是我家大少爷。”
老夫人微微蹙眉,这顾嬷嬷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怕是要好好敲打敲打她才行。
“原来是小侯爷!”张老太医大为讶异,他方才听屋内的丫鬟碎语,那小女娃仿佛是庶女身份。本还奇怪陈侯府里哪来庶出的小公子,没想到却是原配所出的大少爷,日后要继承侯府的那位——只是嫡出的少爷为何如此关心庶出的妹子?
这在寻常百姓中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勋贵人家,可是难得一见。
太医心底暗暗称道,素日听说这位小侯爷是个混不吝的,今儿倒是刮目相看,可见流言不可信。
倒是那声小侯爷让小吴氏十分不舒服,却不敢明着说什么,暗地里两只手却扭在了一块。她不想听人夸奖瑞哥儿,便一脸忧心地打岔道:“张太医,我们家秀姐儿昨儿哭了一晚上,到底那三丫头的事让她也吃了惊吓,您得闲能不能帮着看看?”
张老太医正要应下,却听老夫人淡声道:“怎么,二丫头吃了惊吓?莫非她也看见她三妹妹落水了?”看见了却见死不救,连叫人都不知道?
陈侯默不作声,娘说的是“二丫头”,而不是秀姐儿,平日里母亲也是很喜欢秀丫头的,如今显见是气的狠了。
老夫人旧话重提,小吴氏立时噎住,面上有些讪讪的:“秀姐儿也是担心三丫头”
陈侯忽然打断她,道:“什么三丫头,叫然姐儿!”
然姐儿!小吴氏顿住,吃惊的看着丈夫。
陈侯一向不喜欢三丫头,所以一直连大名都没好好取个,他们便一向是“三丫头三丫头”这么叫着,下人则是称得“三小姐”。
“陈景然?”瑞哥儿眸子一亮,拍了拍手:“这名儿好听!爹爹真是学富五车!”
心底却不以为然,他纵然再不明理,但一梦二十多年,也知道“然”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字。比如浩然,放在一起自然是好言语,但单单一个然字却并没有任何意思,仅仅是一种语气上的附庸。
在父亲心里,难不成三妹妹就是个多余的?
但他却是忘了,然也有“正确”“对的”“信诺”之类正面的含义。他只知道父亲素来不喜爱三妹妹,却没想到她也是陈俊的女儿。
陈侯立时被儿子夸得红了脸,就他肚里那点墨水…哪里称得上学富五车!
景字是个很好的排行,随意取名本就不难。他昨夜查了大半夜的文书,也想过用敏、淑、媛这类寓意美好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三丫头那双固执的眼眸,总觉得那些字配不上她一般,这才取了一个“然”字。要说好听不至于,但他的确是用了心思的。
“去,臭小子,病了一场,倒是学会打趣你爹了!”陈侯佯怒道。
瑞哥儿很是诚心的道:“爹爹,儿子不是打趣,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哪有儿子夸奖爹的!陈侯又是一眼瞪了过去。
老夫人率先笑了起来,陈侯绷不住,也笑了起来。就连张老太医也露出了丝丝笑意,这家人…很有意思呐!就是那陈侯夫人…即便心里不高兴,这时候也不该显露出来!
瞧瞧她那张晚娘脸!
但并没有人在意,或者说,所有人都对她的不悦视而不见。
老夫人倒是可以借机发作她,只是家和万事兴,她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下自己儿媳妇的面子!
在里屋伺候的橘香忽然匆匆出来,附在蔺嬷嬷耳边说了句什么。
蔺嬷嬷当即笑了,对老夫人医道:“太医大人真是好医术,这才下了针,咱们三小姐就醒了过来!”
老夫人顿时精神一怔,笑道:“已经醒了?走,咱们去瞧瞧然姐儿!张太医且先留一会,再替三丫头看看吧!”
…重重的咬了“然姐儿”三字,半字不提让张太医去给秀姐儿请脉的事。
她的名剌不是用来给她演什么母慈女孝的戏码用的!
小吴氏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却只能委屈的跟在陈侯身后,同众人一道涌进了屋里去。
“三妹妹!”瑞哥儿立马走了过去,叫一个面色肃然,眼睛还有些红肿的中年女子拦下了。
自然是卫嬷嬷。
她被小吴氏扣下,今儿早上才见到了自家姑娘。
只不过一日之间,她好好的姑娘便成了如今这副光景,当即差些哭晕过去。
“大少爷,您慢些,莫要磕碰着您。”卫嬷嬷声色婉约,透着中正平和之气,虽还有些鼻音,倒也显得大气。
张老太医微怔,下意识打量了她两眼,只觉得隐隐约约有种熟悉之感。
莫非是故人?
瞧她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罢了,容色端正,眼眶虽红肿却含着笑。她衣着一丝不苟,头发温丝不乱,只插了一支银钗,肤白,体态玲珑。明明穿着下人服侍,看上去却不像是嬷嬷,倒似是哪家的夫人一般。
…他应是没见过这个妇人的。
“卫嬷嬷,我只是想看看妹妹。”瑞哥儿却有些心急,他急着想知道,她是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活生生的妹妹。
“大少爷慢些,三小姐才醒,身子还有些虚。”卫嬷嬷莞尔一笑,没忘了礼数,同老夫人侯爷等人请了安,方才领着瑞哥儿近了床榻。
小小的女孩儿,仍有些气若游丝,却是醒了。
她半睁着眸子,好似茫然的望着帐顶子。
仿佛是知道有人近前来,她侧过脸来,大大的被褥衬着她娇小的脸蛋,显得格外柔弱。
表情却是木然。
“谁?”她忽地出声,短促无力,却又十分冷硬。
怪异的感觉弥漫在众人心头。
“三妹妹?”瑞哥儿愣了愣,她的目光,根本没有焦距。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三妹妹,我是大哥,你看的到我吗?”
木尹楠没有出声。
“张爷爷,你快来看看,我妹妹她是怎么了?”瑞哥儿猛地回头。
却只见…满屋子死一般的静寂。
张太医忙上前把脉。
良久,他才松开手,眉头紧蹙。老夫人见状忙问道:“张老太医,然姐儿这是怎么了?”
张太医摇了摇头:“三小姐似乎是寒气入体,遮蔽无感,这才导致目不能视。不过不要紧,只要好生调养着,日后还是有希望复明的,我先开几个益气补血的方子喝几天试试。”
“多谢太医爷爷!”瑞哥儿闻言,长长一揖,倒叫人觉得古怪,他却浑然不觉,在张太医身侧跟前跟后,非让太医将方子给了自己才算安心。
三小姐看不见了!
送走了张太医之后,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威武侯府。
044 自己走自己的路
(二更到!今天是圣诞夜,祝大家圣诞节快乐,晚上玩的开心!)
蔺嬷嬷得了老夫人的眼色送张太医出门,势必要问一问木尹楠的病情。
张老太医自然也明白,先前当着大少爷的面很多话都不好说,看他那副紧张的模样,只怕有一句不好的话,那孩子都能当场气晕。老太医心里如明镜一般,这富贵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落了水,想必又是府里头的糟心事儿。
想起自家年幼的重孙女儿,张老太医莫名对那陈三小姐生出一股怜惜,毕竟只是个孩子,况且分明是懂事又听话的,遭此大难初初醒来,却不哭也不闹,倒是沉稳的好性子。可惜家里头没有年龄合适的重孙,她又病体沉疴多灾多难,不然这陈家小丫头,倒是极合他眼缘的。
“张太医,咱们三小姐”
“三娘子身子受了损,还得仔细调养才是。”张老太医面色微沉,声音却是清担他当了一辈子的医生,又有幸做了太医,见惯了生离死别,这一点小事,还不至于叫他挂怀。
在大晋朝,“娘子”之称多用于长辈称呼未成年的贵族少女,木尹楠这具身体的身份,倒也合乎这个范围,张太医肯称呼她一声三娘子,便是有怜惜之意了。
蔺嬷嬷老于世故,哪里听不出来,心头微震,倒也稀奇。要说三小姐从前,根本说不上讨人喜欢,可如今不说旁人呢,就是她,也难免对那坚强的女童有几分真切的好感。想到老夫人的吩咐,蔺嬷嬷才又开口问道:“那三小姐的眼睛”
“若是身子能调养好,倒也不是不能好,只是”张太医犹豫了一下。
三娘子这辈子,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那寒气,只怕要跟着她一辈子了。
“不过你们也不用挂心,老夫虽说无甚大才,但当年在太医院,调理贵人的身子却是老夫的长处。只要按着老夫的方子好好调养,三娘子的眼睛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张太医想了想,决定还是据实以告,能不能承受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颇有把握的说道:“只是她体内的寒气,老夫如今还没有完全的法子根除,只能先拖延着,到底也是治标不治本,除非日后能遇上天材地宝,说不得三娘子还有一线转机。即便遇不上,保她一条小命老夫还是有把握的,只是…三娘子日后难有子嗣,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这番话,转折二三,若是寻常人听完,只怕要灰心丧气。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子嗣问题么?可蔺嬷嬷却松了口气。
三小姐先天体弱,早有大夫说过她有早夭之相,如今张太医既然能说保她平安这样的话,显见已经是佛祖保佑了。至于子嗣问题,能活下去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又何必苛求。
大不了嫁人之后,从庶出的里头挑一个过继就是了,日后自有子女奉养终老。到底是侯府之女,又有世子爷疼爱,不能生孩子怕什么?
恭恭敬敬满怀感激地送走了张老太医,蔺嬷嬷这才发觉自己莫名可笑的念头。什么时候她也跟着大少爷心心挂念起三小姐来,看来这人,还真都是会变的。
回到宁安堂,关起门来自然向家里的几位老实禀报,小吴氏忘了这是自家宝贝女儿惹下的债,幸灾乐祸且不提,老夫人和陈侯也是一脸轻松。在他们看来,木尹楠能有侯府护佑着,大富大贵有些难度,小富即安还是容易的,子嗣什么的倒是不怎么上心。
或许,没有子嗣才是最好。
他们虽闭门言谈,又赶走了孩子们,但冷不防隔墙有耳,倒叫刚刚失明,但耳力更上一层楼的木尹楠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由为之一哂。
生儿育女什么的,木尹楠从前是想过的。但她并不是渴望做母亲,而是希望能给木家留下一个嫡系的血脉。然而到了如今,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卫嬷嬷紧守着木尹楠,知道自家姑娘失明,她比陈侯这个亲爹还要伤心。只是后来听张老太医说还有复明的希望,心下这才不那么悲切。只是心底愈发厌恶那小吴氏与秀姐儿,小吴氏自然是最可恶的,那秀姐儿不过是个孩子懂什么?多半是受了她娘亲的指使。
之后对她更加严防死守,叫小吴氏郁闷的不行,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即便住在了老夫人的宁安堂,木尹楠也并没有放弃锻炼自己。初级练体术已经接连进步了好几次,这锻炼的速度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要知道前世她十四岁方才开始练习初级练体术,她时候少年天才,十四岁进入机甲学院是学院里年龄最小的学生,比其他人更占了一分优势。然而即便如此,那时候她的初级练体术,也花了整整五年的功夫才趋于圆满。
然而今时今日,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不过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初级练体术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达到了在联邦两年才取得的成果。
想起教官的话,木尹楠暗道原来那并不是胡言乱语,小孩子的身体柔韧性高,果然更适合锻炼体术。
至于呼吸吐纳法,除了让她呼吸绵长,更加耳聪目明之外,倒还没有太过明显的效果。不过如今她失明在先,耳聪这一条倒是越发的长进了。
要说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瞎了,那自然是骗人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时候判断一个人的第一标准,就是要通过眼睛来看的。没了视力,对木尹楠来说,实在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就笑了笑让这种郁结的情绪随风而逝。
再有,便是瑞哥儿。
打她失明起,瑞哥儿便对她寸步不离。小年夜之后瑞哥儿已经不用去上学,侯府内的文先生和武先生也得了假回家过年去了,待到年后才会回转。这若是在往年,必定是瑞哥儿最开心的时候,但今年不一样,他心里头装着事,让他连玩耍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老夫人半喜半忧,喜得是瑞哥儿长进懂事了,知道陪伴妹妹不出去胡玩,这都三天了也没见他露出任何厌烦之色。忧的是瑞哥儿显见是恨上了小吴氏母女,见了人只是冷冷的招呼一声,就算秀姐儿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理都不理。都是嫡亲的兄妹,何至于如此?
对老夫人来说,他们几个一样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她更偏爱大孙子一些,但不代表不在乎小的。可对瑞哥儿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明显的冷淡和疏离,偶尔露出那一丝仇恨和厌恶的眼神,让人心惊肉跳。
但劝也劝过,说也说过,瑞哥儿却是十分顽固,根本听不进去。如今老夫人只能真心请求神佛,但叫然姐儿身子快些好起来才是,这样的瑞哥儿,她瞧着别提有多陌生了。
蔺嬷嬷却觉得老夫人有些多虑,少年人爱憎分明,这是常有的事儿,等瑞哥儿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老夫人只要在一旁提点就好。
于是瑞哥儿没事就陪着然姐儿,若是然姐儿心情好,便陪她说两句话,若是她闷不吭声,便自顾自的读书给她听,当然也从不见然姐儿出声赶人。
说来也奇怪,要是一般孩子知道自己可能瞎了,只怕早就哭闹不休了,可她仿佛半点都无知无觉一般,一如从前一般过日子。
不过两三日,木尹楠已经能扶着人下床走动了,不过半日的功夫,她便熟悉了屋子里的布局,不用人领着,也能十分顺畅的走动不会撞到桌椅磕碰着什么。当然,这半天里,宁安堂的偏夏也是鸡飞狗跳,丫鬟们心惊肉跳的看着三小姐三番五次甩开大少爷的手自己走,她们的眼珠子就不敢离开屋里的贵重物品,倒也保住了好几件古董玩件。
有些磕碰是难免的,木尹楠不叫痛,瑞哥儿却替她心疼。好几次她不慎跌倒了他都忍不住上前帮扶,却难得看见她露了个笑脸:“哥哥总不能扶我一辈子,我的路,到底是要自己走的。”
一句话,说的老夫人都暗暗点头。
瑞哥儿心知有理,却依旧不忍:“然儿你慢慢来,不用着急的。再说你的眼睛肯定会好的,你相信哥哥,哥哥肯定会让张爷爷治好你的!”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但这般言之灼灼,木尹楠不是木头人,自然也会感动。
从他奋不顾身跳下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承认他这个哥哥了。
不是哪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都有勇气为了自己的妹妹,在大冬天的往冰冷潭水里跳的。
哪一跳,跳出了他的真心,也跳出了木尹楠内心沉寂已久的温热。
“谢谢!”她淡淡微笑:“但我还是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瑞哥儿心头一跳,愣怔了良久,对上她没有焦距的眼眸,却仿佛能看到里面暗藏的坚定不移。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心里头有许多放不开的东西忽地被什么割裂了,松开了手,愉快的笑道:“然儿说的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是哥哥做错了!不过,还是让哥哥帮你适应,好不好?”
听着语带温柔的请求,木尹楠仿佛看到了少年微胖的脸颊上荡漾着真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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