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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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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字才脱口,他猛然推开我,转身,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

在一脚跨过门槛后,他宽阔的背影微微颤了一下,像是无力再抬起另一只脚,他扶在门框上缓了口气,动作僵硬地走了出去。

秋风,夹着细雨从门外吹了进来,溅得我脸上湿湿的,我伸手抹去雨水,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正要走过去关门,窗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努尔哈赤一走,方才被屏退出房的下人们便动作迅速地赶回来伺候。

然而此刻我心里正堵得慌,不愿见人,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

正要开口打发她们回去,忽听门口一个老嬷嬷发出一声惊惶凄厉的尖叫:“这里怎么有血?格格……难道你刚才咯血了?”

我一怔,身子骤然僵直。

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在我离开建州的那段时间,努尔哈赤听从八阿哥皇太极的建议,命巴克什额尔德尼和扎尔固齐噶盖用蒙古字母拼写满语,创制满文,从此满文替代蒙古文成为女真族书信往来的流通文字。

十一月,努尔哈赤在致朝鲜国王书函中,自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他意图称霸一方的野心由此已可窥见一斑。

而自九月建州铁骑攻破海西哈达部后,首领贝勒孟格布禄被杀,此事惊动明廷。为了保护哈达,明朝下令努尔哈赤退出哈达,并立长子武尔古岱为贝勒。

彼时,哈达发生饥荒,武尔古岱走投无路,向努尔哈赤借粮赈饥,努尔哈赤趁机提出条件,要求哈达归顺建州。

万历二十九年,哈达取消族名,归顺建州。哈达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宣告灭亡。同年,为安抚归降的哈达部众,努尔哈赤将大福晋衮代之女,年方十一岁的三格格莽古济下嫁武尔古岱。

 第五章 伤情(1)

午后气温居高不下,玉荷池中重重荷莲在微风的吹送下,叠浪起伏。

我慵懒地倚在凉亭的栏杆上,星眸微眯。吹拂在脸上的风带着点湿润的水汽,知了聒噪的叫声离我时远时近……

“格格……”身边有个声音小小地说,“回房歇歇吧,这里风大……”

“不碍事。”我睁开眼,困乏地伸了个懒腰。

葛戴乖觉地站在我身边,双手交错搁在身前,纤长的手指间拈了柄玉色丝织团扇,扇面上精巧地绣着三只翩然绕牡丹的蝴蝶——一看就知是明朝汉家的东西。

近来汉风在城中颇盛,不时有通货买卖之人出入边境在两地淘换商品,汉家女子的精巧小饰物尤其受到女真族女子的喜欢。

我也算是跟风族中的一员,追求流行新时尚本就是我的一项喜好,还在现代生活时,每个周末我就会逛商场血拼,把辛苦赚来的人民币大把大把地砸在这些华丽的奢侈品上。

其实比起满人雍容华贵的服装和首饰,我更偏好汉家女子那种轻盈婉约、飘然若仙的霓裳罗裙……那叫一个美啊。

“格格!”葛戴嗔怪地瞥了我一眼,她那已逐渐透出少女娇媚气息的小脸上虽浓淡适宜地搽着一层薄薄的胭脂,却无法掩盖住她原本苍白的肤色。

自从那年挨了孟格布禄踹心窝子的一脚,她身子虽然养得大好了,却落下个时常心绞痛的病根,脸色也不像从前那般红苹果似的健康,总是面无血色的,吃了许多的名贵补药也总调养不好。

就因为这,我对她平添了几分歉疚之意,在不知不觉中已无法将她视为一个寻常的丫鬟。

“真是越大越啰唆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啊!”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先前吃饱了饭,我原就想爬上床去睡午觉,偏她多事,怕我吃完就睡胃里会积食不消化,死活要硬拖我出来散步。

散步?!

那可真是件超级恐怖的事情!

六月的酷暑高温,人坐在搁着冰块的屋里,即使不动都觉得热汗渗得慌,更别说出门直接到大太阳底下烤晒了!

我怕晒成黑炭,又怕听葛戴继续啰唆,只得跑到玉荷池畔来吹风。至少在这里还有凉亭遮日。

风虽然不大,还黏黏糊糊的,不过还能勉强凑合。待久了,也觉得在屋外看风景好过在屋内对墙发呆,真怀念以前那种坐办公室吹空调的日子!

于是在坐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又赖着不肯走。葛戴自然拿我没辙,只是苦了那些随从的奴仆,一个个顶着大太阳,站得笔直也敢不动。

“格格!”葛戴跺脚,神情憨态中带着一抹娇羞。

我嘻嘻一笑,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虽然没直接站在太阳底下曝晒,但夏季里的热风吹多后,到底还是将我的皮肤灼伤了。我正考虑要不要回去做个黄瓜牛奶蜂蜜面膜来调理一下晒伤的皮肤,忽听隔湖岸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很少听到有女子在城内如此肆无忌惮地大笑,衮代一班福晋们自恃身份,平时连讲话都很小声,更别说是笑了。剩下的女眷中,东果格格心高气傲,气质脱俗,她会大声斥责人,却绝不会大声说笑;嫩哲格格是个水晶美人,长得就跟她额娘似的,说话做事都冷冷淡淡的,我极少见她咧嘴笑;莽古济格格……

我眼珠转了一下,也只有她了,小性子,骄横,就跟一头脱缰难驯的小野马似的,打从小就仗着自己是嫡出的身份,自视高人一等。整个费阿拉,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招摇夸张地大笑?!

只是……听说前阵子努尔哈赤把她下嫁给武尔古岱,她很不乐意,还当众扯烂了嫁衣,结果被她老子甩了一个耳刮子,才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上了花轿。

怎么不过一两个月就全变了?难道是武尔古岱滋润功夫了得,把这位难缠的小娇妻侍弄得笑逐颜开?

我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对岸看。

只见逶迤得老长的一条队伍,除却清一色缀在后面的奴才下人,四五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夹在人堆里,分外鲜艳夺目。

我踮起脚尖,好奇地问:“葛戴,你瞧那对面可是有个穿汉装的姑娘?难道是霁月或是欣月到园子里来了?”

“不是的,格格,奴婢瞧着那身段不像是霁月郡主和欣月郡主!”

我正兴高采烈地冲出凉亭,准备迎上去,听了这话,转头又看了看,果然觉着不像。那女子个头偏矮了些,倒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格格,他们往这边来了……”

能通往湖心亭的只有九曲桥这一条道,眼瞅着他们那帮人已经浩浩荡荡地上了桥面,我知道避是避不了了,只得整了整妆容,在原地静候着等他们过来。

那群人里头果然有莽古济格格,只见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缎绣云鹤纹袷便袍,外罩同色系马褂,往日的小女孩装扮已改成把子头,发髻上插着金灿灿的流云双翔凤,欢声笑语间双靥泛着红润润的光泽。

我啧啧称奇,女人果然是要男人来滋润的,瞧她男人把她滋润得多好!

莽古济终于看到了我,笑容僵在唇边,目光只在我身上逗留了三秒钟,随即匆匆瞥开。

我知道她跟我不对盘,自从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愉快后,她都避着我不见面,是以她的婚礼我也未去参加,只是托代善替我送了一份厚礼。

莽古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身后有人走近她,低声说了几句。

我只瞧见莽古济回头也讲了几句话,然后两个凑在一块儿的脑袋分开,我分明感受到一道烁烁闪耀的目光直直地朝我射来。

下意识地搜寻到这道目光的主人,才触到那如水般柔情熠熠的明眸,我心里便先打了个咯噔。

脸若银月,眉若远黛,靥笑春桃,唇锭樱颗,好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一袭月牙色紧腰薄纱罗裙,勒出她腴润婀娜的身姿,更兼在连碧荷叶、粼粼波光之映衬下,越发显得仙袂飘然,宛若九天玄女顷刻间便将迎空飞去。

我吃惊地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展露一抹惊讶。这样的绝世美女,果然养眼得紧!我猛盯着她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两眼,只觉美色当前,似乎永远也瞧不腻一般。

“咳。”也不知是谁闷咳了声,率先打破了这股静谧的氛围。

我轻轻嘘口气,有点不舍地收回目光。

“布喜娅玛拉格格!”莽古济经过我时,略为颔首,表情冷冷的,算是打了招呼。

我亦浅笑回应。

那汉装女子却没有跟上莽古济的脚步,反而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半侧着身凝视着我,忽问:“你可就是女真族第一美女东哥?”

她的声音清脆利落,与她柔媚婉约的长相一点都不吻合,我眨眨眼,竟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

她忽然莞尔一笑,笑容如花般绽放,“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果然很美!”她虽然是在赞美我,可我却一点也听不出她话里有称赞的味道,相反,她目光咄咄逼人,纤细的腰杆在说话时更是倨傲地挺了挺。

从外形看,她身体发育得已是极好,酥胸高耸,臀圆紧翘,但是眼眉间仍旧透着稚嫩,身高也只及我视平线,看年岁应该不会比莽古济大多少。

我稍稍偏转头,余光扫了眼莽古济,这才发觉与方才第一眼的印象相比,她已被这位美艳少女贬得变成一片灰暗的底色。

我不由得暗想,傻妞一个啊,跟这种超级美女并肩而行,也真亏了她有这个勇气,这种绿叶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上天保佑,希望这位三格格脑袋还没有豆腐渣到把小美女朋友领回家去……

“阿巴亥格格是乌拉满泰贝勒的女儿……”莽古济忽然折了回来,攀住小美女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微微撅起的嘴角略带出讥讽的兴味。

再看她身前的阿巴亥格格,熠熠生辉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紧锁在我脸上,似乎正在打量我,评估我的实力。这是一种大胆的挑衅目光,只有在给对手打分时才会出现。

我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这种目光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了,那是只有在21世纪,白领女性在竞争压力超大的情况下,才会在办公室里频频出现的目光。

于是,我别有用意地给予她肯定的答案,极尽所能地露出一抹我最有自信、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超级无敌媚笑。

果然,阿巴亥脸色微沉,嘴角微微出现颤抖。但随即,她又含笑说道:“唉,我不知道该喊你姐姐,还是喊你姑姑……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过你的美名了,如今想来,你年岁应该比我大了许多……更何况你还曾经一度许了我额其克……”

“你……”葛戴性子急,竟忍不住冲上前。

我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无视于阿巴亥格格带刺的话语,轻笑说:“也是呢,要是早知道布占泰有你这么一位漂亮可爱的侄女,我一定……”

目光无心一掠,意外发现九曲桥头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心情忽然大好,底下的刻薄话随即收回,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温馨的笑意。

“阿巴亥方才给我阿玛献舞去了,阿玛看了不知有多欢喜……”莽古济存心想气我,只可惜她却不知那些话根本就刺激不到我。

我微微哂笑,脚下错动,已飞快地向桥头迎了上去。

“怎么来这了?”

“去你屋里找你,值房的小丫鬟说你出来散步消食。”代善含笑望着我,“等了你一炷香,仍是不见你回来,可不就找来了么?”

我脸上热辣辣的,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脸红烧的。总之,我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抓过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咝——”冰凉的感觉沁入肌肤,我舒服地闭上了眼,享受着他手指带来的凉爽感觉。

“瞧你,都晒伤了!”淡淡的语气中有责怪也有宠溺。

“莽古济给二哥请安!”不知什么时候,莽古济走到了我身后,怯生生地开口。

好奇怪,若说她怕褚英那还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她面对代善竟也会如此拘束害怕?

我不由得转过身去,好奇地打量她。莽古济始终把头垂得低低的,手里的真丝帕子迎风飘动。

“嗯。”代善轻轻应了一声,对待莽古济的态度算不上冷漠,却也谈不上热情。

抬起头时,莽古济的脸色已是苍白一片,手指绞着帕子,脸上明显带着紧张。

自莽古济后,那群人里头又跳出个小人来,脆生生地喊道:“穆库什给二哥哥请安!”

我这才留意到,原来穆库什格格也在,只见她红扑扑的圆脸上充满崇敬之色。代善略微弯下腰,冲她微微一笑,说:“四妹妹也在啊,昨儿个阿玛还夸你新学的字写得不错呢。”

 第五章 伤情(2)

穆库什小脸涨得通红,除了一双大眼闪闪发光外,竟是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代善随手从腰带上解下一只玉坠子,递给她,“二哥哥没啥好东西给你,这个你且当奖励拿去玩吧!”

穆库什欣喜万分,两只小手齐捧着接过。

我看到一旁的莽古济脸色明显一黑,竟露出又嫉又恨的神色。

“乌拉那拉氏阿巴亥请二阿哥安!”一道清丽的嗓音就这么突兀地横插进来。

之前还不怎么在意阿巴亥的我,此刻在代善面前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道代善见了阿巴亥会是何种反应。

我悄悄抬起头,只见阿巴亥先请了个满人的礼,跟着身子稍低,又学着汉女的样子福了福身子,眉目娇柔,眸若秋水……

我心里一跳,急急地去观察代善的表情。他在见到阿巴亥第一眼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我突然感觉像是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呼吸不畅,胸口闷得难受。

阿巴亥直直地盯着代善,然后竟飞快地垂下眼睑,颊靥上飞起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红晕。虽然转瞬即逝,但到底已让我的心猛烈地被撞击了一下。

我紧捏着代善的手指,用大拇指的指甲狠狠地掐他。代善终于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眸底却有一丝迷惘,我心里一痛,像是被人拿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瞟了阿巴亥一眼,紧蹙的剑眉忽然舒展开,眸子也恢复了原有的清澈明亮,“难怪呢,我说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他嘴角浅浅勾出一道迷人的弧线,目光凝驻在我脸上,极尽温柔,“方才乍一看,原来竟是与你眉目间有三分的神似。”

我一怔,飞快扭过头去,这时阿巴亥也正注目看过来,四目相对,我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这不由得让我心里一惊,一种不祥之感油然升起。我使劲捏紧代善的手,直到他的手指被我手心滚烫的温度给彻底焐暖。

我和阿巴亥四目胶着,但她已然隐去一切失态之色,轻快地笑起,“布喜娅玛拉可是咱们女真第一美人,能和她长得相似,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哪!”

“咱们回去吧!”代善似乎根本没去留心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牵着我的手,说,“瞧你晒的……回去还是我帮你上药吧,否则你又会像去年那样晒脱皮了。”

我嘻嘻一笑,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然后任由他拖着我的手,将我领回家去。

可是,即使已经离开很远的一段距离,我仍能感应到身后那道分外清冷的目光,正如影随形般锁定在我背上。

这让我安定许久的心再次翻腾起来。

“讨厌!”

隔着纱窗,远远就听见葛戴在院子里愤愤地嚷。

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到窗前打起纱帘子往外瞅,只见墙角大树下的水井旁蹲着一个消瘦的人,正背对着我,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用手不知在揉搓着什么。

“讨厌……讨厌……”她翻来覆去也只是叨咕着这一句,但语音哽咽,渐渐地似有了哭意。

我微微吃惊,这丫鬟跟了我这么些年,禀性憨厚,脑子里是一根筋通到底,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最是藏不住事。她性格豁达温顺,除了跟着我在哈达吃了不少苦之外,倒也没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能惹得她哭。

我心里纳闷,便绕过厅堂,打起门帘走了出去。

门帘嗦嗦声惊动了她,她站起回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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